第十六章 无殊被闻奇送回住处刚沾上床的边就睡了过去,连他是什么时候关门离开的也 不知道。这一夜,她奇迹般地没有和噩梦纠缠,像是溺死在床上一样整整睡了十二 个小时。 第二天起床后,眼睛肿了一圈,她正想办法用冰块消肿,宋西和小是两人拎着 早点过来了,然后三个人围坐在一张四方桌前,喝着豆浆吃着包子馒头和煎饺。 无殊吃到一半,跑到厨房拿出平时吃的酱菜碟搁桌上,对两人说:“甜姜菜, 很下口。”她将几片酱菜夹在馒头里,然后一起咬了下去,吃得津津有味。宋西和 小是也学她这么吃法,却是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 “闻奇呢?”无殊低着头问。 “……他说他有个演出。” 无殊轻声撂下筷子:“说实话。” 宋西和小是互视一眼,才慢吞吞地说:“他昨晚在酒吧跟人打架,还把劝架的 老板的鼻子给打歪了,派出所说要扣留他24个小时,结果他在里面又把民警给打了, 结果被刑事拘留……” 事情发生在闻奇送无殊回家后,他在她外套口袋里发现了录音笔以及戒指,这 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闻奇的脾气其实很火爆,但他从来都不敢冲无殊发火,一方 面自己本来就比她小两岁,另一方面他很清楚无殊这些年来所遭受的罪,但他依旧 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可以为一个男人轻易地放弃这些年来辛苦打下的基础,包括他 们。 宋西见无殊脸色阴晴莫定,立马又说:“奇哥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事的,但他也 知道瞒不过,他说你就当他是换个环境冷静一下好了。” 无殊抹了把脸,问小是:“有烟吗?” 小是从腰包里掏出一包沙龙,无殊点了一支,才抽一口便呛到了。她摇摇头, 说:“怎么抽这么刺激的?” “大姐头。”小是抬头直视无殊,眼里闪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探究与疑问:“你 是不是打算把我们几个撇开?” 就连宋西也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但她依旧选择维护宁无殊:“大姐头才不是 这样的人。而且,要不是大姐头帮我们,我们也不会有今天。” 无殊看了她一眼,在想为什么要将这么单纯的孩子拖进这个毫无保障的危险世 界。 将错就错,前者的错是被动,后者则是主动。就像她现在这样。即便心中没有 仇恨,但那种侵骨的冰冻迫使她必须寻找动力,然后像个机器一样不停的运转。她 知道停下的后果。沉沦,对一个受过重创并且什么都没有的女人来说,实在是太容 易了。 在日本,她见过那些由于各种原因而走上吸毒路的年轻人,他们形如枯槁,目 光呆滞,行尸走肉般生活。她猛地发现,自己何尝不是像他们这样?只不过她的毒 来自心里。 老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是她从来都不敢问自己,到底那种毒是因为沈时 久的背叛,还是因为信念的倒塌,抑或是因为……她很孤独,所以才想去寻找同样 的人。于是有了闻奇,宋西和小是。 宋西,出生于江南古镇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自小性格开朗乖巧,学习也算认 真刻苦,但是上了初中后,老师就发现她偏科得厉害,化学成绩总是排在年级第一, 其它却是平平。她对化学的兴趣简直可以用如饥似渴来形容,学校课本知识已经不 能满足她,零用钱多数花在了化学类的专业书籍上,研究的深度甚至超越了一些化 学老师。到高一的时候,宋西就已经能独立配出一些化学药剂。 因为她平时的表现和普通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谁也不知道在他们的 周围有着这样一个化学天才。 高二下半年,父母离婚后,宋西就跟着打工的父亲来到了南汀。 有次,父女两个在家看一部关于戒毒的片子,宋西随口说了句,“纳曲酮三代 限制多、副作用也大,还不如二代好用。” 她父亲骂她,“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宋西有些臭屁地说,“这算什么啦,要给我一些原料,我能配出纯度很高的新 型苯丙胺(冰毒衍生类)。” 再后来她父亲迷上了赌博,不但输光了挣来的一点血汗钱,还陆陆续续欠下高 利贷近五万的债,被讨债的黑社会差点打成半身不遂。狗急跳墙,他竟然想起宋西 曾经说过会配毒品的事,就逼着她去想办法。 宋西跟被高利贷逼上绝处的宋爸一样,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于是战战兢兢 地配出了少量的氯胺酮,也就是一般娱乐场所常见的K 粉,然后把自己包裹得严严 实实跑去night club偷偷地卖。不过,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她一直在人群里转悠 就是吃不定买家。 说来也巧,当时小是正在那家night club玩,看到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就靠了上 去,然后从她身上摸到了一些纸包。 小是走到无人的地方打开一看,果然如她所料是K 粉,就回去纠缠宋西,还把 人拖进了洗手间。宋西见自己的丑事被人识破,倚在墙上哆嗦了半天才问小是想干 什么。 小是一拳打在她颈旁的墙砖上,差点吓得她屁滚尿流。 “就你这点胆子还敢出来卖粉?要不是看你和我差不多大又是女的,我早揍你 了!” 其实用小是的话来说,她自己就不是什么好鸟,十岁就学会了偷,十五岁就敢 跑有钱人家去撬保险箱,十八岁凭一根钢丝加一把瑞士军刀开遍各种名车的后备箱, 但她有个原则,盗富不盗穷,盗脏不盗白,搁古代还真有几分侠盗的意思,所以她 特看不起那些既没技术性又没人性的卖粉卖X 之类的行为。 再说到这家night club,本就属于南菁会管辖范围。那时候宁天诚已经快不行 了,宁无殊为了继大任不得不去熟悉各个场子。从大学生切换到南菁会大小姐的身 份,她便是一身黑皮装、大墨镜、马尾辫,说不出来的英姿飒爽。那天她正好尿急, 冲进洗手间后看到了小是和宋西。 小是一手提着宋西的领子,威胁着要把粉给她灌进去,宋西的样子怎么看都像 被害弱势群体,于是宁无殊多管闲事了一把。胳膊被拧的人疼得嗷嗷叫,她自己也 憋得够呛,只得匆匆住手,钻进隔间解决大事。 小是对着门狠踹了几脚,回头又把气撒在了可怜的宋西头上。宋西抱着头坐在 地上,有如三岁的小孩一样嚎嚎大哭,把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地宣泄了出来,搞得在 里面蹲位的宁无殊也想掉眼泪。 她这个人要强,一直觉得在人前哭是最懦弱的表现,可是那个时候,她居然被 宋西的哭声打动了,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从隔间里出来后,她一边洗手一边问旁边的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们都看到了她露出的衬衣袖扣上有着南菁社团的标志,对被高利贷所害的宋 西来说无疑是黑暗里的曙光,是天降救星!于是她十分老实地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小是冷眼旁观,她觉得宋西真是天真,难不成认为一个陌生人会替她老爸还钱? 宁无殊当然不会拿钱去塞赌徒的无底洞,她不过是叫人把那家诱赌强借的高利 贷给端了,然后逮了宋西那个不负责任的老爸,先揍一顿,然后威胁他要敢再出去 赌就让他身上少点零件。没多久,他还是因为手贱进了班房,被判了五年,当然这 是后话了。不管怎么样,宋西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把宁无殊看成是她最崇拜的人的。 再后来,宋西到南菁会找她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将她的样子描 述给人听,有人就不耐烦地告诉她,人已经不在了。脑子一根筋的宋西以为人不在 了就是人没了(她觉得混黑社会的命都很不稳当),于是哭得稀哩哗啦,然后又去 买了香火冥票烧给这个不知名的帅气姐姐。 一直到三年后,宋西才在东方水上摩天轮附近碰到了她。她当时坐在湖边的椅 子上,歪着头睡着了。宋西晨跑路过,觉得奇怪又退了回来,原地踏步了好久,心 想这脸这轮廓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呢。无殊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要看我到什 么时候? 那个调调,宋西打死也不会忘记。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