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你在哪里? 陆潇昨晚一夜没合上眼,因为阿威的事情,他辗转反侧,心乱如麻的感觉让他 怎么都无法入眠。眼见天刚蒙蒙放亮,他腾的坐了起来,突然下定决心的穿起了衣 服。他的目标很明确,去阿威家!他甚至都没打算和杨爱如请假,因为他已经做好 了最坏的打算,不管杨爱如发火与否,阿威家他是非去不可了。 昨天从公安局回到山庄,杨爱如没有过多的问起打架的事情,只是很关心的问 陆潇受伤了没有。这几天她正来例假,所以只是让陆潇简单的给她按按摩,便很早 就休息了。 陆潇蹑手蹑脚的从别墅里走出来,还好,刚走了不远,回头就看见一辆农用车 开了过来。陆潇只是招了招手,老农就停了下来。没等陆潇开口,老农二话不说的 摆摆手:“上来吧!”。 陆潇不禁庆幸,这里本来就偏僻,平日里车就不是很多,何况是天刚放亮的凌 晨呢。现在别说出租车,就是拖拉机也找不到了。要不是搭上老农的顺风车,那他 就只能靠两条腿走了,陆潇感激的看了看老农。 陆潇实在是等不及了,他打算直奔长途汽车站,然后坐最早一班的客车去阿威 家。他知道即使去了也不见得能找到阿威,但他一定要去了解清楚,到底出了什么 样的事情,竟然会让阿威在即将结婚的前夕持刀伤人。如果他不去,别说睡不了觉, 这种担忧和疑问迟早也要憋死他的。 一个多小时之后,车开进了市区。陆潇谢过老农之后,紧接着又上了出租车。 北岗桥汽车站,他从没在这里坐过车,也不知道阿威家的具体位置,他只记得阿威 提起的那个叫步云山的小镇。总之,他决心已定。 寻着售票员的扩音喇叭,陆潇找到通往步云山镇的大客车,上面已经坐了大半 车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起了大早的困倦,头不抬眼不睁的依靠在座位里。他 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车窗外,像鸭蛋黄似的太阳刚刚露出头来。又 瞥见一边的墙角下里蜷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这种情况在汽车站和火车站都很 常见,以前陆潇看见他们时,除了会表露出一点点同情外,也没有过多的感触。可 现在看着乞丐,陆潇突然想到的是阿威,他跑了,用公安的话说是负案在逃,可阿 威现在身在何处?他吃的,住的,等等一切该怎么解决?陆潇不忍心再想下去,因 为他不忍心把阿威和眼前的乞丐联想到一起。 “想什么呢?”后面有人冷不防拍了陆潇一下。 “白飞飞!?你,你怎么来了?”陆潇回头一看,眼前的人正是白飞飞,惊讶 的张开了嘴。 “你都来了,我怎么就不能来?”白飞飞说着打了个哈欠,看她的样子应该和 陆潇一样,彻夜未眠。 “你怎么知道我来?”陆潇对白飞飞的突然出现还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哈哈,就你心里想那点事儿,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吗?我就是你肚子 里的蛔虫,现在你信了吗?”白飞飞不无得意的说。 “我他妈不单信了,我还服了。”陆潇心里其实挺高兴白飞飞能来的,虽然这 算不上长途,但有了白飞飞,他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服了就行,还没吃早餐吧,看!包子还热乎着呢,你吃了吧。”白飞飞说着 从包里拿出袋子,里面有两份还冒着热气的包子。 “恩,这包子真不错,我还真有点饿了。哎,你几点来的啊?”陆潇一边塞进 嘴里一个包子,一边问她。看白飞飞的样子,好象等候多时了。 “昨晚我估计你今天肯定就得奔阿威家去,从金戈下了班,我就来了,在旁边 的网吧坐了半宿。”白飞飞说话的时候哈欠连天,一脸的疲倦。 “我们没睡觉,但我们起码有个正经地方呆,可阿威不知道现在……”陆潇吃 不下去了,他又看了那乞丐一眼。他还是蜷缩在那里,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不知道 是冻的还是饿的。 陆潇走下车,手里拿着其余的所有包子,弯下腰递给了乞丐。他瑟瑟发抖的手 接过包子,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陆潇怎么也控制不住了,眼泪突然在眼圈里打悬 儿,他急忙转身走掉。他只感觉心里被揪似的一阵疼痛,仿佛这个人就是阿威一般。 “本来我们这次来是参加阿威的婚礼的,可……可,谁知道……”白飞飞也抑 制不住,低头抽泣起来。 客车终于发动了,票务员说大概五个小时就能到达目的地了。白飞飞倚着陆潇 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太困了。 陆潇用一只手臂轻轻搂着她,尽量的缓解汽车的颠簸。白飞飞的身上已经没有 了像以前一样浓重刺鼻的香水味道,那是一种发自身体里的体香,这人陆潇感觉舒 服了很多,他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这个小镇真的不太大,说白了也就是守着公路的一条大街。陆潇和白飞飞没费 多大劲就找到了阿威开的饭店——金戈农家饭庄,这是一栋二层小楼,大门上还挂 着一串爆过的鞭炮屑,显然不久前这里还是一派热闹景象,窗明瓦亮的小楼能看出 这里的主人对于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是多么充满着信心和憧憬。 陆潇在设想着这饭店开业时,阿威的脸上幸福满足的模样。可现在,这里已经 人去楼空,铁门上挂着一把无情的铁将军让陆潇的思绪回到了现实。 “大爷,给我拿包中南海八毫克。对了,您认识开这饭店的阿威吗?”饭庄的 旁边有个小卖部,陆潇借着买烟的机会打听。 “阿威?你说的是小海吗?我不认识什么阿威。”老头摇摇头说。 “噢,对,对对,是叫小海,他人呢?”陆潇恍然大悟,阿威的原名叫郭春海, 老头口中的小海一定就是阿威。 “咳……这孩子,犯事儿了。现在警察正到处抓他呢。”老头闷闷的叹了口气。 “这都是为了什么啊?他不是都要结婚了吗?”白飞飞也恨不得马上知道事情 的原原本本。 “是都要结婚了,可就在这当口,偏偏出了叉子,那女孩之前的对象说小海在 城里干的是……哎,就是那种活儿,还说的有根有据。没几天,这事儿就传的沸沸 扬扬,女方家里一听就不干了,退了这门婚事。小海的他娘一下子就不行了,现在 还卧床不起呢。这孩子从小就孝顺,他哪能容啊,就拿着刀子给那小子捅了。咳! 小海这孩子平时为人和他爹一样,仗义实在,挺好的一个孩子,谁知道会出这样的 事儿呢?咳!”老头断断续续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下来。 陆潇的心听着听着就沉了下去,原本以为阿威自从离开金戈夜总会的那天起, 就会彻底的脱离那个职业和它所带来的生活,没想到他还是没有走出去。陆潇想到 了自己,也想到了阿威临行时说的那句话,让他禁不住的心惊。 “别以为我们得到了很多,以后你就会发现我们失去的会更多!”这是阿威在 金戈临走时和陆潇说的最后一句话,难道阿威那个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他的洗手之后 的日子不会一帆风顺?或许这已经不用预料,他们的身份和经历在进入这行起的第 一天,就已经注定了要有一个痛苦的结局?难道即使他们去抗争,去努力改变,也 于事无补吗? 陆潇越想心里越沉重,他感觉他的筋骨仿佛在顷刻间软了下来。 “大爷,那您知道小海他家住在哪儿吗?”白飞飞也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老头。 “对了,你们是什么人啊?找小海干什么?出了这种事儿,他家已经够乱的了, 你们就别再去找麻烦了。”老头的话说了一半,上下打量着陆潇和白飞飞,不能确 定他们的身份。 “大爷,你放心吧,我们是小海最好的朋友,听说他出了事,我们想去他家里 看看。”白飞飞和老头解释了一下。 “哦,是小海的朋友,那你们就坐门口的摩托,我叫他给你俩送过去,不是很 远的”老头说着从小卖部里走出来,喊过来一辆载客的三轮摩托。 “大爷,谢谢您了。”陆潇和白飞飞上了车。 瓦房也是新盖的,在这个明显不是很富裕的村子里很显眼,这应该是个小渔村, 因为阿威家宽敞干净的院子里晒着几张巨大的鱼网,几只小鸡在上面咕咕的啄着食。 一个黑瘦的老人坐在门槛上大口大口的抽着旱烟,要不是袅袅吐出的烟雾,他的身 体就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神情呆滞的盯着地面,这人是阿威的父亲。 “叔叔,我们是春海的朋友,从城里来的,我们来看看您。”陆潇不知道该如 何说起,看了一会还是开了口。 “噢,是小海的朋友,进屋坐吧。”阿威爸抬头看了一眼,缓缓的站起身,把 他们让到屋子里。 炕上躺着的是阿威的母亲,大部分头发已经白了,满脸的皱纹,看着比实际年 龄要老许多。她闭着眼,脑门上放着一条毛巾,屋子里有股很浓很苦的汤药味道。 “老伴,他们说是小海的朋友,来看你的。”阿威爸拉开门帘,冲炕上的阿威 母亲说。 “咳!自从小海出事,他娘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咳!”阿威爸接连的叹气, 一边摸着老伴的头发。 “来,来,你们坐,我身子骨不好使了,不能下地招呼你们了。他爹,快给客 人倒水喝。”阿威母亲说话的语速很慢,看样子很费力气。但她还是往上坐了一下, 似乎要起来。 “阿姨,您别动,您躺下。”白飞飞见状急忙走上去扶住她,慢慢的让她躺下, 盖了盖被子。 “叔叔,阿姨看过医生了没有?喝汤药有效果吗?”陆潇扫了一眼,屋里只有 个盛汤药的小碗。 “不看了,如果小海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阿威母亲说着 眼角流出了泪水。 “阿姨,您别这样,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再说小海在外面呆了那么久, 他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他不会出事的,您别担心了。”白飞飞连忙给阿威母亲擦去 眼泪,不停的安慰着。 “那,那你们说,小海在城里真的是干那种不光彩的工作吗?”阿威母亲突然 看着陆潇问,她那种眼神让陆潇直想逃避。 “不是!阿姨,他不是!你别听他们的,春海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您别听他们 胡说。”陆潇慌乱了一下,但是很快又镇定了下来。为了阿威,他得把这个谎继续 撒下去。 “是啊,他们胡说,我儿子不会的,不会的,不会……”阿威母亲嘴里叨咕着, 慢慢的又闭上了眼睛。 “叔叔,这样不行啊,咱得赶紧把阿姨送医院,这样挺着不行的。”陆潇把阿 威爸拉出来,着急的说。 “哎,拿什么看啊,小海把人家捅伤了,现在还在医院呢,才几天下来就花光 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他二叔已经去联系人去卖饭店和这房子了。”阿威爸一脸的愁 容,唉声叹气的说。 “啊?……卖了饭店和房子?!”陆潇听了当时就愣住了。 这时,大门被打开了,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胖一点的夹了个包, 像个老板的样子。 “哥,人我找来了,可他只给七万,你看成吗?”另一个和阿威爸岁数相仿的 人说。看来他就是阿威的二叔,已经把买饭店的人带来了。 “七万?老板,你看能不能再给加点儿,这房子连装修一共下来可不止这个数 啊,要不是家里出事急等用钱,我们可不能卖呀。”阿威爸冲夹包的人哀求的口气 说。 “你们家再出事儿,我也不能做赔本买卖啊,咱这地方你也不是不知道,也就 值这个价钱。这样吧,我既然有诚意买,那就再加五千,卖就在这合同上签个字, 不卖我就走了。”夹包的人牛烘烘的说完,掏出几张合同,摆在了阿威爸的眼前。 “咳,卖吧,卖吧!咳!”阿威爸无奈的摇摇头,伸手接过笔来,说着就要在 纸上签字。 “等一下!这饭店我们不卖了,叔叔,咱不卖了!”陆潇突然抢过阿威爸手里 的笔,连同合同一起交给了夹包的老板。 “这,,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卖还是不卖?有你们这么办事儿的吗?”夹包人 生气的嚷嚷起来。 “我说了,不卖了!你走吧!”陆潇斩钉截铁的告诉他。 “嫌价钱低啊?那咱可以再商量商量,八万,八万怎么样?”夹包人又退了一 步,看来他很想把这饭店买到手。 “不卖了,你听不明白吗?给多少钱我们也不卖!”陆潇突然愤怒了,瞪着眼 睛和他吼到,把夹包人吓的连退了几步,转身跑了。 “你,你,你这是……?不卖饭店怎么去赔偿人家?那小子要是真死了,那小 海的罪就更重了。”阿威二叔看到陆潇的举动有些不解。 “这些钱我来出,给他看病的钱,该赔他的钱,我都出!但这饭店绝不能卖!” 陆潇不再犹豫,肯定的和阿威爸说道。 白飞飞听见了陆潇的吼声跑了出来,看见了刚才的一幕。 “陆潇,我身上带卡了,走,咱们这就到镇上取钱去。”白飞飞拉起陆潇的胳 膊就要走。 “你们……你们这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帮小海?”阿威爸似乎不能相信,他 们究竟和小海是什么关系,肯为了他拿出这么多钱。 “叔叔,你就别管了,这些事就交给我们吧,现在你和二叔马上去请个医生过 来给阿姨看病,我们取了钱就回来。”说完,陆潇和白飞飞转身跑出了大门。 镇里银行的工作人员诧异的看着两个年轻人,因为他们一张嘴就要提十万元的 现金。 “白飞飞,这些钱算我借你的,等回去了我再还你。”陆潇随身带的卡上只有 六万块钱,剩下的都要从白飞飞的卡里取。 “你说什么呢?阿威也是我朋友,我不用你还,你取五万,我也取五万,咱俩 AA!”白飞飞毫不犹豫就把卡塞给了陆潇。 陆潇此时的心情难以形容,当他听到阿威爸要把饭店卖了的时候,他突然的控 制不住了。因为在他眼里,他曾经把这个饭店当作阿威走向新生活的标志,卖了饭 店,就好比把阿威的将来都卖掉了,陆潇不能容忍。 更重要一点,在陆潇眼里这饭店不单单是阿威告别过去的标志,也是他曾经向 往的,阿威的身上有自己的影子,他的将来就是陆潇的将来。所以陆潇不顾一切的 要帮他,不光是他们之间深厚的兄弟之情,还有陆潇不想让这个标志顷刻间化为泡 影,更不想让阿威在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前陷入囫囵。 “小海认识你们两位贵人真是他的福气,这要我们全家怎么感谢你是好啊!” 阿威妈不停的往陆潇碗里夹着菜,感激的热泪盈眶。 “阿姨,您别这样,小海是我的兄弟,他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陆潇丝毫没 有心疼那些钱,他只希望阿威能平安无事,早日走过这一劫。 “是啊,阿姨,您就别担心了,好好养病,小海肯定没事的。他要知道您病成 这样,他肯定会急死的。”白飞飞坐在阿威妈的身边,握着她的手说。 刚刚陆潇和白飞飞把钱取回来,然后阿威爸和二叔直接给那小子的家里送去了。 医生也来过了,给阿威妈打了吊瓶,现在她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吃过饭,阿威爸在院子里劈着烧火用的柴禾。陆潇走了过去,从老人家手里接 过斧子。 陆潇每一下都狠劲的抡起斧子,然后发足力气落下去,恨不得把柴劈的粉碎。 他甚至宁愿把捅伤人的阿威换做自己,如果早些时候来,他去替阿威捅那人一刀, 现在的阿威就不会逃难似的不知下落,他就可以继续着他的新生活。 陆潇劈着劈着眼泪就哗哗的流了下来,不能自主的无法控制。 “阿威,我的兄弟,你在哪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