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一生刻骨铭心的痛 作者:小嘉 (上) 当那个男子端着酒杯走向这边的时候,立刻使我联想到那台康柏笔记本电脑。 不是没有恐惧,但只在心底瞬间掠过,丝毫没有流露在脸上。我的表情依然是惯 有的冷漠,甚至连姿势也不曾换过。 他坐在我的侧面,看见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进,就勾了一下手指,唤来侍者, 指了指我的杯子,一言不发示意再来一杯。 侍者把酒推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说:谢谢!轻不可闻。 他也不出声,慢慢地酌着杯中的酒。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甚至不记得他叫 什么名字。男人都一样,不是要你的身体就是要你的灵魂,我宁愿付出前者,因 为暴露灵魂会让我刻骨铭心的痛。 我凝视着腥红色的液体,浅尝一口然后闭目仰头徐徐咽下,对他熟视无睹。 感觉告诉我,他的目光久久的审视我,却毫不色情。习惯了受注目礼的我只要愿 意,可以和任何人上床,但是最厌恶一见女人就露出色迷迷神情的男人,觉得像 块猪油一样腻人。 我喜欢醉的感觉,可以让人变得迟钝和单纯。当我踉跄地来到大街上的时候, 瑟瑟的冷风让我打了个寒战,一股浊气从胃部涌上来,想吐的感觉使我打了个趔 趄。这时从后面赶过来的他扶住了我。我没有挣扎,顺势依偎在他的肩膀上。他 的肩很厚,感觉很舒服。也许我是累了吧。 我懒洋洋地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在他的奔驰车中踢掉鞋子。镶了水钻的黑 色高跟鞋正配紧身同色开司米长裙,很性感。那几颗水钻好像是从胸前掉下去的, 让我有种堕落的美。我喜欢。 “你要去哪?”“上床。”“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我真的想睡觉,你 们男人听到女人说到上床是不是立刻就兴奋?”我的语气充满嘲讽。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我只要张温暖的床。”我喃喃的,意识变的模糊不清。 我好像记得他将我放倒在床上,我好像记得自己撕扯着他的领带。我要相互 拥有的感觉,我要麻醉中寻找疯狂的感觉,可是我好像什么也没有得到,就睡意 就席卷了我早已经混沌的意识。 朦胧中,看到客厅忽明忽暗的,是天上掉下的星星吗?可是我已经不能辨别 真伪。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他还在。 “不放心了?”我的下巴习惯性地向上翘了翘。曾经有个人对我说;嘉雯呀, 你说话翘下巴的样子又骄傲又可爱。那个喜欢吻我下巴的人……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注视着我。 “那台笔记本电脑我不过是借着用用。”话音因为有点理亏所以低了。 “五分之一的价格是不是有点低了?”我楞了,昏沉沉的脑袋没有弄清他的 真正意思。因为那台笔记本电脑准确地说是我偷的,我离开的时候顺手牵羊拿走 后以很低的价格“转让”给了酒吧老板的弟弟。其实我并不急需钱,不过我喜欢 那种带点报复的快感。谁让你相信女人呢?所以你就该付出代价。 “算了。算了。”他挥了挥手翻过了这尴尬的一页。毫不在乎的样子,让我 觉得索然无味。 他的眼光让我觉得后背有点痒。我笑笑,借以掩饰着不自在:“你是个怪人。” “你指我把你带到家,还没有趁你酒醉和你上床?甚至在你偷了我的笔记本电脑 后还佯装不知?”“男人对女人好都是有目的的。你要得到什么?”“住在这里。” 我故意环视了一下这座公寓,房间宽敞明亮,装修细致优雅,大度不俗,于细微 处见工夫。 “我不是做梦吧?”夸张的表情让他笑了。 他大概有四十左右吧,看上去成熟稳健,丝毫不像出来玩的人,可是这个社 会常常是看不到真实的一面。仔细端详他的脸,轮廓还算清晰,年轻时应该是英 俊的,现在已经被无情的岁月冲刷得模糊不清。他的笑容自信从容很有亲和力。 “随你怎么说吧。抽屉里有张信用卡,密码写在信封上了。我今天下午出门。” 他交代清楚了就起身要离去。 “什么时候回来?”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他的行踪关我什么事,他走了,我 乐得逍遥自在,难道还指望我望断天涯路不成。 “顺利的话四五天,否则就会长点,大约十天半个月。缺什么你自己买吧。” 他把钥匙递给我,我没有接。他把拾起我的手,把钥匙放在里面,说:“这是你 的家,好好的。”他说的一本正经,我几乎以为是真的。 当他的脚步开始从楼梯沉下去后,我在宽大的沙发上坐下。头开始疼。 约小兰出来逛街。我指着一个模特身上的套装对小兰说:“这个适合你,去 试试。”自己取了另一款红色的吊带长裙,一起走进了试衣间。小兰对着镜子顾 影自怜。一套春装将她的曲线勾勒得婀娜动人。她对着价签低声的啧啧慨叹: “好看是好看,不过这价钱都快赶上打劫了,贵的离谱。”“好看就行,我送你 拉。”我一边说,一边让小兰帮我拉上后背的拉链。 “嘉雯,你真漂亮,我要是男人也会不顾一切的迷上你的。”她看着对镜子 左顾右盼的我说:“我要是有你十分之一就心满意足了。”“去你的。”又去配 了鞋子和口红。然后在咖啡厅慢慢地品着咖啡。小兰说:“张建中找我问你的行 踪,说那辆宝马修好了。”“你怎么说?”“我说你和我不联系好久了。张老板 说他那天发脾气是因为生意不顺,正在气头上。希望你原谅他。”“你以为他不 发脾气,我就不离开他了?”我冷笑了一声,“我是故意撞坏了他的车的。我就 是喜欢看男人心疼的样子。”我总是“不小心”打碎男人的东西,比如一只官窑 花瓶,比如他的劳力士手表。喜欢看他们明明心痛,又为了面子顾做镇定一副满 不在乎的滑稽样子,我当做是最好的消遣。 “嘉雯。”小兰的呼机响了。她低头看了看说:“嘉雯我不陪你了,他呼我 呢,我得过去帮忙。”“你天天累的跟民工似的,他真舍得?”我为她不平。 “是我要这么做的。孙毅刚开始创业,能省点就省点吧。”她喝最后一口咖 啡的时候,身子已经离开座位了。 “别跟个傻瓜似的对男人太好。”“嘉雯。你”“这是我的忠告,我不希望 你受伤。”我用小勺搅着咖啡,眼睛看着杯子中的旋涡。 “我知道,嘉雯你是为我好,可孙毅和郭永胜不一样。”“我说过不许提他。” 郭永胜,这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名字,曾经会让我激动会让我心跳的名字,如 今过去两年了,仍然让我有说不出的的痛。小兰张张了嘴欲言又止,看了看表, 最后用充满关切忧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撂下句“回头见”匆忙就走了。 我把头移向一侧视若不见。冬天就要过去了,室外仍然很冷。咖啡屋的暖气 加上透过玻璃透的阳光,让我迷惑自己置身哪个季节。 我回到他的住所。他的家真的很舒适,我很容易就睡着了。梦中我回到了孩 提时代,妈妈抱着我摇呀摇呀摇,说我永远是她的宝。还有永胜,紧紧地抱着说 永远爱我。我是那么很开心。可是醒来,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 一种难以名状的痛,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开始侵袭我,撕咬我。我紧紧地抱着 枕头,好像要把它添满我的心里空寂的角落,感觉这时只有它是最真实的。 终于,我掀了被子爬起来,迅速地穿好衣服,奔向心碎酒吧。 我喜欢心碎酒吧是因为它的环境幽雅宁静,总是放些伤感的老歌。一面墙上 有一颗心,裂成无数小碎片,纷纷扬扬的落下,落到酒杯中,溶成了猩红色的液 体。很是刺激。来这个酒吧的都会点那款著名的心碎红红的液体,真让人疑惑是 血染成的,而其中细碎的冰晶让人猜测到底是什么碎裂了。特别是它的味道,总 是在不知不觉中会让人醉倒而浑然不觉仿佛爱情! 我坐酒吧的一角,一边喝酒,一边审视着各色的人。偶尔有人过来问我是不 是一个人。我告诉来者在等人,婉言拒绝陌生人坐在我面前。 酒吧的老板走过来:“孔小姐,原来你和许先生是朋友啊。”“许先生?哪 个许先生?”“孔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就是上周你在这里遇到的那个海昌集团 的许海涛先生呀。”“怎么了?”原来那个怪人就是商界名人许海涛啊。 “许先生听说你遇到点小麻烦不好意思开口,就把你的笔记本电脑给卖了。 他要买回去给你个惊喜,让我弟弟随便开价。”我听他用双倍的价钱买回了本来 就是自己的电脑,不仅不责怪,还待我不薄,暗自好笑,甚至有点得意。 “他常来吗?怎么我没有遇到过他。”我一边喝,一边玩着手中的酒杯。 “不,他不常来。人家毕竟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怎么会来我这个小小的酒 吧呢。”紧接着又说:“孔小姐今天想和什么随便喝,我请客。”“你这么大方 必定有原因吧?”“看你说的。孔小姐这么漂亮,只要点个头,愿意给你付酒钱 的还不排成队,只怕有人想请,你还不见得赏这个面子呢。”我微笑不语,男人 极力恭维女人必定有什么企图,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我听说海昌要兼并华美制衣,是不是真的?”“我很少问正事的,以后我 听到再告诉你吧。”酒吧老板也不好再说什么。走出了酒吧,回到许海涛的家, 又是凌晨了。 几天来,我一直致力于花钱,有用没有用的买回来,开始布置这个家。反正 羊毛出在羊身上,男人的钱不花白不花。 当屋子越来越有生气的时候,我就喜欢坐在宽敞的阳台上,看着太阳用最后 的余辉染红了天空。当凄美的晚霞终于淹没在夜色中的时候,灯火通明的城市终 于将它妖艳的一面袒露出来。黑夜再长也终会迎来朝阳,可是我的心却好像宇宙 的黑洞,永远不会有光芒亮。常常是在这夜与昼的转变中,孤独的我看得落下泪 来。 我几乎忘记他的存在,直到他从机场打电话说就要回来了,才猛然惊醒这里 不过是容留我睡眠的地方。 “我的事情办完了,还有两个小时就回去了。你好吗?还住的习惯吗?”他 没有要求我去接,我也没有许诺。就这么挂了电话。我开始想见这个人,这个有 着传奇般色彩的深居简出的人。至少他可以和我说说话。 我还是打扮的很亮丽,坐了出租车去机场接他。和他同行的有两个人,已经 有两个司机在出口接他们了。他没有张望,大概是没有期望我会去接他。我故意 大声叫他的名字。他顺着声音看到我,在一片好奇而羡慕的目光走到我面前,脸 上的倦呆和疲惫一扫而光,意外的惊喜表露无遗。 他安排他们坐另一辆车,跟在我们后面。打电话回公司说取消会议,时间另 听他通知。 我对他摆摆手,小声说“还是事业为重,我等你。”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坚 持。挂了电话,向我投来赞许的眼神。在他单位的楼下,他要我上去等他,说会 议会尽快结束。因为我自有安排就说更愿意在家等他。他很高兴地让司机送我, 并说不会让我等太久,中午接我出去吃饭。 我让司机陪我到超市大肆采购,把他的冰箱撑的满满的。然后就开始忙碌。 我的厨艺很好,尤其是糖醋活鱼。那时我喜欢看永胜和他的同学一边高谈阔论, 一边将一桌子饭菜一扫而光。永胜总是很骄傲的揽着我。我小鸟依人般偎在他的 怀里,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我甩甩头,不去想过去。屋子里开始飘出饭菜香。 许海涛来接我出去吃饭,我推说自己正在化装让他上来等,然后点亮了生日 蜡烛。我一年可以有很多个生日,只要我高兴。 许迈进家门的时候,不置信地看着墙上新换的装饰画,茶几餐桌,客厅、餐 厅、卧室里绽放的鲜花,和舒缓的音乐,满桌子丰盛的饭菜。蛋糕上的跳跃的烛 光映照着他熠熠闪光的眼睛。我帮他脱了外衣:“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让你陪 我一起在家吃,你愿意吗?”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请求。 “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先祝你生日快乐吧!你今天真漂亮。”“欢迎 你回来。”杯子的撞击声清脆悦耳。 “谢谢你。”我们不停的举杯,一瓶XO很快就报销了。 “说实话,你给我的感觉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没有想到你会做饭,更没有想 到味道还这么好。”他赞不绝口。 “你要喜欢,我天天做给你吃。”我坐在他的侧面。 “就怕委屈了你。”“我愿意。”说这话的时候,我伸出一只手,将落在他 肩上的一根头发拣起,轻轻弹掉。手并不离开,很随意地在他的颈部轻轻的摩挲 着,划着圆圈。偏起头,眯起眼睛注视着他的表情。他没有立刻兴奋,他的肌肉 开始僵硬,背部微微的挺直,眼神流露出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让我感到很可笑。 我想他大概有点紧张。 当火山终于喷发时候,当人类的最原始的欲望让人的意识变得混沌模糊最终 达到如梦如幻的颠峰的时候,我听到从他喉咙的深处低沉的喊出了荡气回肠的古 今中外泛滥成灾的如却无法令我激动的那三个字和一个名字。 事后,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满不在乎的很轻松地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然后带着微醉疲倦的睡去。 当阳光将我从梦中唤醒的时候,他早已经离开了。客厅的茶几上有一张十万 元的现金支票和一张字条,说是送我的生日礼物。 我看着那一串长长的数字,往事仿佛历历在目,清晰如昨。曾经也是写着这 样一串数字的支票顷刻间将我的世界摧毁得满目疮痍。就在被我撕得粉碎的碎片 如落雪纷飞的时刻,我听到心碎裂的声音。我内心冰冻成永远的冬天。现在的我 是个无心的人,为了弥补胸腔的空缺的遗憾,拼命去刺痛别人的心来获得一种快 感。我以为那样我会快乐,可是不,我只是不再痛。无心的人应该不会痛。 我麻木的收好支票。百无聊赖的游荡在行色匆匆的人流中。每个人都很忙碌 的样子,只有我不知去向。 不知不觉来到装修已经接近尾声的店铺前,“小姐,我们后天才开业呢,您 需要什么,请到时候再来吧。”一个皮肤成浅棕色的满身灰尘的男子对四处张望 的我说。 “哦,我只是随便看看。”“嘉雯,你怎么来了?”孙毅闻声转头看见我, 忙走过来。 “我怎么就不能来呢。小兰被你累的要死,我是来打抱不平的。”我笑着挥 了挥拳头。只有在他们面前,我的笑容才是真实的。 “冲你我也不敢欺负她呀。”来介绍一下,他推了推刚才和我说话的人: “这是我的大学同学兼合伙人钱宇。”钱宇的如明媚的春光,向我发出邀请: “原来你就是嘉雯呀。等小兰回来一起去吃饭吧。”“那说好让做东。你们开业 筹备我没有帮忙,今天请客算是犒慰劳三军将士。”大家喜气洋洋的去吃饭。我 庆幸今天出来穿的很随意,不至于不协调。也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我觉得快乐。 我开心的和他们推杯换盏。我的豪爽和酒量让钱宇惊讶不已,在他的目光中, 我还是一脸笑意的醉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睡在小兰的房间。我感到口干舌燥燥,正要开门去找水喝, 听见小兰和孙毅正说我。我犹豫着没有开门。 “你不该让嘉雯喝那么多。”小兰抱怨。 “谁拦的住呀。也难得嘉雯今天那么开心,随她去吧。”“也是,自从她和 郭永胜分开,难得看她开心的笑。钱宇好像很喜欢嘉雯,一个劲的问我她的情况。” “嘉雯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女孩儿。”“是呀,可是她现在的样子真让人担心。我 觉得她是在糟蹋自己,我真为她难过。爱,伤她太深了。”我的眼泪默默的流下 来。原来所有的伪装只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令我更冷漠更坚强,其实脆弱的心还是 一如既往,一点点的理解和关怀,都让我伤口重新撕裂开来。 我一声不响地重新回到床上。泪眼模糊的窗外,月光如水,静谧温柔,依旧 是儿时的模样,可是那个勤奋好学的少年和天真善良的女孩儿如今已经被现实摧 残的面目全非了。 我和永胜是在北方的小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他很聪明,又很好学,门门 功课都是第一。 小学没有毕业,他的爸爸就出了意外撒手西去,丢下两个未成年的姐姐和他, 还有瘫痪在床上的爷爷。家境本来就贫寒的他家更加窘迫。两个姐姐被迫放弃了 学业,全力支持他。小小的肩上开始肩负着三代人沉重的希望。我开始和家里说 喜欢外边吃早饭,目的是把钱省下来帮助他,他不要,我就偷偷地塞进他的铅笔 盒和书包。 有年春节前,他跟着妈妈去借钱,小小的年纪就感受到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他看着愁眉不展的妈妈心里很难过,忿忿地对天发誓,长大一定挣很多很多钱, 让所有的人都羡慕他们家。我看着他消瘦的棱角分明的脸上紧蹙起的眉头和对未 来充满憧憬的表情,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帮助实现他的梦。 从上初中开始,就老是有人在门口等我,要和我交朋友。那时男女生之间很 微妙,他总是默默的接我送我,常常和纠缠我的人打架。他虽然很瘦,但是很有 力气,下手又狠,同龄的两三个孩子都打不过他。 有一次,他的头被打得鲜血直流,也不肯去医院。我拼命拉他到我家,找出 云南白药给他敷上。他看着手忙脚乱的我,嘿嘿地笑着说没事。就是那个时候, 我在心里说,一定永远对他好。后来就传言我们是早恋,因为我一直很乖巧,他 的学习成绩优良又是三好学生,所以老师也不说什么。我们彼此偷偷地爱慕着对 方,听别人说我们早恋,虽然表面上很生气,矢口否认,可是心里都美滋滋的。 他如愿以偿地考上北京的重点大学,在我们的乡里引起不小的轰动。他一扫 脸上阴郁的表情,扬眉吐气的神气溢于言表。可是他妈妈对着学费却发愁了。 我由于没有考好只能上自费。我瞒着家里做了个惊人的举动,把家里准备供 我上自费的学费偷出来,给他交了学费,然后孤身一人来到北京租了房子,开始 找工作。我要供他上大学,我要帮助他实现出人头地的梦想。他紧紧的抱着我, 眼泪控制不住的流淌:“嘉雯,我爱你!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那是我第一次看 到男人流泪。 都说女人的眼泪可以瓦解男人的心,可是一个你爱着男人的眼泪更具有摧毁 一切的能量。如果说当时的所作所为只是我一时的冲动的话,那么他的眼泪让我 对自己的行为义无反顾。我觉得为爱奉献是那么的神圣和崇高。 那夜的月色如水,永远地挂在我的记忆里。我在他的深情的注视中,觉得自 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终于攒了点钱给爸爸妈妈寄去以后,每天盼着家里的来信,希望他们能谅 解我,可是盼来的却是退款。信中说:他们没有了女儿,钱就没有任何意义。我 看后放声大哭。永胜抱着我:“嘉雯,别难过,我会永远都会对你好,永远爱你。 相信我会成功,我会努力让爸爸妈妈接受我们的。”失去亲情的抚慰,我把所有 的爱都倾注在他的身上。那个时候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我盼着他有出息,大家 就会对他刮目相看,家里就会原谅我们。 那时,我喜欢和他捣乱,他假装生气地说:“你小心我怎么治你。”“你敢。” 我将头高高的仰起。 “嘉雯,你知不知道,你仰起头的时候又骄傲又可爱?”“我当然骄傲,因 为我有你。”他会将我笑着捉进他的怀里,狠狠的从我的下巴吻起。 我的手机响了,思绪被铃声从旧日的记忆中拉回来。 是哥哥的电话,他第二天出差经过此市,特意来看看我。 翌日,我提着采购的大包小包赶到相约的饭店:“这是给爸爸妈妈的,这是 给嫂子和我小侄子的。不许提是我买的。”“嘉雯,你也该回去看看了。虽然爸 爸妈妈说不认你了,也不过是一时的气话。上次你托我给爸爸妈妈捎回去的补品, 妈妈听说是你买的,偷偷地掉泪了。”“都是我不好,让爸爸妈妈因我生了那么 多气,听了那么多的闲言碎语。”想到双亲,我总是黯然神伤。爸爸妈妈都是小 学老师,家教甚严,没想到自己家里竟然出现如此的行为,立即视为大逆不道, 自然觉得颜面无光,一气之下宣布不认我这个女儿。和郭永胜分手后,想爸爸妈 妈更是听流言蜚语,我更是没有脸回乡了。 “我知道你心高气胜,总觉得没有脸见人似的。其实家乡里对永胜的指责更 多,连他妈妈都说永胜负了你,对不起你。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别想太多了。 你也不小了,也该考虑自己的事了。”“哥哥,你说那么多年的感情都靠不住, 我还会相信什么?”“你不该因为被一个男人伤过心,就对爱情和生活失去信心。” “哥,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不动真心就不会伤心,多轻松。”我耸了耸肩,可是 连我自己也觉得语调落寂无力。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哥哥凝视着我。 “我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了。”我避开哥哥的眼睛,视线飘忽在窗外。哥哥 叹了口气,看了看表,已经到分手的时间了。 送走哥哥,想起又是月底了,就取了钱,去邮局,在汇款单上填上了一个地 址。办完这件事,心里总觉得很充实。 (下) 小嘉 没事的时候,我铺开纸,给海涛写信,絮絮叨叨报告自己的近况。 “海涛:这里的生活比我想象的更苦。这里的人,纯真质朴,如未曾污染的 原始森林。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置身于这样古朴的环境中,人会变得单纯。昨天这里下 了雨,雨过天晴,山谷里出现了一道彩虹,缤纷的色彩如梦如幻。天碧蓝碧蓝的, 群山更加葱郁,心境也仿佛被雨水洗过一样,感觉清澈纯净和安宁。我多么喜欢 这样的感觉。 此次来,听说小菊的腿还有希望能治好,特别高兴。多希望能快点能让她和 别的孩子一样,快乐的奔跑和跳跃。我要决定帮助她,这大概是我两年来做的唯 一有意义的事。帮助别人,实际上是自己获得快乐的一种途径。我知道你会理解 我的,不会笑我疯笑我傻。为此我要多逗留些日子,准备带小菊一起回去。“也 许倾诉可以缓解压力,释放忧郁。信送走的时候,我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久违 的感觉。 几天后,邮递员送来了一封电报。长长的,是许海涛发来的。 “嘉雯:看到你的心情开始晴朗,我说不出的高兴。接到你的信,看了下你 发信的日期,特意亲自出来给你拍电报,因为不想让助理窥视我的喜悦,更不想 让你等太久。这样的快乐就自私地留给我自己吧。 不知道为什么,你离开后,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经历过这么大的变故,你 可能不会在回到我的身边了,而看到你的信,感觉从未有过是接近。 就像你说的,帮助别人,让别人快乐,自己也会获得同样的快乐。我支持你。 我会安排好一切的,等你和小菊一起回来。“”海涛:自小家里只有什么大事急 事才会拍电报,以后有了电话,这样的方式就很少用了。可是收电报时忐忑的心 情却遗留在记忆中了。说实话接到你的电报吓了我一跳,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 似的,看见你说只是怕我久等,我笑了。 你也好傻的。 回想自己这些年回想自己这些年感情上走过的路,执着地为爱付出,痴心为 爱伤痛,也因为这伤痛无聊的放纵自己。偶尔回首那段路程,汗颜地不敢去正视。 而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如此幸运,结识了你。在我最萎靡不振孤独失意的时候, 如此的宽容如此的厚爱对我。 我以为我不会再痛了,可是永胜的死仍让我流泪;我以为我不会再感动,可 是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对你的感激,如果想说,又岂止是谢谢所能表达的。 “我越来越喜欢给他写信,事无巨细地向他诉说我的际遇和心情。一天,当我要 折好信纸的时候,猛然惊醒,那上面写满了思念。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 心不会说谎,我真的想他。 自从我爱上永胜以后,再没有一个男人能走进我心,虽然我荒唐过,放纵过, 但是那些男人并不能抹去永胜离去后留下阴影,他们只能在我迷醉的时候帮我获 得一丝安慰,我清醒后,为了浇灭复苏的悔恨我去继续买醉麻木自己。永胜的离 开撕碎了我的心,让我的爱伤痕累累,当永胜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以后,我在偏 远的山村清晰地发现许海涛已经不知不觉占据了我的心。我的心依旧有伤痕,却 开始跳动。这潜移默化的变化让我震惊,我不能面对现实。我陷入回忆,想弄清 楚自己什么时候被他打动的,可是他无微不至又深沉厚重的的爱好像一直就在那 里。 带着小菊踏上回程的火车,外面的世界对一个从未出过门的小女孩充满新鲜 和奇趣。她在车厢里一跛一跛地转来转去,很快和旅客熟悉了起来。我却闭上眼 睛在火车有节奏的晃动中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正听她和人说话:“…………嘉雯姐姐说,等我做了手术就能 像原来一样和别的同学一样跑了。嘉雯姐姐说,只要我好好学习就能考上北京的 大学。嘉雯姐姐说她会供我到大学毕业的。”“看你一口一个嘉雯姐姐,我还以 为你和这个漂亮姐姐是亲戚呢,原来你们以前不认识呀。”“是呀,嘉雯姐姐就 跟我亲姐姐一样对我好。全校的同学都很羡慕我呢。”看到我起身,他们停止了 谈话。小菊的面前有很多花里胡哨的小食品,问她是哪来的,小菊连忙说:“是 这个叔叔给我的。”对面的男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不是很英俊,但是脸上充满 自信,浓浓的眉毛尽显阳刚之气,一件T 恤和米色纯棉免洗裤子,让人看上去很 舒服。 “我刚听小菊说起你。你都快成了她的偶像了。”“叔叔,什么是偶像?” 小菊不甘寂寞地插进来。 “偶像就是你最崇拜最钦佩的人。”“嘉雯姐姐又聪明又漂亮心地又好,她 当然是我的偶像了。”小菊很骄傲的说。我和那个人都不禁被她的神态逗笑了。 笑声冲淡了陌生与隔阂,气氛变得轻松融洽。那个男子递给我张名片:“自我介 绍一下,我叫钟项晖,晚报记者。”“我就别介绍了,小菊不是都和你说了吗?” 我闪烁其词。 “我听了小菊的故事觉得很有代表性和可读性,想写个文章发表,你能再和 我谈谈你这样做的想法吗?”“不,不。”我连忙拒绝。“我这样做不是为任何 人,是为我自己,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别人对我是种快乐。 “你的话说的太好了,感觉很真实,很可信。”我还是拒绝了他采访我的想 法。他很尊重我的意愿,收起了采访机。他开始给小菊将故事讲笑话,给我讲各 地的见闻。这旅途因为他不再是沉闷的了。 临分手的时,他恋恋不舍地询问我:“还能再见到你吗?”我没有留下地址, 只是说:“这个世界越来越小,有缘一定能见到的。”我的语气给他希望,可是 谁都知道再次会面的机率微乎其微。 我和小菊走出站台就看见许海涛高大挺拔的身影。我故意将小菊推到我和他 中间给他做介绍后上了车。司机和小菊坐前座,海涛和我坐在后座上。半路上他 拉我的手,我想闪,却还是被他拉住了。我内心的挣扎在他的手心中慢慢融化, 冷气弥漫的车中,我的手心有些微潮。 以后的几天我忙着陪小菊出入医院。那个骨科张大夫和海涛很熟悉,在一次 要和他告别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许小姐,你长的很像一个人。”“谁?” “陆虹。”这个名字像一根针刺痛了我,也证实了我的猜测。原来我像陆虹! “她是谁?”当这个迷团再次出现的时候,我非常想知道谜底。 “一起下过乡的女知青。”“她现在在哪?”“她死了。”原来他爱的是陆 虹,原来他这么爱我纵容我都是因为我像陆虹! “我还有病人。”他委婉地向我告别。 我让司机送小菊回去,自己在医院的门口徘徊。当看到张大夫的身影出现时, 我连忙迎上去。 “张大夫,因为小菊的事给您添麻烦了,我想请你吃饭表示谢意。看在海涛 的面子上您一定要赏我这个脸。”他推脱了几次还是应允了。酒过三旬菜过五味, 张大夫不胜酒力,开始滔滔不绝。 “您说我长的像谁来着?和我说说行吗?”“我们插队的时候,有个女知青 叫陆虹,人长的非常漂亮。那时的女孩子没有条件打扮自己,一身退色的军衣仍 然掩饰不住她浑然天成的美丽。她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很快就远近闻名,常 有人跑”他不仅美丽,人也很随和。女知青的宿舍常常传来笑声。每个男知青都 喜欢她,或者更准确地说在暗恋她。“他沉浸在往事中。 “你说她死了,是怎么死的?”“自杀。”这个答案让我惊讶的透不过气来。 “因为陆虹怀孕了,这在当时是很严重的作风问题,她又不肯说孩子的父亲 是谁。有天晚上,造反派的头头晚上找她谈话,她砍伤了他就跳河自杀了。 “造反派头头说是陆虹勾引他不成恼羞成怒砍了他然后畏罪自杀。谁都知道 造反派头头是个偷鸡摸狗的鼠辈,满嘴胡说,一定是他想趁机欺负陆虹,陆虹不 从才砍他的,可是,那个时代,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啊。 “海涛呢,他不是和你们一块下的乡吗?”“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被派到 省城出公差,回来后闻听此事愤怒异常。一天夜里造反派头头家着了火,我们都 知道那夜只有海涛出去过,但是谁也不说。我们暗地里视他为英雄,总算有人为 替陆虹和大家出了口气。 “孩子的父亲会不会是他呢?”其实我已经有结论了,可是我还是想证实。 “我们也这么猜测并且问过他,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也不让我们再提。后 来开始陆续回城这事就被遗忘了。”张大夫不是个说故事的人,几句话就道尽爱 恨情仇,真让我有点让我失望。 我知道陆虹不肯说出的名字是许海涛,别问我为什么,女人的直觉。正因为 如此,他觉得欠她的,所以他对她念念不忘,仍然刻骨铭心的爱着她,他把对她 的歉疚和爱统统宣泄在我的身上。我觉得自己很可怜,像个借题发挥的道具。 我以为我和永胜会爱到地老天荒,所以他的离开我不能接受,当我发现自己 越来越依恋许海涛的时候,我更是对自己的变化充满抵触情绪。我不愿意承认在 永胜死后自己竟然会开始喜欢许海涛,这让我觉得尴尬。我的内心矛盾着挣扎着, 然而,当这样的感觉越来越清晰的时候,我准备迎接这爱的时候,却发现他爱的 不过是陆虹,我不过是个替身。真实讽刺。 我又心灰意冷了,幸好小菊的手术非常成功。我每天奔波于医院,当作是寄 托。对海涛的态度冷下来,所以当许海涛的女儿回来渡假,海涛想安排我们见面 的事也提不起精神,干脆拒绝了。海涛还以为怕他女儿会让我尴尬,让我放心: “我女儿受西化影响,对感情的事很开通的,早劝我应该发展自己的感情生活呢。” “我不知道是该忘记过去,还是该永远铭刻在心。”我背对着他,看着窗外的一 轮将要坠落的红日将西北的天空染成红彤彤的一片。晚霞再美,总觉得凄婉。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早该释然了。”海涛走过来扶住我的肩头,轻轻地 用力,仿佛那样就能将所有的往事挤出体外似的。如果是以前,我会认为他是在 劝慰我,可是现在我觉得他虚伪。 “真的能吗?”“能,只有你愿意。”“那么你愿意忘掉过去吗?你真的能 忘掉过去了?”我咄咄逼人的问话让他觉得话里有话,陷入沉默。我想在他的眼 睛里寻找答案,可是我怕会让我更加绝望,我不敢转过身。 他放开我,没有了压力的肩头感觉轻松,又让人空落落的。 落日的余辉撒满人间,凄艳绝美,更像是孤独的绝唱。室内渐渐暗淡下来, 没有人去开灯。 那么宁静的黄昏,让人人感觉压抑。 我转身走到沙发处,单腿跪在他的面前,是为了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告诉我关于陆虹的故事。”我恳求,他沉默不语,一只未燃尽的香烟被他 的手揉的粉碎。 “你爱的只是陆虹,对不对?”他的身子微微一震,神色暗淡下来,极力掩 饰着内心复杂激动的情绪。这一切逃不过我的眼睛。我是多么渴望能听到他否定 的回答,哪怕的句谎言,好给我勇气。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这沉默让我痛。胸腔仿佛被什么堵塞淤积,呼吸困 难。 我不顾海涛的阻拦挣扎着跑出了门。下楼的时候,忽然觉得心力交瘁,所有 的力气好像全然消失了似的。我连忙进了转弯处的一家冷饮厅,叫了一客冰激凌 忿忿地吃了起来。 看着窗外穿梭的人流,我悲怆万分。人人都在忙碌,独独我这个傻瓜以情为 全部,总以为自己是个胜利者,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幻觉,最终满盘皆萧索。 电话铃声响起,是海涛,我挂断不听。再响起,干脆关了机。 小菊的腿恢复的很快。海涛想派人送她回去,我却执意要亲自送她回去。他 填了张支票,捐给当地的小学,我推脱不过替山里的孩子说了句谢谢。当他与小 兰和孙毅到车站送我的时候,我紧紧地和每个人拥抱,默默地在心里对他们说: 我不要再回来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吧。一路劳顿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回到了小菊 的家。村里人看见小菊腿康复了,我又带了捐款,就差没有把我当神像供起来了。 更多的时候我在小学忙碌,修了校舍,新购买了很多图书和教具。山村的师 资很薄弱,只有两名教师,不得不身兼数科教学工作。我为了减轻老师的负担, 常常帮助他们。村里的干部歉疚地说他们付不起我的工资,我回答能看到孩子们 的笑脸就满足了。简陋的讲台上常常有孩子们带给我的红鸡蛋和果子什么的。 邮递员不时送来海涛的电报,和我开玩笑“我都快成了你的专递员了。”我 笑着收下,看也不看就扔进抽屉了,很快就积了厚厚的一叠。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海涛的电报终于消失了,不禁让我再次感叹男人的爱 绚烂而短暂。陆虹要是和海涛结合,大概最终也会沦落为怨妇吧。 我坐在邮递员必经的岩石上,耳边总是有幻觉传来:“又是你的电报。”可 是放眼望去,只有空空的小路蜿蜒曲折。 小菊陪我,采了一束束的野花给我。“嘉雯姐姐,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闪 亮闪亮的,真好看。”我下意识地,摸了摸用红绳穿挂在胸前的,永胜留给我的 戒指:“石头。”我这样回答小菊。 “我们山里可多好看的石头,可是没有你戴的那么好看。”“宝石的价格都 是人给定的,后来又赋予它情感的寄托,所以越发珍贵。到后来人们忘了是情感 珍贵还是宝石珍贵。其实不过都是石头。”小菊似懂非懂地听着的。 换个环境总是很容易忘记所有的不快的。山里的天渐渐的凉了,季节交替也 正是城市里时髦女郎争奇斗艳的大好时节。好像有那么句歌词:“外面的世界很 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收到小兰的信。 “嘉雯:我现在累的要死,你倒跑到世外桃源乐不思蜀,真是让我羡慕。不 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回来,因为我和孙毅决定结婚了,时间定在下个月十号。你不 回来,别怪我和你翻脸。 我和孙毅都认为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不想大张旗鼓的惊动双方家长。虽说女 孩子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可是我还是觉得感情的事来日方长,铺张的婚礼我会觉 得身心疲惫,会让人迷惑是形式重要还是内容重要,还是多留点精力让我们携手 走到老吧。 钱宇昨天问我:嘉雯帮助的那个孩子是不是叫小菊?我说是呀。他就递给我 一张报纸,我看完就知道写的是你,呵~~~~你上报了,是不是该请客呀? 等你回来!为我祝福!“最终我决定回去一趟。我这条命是小兰救回来的, 她的要求我不能拒绝。临行前整理随身的物品,看到那叠未开启的电报,犹豫了 一下还是塞进了行囊。 小兰的婚礼实在简朴,只请了我和钱宇以及几个很熟的朋友吃了顿饭,他俩 就外出渡蜜月去了。 钱宇主动送我,和小兰拥抱告别的时候,小兰握握我的手,在我耳边说: “别错过!”走到街心公园的时候,他建议随便坐坐,我慨然应允了。秋天的夜 静谧温柔,我仰望着寂静的天空,不去看钱宇的目光。其实钱宇是个很优秀的青 年,只是我没有那样的心情。这也许就是缘分吗?为你在佛前祈祷了五百年的一 段缘,就这样无声的错过。 小兰走了,我又开始空闲下来了。想去孙毅和钱宇的店又觉得不方便似的, 就去采集和孩子们有关的用品。忽然想起小菊家人托我带给张大夫的山里的干果 还没有交给他,于是去了医院。 我看到和张大夫握手的是许海涛!我发现我的心有点乱,不加思索地躲到一 边,等他走了,才叫住了张大夫。 张大夫接过我带去的山野果,道了声谢谢。忽然问我:“海涛刚走,你们没 有碰上吗?”“没有。他来干什么?”“他来做化疗。”“他怎么了?”一种不 祥笼罩在我的心头,让我不寒而栗。 “癌症。晚期。”“怎么可能?”我喃喃自语。 “是啊。老天无情。如果他一万元去买一天的寿命,他可以长命百岁。”张 大夫长出了口气,惋惜之至。“海涛和我是老同学了,聪明能干,为人谦逊,可 是”我如五雷轰顶,没等他说完就匆匆和张大夫告别,奔出去,拦了辆车直奔海 昌大厦。 电梯半上不下的悬在中间的楼层,我等不及奔向楼梯。我气喘吁吁地跑到顶 楼,他的助理看到我,还没有来得及用内线联系,我就已经冲进了他的办公室。 “嘉雯,你怎么来了?”海涛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身子从老板椅站起来。 我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我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坚强的生命就要离我而 去。我紧紧地抱着他,两只手不停地在他的后背摩挲,我的唇在他的脖颈处热烈 的亲吻。 “嘉雯,嘉雯……”他轻声呼唤我,想让我变得理智。 “我不管。”我任性地不去想。 他抱住我,啄吻着我,轻轻地移到门口,锁住办公室的门,然后开始回应我。 我近乎疯狂的热情终于冲散了他的理智。我们彼此啃咬着,吸允着,好像要把对 方的每一寸肌肤剥离出来吸进自己的体内。他的抚摩,他的亲吻,他的喘息,让 我浑身震颤,像一道道波浪把我推向快乐的颠峰。我们终于融为一体快乐地共舞 着,当舞蹈在心灵的共鸣中激情荡漾合奏出最强音时,那美妙感觉让人颤栗让人 眩晕,让人遍体舒畅。幸福的喜悦久久不散,回味无穷。 “你这个孩子,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他笑着嗔怪我,语气中充满娇宠。 我羞愧地不答腔,只是将脸在他的怀里晃了晃,掩饰着绯红的兴奋和热泪盈 眶的泪花。 电话铃响个不停,我努努嘴,示意他去接。他只是抱了抱我,并没有离开。 “要是很重要的事怎么办?”“就让天塌下来好了!”他的臂膀加力,语气不容 质疑地坚定。 很多人对我这次出现议论纷纷,但是我没有精力理会。我和海涛已经错过太 多的时光,他剩下的岁月不多了,彼此非常珍惜有限的日子。 我帮他打理各项事物,常常在他疲倦的时候,我会端杯茶给他,彼此相视一 笑,好像相濡以沫老夫老妻。然后我在他的身边坐下来,闲聊家常,笑谈人生。 多么希望我们在对方的注视中,幸福的感觉就此定格,化为永久。 他看我当着他的面打开看那些未拆封的电报,笑我:“你这个孩子,给你看 的时候不看,现在回来了倒看起来了。”临近死神,他开始倚老卖老,喜欢叫我 孩子。而我听来亲切自然,毫不狎昵。 “这可是证据哦。”“你不是也一样,感情方面就是不愿意轻易认输,即便 是真的爱了,也不会轻易承认。要不为什么还保留着,为什么还带回来了。”我 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也难怪,一开始我注意你,就是因为你长得和陆虹那么像。可是时间长了, 我觉得你该明白了,可是你还是误会了。当我正要动身去看你的时候,医院的检 查报告出来了,已经是晚期了。我就是找到你又有什么意义呢,原以为能照顾你 一生的,我却做不到。也许你该真的开始了。”“所以后来的电报中总是劝我要 找到属于自己的情感,最后就干脆不给我拍电报了。”“是呀。永胜离开了你, 你迷失了自己,发现自己的情感起了变化又不肯承认,自己折磨自己。真是个傻 孩子。”“在你面前,我好像是水晶似的,什么都被你看透了。现在外面的人都 说你是中了我的蛊惑,把我说得简直就和狐狸精转世似的。”我给他加了条毯子, 为他保暖。 他听得笑出声:“我都不在乎,你又何必在乎。”如果说北方的春天像个妙 龄少女,那么秋天就像个端庄秀美的少妇,充满了成熟的韵味。 海涛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精神越来越差,最后不得不住近了医院。他的女儿 不得不暂时放弃学业回来主持大局。我则在医院守护着他。 一天他和我说:“昨天我梦见自己还是个小伙子和同学们爬山,自己健步如 飞,走在最前头,醒来发现躺在病床上,真扫兴。”“梦大概就是来补偿人们不 能实现的愿望的吧。”落叶开始飘零的时候住进医院,到现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早 上都会有霜了,难怪他会闷。 “那么你有什么梦?”“我很小的时候,邻居家的女孩子有个带表的电子笔, 我羡慕的不得了,那时我老是做梦,梦到自己也有那么一只笔。后来我用过很多 这样的笔。爱上永胜以后,我常梦见和他一起去海边渡假,可是我们竟然连一次 海边也没有去过。回到城市里,我常梦见山区孩子那一张张稚嫩的小脸,可是我 又能帮住他们多少呢?”我的生日那天,清晨醒来,自我感觉又老了一岁,对着 镜子苦笑了一下,就去了医院。以前总是永胜给我过生日,也没有多少钱,但是 他总能让我开心。他离开后,别的男人问我生日,我总是随口编撰一个。男人不 过是想找个借口表达他的爱意,谁会深究这其中的真伪呢。推开病房的门,看见 他的秘书也在的,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这时礼仪小姐敲门进来问谁是孔嘉雯小 姐。我接过花篮,笑意盈盈。海涛示意秘书递给我一个大纸袋子,我打开一看, 是房产证书,著名的紫苑住宅区,是我的名字。 海涛笑着说:“生日快乐!”忽然想起曾经骗过他给自己过生日,很不好意 思。“你怎么知道的?”“只要想知道,总会知道的。”“什么时候去看看,然 后找个喜欢的设计师好好设计设计。”我谢过收好:“等你出院吧。”但是他没 有出院。海涛弥留之际,我总是喜欢拉着他的手,好像这样拉着,他的生命就被 我牵着,不会逝去。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 海涛在氧气面罩下,两眼紧紧地注视着我,用力握了握我的手,分明是想给 我最后一点鼓励。 我承受着他最后一点阳气,终于,他的手颓然松了下去。我清晰地感觉他的 生命从我手的手中消失,仍然不能接受这现实,直到护士小姐蒙上了他的脸,才 悲怆地落下泪。 我茫然地走出医院。天上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我呆呆地立在街头,伸 手接住了雪花。 洁白的雪花很快在我的手心中融化了,留下一滴水珠。 那么柔弱的雪花都能是我手中留下一丝痕迹。海涛,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你 离我而去! 就让雪再大些吧,就让这洁白的雪花覆盖了这世界! 一年后,海涛的祭日。我回到了这个城市,黑衣黑帽。 孙毅和小兰来车站接我:“嘉雯,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再去墓地?”“不,我 想先看看海涛。”我们买了鲜花,直奔墓地。 孙毅说:“昨天我在饭店吃饭,遇到海昌集团的总经理,还问我”嘉雯什么 时候回来,我有好消息告诉她“。”“什么好消息?”“说是你资助毕业的贫困 大学生,毕业后如果愿意去海昌发展,他们会优先录用。”“以前他们总是叫我 孔小姐的哦。”有一个时期他们对我敬而远之,拒人千里的。 小兰抢过话头:“还不是你非凡的举动让他们敬佩的不已的,从心底里接受 了你。”也许是吧,我把海涛留给我的巨资设立了海涛贫困教育发展基金,专门 帮助学习优秀家境困难的学生。公墓被苍松翠柏环绕着,清幽宁静,凛冽的寒风 更添了肃穆的气氛。 我把鲜花摆满了他的墓前,用手拂去照片上的浮尘,轻轻的,好像怕惊了他 似的。他一如既往微笑地注视着我,仿佛又将我看穿似的。海涛,你可看见我心 底爱过的伤痛,刻骨铭心的痛? “我看到,努力想抚平你的伤痛,却没有想我会给你更大的痛。其实爱一个 人就是让对方快乐,我所想做的就是尽我所能让你快乐。嘉雯开心点,好吗?只 有那样才能让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都快乐。”耳边又浮现出那些电报上的话,心 又是一阵抽搐。“嘉雯。爱不会重复,给爱一个机会,你会得到幸福的。”心灵 的对话使我的泪迥然落下。海涛:原来你用心良苦,早就预料到我现在的心境。 小兰给我递过纸巾:“嘉雯,许先生已经过世三年了。别说我们大家,我想 就是九泉之下的许先生也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你也该看开点了。”我接过小 兰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 风渐渐大了。我掖了掖衣襟,最后看了看海涛的笑脸,默默地离开了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