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从周韵妍的生日过后,谨纾总在有意无意的躲着她,找了个借口不再去楼下 食堂吃饭,幸而她如今搬到了四十楼,倒真没了什么见面机会。其实并不是不可惜 的,在这座城市里她只有两个朋友,一个是苏晓益,一个就是周韵妍。 但是怎么会这么巧?在与宋加铖重新见面的那一刹那,她觉得生命真的就像是 一张网,她被紧困于其中,那样努力的挣扎,到最后以为终于挣脱开了,一回头却 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还在那里,仿佛是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一样,她也跳不 出那张网。 她并没有想过会与他再见面,毕竟世界这么大,而她从南到北已经横跨了大半 个中国,可他竟然也会来到这里,并且是以那样一个戏剧性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她面 前。 这样的情景在别人眼中不知道是不是会被称之为缘,奇缘抑或孽缘,她却只觉 得可笑。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他,这一辈子,无论是在最初还 是现在。 桌上的手机在响,谨纾拿起来,屏幕上闪烁的那串数字并不熟悉,从四年前接 到朱少睿的那个电话开始,她就对陌生电话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总觉得从话筒里 传来的会是一场灾难,终于还是接起来。 “是我。”电话那头的人说,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字,却足以让她听出来是谁。 她没有说话,对方问她,“下班后可不可出来见个面?” 谨纾沉默了几秒,说:“宋先生,你有什么话就在电话里说吧。”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空荡荡的话筒贴在耳朵上无端端让人生出一种心慌的 感觉,最后她说:“既然没事,那我挂了。”也不等他答话,啪嗒一声就把电话挂 了。 他并没有再打回来。 谨纾起身去泡了杯咖啡,随手翻开手边一本刚送来的时尚杂志,公司每年都有 为员工订两本杂志的福利,她便选了一本建筑杂志和一本时尚杂志。 杂志上的模特穿着让人眼花缭乱的超短裙摆出各种POSE,她翻过几页就没了兴 趣。最后放下咖啡杯去打印机上拿了几张A4白纸,用钢笔在上面写字。 钢笔是父亲送给她的十五岁生日礼物,这种美国牌子的特制钢笔,只接受订制, 让客户自行设计,所以任何一支都是全世界独一无二。而她的这支是金色的笔身上 雕刻着一轮小小的太阳,下面刻着她的小名,晗晗。 太阳代表热烈,美好和光明,她明白,那是父亲对她的祝愿。 笔端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化学课里有一种试纸 遇酸变红遇碱变蓝 我多希望 在人生里 能有一种试纸 可以先来替我试出 那种交缠在我眼前的 种种悲欢“ 谨纾喜欢反反复复的写这首席慕容的诗,她写字又极快,漂亮的小楷,几分钟 功夫便跃满了整整一张纸。 下午上班的时候她有点心不在焉,中午没吃饭,又空腹喝了咖啡,胃一直在隐 隐作痛,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开车从地下车库出去,经过公司大门口的时候正巧看 见周韵妍站在路边拦出租车,脸上的表情着急的像是马上就快哭出来。 谨纾在她面前停下车,周韵妍看到是她,眼泪一下子就滚出来,“谨纾,我刚 刚接到电话,他们说……说我姐夫出了很严重的车祸……” 那句话窜进耳朵里,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那些字一个一个的拾掇起来,周韵妍 已经上了车,她还茫然的坐在那里,脑子里嗡嗡嗡的响。 周韵妍哽咽着催她,“快开车啊,送我去医院。” 她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哪家医院?” 一路上周韵妍都在不停的哭泣,仿佛哽住了气的呜咽声听得她心烦意乱,她不 停的排挡加速,在车流如织的城市主干道上飙车。 一直到了医院门口,周韵妍飞快的下了车跑进去,她才发现自己握着方向盘的 手指一直在微微颤抖,她一动不动的坐在车里,脑海里一片空白,如同陷入四顾茫 茫的境地中,看不到方向。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声,她的身子陡然 一凛,心猛的在胸腔里狠狠撞击了几下。 护士问她病人叫什么名字。 她说:“亓越臣。” 护士一连查了两遍,然后很抱歉的对她说:“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并没有这 位病人的住院记录,你会不会弄错了,他可能是被送到别的医院去了。” 她似乎没有听明白,怔怔的站在那里,护士看她神情麻木,一张脸又白的吓人, 不免有些担心,“小姐,你没事吧?” 她终于缓缓的说:“对不起,我弄错了,他叫宋加铖。” 护士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大概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连病人的名字都搞错,不过并 没有多说,很快查出来答复她,“他出了重大车祸,现在还在七楼手术室抢救。” 她几乎是机械的进了电梯,到了七楼远远看到走廊尽头手术室门上的警示灯还 亮着,门口长椅上坐着两三个人,大概是听见脚步声,几个人抬起头来看她,周韵 妍坐在那里形同一个木偶。 谨纾准确的走到她身边,轻声问:“情况怎么样?” 周韵妍表情木讷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又重新低下头去。 对面长椅上有一个短头发的年轻女子似乎在打量她,过了片刻起身走到她身边, 问她,“你是加铖的朋友?” 谨纾没有说话。 她说:“我姓俞,是加铖以前的同事,他的车在十字路口被一辆大卡车撞到路 边的护栏上——情况很危急,现在已经进手术室五个多小时了。” 谨纾慢慢的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警示灯忽然灭掉,手术室的门被打开,穿着无菌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一边 摘下口罩一边说:“病人伤得太重,情况很不乐观,虽然已经抢救回来但他至今没 有脱离生命危险,接下来的二十四个小时很重要……” 医生还在说什么谨纾已经听不见了,他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周韵妍发了疯一 样的冲上去,被旁边的护士拦下来。她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他毫无知觉的躺 在病床上被推进重症加护病房,面色是死一般的雪白。 医生说:“你们可以进去看他,但一次只能进去两个人。” 周韵妍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跟着护士去进行消毒,刚刚那位俞小姐问她,“刚刚 那个女的叫加铖姐夫?” 谨纾木然的点点头,没有答话。 俞小姐没有再多问,过了一会,说:“你不要担心,他是我见过最刚强的男人, 他不会这么容易让自己死掉。” 医院的走廊里充斥着浓重的医药水味道,谨纾靠在冰冷的墙上,那股寒意一直 从背心渗透到心里,“死”这个字狠狠抽中了她的心。即便在最最恨他的那段时间 里,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这个字与他联系在一起,她甚至不止一次的在紧闭着门 窗的屋子里打开煤气,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死。她想起中午时候他曾经打过电话 给她,如果,如果她答应了去见他,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走廊里又长又空,明明开着一长排的走廊灯,望过去还是朦朦胧胧的灰暗,好 像是那年在太平间。她一步一步的走在昏暗幽静的走廊里,尽头的那扇门明明很近, 却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她一直走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推开那扇门。冒着丝丝冷气的屋 子中央摆着一张白色的床,她沉默的站在门口盯着那张床,她根本不明白那些不认 识的人为什么要带她到这个地方来,她想要回家去,可是她没办法挪动脚步,一双 脚像是被粗大的铁钉从脚背上钉下去,钉在地上。然后终于有人走过去,掀开盖在 床上的白色被单。 父亲苍白的脸庞就那样在雪白的被单下面一寸一寸的显现出来,她一直记得很 清楚,所有的一切她都记得很清楚。她记得自己连手都没有抖一下,平静的走上前 去,伸手握住父亲冰冷的手。记忆中,父亲的手永远都是宽厚而温软的,掌心里带 着知青下乡时干农活留下来的微微粗糙的茧子,把她柔软的小手包裹其中。 那是父亲的手,那是为她遮风挡雨的手,那是带给她幸福安宁的手。 她永远也不能忘记,还是只有六岁的时候,她参加青少年文艺大汇演,大礼堂 里,在那座圆环形的大舞台上,面光、柱光、顶排光、流动光,无数盏五彩缤纷的 灯光从各个角落里齐齐射到舞台中央。她第一次参加那样大规模的表演,又是所有 的参赛者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小小的一个人,站在灯光璀璨的光线中央,看着底下 黑压压的一片人,害怕的几乎要哭出来,所有做过几百遍的动作都忘的一干二净。 因为她是小孩子,所有的评委都对她特别包容,父亲就坐在前排,走到舞台下 边,朝她伸出手,温暖的大手轻轻的握了握她的,她就那样奇异般的镇定下来。 当年她太小,关于那场比赛的很多细节都早已忘记,甚至于当年她的一支孔雀 舞赢得的雷动掌声和冠军奖杯,她亦没了印象。但是她永远不会忘记,在比赛前, 父亲曾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就是那一握,让她再也没有了惧怕。 因为她最爱的爸爸,就在她身边,一直在她身边。 她固执而机械的反反复复揉搓着父亲的手,可是搓不暖,因为她也是冷的,全 身上下都是冷的,从心到身体,没有一个地方是热的,全是冰冷冰冷的。 似乎有人在旁边推她,“你还好吧?” 谨纾抬起头,俞小姐担忧的看着她,“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没事吧,要不要 我陪你去检查一下?” 谨纾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我先走了。” 俞小姐似乎愣了一下,不过什么都问,只是点了点头,说:“那你回去好好休 息。” 她刚想走,俞小姐又叫住她,“把你的电话给我吧,有什么情况我给你打电话。” 谨纾有些发愣,不过还是把手机号码报给她听。 谨纾没有找到电梯,明明她刚刚就是坐电梯上来的,可是忽然就找不到了,好 像是哪部华语电影里讲过的空间转移,幸好看见有楼梯,于是她走楼梯下去。 她靠着墙壁的一边走得很慢,因为一整天都没有吃饭,饿得头晕眼花,连膝盖 都发软,从住院部的那幢楼走到医院大门口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她觉得吃力,几乎 连气都要喘不过来。忽然迎面撞过来一个人,她被他撞得踉跄了一下,更加头晕眼 花,眼看着马上就要摔下去,幸好身后有人及时扶住她。 是张有点眼熟的面孔,但她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对方倒是一脸兴奋的抓着她, “我刚刚在那边远远看到你,还以为是认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一个人在 医院,正临没陪着你吗……” 谨纾只注意到眼前一下清晰一下模糊的人影,嘴巴一张一合的仿佛在说着什么, 但她根本听不清,耳朵里只有嗡嗡的回声,最后那些声音越来越遥远,她眼前一阵 发黑,人就那样软绵绵的倒下去。 谨纾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房间里没有开灯,密闭四合的房间里漆黑 一片,但她闻到了医药水的味道,所以知道自己还在医院。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房间里的灯忽然亮了,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她眼睛有些疼, 她闭了闭眼适应了光线才重新睁开。 一个人影已经走到床边,她有些怔忡的抬头望着他,好像还没完全从昏迷中醒 过来,过了会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正临说:“你晕倒了,正好顾钦碰到你,就给我打电话了。” 谨纾这才想起自己晕倒前拉住她的那个人,怪不得觉得面熟,原来是郦顾钦, 她说:“哦,谢谢你。” 云正临的脸色并不好,大约是累着了,告诉她,“医生说你营养不良,有很严 重的缺铁性贫血。” 她还是迷迷糊糊,又哦了一声。 他的口气一下子严厉起来,“你一天到晚到底在吃些什么?还是云朗给你发的 工资太少不够你吃饭?营养不良!” 谨纾对他的陡然发火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说:“我没什么事,可能是今天 中午忘了吃饭所以才会晕。”她忽然想起来,眼睛在房里扫了一圈,看到自己的手 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挣扎着要起来穿鞋。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言不发的走过去把手袋扔给她。 她找出手机来翻了一下,没有未接电话,只有几条无关紧要的系统短信,不由 松了口气。 他问她,“头还晕不晕?” 她摇了摇头,他拿过她的手袋,说:“那走吧。” 她下床穿好鞋,跟着他走出去,医院的走廊里寂静无声,只在经过护士站的时 候才听见里面有轻微的说话声,应该是值班的护士。 他的车停在医院大门外,走到他车子旁她才想起来,“我自己也开了车过来。” 他替她打开车门,说:“你的车我已经帮你停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去了,钥匙 在你包里,明天再来拿吧,现在我送你回去。”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口气略略有 些生硬,仿佛毋庸置疑。 她不欲与他争辩,乖乖的坐进车里。 一路上只是沉默,她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他的下颚线绷得很紧,半夜的交通很 顺畅,但他依然将车开的四平八稳,大抵是惯性使然。 她重新把手机拿出来攥在手里,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两点。 到了小区门口,她下车跟他道谢,他却将车子熄了火,说:“我送你进去。” 她忙说:“不用了,我们这里治安很好,不会有事的,已经耽误了你这么久, 真不好意思。” 他没理她,锁了车门自顾自往里走,她只好跟上去,走到公寓楼下,她说: “我到了,就是这里。” 他没说话,径自走进公寓楼厅,按电梯的时候问她,“你住几楼?” 谨纾这才知道他压根就没有要走的意思,“七楼。”果然,出了电梯,她打开 门,他二话不说两腿一迈就进了屋里。 谨纾不好赶客,只好招呼他,“你想喝什么?” 他往厨房看了一眼,说:“不用了,你一天没吃东西饿了吧?我去帮你做点东 西吃。” 她几乎惊诧,“你会做饭?”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走过去开冰箱,冰箱里除了几盒牛奶、几个鸡蛋和一些面 包土司外空空如也,他关上冰箱门叹了口气,“你平时在家都吃些什么?” 她啊了一声,说:“我一般只在家里吃早饭。” 他挑了挑眉,“那晚饭呢?” 其实她根本不吃晚饭,有时候晚上实在太饿,又碰上自己心情还不错就熬粥来 喝,她不会煮饭,但是会熬各种各样的粥。 还是因为以前有一次亓越臣生病,她缠着赵阿姨教的,从最简单的白粥开始一 样一样的学,其实熬粥很烦,要一直小心的看着火候,但她觉得幸福。 她曾经那样爱他,所以心甘情愿,为他洗手作羹汤。 云正临要带她出去吃饭,她执意不肯,“哪有这个时候出去吃饭的,再说我真 的不饿。” 他坚持,“不饿也得吃。”停了停,说,“就算你不饿,我也饿了。” 谨纾这才想起他陪了自己一整晚,想必还没来得及吃晚饭,于是说:“那我去 熬点粥来喝吧。” 他一脸怀疑的看着她,似乎不太相信她还会熬粥,“我不要喝白粥。” 她上次明明见他只喝白粥,“那鸡蛋粥呢?家里没有别的东西。” 他终于点了点头。 她进厨房去熬粥,他这才开始打量她的家,房子不大,家具亦不多,但是装潢 很漂亮,红白两色基调的线条利落清爽。沙发正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那时 候的她大概还只有两三岁的样子,坐在她父母中间,穿着条花裙子,头上用蝴蝶结 扎了两只小辫子,圆圆的大眼睛活像两颗黑葡萄,她长得极像她母亲,特别是那双 明净透亮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谨纾端着两碗粥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站在沙发前看照片,他指着照 片对她说:“你小时候还满可爱的。” 她不以为然,“三岁的小孩子哪有不可爱的?” 他从来没有吃过鸡蛋粥,配上泡菜,原来这样好吃。泡菜是苏晓益的妈妈做的, 因为她在她那里吃到过一次,说了声好吃,所以苏晓益每次回家去总要带点回来给 她。 他忽然问她,“你这里的装潢是找人设计的?” 她说:“是我自己随便弄的。” 他有些意外,因为这并不像她的风格,他最喜欢电视背景那一块的设计,刷了 整面的红色墙漆,底下安一排射灯,幽暗的灯光遥遥映衬对面墙上的大幅黑白相片, 看起来有一种近乎妖冶的凝肃。 喝完粥谨纾进厨房去洗碗,她没有买洗碗机,因为她喜欢看着每一只精致碗碟 在她手下变得洁白无瑕时候的样子。 岁月数载如同在她葱白指缝间匆匆流淌下去的水,她站在水槽前,把洗好的一 摞碗碟放到消毒柜里,稳稳当当,再也不会摔碎。 洗好碗从厨房出去一看,云正临已经歪在沙发里睡着了。他的一只手搂着个抱 枕,另一只手垂在沙发外边,发丝凌乱,微微皱着眉峰,领带拉松了胡乱皱在胸前。 平常那样清傲的一个人,原来睡着的时候也像个孩子。他手长脚长,半陷在沙发里 稍微显得有些局促,整个人都是蜷缩着的。 谨纾怕他睡着了会冷,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又走到卧室去抱了条毛毯出 来给他盖上,退开的时候脚不小心在茶几上绊了一下,发出轻微的一声响,但他并 没有被吵醒,躺在那里始终呼吸绵长,睡得很熟,看来真的是累到了极点。 但是亓越臣从来不会睡得这样熟,哪怕再累,哪怕是再细微的声响都可以把他 惊醒,所以他们结婚后,她习惯放一杯开水在床头柜上,半夜醒来想喝水的时候不 用再下床,尽量不吵醒他。 她终于关了灯轻手轻脚的开门走出去。 哪怕已经进入夏季,下半夜的天气到底更生露重,她身上只穿了条真丝的短袖 连衣裙,夜风一吹,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都冷的起了鸡皮疙瘩,幸好刚走出小区大 门就拦到了一辆空出租车。 的士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看到她只有一个人,好心的跟她交谈,“你一个年轻 女孩子这样大半夜的出来也不怕遇到危险?” 谨纾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一排排昏黄的路灯,忽然笑了一笑,“你这 个时候载人不怕遇到的是个女鬼?”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憨厚的笑笑,“就算真的有女鬼恐怕也看不上我, 像电影里,那些女鬼看上的不都是些英俊小生吗?” 她不过莞尔一笑。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她站在重症加护病房的大玻璃窗户那往里面 看。他安静的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的管子,头上缠着绷带,苍白如纸 的脸上戴着氧气罩,只露出来一双紧闭着的眼睛。 周韵妍握着他的手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谨纾站在外面看了许久,不知心里是 什么感觉,仿佛是痛,也仿佛是悲。她忽然退开几步,微仰着头抵在墙上,走廊天 花板上白闪闪的灯光逐渐在眼前模糊成一片。 她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一天,在警察局的那间会议室里见到他一身笔挺警员制服 时候的那种犹如万箭攒心般剧痛的绝望。在那一刹那,她真的情愿自己是瞎了,如 果可以看不见,她是不是就可以告诉自己,那是假的,那并不是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来怎么说出第一句话的?但无可否认,即便到了那个 时候,她心底竟然依旧抱着一丝残存的希望,希望他能亲口告诉她,她看到的那一 切都不是真的。 可是他如此残忍,一字一句的把她推向无底的深渊。 他说:“叶华南是个隐藏至深的大毒枭,警方已经注意了他快十年,可惜他做 事实在太谨慎,这些年里,我方曾相继派出三名卧底潜伏在他身边皆是一无所获。” 然后稍稍的停顿了一下,说,“而我,是第四名。”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