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云妈妈身体不好,吃完饭陪他们在客厅闲聊了一会就上楼去休息了,剩下他们 两个在客厅一边看春节晚会一边守岁。 其实春晚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无聊,但她看得津津有味,云正临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无聊的节目你也能看这么起劲?” 她瞟了他一眼,说:“是你要求太高好不好,我觉得挺不错,我每年都看。” 他笑,但很快沉默,过了好一会才低声问她,“前几年的除夕夜你都是怎么过 的?” 她仿佛满不在乎,想了想说:“我都不太记得了,不过去年的时候好像是自己 熬了粥喝,哦,对了,我每年过年都会去买一大堆的零食一边看春晚一边吃。” 他说:“我平常都不怎么见你吃零食。” 她说:“对啊,我平常是不太喜欢吃零食的,不过可能是因为过年的时候气氛 好,所以特别吃得下,我老是觉得过一个年我能胖三斤。” 他一直没有说话,她刚想回头去看他,他忽然从身后环住她的肩膀,下巴抵在 她的头顶,他说:“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过年,明年、后年、大后年……这 一辈子我都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再也不让你孤单一人。” 她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就涌到眼眶,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过了很久很久, 他才听到她几乎哽咽的声音,她说:“好。” 他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的环住她,最后他说:“谨纾,我们结婚吧。” 她的身体不易察觉的震了一下,而他继续说下去,“有你在我身边的这段日子 我才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做幸福,但其实我很惶恐,因为我怕这一切都只是源于我的 臆想。有时候我在半夜里醒来会忍不住去隔壁房间看你,看到你在床上熟睡我才会 觉得很安心。”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颈间,“也许我有点操之过急了,但其实这个念头在我脑 子里已经存在很久了,谨纾,我是真心的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妻子,嫁给我好不好?” 白茫茫的天地之间恍若一座圣洁的殿堂,那样干净剔透的世界,好像是小时候 在童话里看到过的冰雪王国,银装素裹,江山如画,世界静谧如同凌驾于尘世之上, 而他看着她,笑容明亮尤胜酷日阳光下的粼粼波光,声音亦是温软如破冰的汩汩春 水,他说:“我们结婚吧。” 她站在那里昂着头看他,他的背后是连绵起伏的山峦重叠,愈发显得一切都不 真实,她不说话,而他微笑着看她,“嫁给我好不好?” 她终于笑起来,双手笼在嘴边,大声的问:“你说什么?” 他的笑容里带着无奈和宠溺,也终于学她的样子,把手笼在嘴边,对着山脊的 另一头大声的答:“我说,我们结婚吧。” 空旷的冰天雪地里不断回荡着他的那句,“我们结婚吧,我们结婚吧……” 时光像一个体弱病残的人力车夫,而她坐在他的那辆车上,被一步一步的拖着 慢慢的往前走,但走的再慢,也终究已经是过去了。 所有的欢乐所有的痛楚都已经成了远去了的渺茫的梦,纵然清晰如昨,也到底 只能被冠上“曾经”二字,无论是人抑或是事。 也许,她真的应该重新开始,摈弃所有,从头再来。从前她觉得自己的大半辈 子已经过去了,但其实她的人生还很漫长。 她的眼泪终于掉下去,落在他环着她肩膀的手臂上,在浅灰色的毛线针脚里, 水滴就那样很快的渗进去。他见她迟迟没有回应,忍不住扳过她的肩膀,却意外看 到她脸上的眼泪,他怔了怔,忙问:“怎么了?” 她几乎开不了口,只是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他仿佛是手足无措,只能说:“你 不要哭啊,对不起,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没有说好不好?就当我只是在为将来的求 婚练习好不好?” 她流着眼泪笑,“怎么这种事情也可以练习的吗?” 他怔了怔,但很快喜出望外的握住她的手,“那你是答应了?” 她问:“你以前跟别人求过婚吗?” 他愣了一下,“没有。” “没有经验?” 他不晓得她在唱哪出,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有。”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啊?” “我有这么便宜吗?” “啊?” “你是诚心诚意跟我求婚吗?” “当然。” “那人家是怎么求婚的你是怎么求婚的?” “啊?” 她气极了,“没有香槟没有鲜花也就算了,我至少应该收到一个戒指吧?” 他仿佛一下子恍然大悟,说:“我忘记买了,要不咱明天再补上好不好?”见 她瞪他,他又忙着解释,“其实戴着戒指特别容易硌到手指,很疼的。” “你说什么?” “真的。” 她伸手欲拍他,他趁机一把捏住她的左手,还没等她看清楚,一颗光华璀然的 小石头已经在她无名指上闪闪发光。 他把她的手笼在掌心,告诫她,“有些事情我一辈子只做一次,你既然戴了我 的戒指,就永远都不许摘下来。” 她做无辜状,“你不是说硌着手指疼吗?” 他低头亲吻她,唔了一声说:“习惯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云妈妈看到谨纾手上的戒指,怔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 笑容满面的拍了拍她的手。谨纾觉得不好意思,叫了声,“阿姨。”又说,“新年 好。” 云妈妈温柔的看着她,说:“以后就叫我妈妈吧。” 谨纾呆了呆,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就觉得紧张,几乎连舌头都发僵,但看着云妈 妈流露出期盼的眼神,终于还是轻轻叫了声,“妈妈。”本来以为应该是最最平常 的两个字,叫出口才发觉原来那样的陌生,她自小丧母,其实根本就不了解“妈妈” 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意思和感情。 但云妈妈显然很开心,很快去楼上拿了一只紫色丝绒的盒子给她,盒子里是一 枚精巧的玉石吊坠,用红绳系着。云正临帮她戴在脖子上,而云妈妈则告诉她, “这是我嫁给正临的父亲时,正临的奶奶给我的,现在我把它转送给你。” 谨纾后来问云正临,“这是不是就算是你们家的传家之宝了?” 他笑眯眯的说:“当然了,现在你连我们家的传家宝都收了,妈也叫了,看来 是没办法再反悔了。” 她气的推他,“你还笑,都怪你,我当时那声妈妈差点就叫不出来了。” 他哈哈大笑,在她嘴角飞快的亲了一下,说:“过几天我们回去看看你爸爸和 妈妈吧,我想亲自向他们提亲。” 对于父母而言,最欣慰的事大约就是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生 活下去,谨纾看到云正临在自己的父母墓前说会永远爱她照顾她时,忽然就觉得很 伤感。 离开陵园的时候,谨纾挽着云正临的胳膊,问他,“你说一个人死后,他的灵 魂真的还会存在吗?” 云正临说:“这个问题大概无人能解,但我愿意相信是存在的,我愿意相信我 们死去的那些亲人依然守候在我们身边。” 她停住脚步回首望去,陵园的大门仍在咫尺,但山上那些整齐排列着的白色石 碑却仿佛已被凝固在了另一个世界,而每一块石碑后面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鲜活故 事。 她微笑说:“我也愿意相信是存在的,我爸爸走的时候特别不放心我,但是现 在他知道我过得很好而且就要结婚了,他一定就能觉得很安心。”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他的掌心贴在她的发顶,很温暖。 云正临陪她在家里住了几天,谨纾给赵阿姨放了假,他们像一对最平常的夫妻, 早上起来一起沿着山路跑步,然后去买菜回家做饭吃,他的厨艺似乎越来越好,她 夸他,他围着围裙得意洋洋,“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首先要抓住她的胃。” 她一副老板看员工的姿态,严肃的点头,“那你可不能骄傲退步,要再接再厉, 努力往专业厨师的水平看齐知道吗?” 他不满,嘀咕,“得寸进尺。” 她笑嘻嘻,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说:“这顿饭的酬劳。” 他不服气,“我这顿饭就这么便宜?” 她摇摇手指,说:“no,不是你的饭便宜,是我的吻太昂贵,就这样你已经赚 多了知道吗?” 他哼了一声说:“凭什么呀?” 她推理给他听,“我可以吃任何人做的饭,但是你除了我不能找别人亲你,我 做的事情存在唯一性,物以稀为贵,此为其一。其二,物质食粮是精神食粮的基础 和保证,精神食粮是物质食粮的体现和升华,我们现在不存在吃不饱穿不暖的基础 问题,所以在我们家的国情里,精神食粮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当然就昂贵。其三, 我们家来了朋友,不管是男是女,你可以做饭给人家吃,我不会生气,但是如果我 们家来了朋友,男的,我去亲了人家,你肯定会生气的吧?这就跟你看电影包场似 的,你说你是就买一张票混在人堆里看贵呀,还是把人家影厅整个包下来看贵呀?” 云正临哭笑不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口才这么厉害?” 她大模大样的吃菜,“我这叫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邪不压正!” 他撑着额头唉声叹气,“我算是上了贼船了。” 她放下筷子,笑意绵绵的看着他,“需要我把我这条贼船驶回去,亲自把您老 人家送回岸边吗?” 他连连点头,“好好,赶紧的,小心驶啊,千万别翻船。” 她拿脚踹他,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左右闪躲,她还要再踹,他弯起一条腿稳住她 的两只脚,一手按住她的两只手,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低下头吻她,结果她趁他不 注意咬了他一口,他吃痛的啊了一声,她趁机挣开他往楼上跑去,跑到楼梯中央还 反身朝他做鬼脸。 他大步跨上去追她,她虽然身体灵活但毕竟不及他腿长步子大,刚跑到三楼就 被他追上了,她被他堵截在墙角。他学电视里的台词,一副磨掌霍霍的样子说: “美人,看你还往哪里跑?这里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也顺着他说台词,“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说:“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你说我想怎么样?” 她揪着衣襟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样子,“你敢碰我我就死给你看。” 他啧啧出声,“性子还挺烈,我倒要看看……”说着伸手想去勾她的下巴,她 身子一矮,从他手臂底下钻出去,情急之下推开了旁边的一扇房门,她刚想关门, 被他用手推住。 云正临怕她会摔倒不太敢用力推,笑着说:“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给我下 楼洗碗去。” 她抵着门从门缝里朝他吐舌头,“你去洗。” 他说:“哎哎哎,不带你这样的啊,明明之前就说好了的,我做饭你洗碗,不 许耍赖。” 她摇头晃脑,“我就耍赖我就耍赖,你能拿我怎么样?”结果她得意过了头, 一个没留意,门一下被他推开了,她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想跑,他已经一把抓住她, “你再给我跑一个试试。”她却没有再动,房间里很干净,想必赵阿姨经常进来打 扫,她站在那里,忽然就觉得手足冰凉。 她转身往外走,说:“我这就去洗碗,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才不会 耍赖。” 他跟在她后面出去,朝她身后追了一句,“记得洗干净点啊。”她已经下到二 楼,头也不回的应了句,“知道啦。”他顺手带上门之前又环顾了一下这间房间, 是很普通的一间卧室,可能是因为没人住,所以床上、电视机、沙发上、梳妆台上 都蒙着白布。 谨纾把餐桌上的碗摞起来放到厨房的水槽里,家里没有洗碗机,因为赵阿姨不 喜欢用。她带上手套,把洗洁精倒在抹布上,然后用抹布把碗碟上面的油渍擦掉, 最后再放在水龙头下面把洗洁精留下的泡沫冲洗掉。洗洁精倒太多了,用清水一冲, 整个水槽里全是白花花的泡沫,她冲了很久都冲不干净。 最后他终于走进来,其实他在家里穿着拖鞋,脚步声很轻,但不知为什么她还 是听到了,或者说是感觉到了。她知道他就站在她身后,但她没有回头,仍是很用 力的搓洗着早已洁白无瑕的碗碟。 他忽然伸手抱住她的腰,她没有动,碗还在她手里拿着,水龙头里的水也仍在 哗哗哗的流冲下来,仿佛下着大雨。他把脸埋在她的背上,她的头发散在背上,贴 在他的脸上,很滑很顺,散发着香甜的味道,好像是草莓的味道,也好像是柚子。 过了很久他才放开她,默默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碗,摞到消毒柜里去。 谨纾洗完手出去的时候,他正坐在沙发上看足球杯,烟盒和打火机放在茶几上, 但他并没有抽烟。见她出来,他抬头问她,“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逛逛?” 他们手牵着手徒步走下山去,路很长,但两个人一起走就仿佛变得特别近,其 实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紧扣着十指沉默的往前走。 山野郊外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新,好像有青草的香气,明明知道现在仍是冬天, 草木还未复苏。谨纾说:“其实小时候我特别讨厌住在这里,因为旁边都没有别人 家的小朋友可以跟我玩,爸爸怕我孤单,就常常在家里买好多好吃的东西,然后开 车去接我的同学来家里陪我玩。” 他微笑,“你爸爸真的很疼你。” 谨纾点头,轻声说:“虽然我爸爸做错了事,但在我心里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父 亲,而且你相信吗,其实我爸爸真的不是一个坏人,他帮助过很多很多人的,他之 所以会走错路完全是因为我妈妈。” “我妈妈出事的时候我才三岁,那会陆丰珠宝刚刚成立,一切都还没有上轨道, 整间公司就只有四个员工,每一个人都是身兼数职。那年春天,我爸爸亲自前往陕 西境内的矿石场采金,却遭遇到爆破意外,在当地医院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才醒来。 那个年代的通讯机制还很薄弱,他怕我妈妈没有他的消息会担心,顾不上自己伤还 没养好就买了火车票急急往家赶。可他不知道的是,其实那时候妈妈已经得到了他 受伤的消息,就在他回到家的前一天,我妈妈在心急如焚之下把年幼的我托付给邻 居照顾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陕西的火车。” “我爸爸回家知道后也立刻返回陕西去,可是他在陕西找了一个月也没有找到 我妈妈,直到半年以后的某一天,我妈妈突然回来了,但没想到她已经染上了毒瘾, 原来她在去找我爸爸的时候在陕西的火车站遇到了一个吸毒的流氓……” “我无法想象那半年我妈妈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她都遭受到了些什么,我无 法想象她是怎么从那个流氓的手里逃出来的,她没有钱,又是怎么从陕西回到家的 ……那半年,那半年我妈妈受过多少苦,她有多绝望,我统统都没有办法想象。” “我妈妈回到家后的第三天就死了,是自杀,在犯毒瘾的时候,她用刀割破了 自己的颈部大动脉,几乎是瞬间毙命。” “我爸爸恨死了那些吸毒者,所以他用低价为他们源源不断的提供毒品,越是 容易满足就越是容易绝望,而报复他们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们不停的在绝望和满足 之间饱受折磨,最后慢慢死去。” “可我爸爸不明白,在他的报复之路上,也会有很多像我妈妈一样本该幸福的 人受到了伤害。” 云正临一言不发的认真听她讲完,然后加大了力气握住她的手,“都过去了。” 他说,“谨纾,一切都过去了。” 她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仿佛是自言自语,“是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云正临的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他拿出来接,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谨纾看到他 的脸色忽然大变,挂掉电话后他才对她说:“我妈突然陷入了昏迷。” 他们立刻搭飞机赶回去,上了飞机谨纾才问:“怎么会这样?” 他摇头,“司机说今天早上他刚送我妈去看过我爸,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就 说有点累,吃过午饭就去休息了,后来阿姨去叫她吃药才发现她已经昏迷了。” 谨纾说:“你不要太担心,应该不会有事的。”其实这句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 得没底气,但云正临还是点点头。 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云妈妈已经被送进ICU ,医生一看到他们就拿了张病危 通知单让云正临签字。 “你们家属要做好准备,病人可能就在这几天了。” 谨纾觉得非常难过,她的生命里似乎总是有人在不停地离开,但云正临很平静, 他让她先回家休息,她不肯,他说:“乖,听话,让司机送你回家,明天再过来好 不好?” 她说不出话来安慰他,因为其实此时此刻她说任何话都只是徒劳,只能听他的 话,先回家去。 云妈妈一直都没有醒来,云正临整日整日的陪在病房里,整整五天五夜,她几 乎都没见他怎么合过眼,眼睛已经充血,眼白上布满了血丝,人已经憔悴的脱了形。 他一直都很平静也很沉默,有时候她跟他说话,他也只是朝她微笑,然后握住她的 手。 他的手很凉很凉,她没有办法说话,只能更用力的回握住他。 云妈妈在昏迷的第八天下午终于短暂的苏醒过来,她非常的虚弱,基本已经说 不出话,她看着谨纾,伸出手来,谨纾忙去拉住她的手。 云妈妈朝她微微的笑,嘴角抽搐,很慢很轻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等不到 你们结婚了。” 谨纾觉得心酸,她极力忍住眼泪,笑,“妈妈,你不要胡说,我还要你帮我看 婚纱漂不漂亮呢?” 云妈妈的手指在她手心里轻轻动了动,似乎是安抚,然后她移开目光,“正临 ……我看见你爸爸了。” 云正临把他母亲和谨纾的手一起笼在自己的掌心,他慢慢的点头,“我知道, 爸爸在这里。” 云妈妈一直在微笑着,眼睛盯着天花板顶某个不知名的虚空处,她的嘴角微微 动了动,并没有发出声音,但谨纾学过口型,知道她唤的是:黎青。也许她爱了一 辈子的那个男人真的就在那里。最后她的眼神开始慢慢涣散,也不过是两三分钟的 光景,头往右侧微微一歪,便闭了眼睛再无声息。 谨纾死死的用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恸哭出声,而云正临一直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一动不动的抓着她们的手,过了很久,他慢慢的垂下头去,把自己的脸埋进掌心, 然后有滚烫的液体沿着她的手腕滴下去。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