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晌午的烈日毒毒的晒着,只行了半日,便口干舌燥,于是大家便找一小树林, 席地而坐,一小厮前去找水,大家便等着。谁知不久便传来“救命”的声音,林冲 提枪上马便冲将上去,我紧跟其后,向声音的发出地奔去。谁知这一去便使我们性 命几乎不保。 原来那小厮误走入一条被绿藤盖着的悬崖,并非是被人所拿,只是失足落入崖 下,又抓住了树藤,呼叫只是想让我们把他怎样救起,谁知我们急驰,却双双落入 崖下,幸那林冲轻功了得,也没怎样,要是落个平常人早是粉身碎骨了,我却不会 轻功,只是被林冲托了一把才没死,但之后便不知是怎回事儿了。 等我醒来,只恍惚见一男人忙碌的身影。不知自己在何处。再看我的胳膊上被 缠上了一圈布,腿上也缠上了布。慢慢想起刚才的情景。那林冲见我醒来,便忙端 来水,也不知他从哪儿拿了只破罐儿,喂我喝水,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这 么亲近,不禁有些不自在,那林冲只说活命要紧,顾不了那么多小节了,我看见他 爆露青筋的手上,被树枝划的一道一道的血口子,心下便有些过意不去。偷望那林 冲竟是一脸的正气,于是去了那么多的杂念,大口大口的喝水。喝完水才注意到林 冲只穿的着短襟无袖汉衫,他的外衣没有了,原是给我裹了伤口。心下不禁有些感 激。只是不知怎么开口。 林冲安慰我道:“弟妹放心,过不了多久,宋大哥必来救我们的,你只管好好 养伤,切莫忧心,只要我林冲尚在,必送还王瑛兄弟一个完整的妻。”不提那宋江, 王瑛还着罢了,一提那宋江,王瑛我竟有些上火,恨恨的说:“我的生死,与他们 何干?” 那林冲不知我的真意,竟愚笨的说:“弟妹可能不知我们水泊梁山的义士们, 早起过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日我们有难,他们必来救我们。”我听他这么 说,便不再言语,心下说:“我把你个榆木疙瘩的林冲,你哪知我意。” 不知不觉快要日落了,我腹中有些饥饿,那林冲于是在榆树上摘了榆钱用一双 大手捧了过来,给我吃,我手不能动他只好一点一点喂我,从小未这么亲近的接触 男人,这男人又是我从小就崇拜的大英雄,我不禁有些心旷神怡,心猿意马。 那林冲也真是如柳下惠坐怀不乱,极尽耐心的照顾我。不觉已是夜幕降临,开 始觉得有些冷,没有火,又饥肠辘辘,我便说:“林大哥,坐近一些,说说你是怎 么投奔这梁山的?”林冲便面色凝重,感叹一声,于是给我从头讲起他的经历。 “我本出生枪棒师家庭,从小就受父亲熏陶,学得一些武艺,长大后经人保荐, 官拜东京八十万禁军的教头,全家也颇为高兴,我父母为我娶妻张氏,端庄娴淑, 婚后二人倒也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自以为就这样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也足已。” 我看到林冲的眼睛亮亮的,陷入对从前无限的眷恋中,我也百感交集,想想自 己,从前也不是幸福快乐,谁若不是被逼无奈来作这万人不屑的山贼呀。 只听林冲接着往下讲:“谁知风云平地起,那日我和娘子去庙上进香,我因去 大相寺看那鲁智深打拳,离开娘子一会儿。那号称”花花太岁“的高衙内便在清天 白日下调戏我的娘子,这还了得,我当时气的七窍生烟,举拳就打,近旁有人提醒 我这是高俅的干儿子,我只把那火忍了忍,想想终要和那高俅在一处供事的,他又 是当今太尉,皇上的红人。只好携了娘子回去。”我看到林冲脸上肌肉有些抖动, 想是当时的事让他多么屈辱呀,所以现在想起还气愤难平。我只是不敢插嘴,静听 他往下说。 “谁知一波未平又起一波,那狗贼陆谦和我有些交情,那日请我喝酒,原来是 那高衙内指使,使了一个调虎离山之计,诱我娘子出来,幸得使女锦儿及时报信, 我娘子才免遭奸污。谁知一计不成,又来一计。高俅这条老贼亲自出马,插圈设套, 诱我上当。 头一日教人诓我买了宝刀,第二日便使人说要看我买的宝刀,,要我去白虎堂 候着,结果上了他的圈套,等了多时不来,却诬陷我手持利刃私闯军事要地,命左 右拿了我,结果是充军沧州。那时我还心存希望,想着早晚天可怜,放我回来,依 旧夫妻团聚。 就在去沧州的路上,董超、薛霸这两个贼子受那高俅父子银两,在野猪林要我 性命,多亏鲁智深搭救。到了沧州,高俅还是不放过我,又派陆谦前来,火烧草料 场,要烧死我。我忍无可忍,打死了陆虞候,富安等三人,雪夜上梁山。“林冲有 些情绪激动的说着。 我独自在思忖:“像林冲这样的人,大可横行天下,纵横四海,手刃仇敌,当 易如反掌。如果是明君当朝,林冲绝对是一代名将,然而,林冲没有做到!” 林冲接着往下说他最屈辱的一段日子:“我因杀了那陆谦,富安等三人,便被 悬赏三千贯捉拿,经柴大官人举荐到这梁山上来,暂避一时,其实我根本无心想夺 什么第一把交椅,在黑道上混本不是我的本意,只是被逼无奈才来到这梁山水泊。” 那知王伦那厮,鼠肚鸡肠怕我夺了他的位置,不肯收留,多亏宋万,朱贵,杜 迁出来讲情,他才答应留我,但又故意刁难我,要我取那‘头名状’。我本出身清 白,从未杀过无辜之人,怎奈非逼我双手上沾了那无辜人的鲜血。我因不忍杀那过 路客商和手无寸铁的百姓,三天里没有取得那‘投名状’。“ 我看林冲的脸有些扭曲的抖动,有些哽咽,莫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 伤心处”,一个人家破人亡,被逼无奈,无处投身,是一种怎样的境地,一如我扈 三娘,不,比我还糟。 “后来碰上杨志,我们俩打斗了了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败,是那王伦出面制止了, 至此才免强留下我。我也是寄人篱下。况且那王伦始终在顾忌我,每天必须要看王 伦的脸色。事情多半是,做好了是别人的功劳,做差了则是自己的责任。所以连家 小都没有设法搬来梁山。” 林冲说到这时便沉思片刻,见他不语,我只轻声问:“那林娘子哪里去了?” “自火拚王伦之后,使人回家搬取老小。已知她被高太尉逆子高衙内所逼,随 即自缢而死。我那老岳父亦为忧疑,染病而亡。”林冲说完不语,我看到他眼中贮 满了泪,我无语,不知如何安慰他,同是天涯沦落人,同是有大仇在身,又不得已 报,只好忍辱负重的活着,熬着有一天能雪耻,告慰在天之灵。想到这里身子便不 由的往他跟前靠了靠,我觉得我们的心挨得很近很近。 夜黑沉沉的,天上零星有几颗星斗在那儿忽明忽暗的闪着。夜风吹过,还是有 些冷,我有些瑟瑟发抖,狠狠打了几个喷嘁,想是受凉了。林冲说:“我的衣衫也 给你包伤了,再没有为你御寒得了。”我说:“我们挨在一处,总比冻死的好。” 林冲犹豫了片刻,便靠近我,我便觉得很温暧很温暧。 我象在自言自语,又象在和他说:“你一直是我的偶像,从小就崇拜你,崇拜 你的武艺,还有你的为人,只是你不知道,那日我拿那宋江,一下冲出你,我有些 晕,你怎做了山贼了?就这样晕晕乎乎我被你所擒。” 林冲有些诧异,接着便黯然说:“我不知道,那时我不救公明哥哥,谁去救他, 你那么勇冠三军的样子,谁人能敌?” “但你又是费力没讨好啊,你是不是让宋江在众人面前失了威风,你擒了我, 本也应是把我配给你才对,怎反把我送了那王瑛?” 我缓缓说出了憋在心头的话,把头自然的靠在他肩上,他没拒绝,只是怅然的 长叹一声道:“千里投名,万时投主,无论世间如何不平,无论世道如何失义,人 总有值得投奔的去处,总有值得追随的影子。只是天道有常,人道不爽啊。” 我无语以对,我知道林冲是那样的仗义,他绝对不肯在我面着说出对那宋江的 怨言。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