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那王瑛扶我到床上,趁机捏了我一把,心下顿时象吃了个苍蝇般恶心,只好强 压心头的火,脸上便有一股怒气。那王瑛见我有些恼了,方坐定问:“你回扈家庄 一趟,可好?” “好什么?全家八十余口,都死在一处,连谁是谁都难以分辩,我只好把他们 葬在一处,想我扈家在当地也不曾做什么有悖天良的事,平空惹些横祸。”我泪声 俱下的说,这不是我装出来的,想想谁的家惨遭灭门之祸不伤心呀。 王瑛坐在那里低头无语,我只管往下说,不说憋在心里也难受了,说了又把我 怎样。“听说我哥哥扈成事先是牵牛担酒和你们求和过,你们当时也应下此事,说 不伤我们扈家的,谁知末了竟杀得一个不留。” 王瑛低声说:“都是那李魁莽撞,杀红了眼,也不问三七二十一,轮斧便砍, 让我那老泰山丧了命。” 本来我还想说,你们也不问我同不同意,便把我当礼物一般送人,纵然是平常 人家也有个三媒六证的,把我只当一只小猫小狗送人。“想想还是不说得好,别惹 烦他,这王瑛别看人长得龌锉,但也不是受气的人。于是把要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换说:”这段日子,我有伤在身,侍奉不了夫君了,你且在前方打仗立功,我在后 方静养好了再去会你。“言下之意是:”请你别烦我,走得越远越好。“ 那王瑛便也识相,只说:“娘子只管安心静养,我随公明哥哥,拿了那高俅再 回来照顾你。” 高俅?那可是林冲的仇人,心下不由得想林冲恐是又走不了成了,象他那样嫉 恶如仇的人,非要取了高俅的人头才肯罢休。只是连日来太困,也太激动了,倒在 枕上不由的睡去。 战场上两军对垒,那真是锦旗招展,锣鼓喧天。只见那高俅洋洋得意的讨敌骂 阵,诬蔑梁山众好汉是一帮乌合之众,一群山贼。梁山众好汉气的咬牙切齿,欲将 老儿碎尸万断,方才解恨,还没等那宋江下令,早见阵内飞出一骑战马,马上端坐 一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坐下一匹赤兔宝马, 手捏一杆仗八蛇矛枪。不是我的良人林冲又是那个。 阵上开始擂鼓助阵了,一时间杀得人仰马翻,林冲一连挑了几员战将,梁山这 边一片欢呼声,只见林冲越战越勇,我却暗地里为他捏着一把汗,生怕他有个闪失。 只见林冲杀着杀着便直奔敌阵中,直取那高俅老贼的项上人头。谁知那老贼拿了雕 翎箭射过来。林冲却浑然不知,我急得不知好何是好,恨不能用自己的身子挡住那 飞来的箭。却说什么也晚了,只是大叫:“林冲,小心有箭!” 一时间被惊醒,却是一场梦,但额上已是密密的汗珠。幸好是一场梦。再看外 面已是天黑,有人已在我房内撑了灯,那蜡泪已流了许多,红红一片。心下里思忖 这梦是凶是吉。 进来一使女,我问那些男人们哪里去了,其实心下只想问林冲哪里去了。那使 女说:他们上战场去了,只留下林冲将养几天再起程。我不由的心下窃喜。满脑子 都想着林冲,使女端来饭菜,我只胡乱吃几口。便躺下。等着林冲能来看我一下。 接下来便想我们在一处的情景,想他说过的话,想着我们的将来,过着男耕女 织的平静恬淡的田园生活,我们两个看着一大群小孩子在地上打闹,一个小的受伤 了,我便抱着哄他,他们的父亲便开始呵斥那个闯了祸的。我会给他们做好吃的饭 菜,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下却溢满了很深很深的幸福。 我们老了,头发眉毛都白了,坐在阳光下的躺椅上,我们说着从前的往事,末 了他会很动情得说,此生有你三娘伴着,无悔呀。我会咧着没了牙的嘴笑着说: “下辈子我还等着你娶我。”然后他会用满是青筋的大手握着我的手抬头望望快落 下去的日头自语道:“多好的天气呀!”我会很温柔的给他加上一件外衣,或是扶 他回去,我们都有些驼背,躬着腰走在夕阳下,却是一幅很美的景儿。………… 灯花爆了一下,惊醒了我的暇想,林冲怎还不来看我呀?心下有些怪他。可转 念一想,我们无名无份,他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来看我,他是那样的正直,又极 重清白名声,不象那王瑛只见了女人就往上扑。他只心里有我便是了,况来日方长, 也不再乎这几天。想到这里,披衣下床,想找出去透透气,却听见一曲悠扬的笛声 传来,是《满江红》的曲子。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我想林冲又陷入他的忧郁中去了。我最理解他,他本是怀有一腔报国之志,谁 知竟生不逢时,连作一个太平小康的良民都不成,不得已逼上梁山落草为蔻,他本 来是对落草为蔻不屑一顾的,一如我扈三娘的清高,只是不得已啊,人啊,这一生 有几件事是尽人意的。想到这儿心也不竟黯然。仰望天空星斗闪烁,自问:我们这 些可怜人啊,前途未卜,遥遥无期,何处是归途? 第二日,林冲便要去冲逢陷阵去了,临行前还是向我辞行去了,这算是很正常 的,一个山头的弟兄们行动总要通通气的。只见林冲头发梳得整齐,还插两个白玉 圈连珠鬓环,身着皂清色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穿一对磕瓜头朝样皂 靴。精神抖搂,神采飞扬。我心底下的爱怜便竖地跃起,只是不便于表达出来。那 使女去倒茶的空,我忙解下玉佩送给他,这是我娘给我留下的护身符,从未离开过 我,今日送于他,但愿神灵保护,平平安安的回来。他若有个闪失,我活着又有什 么意思,他仿佛知道我的意思,没推辞,只拿了他那把随身的短佩剑放在我床头。 我知他心,有佩剑在,就好象他在一样陪着我。使女已奉茶过来,不便多说,况任 何语言都是多余,心有灵犀便会相通。 林冲飞身上马,绝尘而去,我的心也跟着他上了战场。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