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斩 作者:拖出去毙了 前言:这是去年的创作,充满了激情,却缺乏足够的理智。自从学佛以后, 自己不再这般头脑发热了。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无论他做了什么;谁都无 权凭自己的好恶去夺走一个人的生命,无论他的理由有多么充分,这也就是为什 么法律,法庭比“侠”们先进合理的原因。 严冬,寒夜,残月,月如刀。 江南是“鱼米之乡”,但高墙外那个衣不遮体的孩子刚咽下最后一口气,他 的身上好似除了皮就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而在高墙内,暖阁里,则是温暖如春。宾客们云集,痛饮着最醇的酒,享用 着最珍奇的佳肴美味,使着最名贵的器皿,欣赏着最好的歌舞……谁不知道主人 的家财比皇亲国戚都要多呢。 但现在,主人却正铁青着脸,虎视眈眈的看着那个行酒的乐伎。 虽然,她比一般歌伎都要小,看上去大约十三四岁的光景,清秀而柔弱,还 只是年幼的孩子。 “大将军请饮。”她的声音在发抖。实际上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她那两 只大眼睛里晗着泪水,充满了恐惧和无助,仿佛屠刀下的羔羊。 “本将军从不饮酒。”一个武官模样的白胖子冷冷道。 主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他一拍桌子怒斥道:“区区小事都做不好,留你何用? 来人,推出去斩了!” 在座者皆哗然,可怜的小女孩一下子昏倒了过去。 大将军身边的一个老者睁着惺忪醉眼,大着舌头皱眉责备道:“处仲,我是 真正素不能饮的,今日尚且破例,刚才已有三人因你不饮而死了,难道你还要再 死一个?无论如何也勉为其难一下吧。” 大将军神色自若:“丞相,这时候爷他自己要杀家人,与你我又有什么相干 的?” 这时,一个黑衣人闯了进来,他笔直如枪,彪悍如狼。大家知道,他是跟随 侯爷多年的手下,不过谁也不清楚他的底细和来历。因为从来没人和他说过话, 更没有人见他笑过。据说此人以前是横行一方的大盗,失手遭擒后本当问斩,可 不知怎的侯爷弄了出来收为了死士。毕竟,这么多的家产总得有几个真正有本事 的人来守护的。 “你来干什么?” “杀人。”声音如冰。 “好,露一手给大家看看。”侯爷眼中露出了兴奋的神情,如同向别人炫耀 的孩子。 汉子手扶住腰间的刀柄。——一把乌鞘刀,刀身短而宽,刀把却很长。此人 一定是个出手极快的高手,才敢用这样的刀。 一道寒光,众人只看到一道一纵即逝的寒光。 汉子仿佛根本没动过,实际上也每人看清他的动作。 地上的人完整无缺,四下里也见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迹,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静,死一般的寂静,一切都似已凝固。唯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带动了烛 火,也使地上长长的影子不停的扭动着,有如奇异舞蹈着的鬼魅,是气氛显得说 不出的诡异。 老者想要缓和一下这令人窒息的局面,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正想开口,惊人 的变化就在那一瞬间发生—— 大将军的头颅应声而落,脸上犹带着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态。 侯爷咧开嘴,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我救你,养你,你却……”言还未尽, 他的嘴越咧越大,从腮帮一直咧到后脑,下鄂以上齐刷刷的跌落。 众人如梦方醒,喧哗着,争先恐后的逃窜。 寒光,又一道寒光。 一条血淋淋的手臂当空飞舞。 汉子自己的手! 用刀的右手! 他挣扎着,抬起断臂,恭恭敬敬的呈到侯爷的尸体面前,接着转身倚案而立。 望着那些狼狈鼠窜的高官显爵们纵声大小,笑声中带着几多悲凉,几多苦涩,却 又有几分舒畅…… 后记 (一)本文改编自《世说新语。汰侈第三十。一》“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 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变斩美人。王丞相与大将军尝共诣崇。丞相素 不能饮,辄自勉强,至于沉醉。每至大将军,固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颜色 如故,尚不肯饮。丞相让之,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何予卿事?“在《晋书 卷九十八。叛逆。列传第六十八》也有类似记载。”时王恺,石崇以豪侈相尚。 恺尝置酒,敦与导俱在坐。有女伎吹笛小失声韵,恺便驱杀之,一坐改容。敦神 色自若,他曰,又造恺,恺使美人行酒,以容饮不尽辄杀之。酒至敦,导所,敦 故有不肯持,美人惊惧失色,而敦傲然不视。导素不能饮,恐行酒者得罪,随勉 强尽觞,导还,叹曰:“处仲若当世,心怀刚忍,非令终也。‘冼马潘滔见敦而 且之曰:”处仲蜂目己露但豺声未振,若不噬人,亦当为人所噬。’“——后来 果然被王导,潘滔言中,王敦企图兴兵夺取最高权力,结果兵败身死,还被列为 了”叛逆“。顺便提一句,王导就是那个怒斥”新亭对泣“的人,为人还不错。 一个要显示自己的排场威严,另一个为表现自己的“气度”,竟都将他人性 命视同无物,即使在千年之后尚让我辈后人汗颜羞愧,无地自容。 对待这样的人,唯有一怒拔刀! (二)与诸多武侠小说中那种浪漫主义式的描写迥然不同,历史上真正的侠 能做的其实很有限,其结局多半也并不美妙,要么屈服当了顺民(隐居亦属此类); 要么蜕变成了鹰犬;要么就死于非命比如西汉初年著名的豪侠郭解被莫须有地族 诛于市,而清代著名的“江南四侠”之一的甘凤池也被诱杀……像那个黑衣人, 虽手诛两个恶人,但不能改变什么。那个乐伎的命运也不能有丝毫的改善,甚至 只有更坏。而对于他自己而言,此举虽合乎“义”却有悖于“忠”,所以只有死 路一条,只不过此部分隐去了而已。 但他的举动决非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至少,当其他人再要草芥人命的时候,会想起那把疾如闪电的快刀! (三)其实,魏晋人物并非个个如石崇王敦般残暴冷酷,恰恰相反,不乏至 情至性之人。“(阮)籍嫂尝归宁,籍相见与别,或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设 邪!‘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垆沽酒,籍尝诣饮,醉便卧其侧。籍既不自嫌,其夫 察之,亦不疑也。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识其父兄,径往哭之,尽哀而 还。“又如”阮仲容(咸)素幸姑家鲜卑婢,姑当归于夫家,初云留婢,既而自 从去。时方有客,咸闻之,遽借客马,著重服遥婢。既及,与婢累骑而还,即遥 集之母也。……宗人间共集,不复用杯觞斟酌,以大盆盛酒,圆坐相向,大酌便 饮。时有群豕(獠)来饮其酒,咸直接去其上,便共饮之。“还有(阮)裕在剡 曾有好车,借无不给。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后裕闻之,乃叹曰’吾有车 而使人不敢借,和以车为!‘遂命焚之。”相较起两宋以后程朱理学的虚伪与压 抑来,他们确实敢爱敢恨,真实自在多了。 06/19/2000凌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