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与梦 作者:张爱萍 十点钟之前起床的不是丽娟。 十点钟之前的是木莲秋叶们,那些抱着孩子,展示着黑晕深厚乳头的村妇, 那些靠唾沫打发时间的人。 十点钟之后起床的丽娟,站在庭院的竹荫下梳头。阳光砸在院竹的枝叶上, 被竹枝竹叶抽打得细细碎碎,一小片、一小片地掉落在水泥地上。地上的小光斑 亮得刺眼睛,丽娟的眼睛被扎了一下,蓦然间就感觉到期待中的事情肯定会来了, 一定来临。 丽娟在梳头的时候,木莲和秋叶正坐在石凳上奶孩子。她们和丽娟差不多的 年龄,但头发是散乱的,指甲里藏满了污秽,在石凳上整天整天地聊天。丽娟穿 了一件鲜艳的短衫,一条雪白的裤子,那种色彩,一下子让木莲和秋叶受了委屈, 两人就使劲将乳头从孩子嘴里拔出来,结果脱离了乳头的孩子就哇哇大哭,没办 法,只得将乳头重新塞进去。 丽娟在院子里从容地梳理着长发,长发又黑又直,还抹上一些发油,再盘成 一个髻,别上一朵绢花。 她是福人呢!木莲跟秋叶说。 是呀,谁叫她是福人!秋叶应和着木莲。 福人是观音娘娘用手捏出来的,一生一世都被人捧在手里;没福人是则是观 音娘娘用脚踩出来的,踩在脚下的人哪里有福。木莲和秋叶也想和丽娟一样,太 阳明晃晃了才起床,懒洋洋地在院子里梳头,但木莲没福,秋叶也没福,木莲和 秋叶只能睁开眼就侍候孩子的哭声、丈夫的咒骂。 丽娟梳完头发,款款地进屋去了。丽娟家是两层的楼房,屋角一丛翠竹,根 根修长;二楼一个阳台,装有一根一根的栅栏,站在阳台上可以眺到村口。丽娟 家的房子虽然谈不上阔气,但比木莲秋叶家的砖木旧屋好多了,这使木莲和秋叶 感觉丽娟处处强过她们。要是,这村里多出产几名叫铁牛的男子,就好了!木莲 和秋叶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不约而同地抱着孩子站起身,走吧,别的地方奶去! 丽娟还没有三十岁,但在村里已经不再是姑娘的年龄了,却过着姑娘的日子。 与铁牛结婚已经六、七年了,没下过地,没上过山,还没有养孩子,一天的事情 就是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摆着身款让村妇们比看,让她们眼睛绯红,让她们 胸气不畅。难怪村里人说,丽娟是铁牛供在家里的观音。 —1— 今天总该来了吧?丽娟这样想着,拿过一只盆子,不觉间叹了一口气。 丽娟还要叹气?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丽娟拿过盆子,捣了一盆水,拿过一条毛巾,并不是洗脸,而是洗身子。丽 娟是爱干净的人,每天早上在洗脸之前先洗一遍身子。干完那事洗一遍,早上和 晚上各洗一遍,这样丽娟心里才踏实。这些年来,铁牛虽然不让她上山下地,但 那件事却是每天必干的,丽娟不想干也不行。丽娟用温和的水和柔软的毛巾细细 地洗着。这些年了,铁牛没几个晚上放过她呢。有时丽娟说,不行,真的不行。 不行也不行!要是被丽娟好不容易逃过了一晚,铁牛第二天就无精打采,象一条 不听使唤的牯牛,不肯下地了;要是超常发挥了,第二天肯定兴高采烈,两天的 活用一天的时间,就干得差不多了。 这才是薄地,这才是厚土,这里才是福气的源泉!丽娟恨恨地想。 今天还会不会来呢? 什么事会来呢?丽娟也不知道,但她强烈地感觉到或者说是不由自主地期盼 着,什么事情的来到。 丽娟想,自己要是象木莲秋叶们一样,奶孩子、聊天,不再胡思乱想,把一 天的时光轻松地打发掉,那样才好呢!只是丽娟不急着要孩子,铁牛也不急,丽 娟不急与铁牛的不急倒是不尽相同的,铁牛是讨厌女人生孩子的那些日子,那样 会让他接受煎熬,受不了。 丽娟一直坐不到木莲和秋叶的中间去,她害怕毫无遮拦地撩起衣衫,害怕被 孩子吮去残余的青春。丽娟为什么会这样强烈地守护着残败的青春?不知道!只 是,丽娟确实在诚心地守护。 记得十年前,丽娟在上中学的的时候,与别的女同学一样,也编织过一件月 朦胧鸟朦胧羽衣,编着编着,升学无望了,羽衣也只得压在了箱底。 如今,箱底的那件羽衣,穿是肯定不合身了,却又舍不得丢掉,于是只能在 平日里滋生出愁怅、忧伤之类的情绪。愁怅与忧伤之类的情绪却如同浆糊,把日 子一天天地糊起来,浆糊干了,日子就成了浆布,呆板、坚硬。丽娟渴望明天这 个日子不再是浆布,于是她莫名而强烈地期盼着,期盼新的事物会兀然来临。明 天又成了今天,又成了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丽娟不甘心,把烟氤缭绕的期盼 放在绣花枕头上,每天都以为早上起来,梦想中的事物就到达了,坚持到十点钟 之后起床,一看,只有几根落发在枕上。 吃过早饭,丽娟去村里的小店,想买一支牙膏。村里的路并不平坦,但丽娟 却坚持在脚上穿了一双高跟鞋,走在高低不平的路上,难免地扭了一下,几欲摔 —2— 倒。刚巧,刘新路过,扶了丽娟一把。 痛吗?刘新关切地问。 看着贼眉鼠眼的刘新,丽娟心里一阵不屑。赶紧说,不痛,不痛,一点都不 痛。说着就一拐一拐地走向前边。 刘新不死心,在丽娟身后张望了许久。 丽娟一直待刘新走没了,才不由哎哟一声,停下来搓揉扭痛的脚脖子。 说起来,刘新在村里还是个人物,在干村干部阔气的年头,想方设法当了个 村委会委员,当了几年,见村委当不出什么花头,不干了。后来,竟然就替人打 起了官司,说什么讼诉代理人,村里人都叫他土律师。这土律师到底比村委来得 实惠,这些年从乡下讼诉人那里抠了不少钱,房子造了,摩托买了,还买了一只 手机,在村里见哪里人多就钻到哪里去打电话,哎哎哈哈,神气十足。直到后来 村里别的人也买了手机,说这村里根本没信号,打不了手机,才不见刘新哎哈。 小店里没有丽娟想要的牙膏牌子,丽娟不想用别的牌子凑合着用。店主说等 几天吧,马上要去进货了。等几天,那得几天不涮牙,谁受得了?丽娟有些丧气。 又是刘新来了,刘新已经骑上了摩托车,头上戴着帽盔,腰里挂着手机,十 足的神气。刘新把车子架在门外,进店去买包烟。听说丽娟买不到想要的牙膏, 刘新赶紧说自己正要去镇上办案,捎一支过来,方便,方便,很方便。 丽娟才不愿刘新为自己带牙膏,说算了算了,不麻烦了,等小店进货吧。 店主却替他们说,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刘新说声就是,拿过烟,出门发起车子,一缕烟走了。 刘新和丽娟是一家人?对了,这个刘新,娶的正是铁牛的姐姐,按村里的习 惯,丽娟得叫他姑夫,刘新叫丽娟舅母呢。 天气热了,丽娟回到家,找出去年用过的麦桔杆扇子,在水里洗了又洗,洗 得发白,放在太阳下晒干。不觉中午了,铁牛中午回来吃饭,丽娟去灶间生了火, 心想,我也给老铁热乎乎地赶一次饭吧。 丽娟还没有把午饭烧好,铁牛已经从地里回来了。把一把韭菜、几只茄子辣 椒扔在门边,自己勺了一盆水洗脸。丽娟以为铁牛会夸她勤劳或者一起帮着做饭, 但铁牛只说稻禾长势不错、黄瓜又可以摘一篮了,别的就听不到他说了。丽娟一 一边做饭,心里就压着几分委屈,并且她一再地突出展示她扭伤的脚,铁牛也是 视而不见,结果丽娟就把一锅饭烧糊了。铁牛在吃糊饭的时候倒并没说什么,他 一门心思惦记着稻子和黄瓜。 中午,铁牛有午睡的习惯,其实也就是打一下盹再下地。铁牛要去床上,丽 —3— 娟赶紧拉住他,让他抱来一块木板,怕他身上脏,让他睡在木板上。铁牛放 好木板,却没有急着睡,竟然拉住丽娟。丽娟闻到铁牛身上一股体汗与牲畜粪屎 混合的气味,不觉一阵恶心,想将铁牛推开。铁牛见丽娟不悦,就涎着脸,求她。 丽娟想摆脱他走出屋去,铁牛就象饿狼一样抱住了她,丽娟挣扎,但哪里是男人 的对手。丽娟想骂一声下流、流氓,但人家到底是自己的丈夫,只得呸了一声。 铁牛心满意足地下地干活去了,丽娟少不了又洗涮一回。 该来的还会来吗? 下午,丽娟就身不由己地在二楼的阳台上眺望,阳台上能看到村口的路,丽 娟站在栏杆旁,看着远方,想看到一点什么,然而烈日下的马路上,除了三二个 乡下干活的农人,什么也没有。丽娟便黯然伤心了,不过这种伤心是天天都有的, 心已经伤坏了,倒也不觉得怎么样。 自己的这种心思,到底是什么来由呢?中学毕业以后,丽娟有过两年进城的 历史,她是随打工的姐妹一起去城里的,她去了城里的一家制衣厂里做缝纫工。 那是机械而枯燥的工作,并不象一般缝纫师傅那样有拼有凑,能合成一件作品, 丽娟她们的工作只是干单一的活,最后合成衣服或裤子,是设计人员的意图,与 车工的智慧无关。但这件工作却带给了丽娟无穷的乐趣,那针车在衣料上,就如 在高速公路上开车,就如一畦一畦地播种庄稼,让乡下来的丽娟心旷神怡。丽娟 在厂里干出的活,数量和质量都是最好的,小小年纪的她,竟成了全厂的榜样。 有了收入,成长中的丽娟就自己买了一份装饰,一穿打,乡下的姑娘就婷婷 玉立起来。也就在丽娟进厂两年后,逐渐出脱起姑娘模样的时候,厂长开始频频 地把她叫到厂办里。开始厂长只是表扬她先进,要她带领全车间姐妹赶时间、赶 进度。等到厂长耐心耗尽,而小姑娘还是不明就里的时候,火便燎出了苗子。那 个衣冠楚楚的厂长一把抱住了丽娟,小姑娘如饿狼嘴里的羊羔,连怎么呼救命的 声音发不出来了。那次,要不是门突然响起脚声,丽娟说不定就遭了厂长的荼毒。 后来才知道,是厂里看门的老头救了他,好心的老人知道厂长不安好心,不 想让乡下小姑娘遭人毒手,就悄悄跟过来,故意在门外放响了脚步。 惊魂未定的丽娟回家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母亲,母亲又原原本本地告 诉了父亲。父母没有说什么,只是来厂里将她被褥衣物提了回家,并且马上将她 许了婆家。丽娟说为什么这么早就要我嫁人?父亲说不快一点就嫁不上人了。丽 娟说我才不要嫁铁牛!父亲说那件事要是传出去只怕铁牛也不肯娶你。丽娟惊问, 什么事?父亲便叹了一声,眼里对女儿露出不屑的神情。 —4— 阳光将院子晒得热烘烘的,一只大黄狗趴在阴地里喘气,又大又长的舌头一 抖一抖,没有风,知了一声声地撕鸣。这样的日子,会有什么来临呢?看看院外, 秋叶她们一声声地哄骗孩子入睡,母亲和孩子一样神智迷糊。 丽娟洗过的扇子早就晒干了,她走过去拿起来,扇了几下,扇上的热气没有 退去,扇出来的风也热烘烘的,便扔过一边,让扇子先凉凉。 丽娟嫁给铁牛倒并没有父母逼婚的情节,是他俩自愿登记的,对此铁牛经常 自豪地说,我俩是自由恋爱。 但是,丽娟的心是被割划过的,也许是被自己划的吧,划得一道一道的,渗 出血珠。 那时,丽娟离开了缝纫车,就如司机离开了方向盘、农人离开了犁耙一样, 心里空荡荡的。在家无事,翻着几本以前看过的书,竟看出了别样的滋味,心在 不知不觉中萌动。无聊中的丽娟开始胡思乱想,没什么可想的,就回想起那个厂 长抱着她的情景,当时太过于激动,已经记不起什么情景了,只有厂长身上的气 味倒还是清晰的,那是自己从未接触过的气息,男人的气息,这样的气息在这样 的日子里被人忆起,竟然有一种别样的感受。原来,坏厂长还是一位男人呢! 就这样,随着少女欲望的发展,隐隐约约就有了某种向往。 铁牛其实并不憨,憨男人怎么会想到不是夫妻就干夫妻的活。那时丽娟的父 亲已经收了几回铁牛家送来的聘礼,但是铁牛与丽娟的婚事还是没有敲定下来, 原因是丽娟下不了决心。就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不知是丽娟父母有意的安排,还 是偶然,反正那天他们都不在家,铁牛来了,铁牛坐在丽娟的屋子里,样子傻傻 的,丽娟并不喜欢他。丽娟推了他几回,让他回去,他不回去,竟然还要跟丽娟 做夫妻的事情。丽娟吓红了脸,但铁牛有的是力气,何况这些天丽娟一直在疑惑, 那厂长抱住她还将干什么,那件接下去的事是如何完成的?丽娟的这种好奇心在 一定程度上成就了铁牛,使他不至于成为犯罪就完成了想干的事情。 接下去,丽娟顺利地嫁给了铁牛,使她的父母吐了一口气。 与铁牛结婚之后,就过着今天这样的日子。村里的人都说丽娟福气,不用出 力气,有的吃、有的穿,嫁了一位好丈夫。但丽娟总觉得自己并不快乐,什么是 快乐,丽娟也说不上来。也许,快乐与乡下无缘,快乐好象是城里的事。那些书 里的男人和女人都是城里人,他们的苦恼和伤心都与爱情有关,与爱情有关的苦 恼都不是真正的苦恼,那些伤心也是甜蜜的伤心,他们哪有丽娟这样真正恼人的 愁怅与忧伤。只是丽娟已经离开城里了,那两年的城市生活只是回忆。 来吧,来吧,丽娟在急切地期盼着,清新的事物,一定要来临。 —5— 丽娟并不是贪图福贵的,村里有的小姐妹在城里,就贪图福贵,她们不想好 好干活,却想吃得好、穿得好,结果她们就去干那档事。这样的女人,丽娟是很 不屑的,每次她们花枝招展地回村,丽娟便不愿与她们打招呼。但自从丽娟恍惑 地结了心病之后,竟然不再象以前那样强烈地讨厌卖身的姐妹了,这是丽娟内心 的秘密,没人知道。丽娟渐渐地认为,那些姐妹她们在城里,肯定都知道快乐是 什么!并且,她们和每天城里高雅的男人在一起,城里的男人不会象铁牛一样, 只知道呼哧呼哧地耕地,他们肯定干干净净地洗了身子,说不定还喷了香水,然 后……还有,他们还会说,我爱你!啊,丽娟身子简直快象白云一样飘浮了。 可是,会说我爱你的男人都在城里,而丽娟却只能呆在乡下,是乡下人铁牛 的老婆。这么一想,丽娟腮上刚刚涌起的红晕不觉消了褪了。 丽娟有时甚至想,欺负自己的那位厂长其实是不错的,西装革履,戴着领带, 皮鞋又光又亮,到底是城里的男人嘛。可是这么优秀的城里的男人,为什么去算 计一位乡下来的打工妹呢?或许是自己确实漂亮吧,对,那时厂里人都叫她白鸽, 又白又嫩的鸽子,难怪男人动心。这么想着,丽娟的心里不由涌上了一股暖流。 只是自己鲁莽地推开了厂长,并且马上离开城里回到了乡下,真是一个错误。 我要去城里,明天就去。不知缝纫姐妹还在不在,还有,那位多情的厂长, 他还认得出我吗? 每天,丽娟就这样傻傻地想着,痴痴地在阳台上眺望,望眼欲穿,什么也看 不到。 太阳西沉的时候,忽然有人来了。这让丽娟的心扑跳了一下,跳出一只敏捷 的小鹿。今天,看来自己的诚心应验了。丽娟轻捷地跑回屋,把头发理了理,再 重新抹上一点发油,头上的绢花和身上的衣裤都同时放出了光彩。不错,今天是 个好日子,丽娟在心里唠念。 来的不是别人,是贼眉鼠眼的刘新。丽娟一阵失望,所有的光彩一下子就黯 淡了下去。 刘新给丽娟带牙膏来了,正是丽娟喜欢的牌子。 丽娟拿了牙膏进屋,刘新也跟了进屋。丽娟说你坐吧,刘新说舅母也坐。刘 新的腔调让丽娟一阵头皮发麻。 丽娟见刘新没有走的意思,只得给姑夫沏茶。 就在丽娟端茶转身的时候,刘新在她的面前抖出了什么,原来是一条裙子。 裙子是素白的,衣领和胸前缀着许多亮亮的银片。这样的裙子,在哪里见过的, —6— 在哪里,一定见过,丽娟不由地愣住了,使劲地回想着。哪里?哪里有洁白 的衣裙和亮晶晶的饰片?对了,在小说里!小说的主人公就有一条这样的裙子… … 自己期盼的不就是一条这样的裙子吗,还有,那些让人心碎的爱情情节,丽 娟苦苦地期盼、苦苦地等待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这个吗?不就是为一条洁 白的梦幻的衣裳吗?自己怎么竟然还不知道呢? 这个蓦然的发现让丽娟颤栗起来,心胸澎湃不止。 那个人来了吗,那个人,他叫费云帆或者高慕天……来了,来了,他一定来 了!是他,让姑夫刘新带来了这条裙子,他会随后就到的,马上就到。 丽娟竟然莫名地晕眩了,迷惑了,她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洁白的色彩,在起 伏飘扬。面对眼前蓦然出现的情景,刘新实在不敢相信,一条寻常裙子,竟有如 此这般的魅力,一下子把一个女人的魂魄勾了去。早知道这样,买一条不就得了, 何苦觊觎这么多年! 丽娟,我爱你! 丽娟听到了,是费云帆在叫她,是高慕天在叫她,叫得那么柔情,那么火热, 叫得丽娟不敢睁开眼睛,怕眼睛里漏进一丝光亮,费云帆和高慕天便走了,白色 的衣裙和亮晶晶的梦幻也不在了,她又回到村妇僵死的生活里。 丽娟看到了,看到无数的花瓣纷纷扬扬地洒下来,洒成一阵花瓣雨,她的脚 下,是鲜花的毯子,走下去,一直去下去,能够走到情人的鲜花殿堂…… 丽娟就这样倒下去了,倒在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什么时候屋里响起了铁牛的嚷叫,我饿,饿死了! 铁牛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地呼喝过。 --------- TOM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