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的故事 又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乐声。雨中,各式各样五 彩缤纷的伞。 还有躲在伞下赶路的人,有母女,有情侣,也游孤独者。 琳打开窗,任凭风夹杂着雨吹打在自己身上。她只是一个人,呆呆望着屋檐下 的那串紫色风铃。雨中,风儿一阵阵轻轻摇曳的风铃。 我正在替琳将衣物收进皮箱中。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由回头望见了窗口的风铃。 于是轻叹了一口气,搬了凳子,走到窗前,准备取下也一并装入箱中。 “别,别取了。”我停下手,看着琳。她低着头,走到床边,问我:“都收拾 好了吗?” 我却答非所问:“你真的决定了吗?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这串风铃···就送给你了。反正它对我,已无任何意义。” 于是我什么也没再说,帮琳将行李搬到了她未婚夫—一个大腹便便很老态的男 人车上。我转身对她说:“祝你幸福,琳!”琳惨然一笑。忽地,她脸上的神情似 乎定格了一下,一瞬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渺渺地,我听到了风铃的告别声。 “帮我好好保存这…”汽车带走了琳,也带走了没有说完的半句话。 我重新回到空空的房间中。静静坐在地上,一如往日琳,望着风铃发呆… 美国对我从小就是一个充满魅力,充满诱惑的国度。为了她,我几乎倾家荡产。 终于我还是踏上了这片深深热爱的土地。可是不久,我内心仅存的一丝希望也慢慢 破灭。成天没日没夜的工作,读书,担心签证的到期以及下一顿饭的落实。一回到 家,就要看房东太太整日冰冷的面孔。 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照顾我。每晚,我都会哭到半夜。第二天肿着红眼睛再 继续工作。 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我认识了琳。琳与我同在一校上学,可我们没有深交。也 许因为我内心深深的自卑。 那日我坐在草坪上做功课。忽然一个人影遮住了我的视线。抬头看见笑盈盈的 琳。她在我的身边坐下,我们就这样聊了起来。很快我们就有了共同语言。琳也是 上海人。第一次那么亲切与人用母语说话,我太高兴了。这也是我到美国后,第一 次那么开心。那次聊天的最后结果,我决定搬去与琳同住。这既可省钱,又有人照 应。 很快我们就成了好朋友。即使我的生计再次出现了问题,也不再哭泣。是琳教 会了我用微笑面对困难,面对生活。琳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个幸运的女孩,无论 是学业,工作,还是爱情。 每个星期四,琳会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焦急兴奋。她常去开信箱。后来我明白她 在等信。一封给了她勇气,给了她快乐的信。信的主人虽与她远隔千山万水,但信 维系了她俩之间的感情。 正如挂在窗口的风铃… 我开着车行驶在世界闻名的金门大桥上。赶去旧金山唐人街看望琳。结婚快一 年的琳,不知生活得如何?我想他应该满足。琳的先生是唐人街一家大酒店的老板。 他能满足琳的希望与物质生活。 我来到酒店门口,大肚子的琳奔着向我跑来。我们快乐地拥抱在一起。她的先 生也跟着出来迎接我。我们只是寒暄了几句。握着他肥大的手,望着一笑就眯成一 条线的眼睛,有一种心酸的感觉。 琳拉我进了她的房间。我满眼望去房间相当气派豪华。琳和我并肩坐在超大水 床上,我没有多说什么,静静欣赏房间。 “过得好吗?快毕业了?有没有找到工作?”琳满脸笑意。 我点点头,“我决定留校读硕士。这几年的奖学金,再加上补习和打工赚的钱, 应该够用了。以前那么苦都过来了,我想以后会慢慢好的。” 琳仿佛有几分惊讶,“很有志气,没有辜负自己,亲人的期望。看我,读书不 行,工作不做,整天只能做闲太太。” “哪里,你嫁了有钱的老公,可让别人羡慕死了。” 琳不再说什么,惨然一笑。也许她又想起了风铃的主人。 “琳,有东西给你。”我打开随身的纸盒,里面是一封封雪白的信。琳犹豫了 一下,意外,心痛。我看着她,说:“自从你离开以后,信依然每星期一封,快一 年时间了。我始终没机会交给你,现在有机会了。” 琳一下子沉默了,纤细的手徘徊着取出了其中一封。她没有打开,只是望着信 封上的地址,人名出神。不一会儿,一滴眼泪落在了信封上,化成小小一滩水渍。 琳抬起头,两行泪痕清晰可辨。“烧了它!我不想再看了。”她停了一下,“下次 信再来,就回信说没有这个人。” “何苦呢?” “我不想害了他一辈子。是我不对,我不该贪慕虚荣…” 我怕琳又哭了,忙打岔,笑着问:“几个月了?要做妈妈了吧?” “八个月了。医生说会是男孩。” “一定很漂亮,像你一样吧!” 琳笑了… 回家的路上,我心潮难平,又想起与琳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快乐日子。那时我们 常常秉烛夜谈。我说自己儿时的趣事,琳则讲与他的爱情故事。每次说着她的脸就 会红了,但掩饰不住甜蜜激动。琳自小聪明漂亮。追她的男孩可不少,当初的男友 也是其中之一。开始琳没有动心,因为她一直明白自己的目标,出国留学是她的梦 想。琳不想为此伤害了别人,自己。 可是他的诚心与自信心终于打开了琳的心扉。在慢慢相处的日子里,琳发现他 果真是体贴入微的人。而他身上独特的魅力对琳吸引也愈多。若不是琳的坚持,也 许他们早就结婚了。临走时,男友送了串紫色的风铃。让风传递自己爱的消息。琳 是幸福的。每星期的情书,窗口的风铃给了她极大的安慰。 我曾见过琳男友的照片。他不是个很帅的小伙子。可酷爱运动的他有一副好身 材,高大挺拔匀称。特别是他灿烂的笑容,让人感觉阳光,清爽。与琳站在一起, 更是绝配。 如果不是琳的自尊心,不是因为她不服输的个性,如果不是琳的签证,不是因 为琳陷入了经济危机,那么也许一切都不会走样。可是美国这个金钱至上的社会, 想要保持本质不变何其难。琳不得不做出选择,做出放弃。美国,金钱这巨大的诱 惑,没有了男友的保护,琳终于还是陷了进去。她不敢回信告诉男友事情的真相, 她宁愿被认为是个负心的人。 可怜可悲的琳,这一生的幸福也就灰飞烟灭了。她的心死了,得到了想要的。 几个月后,琳生下了一个小男孩。越来越忙的我始终没见到母子两人。 为了去纽约再次寻找梦想,我搬离了公寓。临走时,我解下了风铃,带去了纽 约。以后的日子过得很快,每天都有不同的事等着我。 再一个可以回故乡出差的机会,让我重新想起了琳。出差前的几天,我接琳母 子来小住几日。在机场,我第一次看到了那小男孩。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果 然很像琳。孩子的眼眸仿佛总含有一丝忧伤,许是遗传吧!我心想。 行李搬进屋子后,琳四下张望。凄凄地说:“你多好。若当初我没有…,也许 …” 我拉着琳的手,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将来。”男孩过来用英语 问琳,我们说什么。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问孩子的名字。琳轻轻说出了他的中文 名字。顿时我就惊了。 孩子的名字不正是琳以前男友的名字吗? 我什么也没有说,静静看着男孩。这段感情是琳一生的希望,也是她一生的伤 痛。就让这一切成为琳心中永远的秘密吧! 机场分别的时候,琳递给我一个盒子,请我送去纸条上的地址。我答应了。于 是我们再次分手。琳回到了丈夫身边,我飞去了故乡上海。 回到阔别多年的上海,才发现这里巨大的变化。我花了一天时间寻找纸条上的 地址。但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废墟。没有人可以告诉我琳的他的下落。 我打开了盒子。里面是有几分泛黄的白毛衣。我猜是压在箱底许久了。毛衣中 还有一张照片,琳一家三口的合影…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