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林中有风吹过 “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她现在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儿。 她坐到我面前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爱一个人和被一个人爱是完全不同的两 种滋味儿。”从她的话里我知道,在她人生已经走过的35个春秋里,如果不是深 刻体味到了她所说的这两种滋味儿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她的丈夫深爱着她,而她 的心里却真正爱着另外一个男人。 她是一个执著的人,她坚持要在电话里讲述自己的心事,原因只有一个,她 说很多事一旦面对面就说不出来或说不好了,就像她有许多的心里话、有许多不 解的疑惑却不能当面问她所爱的那个男人一样。我得承认,她在电话里所说的内 容确实有其特别之处。但是几个回合的电话交流,她还是坚持着不到编辑部来见 我。就在我几乎是要放弃这个念头的时候,却收到了她的传呼,说她30分钟后到 楼下。我知道如果不是满腹的心事压得她透不过气来的话,要一个女人去面对陌 生人将心底的隐秘袒露,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半个小时后,我和她如约坐在了幽静的咖啡厅里。我注意到她几次张口却没 有说出话来,也许到了这最后的时刻,她的内心还在做着激烈的斗争。的确,面 对感情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心静如止水呢 记得我19岁的时候就参加了工作,那时的世界对我这个刚走出校门的人来说 是全新的,我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很快乐。不久,单位的同事对我说有一位男士对 我很好,这个人就是我后来的丈夫,但是那时候我却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也许 是因为自己年龄小,也许是因为我对他真的没有那种两性之间的感情吧。三年后, 我调到另外一个部门,认识了一个比我大5 岁的复员军人,个子不是很高,人也 是瘦瘦的,有空的时候他时常到我的对面坐一会儿,很随意地聊上几句。生活就 是这么不可思议,就是这个男人,不经意间走进我的生活,并且在我的情感生活 里进进出出,让我饱尝痛苦与幸福两种截然不同的滋味儿。 那是从1989年的夏季开始,我和他之间的接触多了起来,当然是因为工作关 系,因为那时彼此都是快乐的单身,所以工作之余我们常相约一起去看电影、喝 咖啡,最频繁的时候一周大概要出去两三次。和他在一起,起初的时候我只是觉 得很安全、很踏实,慢慢地心里却产生了一种幸福的感觉(我注意到,在她整个 的讲述中,说到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感觉时,她始终用一个词来形容:幸福)。 说起来也许没有人能相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连手都没有拉过,更不用说其它的 举动了。但是我能确信,那时我们彼此心里都有对方,只是谁也没有表白而已。 发展到后来,我白天上班时也特别想看到他,他一旦不在我的心里就感觉挺失落 的。记得那时候我还很天真地问过女友:自己这种感觉是不是恋爱? 我原以为我和他之间的交往会这么一直发展下去,但是到了第二年,我清楚 地记得那是4 月份,他却突然告诉我他要结婚的消息,我当时真的有点不太相信 自己的耳朵,但是这消息却是真实的。在他准备婚事的那段时间里,我们不再像 以前那样来往了,我常常一个人呆坐在那里,怔怔地想着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心事: 为什么他有女朋友还与我保持那么密切的来往呢?难道他不知道我对他的爱吗? 难道真的是我理解错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想来想去,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与其找一个自己爱的人,不如找一个爱自己 的人,那样就不会受到太多的伤害。在这种情况下,看到一直在追求我的那个男 人,我决定嫁给他。人生的决定有时真的就是在一瞬间做出的。我带着他一起参 加了那个军人的婚礼。在婚礼上他看见我时叫我的名字,我没有答应,当新娘子 叫我的时候,我却不能没有反应,但是我也只能是冲着他们笑一笑而已。我想自 己当时的笑容一定是世界上最难看的笑容了,那里面包含的苦涩与心酸只有我自 己知道。 就是在他婚后,我也总是想找一些借口与他多待一些时间,人的情思真的是 难以克制,心里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是人有时是矛盾的。记得他婚后第二年 的一个冬夜,我到一个同学开的店去,晚上8 时许,我们从店里出来,我忽然觉 得身后有一辆车在跟着我们,回头一看居然是他的车……下班的时候我曾经告诉 他我要去的地方,没想到他会来接我。上了车我们彼此一时都没有了话,不一会 儿他把车开到一个路边停了下来,把车灯也熄了。沉默之中他突然间转过头来吻 了我一下,我几乎是想都没想回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打完了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那一刹那我在想,如果他这个举动是在两年前的话,就不会是今天这个结局了。 为什么,为什么在两年后,在他已娶妻成家后还对我这样呢?那天的后来我们之 间还说了些什么都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晚上仿佛是那个冬天最冷的一个夜 晚。 过了几个月,我发现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每天上班的时候都要去面对一个 自己曾经爱过的、如今已经属于别人的男人,那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所以我换 了工作,并开始筹备自己的婚事,让自己一颗疲惫的心有一个归宿。(其实,这 对于将要成为她丈夫的那个男人来说是不公平的)婚前我休了整整一个月的假期 来调整自己的心情,结婚的消息我没有告诉他,我不想让自己再多一份伤心。可 以说婚后我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日子,但是每天上班的时候,我还是会提前一会 儿到单位,在楼里找一个视线好的角落,看着他开着车进单位的大门,我不知道 自己这样做是满足一种什么心理。 前年的时候,我突然在单位病了,肚子疼得不行,同事们七手八脚地把我送 到他的车上去了医院。在医院里看到他在我身边,我心里觉得特别踏实。那次我 甚至没有给丈夫打电话,看完病他又把我送回了家。在家休病假的时候,真的希 望他能给我来个电话,但是却没有。 生命中真的会有许多巧合,去年秋天领导又把我调回了原来的部门,虽然我 顾虑很多,但是还得服从安排。今年春天的一个晚上,他正好值班,我提出请他 吃饭,为了感谢他在我生病时对我的帮助。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犹豫,我就对他 说:“你爱去不去,我在路口等你,过两分钟我就不等了。”可是当我出现在路 口的时候,他的车子几乎是同时也开了过来。上了他的车,我们一路无语。当面 对面坐下来之后,我们的话题也是围绕着工作、身体、孩子等,谁也不去涉及以 前的事。那次谈话特别融洽,送我回家的时候,他知道我的腰扭伤了,就提出要 给我按摩,因为他曾经学过按摩。他说:你要是相信我的话就让我给你按摩。在 当时我找不出什么理由拒绝他。按摩完了,他突然问我:“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我说不可以,他问为什么,我说因为咱们之间只能是好朋友。 从我结婚到今年,我们之间渐渐疏远的关系好像又恢复到从前,我不知道这 会给我的生活带来什么。就在那次晚餐过了十几天后,有一天下班的时候,我看 到他对我比比画画好像在说着什么,却没有声音。等单位的人都走了,他告诉我 他想回请我一次。我对他说看情况再说。巧的是,那天孩子去了姥姥家,丈夫也 有事不在家,想到回家也是一个人面对四壁,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袭上来,我 想到了他的邀请。于是想到给他打电话,但是当我真的拿起电话的时候,却怎么 也按不下去那几个简单的号码,我甚至在路边坐了五六分钟,脑子里激烈地斗争 着:这个电话是打还是不打?最后我还是拨通了他的手机,但是电话里传来的却 始终是占线的声音,打了三遍还是没过去。那一刻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电话 出了毛病,于是我把电话的电池和卡都拿下来重新装了一遍,并在心里说:再数 100 个数如果还打不通的话就放弃这个念头。可数了100 个数以后电话还是没有 挂通。那时我已经快到家门口了,我最终还是决定传他,让他往手机回电话,可 是刚传完他我又下意识地把手机给关了,也就是几秒钟的工夫,我又把手机给打 开了,刚开机他就把电话打进来了。在那前前后后的十几分钟里,我表现得像一 个初涉爱河的少女一样。 几分钟后,他的车真的可以说是飞驰而来,远远地看着他的车进入我的视线, 我真的觉得特别幸福。那天晚上的谈话让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又一次拉近了。回去 的路上他把车开得很慢,我突然脱口而出:“咱们今晚能不能都不回家了,就在 车上过一夜?”说完了这话我也被自己的大胆与唐突吓了一跳,但是话说出去就 收不回来了。他把车开到了离风景区很近的一个住宅区里,那天晚上真的很黑, 他打开打火机,到车后去拿刚好放在车上的一套行李。就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 我以最快的动作把身上穿的裙子换成了裤子,那天包里正好带着一条裤子。当他 回来看到这个变化时对我说:“我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他把后排座放下来,铺好简单的褥子,我们两个人就合衣而卧,躺下的时候,我 还把上身运动服的拉链拉到了脖子上。躺在那里我们两个人谁也没有睡,第一次 离他这么近,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那是幸福的眼泪,这种感觉我以前 从来都没有过。几次想问他,当年为什么那么突然就和别人结婚了,可是几次话 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那个狭窄的空间里,他就那么轻轻地抱着我,彼此都在克 制着内心的冲动。我们度过了一个不眠夜。在我们两个人不说话的时候,我仿佛 听到不远处树林中传来的风声…… 天快亮的时候,他起身到附近的早市给我买早饭去了。我一个人坐在车里, 心里却涌起了无限的悔意,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最傻的事,心里就像是堆积了一 大块乌云似的透不过气来。这种感觉一直困扰着我,挥也挥不去。每天上班的时 候也打不起精神来,也就是短短的几天时间,我一下子消瘦了。我曾经问过他,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说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回报我对他的爱。可是他不明白,他 这种回报对我来说真的是很不公平的。 在他心里我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而我对他又能怎么样呢?当我们走过岁 月的山山水水,我只能对自己曾经爱过的人送上一份无言的祝福。 原定一个小时的谈话,在她的讲述中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小时。整个过程中 她不是用左手顶住额头就是用右手重复着这个动作,她那是在为自己增加信心。 当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心头的那块重压。 如果生活真的能像歌里唱得那样:“如果再回到从前,所有一切重演……” 也许人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了。然而,生活就是生活,它从来不会因为哪个人 而改变自己的轨迹。每一个聪明的人都应该学会如何笑对现实,那样的话,我们 也许就会少去很多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