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草草买了手机办了卡,想给沈备拨个电话,这才记起自己把沈备的名片撕了, 一直没再要过。沈备只往旧手机上打过电话,新手机里也没存。草草倒是能查到他 们公司的电话,犹豫着要不要拨一个。 正思虑着,电话铃响了,接起来一看是沈备的。 “买着了?”沈备声音挺大,也听不出心情好坏。 “嗯,买到了。还没来得及拨给你,你就拨过来了,好巧!”“买到就好,打 车回去吧,外面太热了,我晚上有应酬不回家吃饭了。”“好,你也注意少喝酒。” “知道了,知道了!”沈备不耐烦地应付道,放下电话,站了一会儿。突然乐了一 下,轻轻哼一声。这个“笨蛋草”除了不让他喝酒,什么都不会说,一点儿也不像 别的女人那么嘴甜。 沈备哼着军歌,走到桌子后面。 小张敲门进来,先立正,就差敬礼了。沈备说:“不用那么紧张,都离开部队 了,老这样会吓着别人的。”小张腼腆地笑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我……我马 上要期末考试了,想……”“请假是吧?准了。”沈备爽快地说,“好好考!争取 把本科拿下来!让他们看看咱军人也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张兴奋地点头, 一张脸涨得红里发黑,眼睛晶亮晶亮的,嘴巴动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穿着西装, 打着领带,挺胸抬头,一碰脚跟——立正敬礼! 草草回家一边熬着小米粥,一边摊开书本学习。还是自己的地盘舒服。就算沈 备买了新房子,能不搬还是不搬了。不说别的,单论书桌也不能单给她准备一张啊! 还有自己的那些书!书房都让沈备占了,这些宝贝往哪里放? 草草打开网络课堂,心想:不就是一情夫吗,怎么事儿那么多? 不过,草草承认,沈备这样的巧合让她挺窝心的。这个人……好像真的不错。 想起初见面时,斗鸡似的样子,草草抿嘴笑了。 日子一天天流水般溜走,转眼进入九月份。 沈备天天应酬,最开始没有十二点以前回来过,但基本上保证每晚都回来。那 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差不多从万国城的大房子里面搬空了,挤在草草租的相对较小的 房子里,热热闹闹地捣乱。 后来,沈备发现自己比较钟爱“晨练”,要是太晚回来就不会好了。不是草草 急着上班不理他,就是迟到慌慌张张忘带东西,还影响真正的锻炼。一天不动,沈 备就觉得全身难受。草草是不理他的,他也只好自己调整。那些可有可无的应酬, 慢慢缩短时间,减少数量,基本保证十二点以前到家。 草草要复习功课,睡得越来越晚。所以沈备回来的时候,她基本上都没睡。 沈备晚归时养成了一个习惯:走到楼下一定要抬头看看20楼东面那个玻璃窗有 没有灯光。那抹暖黄会让他觉得很舒服,也很温暖,一天的劳累在看到这束灯光后 就变得释然,人也会安心。 有一天沈备回来没见到灯光,心里一沉,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楼道,坐电梯上 到20楼,进了家门一看——草草刚刚点着蜡烛! “怎么没电了?”沈备放下公文包,有点不悦。 草草也很委屈,“好像是保险丝烧了。找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哪里?手机电池 都快耗光了。”这些以前都是保姆做的,她哪里懂! 沈备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忍不住瞪了一眼草草,“拿来!”严厉地接过蜡烛, 四处转了一圈,最后,在门后面的白墙上打开一个同样颜色的小门,里面是一排开 关。 “啪——”打开总闸,屋里亮堂起来,“跳闸了,没事儿。”草草站在沈备身 边,探着脑袋往里看——男人穿着半袖的白衬衫,粗壮的胳膊在女人眼前动来动去, 热气从敞开的领口飞出来,一股属于男人的体味刺激着女人的感官。草草“哦”了 一声,傻乎乎地端着蜡烛往回走,脑子里“嗡嗡”乱响,似乎有千百只蜜蜂在飞, 身子有点儿酸软。 “把蜡烛熄了吧,怎么还端着,不怕蜡油烫你啊?”沈备觉得草草傻得可爱, 脑子在想什么呢?怎么那么呆! 草草收好蜡烛,端出冰镇的绿豆沙,沈备边喝边说:“晚上在家时留一盏灯, 注意安全。”草草不敢看他,斜着眼答应,又想起来一件事,“那停电了怎么办?” 沈备气结,这不是抬杠吗? 草草认真地看了一眼沈备,碰上沈备疑惑而又不耐烦的目光,才发觉说错了。 摸摸脖子,侧了侧头颈,干咳一声,“我去收拾了,你慢慢喝啊。”沈备顺着草草 的目光,看见透心凉的小吊带,偷偷一笑,双臂平伸做扩胸运动,舒活一下筋骨, 跟着她走向浴室。 草草正要进门,看见他跟了上来,吓得尖叫一声,把沈备反锁在浴室外面。 沈备面不改色心不跳,声音平稳,“草草,我要用,急用!”草草抚平心口, 听沈备说得有理,想着一定是自己多心,慢慢拉开门,红着脸说:“哦,那你先用 吧!啊——”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沈备横空抱起。 只听沈备说:“笨蛋,不懂什么是兵不厌诈!”草草不忘还嘴:“你个大灰狼, 大坏蛋,就数你坏!快放我下来!啊——”…… 到了考试前一天,沈备回来后发现草草似乎很紧张,一问之下才知道草草要考 试了。 “你都博士了,连这个也过不了?”沈备觉得不可置信。 草草的高学历一直是他不平衡的地方,怎么这么笨的人竟然可以读博士,太侮 辱老师了! 草草翻了个白眼,明显内分泌不调,脸上多了几颗痘痘,沈备自然识趣地不去 惹她。但是到了十二点,草草还神经质地看书不睡觉,沈备受不了了,“草,睡吧。 都十二点了,明天你不要早起吗?”草草说:“我再看会儿!”沈备真是好心,多 年后他向自己孙子总结人生的时候,坚持认为自己心性纯良,拯救了一只迷途羔羊, 而且在拯救的过程中从来没有任何侮辱性的说法。 在“笨蛋草”准备考试的前一夜,好心眼儿的沈备温柔地说:“算了,别看了, 不看过不了,看了也要再考!”草草一愣,随后明白了沈备的意思,坐在那里,嫣 红的嘴唇变得苍白,在沈备准备逃跑之前,草草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终于 第一次抓住身手矫健的退役特种兵,然后——又中计了! “睡吧!休息好了才能发挥好。不管你能不能过,我这两天做你的专职司机, 无怨无悔,绝不碍事。今晚必须睡觉!刷牙去!”“啪——”一掌打在草草的屁股 上,推她进浴室。 草草狠狠地擦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红彤彤的面颊,动作慢了下来。这张脸已经 看了无数遍了,怎么今日看起来生机勃勃的,好像年轻了?!还有自己的眼睛,怎 么——会笑了? 躺在床上,草草从后面轻轻抱住沈备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感受他胸腔运 动的有力扩张和收缩,深深地说了句:“谢谢!”腮边似有两块火炭,动情?也许 吧! 但是——老沈同志拍拍草草的手,“热……”草草“扑哧”一笑松开他,长叹 一口气,放松地睡着了。 那边的沈备眼皮抖了抖,嘴角微微上扬,也安然睡了。 沈备送草草考试,中午还有应酬,下午打了一场高尔夫,谈了些生意,听别人 聊房地产拿地的事,有人撺掇沈备干脆也掺和掺和,沈备没拒绝,心里却不以为然 ——不查是不查,一查一个准儿!但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二愣子,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只说等机会,别人也没有追问。 婉拒了晚上的节目,沈备开车去接草草,迎面走出考场的草草整个人头发蓬松, 比刚睡醒还狼狈。沈备心里好有一比,但是没敢说。 一路上草草时而叹气,时而发笑,有时又突然坐直了翻看书本,然后拍着课本 没有形象地大笑。 这么神经质的折腾到晚上,十一点整,草草还真的老实去睡了。没了任务的沈 备觉得有些失落,好像参加考试的不仅仅是草草,还有他。而且和以前作战演习不 同,这一次的胜负成败几乎完全取决于这个神经质的“笨蛋草”了。 晚上,沈备做了一个梦:自己全军覆没,团部都让人端了。老首长怒气冲冲地 过来兴师问罪,沈备高呼,“首长,让我先毙了这个笨蛋,再向将士们谢罪!”扭 身拎出一人,那人正哀怨地看着他,沈备忽然觉得手中的枪重似千斤,将射未射时, 不知哪里来的一发炮弹,“轰”的一声砸在他们身边…… 沈备一个激灵睁开眼,闹钟响了。 幸亏当年没考试去当兵了,这要是真去上学,大考小考下来,还不成了神经病! 同情地看了一眼神情严肃进进出出的草草,沈备有点了解了。 周日,草草还是一脸豁出去的样子走进考场。沈备站在考场外面发了会儿呆, 都说梦是反的,“笨蛋草”这回应该能旗开得胜吧?受昨夜那个梦的影响,沈备今 天的情绪有点低落,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心里开始琢磨:如果“笨蛋草”考不 过,肯定会哇哇大哭的。那时自己是哄她呢?还是找个理由躲开呢? 想来想去,他决定先熟悉一下敌情,去找找司法考试历年的及格线、通过率, 以及成绩公布的时间和方式。再加上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沈备决定白天就去公司 加班,下午草草考完试再去接她。 忙活了一上午,有点饿了,沈备收拾好东西,摸摸肚子,退伍以后小乔照顾得 很好,连胃病都很少犯了。因为草草的关系,沈备对乔小芮总有一点儿内疚,不过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沈备也认清了一个事实:他不可能早上和小乔“锻炼”完了 之后,再一本正经地商量工作上的事情。那会让他崩溃!他更需要小乔做他的好搭 档、好伙伴,也许一直犹豫着没挑开那层薄纱,就是潜意识里有这样的想法吧? 想起“笨蛋草”,沈备忍不住苦笑,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关系。包养?同居? 好像都不是。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想结婚,“笨蛋草”也不想! 想着想着就来到楼下,食堂就在旁边,沈备走出大厦门口,突然看到一个熟悉 的影子,他停住了脚步。 小君?! 糜小君,沈备的前妻,也是沈备的青梅竹马。当年糜小君护校毕业进了医院, 沈备年纪轻轻成了连长。探亲假里再次重逢,旧日的暧昧迅速升级为成年男女的感 情,一个深长的吻,让责任心强的沈备许下婚姻的诺言。没想到小君的哥哥认为沈 备是个当兵的,不会有什么前途,断然反对妹妹的婚事。小君当晚收拾了一包东西, 就住进了沈备家里。 好像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大戏,王子和公主喜结良缘。只是并非所有的喜剧都 会在人生的路上贯穿始终,他们的结局逃不过离婚二字。 不必论谁的错,不必想当初,爱过了、伤过了,怨过了、恨过了,沈备以为自 己可以不在乎,以为自己可以冷冷地游戏人间时,小君竟然又出现了! 和当初一样,娇小柔弱,大眼睛水汪汪的,总似有一泓碧水孕育在那儿。 沈备双拳紧握,松开再握上。在差点儿把他送进监狱之后,她还来干什么?! 站在那里,走不得,留不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却没有动过一分伤害她的 念头。 迟疑了一下,糜小君慢慢走过来。门口保安看看沈备,又缩了回去。 “你……你还好吗?”男女见面,这句话大概是最安全的。 沈备的回复也很经典,从嗓子缝里逼出一句:“好。”随即问道,“你来干什 么?”糜小君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竟掩面而泣,难过至极。沈备心里 想过千万种报复的方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只要不见面,便放过他们;若是再见, 定要让他们跪在自己面前!可是此时,小君细弱的身子一颤一颤地哭着,他竟有仰 天大笑的冲动。自己积攒了两年多的恨,竟然显得那么荒谬。因为沈备发现——自 己根本就不怪她! “唉,你别哭了。吃饭了吗,出去吃点吧?”沈备掏出钥匙,食堂是不能去了, 找个饭店吧,她肯定有事。 车在不远处,沈备走了两步,发现小君没跟过来,扭头一看,她正瞪着水汪汪 的眼睛看着自己,一如当初那个无辜的小鹿。沈备记得多少回,自己会笑着走去握 着她的手,手掌软软的小小的,握在手里好像一团暖暖的棉花。 物是人非,当回忆真的和现实无关时,人们才真切地知道什么是虚无。 沈备顿了顿脚步,继续走向自己的车,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沈备加快了步 伐。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