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黄盼盼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草草,似乎有些吃惊。草草觉得自己就是复印机里的 纸,被光圈围绕着扫描了一圈。黄盼盼点头示意,很矜持地请草草坐下。 也许是被人家的贵气压倒,草草觉得非常沮丧,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恨不得 把话挑明了,好让她赶紧逃命! 的确,黄盼盼有种很压人的气势,是那种可以让你喘不过气来的威严。那是自 小优越的环境,和自己努力得来的自信结合到一起的霸气。草草想起了冯尚香,只 是冯尚香比起黄盼盼似乎多了些狡黠和灵气。 “您点什么?”服务员换上个瘦瘦高高的男生,走过来低声问。 “奶茶。哦,不,冰激凌,就是你们这里的炒冰激凌。能把香草口味和巧克力 口味一起炒吗?”草草说的话有点多,但是这样会让她觉得舒服些。 “好的。”服务员记下,“现在上吗?”“对。”“大概十分钟之后给您上来。” 然后又转向黄盼盼,“您还需要些什么吗?”黄盼盼看着草草,却没有叫单,“你 还要什么?”草草想,你都点好了还来问我干吗?摇摇头,没说什么。 服务员下去,两个人沉默地坐着,草草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放,这时候她才意识 到,在这个女人面前,要一杯随时能抱住的冰镇饮料是多么的有必要! “点冰激凌不怕胖吗?”黄盼盼终于开口说话,草草的手指正在桌上画圈,听 见声音顿了一下才收起来。 要开始了吗? 黄盼盼的声音和她本人的外表极不相配,是非常柔和的声音。草草甚至觉得有 些耳熟,那种娇娇的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 黄盼盼继续说:“我和关浩第一次见面是在维也纳的咖啡馆里,我点了一杯咖 啡,他就走了过来,说我说话的声音像极了他的前妻,不过他的前妻从不喝咖啡。” 黄盼盼看着草草,眼神有些迷离,似乎魂魄已经飞到万里之外的欧洲。 草草看了一眼服务员,该死的冰激凌怎么还不上来?嘴上不得不应付:“是吗? 我不是做播音的,对自己的声音没研究。”黄盼盼说:“不需要你研究,关浩研究 就够了。”“黄小姐,我们离婚了。”草草讨厌她这样提自己和关浩,径直告诉她 现状,“还有,我老公一会儿来接我,我们还有事儿,麻烦您有话直说,如果没什 么事儿只是回忆过去,我建议您找关浩更合适。”黄盼盼笑笑,“老公?邓小姐, 据我所知沈备还没有结婚。你们似乎从来没有交往过,我很奇怪你们的关系应该怎 么界定?相亲没有感觉,见了一面却住在一起,而且,沈备还定期向你的账户打钱, 甚至准备给你买房子!”草草终于端上自己的冰激凌,手有地方放了,心也好像有 了底,呵呵一笑,“黄小姐还真是有心人,不过我记得您丈夫是关浩,不是沈备。 我和沈备妨碍到您什么了吗?”草草急忙地掀开自己的底牌,撇清和关浩的关系。 这些举动落在黄盼盼眼里,全都变成一个了然的笑意,毫不吝啬地回赠给草草。 草草摸不着头脑! “何必撇得那么清呢?如果真的没关系,关浩能大半夜的起来去酒吧?能跑到 君悦和女人开房?邓小姐,您也是和关浩做过夫妻的人,关浩虽然花心,可没到为 了女人挥霍的地步。不过我倒是记得,我和关浩在君悦见客户的时候他曾私下说过, 他的前妻曾经很希望试试君悦的客房是不是真的值那个价钱!”草草面红耳赤,没 想到关浩连夫妻私下的玩笑话都说给人听! 记得那时他们结婚不久,都是工薪阶层,除了大把的时间外一无所有。那天, 两人到东方新天地玩,看见豪华的君悦酒店大门,草草随口说了一句,关浩竟然一 直记得! 黄盼盼似乎不需要草草的回复,说道:“邓小姐,沈备是个人才,一个二流的 国有企业到了他的手里,现在已经是市值上亿的公司。如果这次他们的并购能够成 功,并且赶上上市的浪潮,沈先生的前途不可估量。您攀上他,的确很有眼光。” 草草抱着冰激凌杯,索性向后一靠,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沈先生这样的人的确比关浩好多了,也值钱多了。我相信像您这样的女子, 在挑选男人方面的眼光都是天生的。”说到这里,黄盼盼冷笑一声。 草草皱起眉头,这话好像说她天生是个勾搭男人的骚狐狸。不过,她拒绝就这 个问题和黄盼盼辩论,因为黄盼盼表现得完全不需要草草的回答。草草怀疑自己的 话有多少是黄盼盼能听见的。索性不理她,让她自说自话去! 草草心里哀叹,同样是自说自话,沈备就可爱多了!她偷偷看了一眼手表,还 有一个小时,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好吧,我长话短说。”黄盼盼不是傻子,草草的不耐烦很快就被她察觉, “我来是请你帮我办一件事,同样可以让你获益。”草草眼皮抬了抬,又懒洋洋地 垂下来,低头吃自己的冰激凌。虽然是炒的,但是冰凉沁心,爽到家了! “我要你和关浩好上一个月,然后离开他。”“扑哧——”一阵剧烈的咳嗽, 吓得服务员赶紧过来,草草连连摆手,拿着餐巾纸堵住鼻子——鼻涕都喷出来了, 真不是一般的呛人! 草草手忙脚乱地收拾局面,脸颊像着了火,心里却在盘算:这个黄盼盼吃错药 了?怎么让自己老公和前妻在一起? 黄盼盼胸有成竹,等到草草收拾妥当才慢悠悠地拿出一张支票,在上面写了几 个数字,“这是首期支付给你的,等到一个月后,会支付给你另一半,而且我保证 沈备不会知道这事儿,到时候你还可以回到沈备身边。”说完推到草草面前。 草草很没操守地看了一眼:5 字后面一排0.她数学不好,也数不清楚多少个, 反正很长就是了。 这个动作招来黄盼盼很不屑的一瞥,居高临下地说:“你一定很奇怪我这么做 的原因吧?”草草含着冰激凌,冰渣儿在口里一点点融化,和着口水有点涩。她心 里有了一些答案,但更多的是强烈地拒绝去想、去听,可表面上她只是安静地坐着, 双手托着杯子发呆。 “我要你这么做,并不是让你们重修旧好!”黄盼盼喝了口茶,“简单地说, 我不希望你和关浩之间这样若即若离。他是个征服欲很强的人,只有得到了才会放 弃。你们见过面,他对你有想法,这很好,不过对我不太公平。所以,我们做个交 易,一个月,让你们夫妻团聚,一个月后,关浩腻了,你拿到钱了,我的丈夫也回 来了。大家都好!”草草第一次正眼打量黄盼盼——虽然是单眼皮,但是眼窝深深 地陷下去,据说这种眼睛不容易长皱纹,越老越好看;眼角高高挑起,衬出下面的 高颧骨;淡淡的腮红扫出分明的轮廓;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成直线,嘴角延伸出一 道深刻的法令线。 这是一个凌厉的女子。草草想,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制住关浩心里的野兽 吧?造物主真是神奇,难道它加诸自己的苦难,都是为了拯救自己? “我不需要钱,”草草摇摇头,“更不需要关浩。黄小姐,有一点可能你没搞 清楚,我和关浩已经离婚了,他只是我认识的一个故人。你们夫妻的事情,不应该 找我来解决。你老公对别的女人有想法,那是你老公的事情,跟我无关。和哪个男 人上床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黄小姐,不管一个人贫富贵贱出身如何智商如何, 能管好自己已属不易,何必越界去打扰别人?”黄盼盼没有说话,只是研究地看着 草草。草草不愿接受那种目光,再次低下头,杯里的冰激凌快化没了。 “邓小姐,想不到你不是关浩嘴里的那种人。”黄盼盼说,“关浩虽然没有直 说过你是什么人,不过在我听来,你似乎是很没主见,遇事就逃,没有勇气面对困 难的人。说好听点是个娇小姐,无时无刻都离不开男人的呵护,说难听点嘛,呵呵 ……”黄盼盼笑了,很有风度地不再继续。 草草也笑了,“谢谢夸奖。”谈话到这里似乎有些变化:黄盼盼固然咄咄逼人, 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聪明女人,很懂得审时度势,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些风度;而 草草,从某方面看,她是个非常好的倾听者。 黄盼盼叹口气,双臂放在桌子上,上身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圈, “回国忙活过创业阶段,关浩就在外面有了女人。”黄盼盼头没抬,眼皮上翻看了 一眼草草。草草眨眨眼,用小勺挖了一口冰激凌吞下。 “邓小姐,我很好奇你和关浩在一起时是怎么样的?他的外遇也是这么快开始 的吗?”草草慢慢放下杯子,食指和中指夹着杯脚,扣在桌面上。 关浩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吗? 应该不是吧!那时他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和女孩子说话都会脸红。在新人里, 他是那么的土气,那么的不起眼。只有笑起来,那双眯眯的眼睛给人一种分外温柔 的感觉。是什么时候什么事情让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草草想过很久,到现在也没有答案。后来,她只能无奈地认为,人是会变的, 今天的好男人可能是明天的坏男人。 但是今天的坏男人能变成明天的好男人吗?按照老话说的学坏容易学好难,坏 男人变好应该很难,变好以后再变坏可能更加容易。按照这个逻辑,男人这种生物, 唯一符合女人标准的时候就是刚从娘肚子里钻出来时。 草草心里乱糟糟的,狠狠地嚼了一口冰激凌,嘴里沙沙地响着。 沉默让黄盼盼以为自己说对了,便继续说下去,“你走得太快了,快得连我都 怀疑你是否爱过关浩。我爱他。我不信关浩会为了那些女人抛弃我!我要让关浩知 道,我是最好的!至于那些女人……”黄盼盼冷笑一声,“我都不在乎。男人嘛, 总有自己的玩具!事实也证明我是对的。”草草道:“嗯,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她爱不爱关浩不需要对别人讲,爱也好不爱也好,都已经刻在她邓草草的生命里! 黄盼盼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邓小姐,你不一样!你是关浩的前妻,是抛弃 关浩的前妻。他一直耿耿于怀!”草草愣了,“什么意思?”黄盼盼说:“当初是 你主动提出离婚的对吧?而且是你坚持要离的,没错吧?”草草点点头,都到了那 种地步,除了离婚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彼此解脱。 黄盼盼做了然状,“这就对了!关浩不想离,你坚持离,这让他很没面子。这 件事,你赢了,他不会甘心。”“黄小姐,离婚破坏了一个家庭,任何一个家庭成 员都被严重地伤害,这里面会有所谓的赢家吗?”“这只是你一相情愿的想法,关 浩不这么想。最起码你这样做让他很没面子。”“或者让他主动提出离婚,就很有 面子?黄小姐,你想得太简单了。我和所有的已婚妇女一样,吵过闹过哭过求过, 我比你更清楚,那个时候,关浩非常讨厌我,甚至厌恶这个家!”“那只是一时的。 关浩说过,你控制了整个过程,说离便离,吵闹不过是为了孩子和钱财。”黄盼盼 看见草草猛地坐直身子,赶紧补充,“虽然最后你放弃了财物,但不可否认的是, 你的确为此和关浩争吵过。”“你的逻辑有问题,黄小姐,如果想继续和我聊下去, 最好注意措辞!”草草难得严厉地说话,口气更是凌厉得有些阴沉,人也好像一只 备战的猫儿,亮出尖利的爪子。 黄盼盼的气势略微有些收敛,顿了顿才说:“好吧,不管怎样,关浩一直对你 恋恋不舍,或者耿耿于怀,他忘不了你。”草草长吁一口气,靠着椅背有点自言自 语地说:“随便你们怎么说吧,爱怎样怎样!”黄盼盼碰了一个软钉子,有点自讨 没趣,喝口茶,调整了一下心态才继续说:“不管怎样,关浩越是得不到的就越喜 欢。现在你让他对你重新有了兴趣,既然如此,我希望大家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解决。” 草草笑了,“黄小姐,关浩玩过的女人也不少了吧?回头草吃起来得噎死!”“邓 小姐,我说了那么多就是要告诉你,你和她们不一样!至少在关浩眼里不一样。你 们多年夫妻,应该知道,如果关浩和我想的一样,那他只有一个想法——”略微停 顿,一字一句地说,“他,一,定,要,翻,本!”草草沉默,她怎么会不知道关 浩是什么样的人呢? 结婚后,草草才知道那个男人表面看起来温和无害,其实行为做事却很霸道。 正如黄盼盼说的——是个征服欲很强的人!只是他的征服欲全部藏在温和的表象下, 他的手段也从不是激烈的狂风暴雨。他好像沉默的蛇,极有耐心地等着,等到最佳 时机一击致命达到目的。所以大多时候,这个男人都是温柔至极的。草草还没有听 见过他的哪个客户抱怨关浩霸道。他就是能够做到卖了别人还让人帮他收钱点钱! 也正是太了解他了,所以提出离婚的那一刻,草草就没有想过复合。因为只有 这样做,才能留住关浩对她的一点点想法。草草承认,即使提出离婚,她的心里依 然满满的是关浩。既然不能留住他的人,那么占住回忆也是好的吧? 回头,就不值钱了! 草草知道,黄盼盼也知道。 因此草草放手,因此黄盼盼伸手拽住她! 不管爱与不爱,对草草来说,她和关浩之间已经有太多的意外,这些意外不关 黄盼盼的事,却是草草无法逾越的鸿沟。 就像突然一场地震,平地裂了一条大缝,把草草陷进黑漆漆的地缝里,等她千 辛万苦地从地狱里爬出来,回头看看,自己和过去之间已经横着一条无底深渊。 这种感觉是黄盼盼无法理解的。 话到这个份上,草草已经知道她和黄盼盼没什么好说的了,便直截了当地摊牌, “黄小姐,我不知道你和关浩玩什么游戏,也不知道你的驭夫术是什么高招。有一 点我需要提醒你,我和关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夫妻关系的维系最好还是你们 自己努力,不要拉上别人。”草草站起来。虽然还有半个多小时,但是她宁愿在银 座里转转,给沈备买双袜子,也不想和黄盼盼继续讨论关浩!站在自己的角度看现 在的黄盼盼,就算她富有、美丽、穿着Chanel,但是她身陷泥沼,满身的烂泥早就 糊住了那些衣服的美丽。 草草眼里的黄盼盼——非常可怜! 草草转身要走,又想起刚才黄盼盼说她爱慕虚荣傍大款的事了,不说点儿什么 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 想了想,扭头俯身对黄盼盼诡异地一笑,“黄小姐,谢谢你提醒我关浩对我的 情意。为了回报你的坦诚,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我和关浩重叙旧情,重新……在一 起,一定会通知你!”她本来要说重组家庭,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含糊带过,亦 觉解气。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