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ly you的奢望 作者:wangwei 序 四年前,圣诞前夕的一个午后,我独自走在街上,天空忽然飘起了绵绵细雨, 我躲进街角的礼品店。 小店里有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东西很杂很多,尤其几个丑娃娃特别可爱。 有一个长不过1.5 厘米,宽1 厘米的长方形坠子,吸引住了我。它象琥珀一 样晶莹,裹在里头的是一片嫩绿色的叶子,很简单的式样,但十分精致。 女店主靠过来,微笑地说:“找到了三叶草,你就可以找到幸福。”“什么? “”这是一个传说。传说森林的深处有三叶草,只要找到了它,你就可以找 到幸福。“我笑了,很疑惑地问她:”它叫三叶草?可是它有四片叶子呢。“” 三叶草是多年生或一年生草本植物,又叫做车轴草。分布于全世界温带地区。大 部分都是三片叶子,只有极少数长出四片叶子。这样的机率是十万分之一。“” 十万分之一!“我惊叹。 “所以四叶三叶草代表幸福。”为了这十万分之一的幸福,我买下了这片昂 贵的叶子。我把它系在手腕上,希望找到幸福的时候,可以反手抓住它。 第二天就是平安夜,还是那样一个有雨的午后。我参加了聚会,朋友把阿辉 带到我面前。我竟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第一次为一个男人而不安。 坠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晶莹、亮眼。 阿辉问我:“这么漂亮的坠子,为什么不挂在头颈?”他第一句和我说的话, 竟然问我这么秘密的问题。我觉得他是个霸道的男人。 我当然没有回答,以微笑应付他。 后来……后来我们很快走成了一对。 所以我一直深信,他是三叶草带给我的幸福。 第一章 农历大雪的清晨,有一层薄薄的雾气弥散着整个城市。天色还未亮起,马路 两侧的路灯昏黄且朦胧,把人的影子拉扯出暗淡的黑影。空气里湿气过重,凉飕 飕地直往光裸着的颈子里灌。我不由得打突,竖起外套领子,交叉双臂,加紧了 脚下的步子。 从我家到阿辉住处,步行约莫二十多分钟。可以绕巷子,中途有个卖蛋饼的 摊子,由一对五十开外的夫妇操持。阿辉喜欢那里的饼,我常给他买来当早饭。 才清晨六点光景,那夫妇已摆好摊位。一见了我来,妇人立时堆上笑脸,手 法娴熟地煎起饼。 取过热乎乎的饼,没走几步便被那妇人唤住。“这是找零,都是我那不中用 的老头子,连一块两块的小钱都搞不清楚。”她把零钱塞到我手心里,说话的时 候还往她先生那儿瞪了一眼。 这口气、眼神,无不流露出太多的感情。我忍不住说:“你们夫妻感情好, 妇唱夫随的,令人羡慕。”“我那家子没出息,跟他过了三十多年苦日子。里外 我一人撑着,势必要吃苦一辈子了。”见她一脸埋怨之色,我只得宽慰:“你先 生老实,看得出他待你好。过日子就图个可靠的人。”我继续延着巷子走。我总 觉得那妇人是幸福的。 在小区车站附近,我很快遇到了阿辉。他穿白色绒线衫、黑色牛仔裤,脚下 拖着棉拖鞋。远远见他亲吻一个女孩的额头,再把她送上公车,久久目视车子驶 远。在他转身之际,我走上前招呼他。 他为之一震,大大的眼睛里掠过不安。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后即平静地 问我:“你看见了?”“那女孩是谁?”我明知故问,发觉自己的声音是一样的 平静。 “我心目中的女孩!”他的声线带着点兴奋。 能这般坦诚,可见已无感情。我又问:“娇小、脆弱,带点儿忧郁?”“是 的,完全符合。”阿辉说话的时候双眸发亮,“我以为这样的女孩只是想象罢了, 没想到在真实地社会中也会有。舒,我找到了!”“恭喜你了。”我真的不知该 说什么才好。 “你总是这么的冷。”他忽然叹息。 我默然。 “到我家去,有话和你说。”他过来牵我的手。 三叶草坠子被夹在我和他的手掌中间。如果它真的代表幸福该多好。 记得第一次和阿辉约会,他一见面就牵住我的手,我又羞又恼,但不敢甩掉 他,脸涨得通红。后过了几个月,两人一同逛街时,他忽然问我和他牵手还有感 觉吗?我一时间楞住了。时至今日,如果他再问我这问题,我定会回答:百味俱 全。 阿辉的家,是一套一室一厅,屋子还算宽敞,是我一位亲戚的,租金十分低 廉。已租了三年多了。 门一开,猫猫已迎在门口,见了我“喵”了一声,便过来脚跟处蹭着发嗲。 我抱起它拥在怀里,感觉安慰不少。 “说来奇怪,我和他朝夕相处。你一来它就和你亲近,墙头草,没良心。” 阿辉这样的抱怨不止一百遍了。 我径自抱着猫猫窝进半成新的沙发里,他给我一杯果珍,自己喝的是咖啡。 他喜欢咖啡的香馥郁美,却忌讳它的苦涩,所以咖啡加植脂末最和他的口味。 阿辉在我身侧坐下,小口啜着咖啡,静默了一会儿,“舒,对不起,我们… …“”我们该分手了,是吗?“”对不起——“他说得很轻,头低垂着,额 前的头发落了下来,覆住他漂亮的星眸,活脱脱似个做错事的小孩,那般无辜。 感情这码子事,哪有个对与错?来了去了,皆怨不得人。 “你爱过我,对吗?”这问题是必然要问的。 “极之深爱过。”他抬头望着我,很是笃定。 我长吁一口气,深深恻然。“她漂亮吗?”“不如你。”“脾气比我好吧? “阿辉笑了笑。”温柔、娇弱,需我时时照顾。“”那就是比我好了。“” 不,你好过她百倍,但个性孤傲、倔强。你不需要我,和你在一起我没有价值, 我太无能了。“话能说得如此舒服,已经给足了面子,我得就着台阶下去。只是 四年的感情竟然不翼而飞,这世界是否原本就无真爱? 猫猫已跳到了茶几上,垂涎地嗅着蛋饼。阿辉一把挥开猫,拿起饼就吃起来。 “给我带的早饭?正饿着呢!”几大口已吃得干净,端起咖啡又猛灌下一口。 这就是他的可爱的地方。 “阿辉,再抱抱我。”不,我一点都不倔强。我现在就很无助,我的爱人要 离我而去,我却无能为力,至无能的是我。 阿辉无言地将我拥进怀里,他身上总有股淡淡的肥皂清香,一种属于他的味 道。我知道他心肠最软,经不得女孩这般可怜。我紧紧扣住他精瘦的腰身,死死 抱住不肯放开。 阿辉纵容着我的放肆,轻轻抚着我的背脊。“你啊你,有时也这样让人放心 不下。我曾经疯狂地爱过你,我们究竟是怎么了?”闻他长长叹息一声,几多无 奈。说话已用了“曾经”,可见早已结束。记得他以前说笑一对男女分手的故事。 男子欲挽留女子,便把昔日海誓山盟重提,质问女子“你曾经说过爱我,要 和我私守一生。”女子妙答:“那是因为我曾经爱你,所以想和你私守一生。如 今我不爱你了,又何必浪费你我的时间?”我颓然松开臂力,垂下来的两只手, 竟不知往哪儿搁。索性踱到厨房。阿辉尾随进来,自身后圈住我的腰,下颚抵着 我的头顶,随着我转动亦步亦趋。至熟稔地动作,如今做来,令人无限唏嘘。 这么多日子以来,每每靠近阿辉的怀里,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特别容易感到 疲累,巴望着一直这么靠着休憩。只这一刻,我才会不自禁地问,我们永远不要 分开,好吗?说了这样的话,心底泛酸,常常落下莫名的眼泪。 我自柜中取出两只透明的玻璃杯,杯身上纹着淡蓝色的花形图案,很是精致、 漂亮。当初我可是忍痛花了大价钱,才购下这一套的。 “她愿意随你去北方?”我问。 “我到哪儿她都会跟着,她离不开我的。”“带着心爱的女人,去北方某个 小镇,那种十来万人口的小城镇。以写作为生,一辈子不再回来?”我冲着阿辉 挤出微笑,悠闲地半靠在厨灶边。我发觉自己的口气带着明显地嘲讽。 他却埋怨:“我以前让你跟我走,可是你不肯。”那是因为我太过自爱,注 定不屑成为某个男人的专属品。我总觉得女人在身为女人之前,她必须先认识到 她本身就是独立的一个人。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了的,陆地上没有“不比不 能行”的比目鱼。 我诚实地回答:“我只是个俗人,生在上海。已习惯了这都市令你厌恶的一 切,我抛不下这里的生活。”他有些来气。“关键是你不信任我,总以为我养不 活你。”“也不是这个原因。只能说我脱不开上海,这里有我所需的一切物质。 在小镇上我会迅速枯萎。“我说得是再现实不过的事。 “你总是让我失望!”阿辉在生气,他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明显地生我的气。 也许到了最后,原形毕露了。 “我总觉得你不需要我,在你面前我像小丑。你的独立,恰恰造成我的压力。 “他又在埋怨,”我感觉自己不重要。“好笑得很,不知道的人还当我抛弃 了他呢。我不由得火气上涌,”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了?和你一起四年,我自认对 得起你!“到了今天他才敢把话挑明了,看来对我的不满是积压已久了。我不由 得心寒,眼前的他一下子陌生起来。 “三十七度!你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热情,你永远是理智的一方。我宁可你不 懂事,让我头痛,让我爱怜。”他的口气变了,不再是宠溺得无可奈何。这就是 吵架吧。 “你很漂亮、很能干。”他幽幽地诉说,“你甚至比我坚强,你的内心永远 寂寞。我曾奢望用一生的时间来温暖你,可是你总是和我保持一定距离。”我十 分震惊,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继续道:“我对你说我爱你,每一次你都只对我笑笑。也许,你根本没有 爱我,你只爱你自己。”“我只是不善于表达。”我为自己辩解。 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有个小小的梦想。梦想着心爱的人向我求婚的 时候,我要大声地喊出那三个字。他会激动地哭出来,而后抱起我转圈子。一直 转啊转,在晕旋中幸福是飞起来的。 我习惯性地摸了摸手腕上的三叶草坠子。我的幸福完结了吗?骗人的传说。 我狠狠地把手中的杯子扔在地上,玻璃杯碰在地砖上发出破碎的声响,晶莹 的碎片散了一地,就像我的幸福一样。他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瞪着我,这让我产生 一股难以言语的快感。 这里的一切几乎全出自我手,我的幸福没了,我要毁掉所有和幸福有关的东 西。我再次扔下一个杯子,有一块碎片弹到我脚背上。 “你做什么?”他没有生气,好声好气地问我。 我对他灿烂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出手阻止我,只是看着我。 我干脆坐到厨灶上,打开身后的柜子,一件件仍下来。厨房里只有盘子、碟 子、杯子落地破碎的声音。 我在破坏我们的幸福,他只是冷冷看着。 我抄起一把筷子,往他身上摔过去。见他有些狼狈地闪躲,不禁大笑。接着, 又摔了一把筷子。 他恼了,踏着满地碎片过来。我猛然抽出刀架上的菜刀,我自他眸子里看到 了不可置信。 几屡晨光由窗外折射进来,明晃晃的钢刀反着光芒,格外刺目。 阿辉走过来,抢过我手里的刀仍在一边,一把抱住我。我被他抱得很紧,他 的肩膀在颤抖,喉间在哽咽,他哭了。 闹剧该结束了。 我挣脱了他的怀抱,从厨灶上下来,每走一步都是趟着细碎的玻璃和瓷片。 定了定神,我拍拍阿辉的肩膀道别:“我走了,公司还需要我这种人卖命呢。 “刚走出厨房,猫猫立刻迎了上来,我蹲下身子把它抱起。这一团雪白的家 伙就赖住我的大腿,舒舒服服地卧下了。 “舒,带它回去吧。”阿辉口气和善地说道。 他没有记恨我刚才的胡闹,他还是有他的好处。我转过头仰视他。“有原因 吗?”“她不喜欢猫,很怕猫猫。”他有些为难地解释。 “我明白了。”我一把抱起猫猫就往屋外走。 “舒”他自身后唤住我。我没有回头,怔怔地杵在在门口。半响,他认真地 说:“我真的爱过你。”我急急走了出去,猫猫在我怀里显得有些不安。我怜惜 地摸着它的脑袋,轻轻安抚:“猫猫,阿辉不要你了,但你还有我,到了我家你 会很快熟悉一切。而我已经衰老,无力再去适应新环境。”又进了那条小巷,见 着那双夫妇。正值生意火红的时候,那妇人忙得紧,嘴里却不忘数落丈夫。男人 唯唯诺诺正搽着桌子。 像这样过一辈子,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事。 到家已八点有余,匆匆安顿了猫猫,便出门赶往公司。 这世上,为了工作付出,总会得来丰厚的回报。为了感情投资,就是和自己 过不去。 一到了办公室,助理忙端过来一杯果茶。我道了谢,助理退出。我捧着杯子 啜上一口,却发觉喉咙咸涩难咽,禁不住泪如雨下。 第二章 内线电话进来,传来了老板的声音,“舒心,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什 么事?”“公司不批准你告假两周。”“朱总,我是人,不是机器。”“舒心经 理,你的部门不能没有经理两个星期。”“我马上来你办公室。”挂了电话,我 立时到老板办公室敲门。 “舒心,别为难我。”老板一脸无奈。这个老好人。 “我疲倦,需要休息,请求你准假。”我整个人瘫软在皮椅上,几近哀求。 “你可是有麻烦?”三年的主雇关系,不知不觉已成了朋友。老板的关心也 是真心的关切。 “我失恋。”我沮丧道。 他竟然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不可思议的事。 “舒心,象你这样的女子,失恋是打不垮你的。不出三五日,便开始新生活, 局时约会不断。”老板笃定地宽慰我。 我是这么样的人吗?这美籍华人太高抬我了。 “我老了,没精力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跳舞、吃饭。那是年轻时的事 了。”老板嗤笑。“你才二十六岁,同样年轻。”我拍拍左胸口。“这里已经衰 老。”“哎,看来你真的累了,我准你十天的假期。休假后,我要见到生龙活虎 的经理。”老板妥协了。 我投以感激的目光。“谢谢朱总。”十天,我可以干些什么呢?每天把自己 灌成烂泥,流连酒吧;或者如影随形地尾随阿辉,恳求他回心转意;还是找到那 个女孩,软硬皆施把她赶走。 不不不,舒心不是这样的女人,还需留最后一点点尊严给自己。 下班我直接回了家。 猫猫窝在纯白的床上,憩着了。我过去抚着它的小脑袋,它眯着眼瞧我,一 派天真。这样可爱的小家伙,竟然有人讨厌,真是不可思议。 这时,电话铃大力响起。 “舒心!”“是你啊。”心里掠过失望。 “听到我的声音,至于这么失望吗?”黎文诗问我。 “今天这么空?于杰呢?”这于某人其貌不扬也便罢了,还恁地不老实。我 不喜欢这人,但他是文诗的男友,我不宜多言。 “他今天没空陪我。”“找我有事?”“舒心……”她略微迟疑道,“你可 愿做我伴娘?”我一时不能言语,嘴里支吾半响。 “很意外吧,于杰答应和我结婚了。”文诗羞涩而喜悦的说。 “你开玩笑的。”我震惊得无以复加。 “舒心,你怎么这样说话!”她埋怨,“我是说真的。”“你才二十四岁。 “”马丽二十就结婚了,现在小孩都会走路。“”房子呢?“”我们已购下 一套期房,分期付款,十年还清。“”你来真的?“”我已辞职。“”啊,这样 啊。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从不看好他俩,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结果却 是这样出乎意料。”我不会喝酒,你找别人吧。“”舒心,你怎么了?“文诗不 安地问。 “我没事。恭喜你了,婚礼安排在哪天?局时我一定到,只是不能做你伴娘, 我不善应酬这种场面。”“叫阿辉一起来。”“我们已分手。”“怎么会!天啊, 你们经历了这么多事,怎么会分手?天啊,二十五岁分手,再找人嫁就难了!” “谁说女人一定要嫁人的?”起码有一段日子,我必须接受这些关心我的人,对 我投来的同情、怜悯。我顶顶讨厌别人对我露出一副好心肠可怜你的模样,见鬼 全是假的,满足他们自己的扭曲心理。打从十来岁父母离异,看多了一张张面具 似的嘴脸,厌恶之极。 “啊,老妈叫我去选婚礼时穿的鞋子。喜帖我会亲自奉上。你自己多保重。 “文诗急急收了线。 日后她的眼里、心里,只有那个男人,再不久若有了孩子,更是忙得不可开 交。顾不得仪容,黄脸婆特征一一上演。总之,我失去了这个好友。 但是,新娘子总是幸福的。 猫猫仍然没有醒来,舒服地霸着我的床。我给自己做了一杯柠檬红茶,慢慢 啜饮。 电话再度响起,会是他吗? “阿辉!”我脱口而出。 “我是罗骏。”他更正道。 失望,我被失望打败了。我到底在奢望什么呢? “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罗骏很是诚恳。他一直善待我。我感激他, 可惜无法爱他。 “我约了男友。”我推搪道。 “你们已分手。”他一语道破。 “多嘴的黎文诗!”我低咒。 “出来散散心也是好的。”他很固执。这我在五年前就知道了。 “我没心情,别烦我。”挂断了电话,心情陷入谷地。 我把猫猫拥在怀里,和衣缩在床角。因为暖和的缘故,猫猫发出“咕咕”的 响声,似人打鼾。 还是憩着了。恍恍惚惚地梦见老宅,小手小脚的我,缩在屋子的角落里,父 母大声争吵。爸爸额头的青经凸显得很厉害,妈妈满脸泪痕,两人却是一样血红 的眸子,狠狠地对势。 我不忍,操着稚嫩的嗓子大喊,不要吵了,求求你们不要吵架。我爱你们! 父母注意到我的存在,两双血红的大眼瞪向我,两人慢慢趋过来。我害怕大 声疾呼,救我,阿辉救我! 我立时见着了阿辉,但他没有听见我的呼喊,径自向前奔跑。他的周围有似 舞台剧上的光圈,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当他自我身侧经过的时候,那光圈的一 角照亮了我,只一瞬又把我抛入无边的黑暗里。他的前方还有一个光圈,一身雪 白的女孩,长长的头发在飞舞。两个光圈结成一个,男女主角紧紧相拥。 我歇斯底里地叫喊,阿辉,救我。我爱你! 这时,他们听见我的呼喊,侧过头来看向我。又是两对血红的眸子,他俩顿 时露出狞笑,恣意嘲讽黑暗中的我。我大声哀号,妈妈,妈妈救我…… 瞬间惊醒过来,知是一场梦魇。一触面颊,已是一脸泪水。 洗了个脸,拨电话给母亲。 “妈妈,我想你。”“甜心,怎么忽然说这些。”母亲温柔的声音给我极大 安抚。 “只是忽然很想念你。”“过来吃晚饭吧?朱叔叔也在,我们母女也该聊聊。 “心头一暖,立刻答好。 换了套白色连衣裙,上了点淡妆,就到母亲处。 一进门,饭菜已上了桌,全是合我胃口的,感动得直想落眼泪。 吃饭时,朱君时常给我夹菜,母亲夹菜给朱君,我夹给母亲。气氛也还算融 洽。朱君和母亲交往三、四年了,待我母女关怀有加。我不讨厌他,但称不上喜 欢。反正只要家母喜欢即可,我喜不喜欢并不重要。 饭后,母女就着客厅聊天,朱君在厨房洗碗。 说到高兴处,两人笑做一团。 大抵是从十五岁起,母亲已不把我当小孩子看待,事事全与我商量,包括她 的感情生活。时至今日连买件衣服,都非要我陪着去不可,不然就索性不买了。 二十二岁那年,我把老宅大肆装修一番搬了过去。若不是看在朱君的出现, 我可是断然落不得这样的狠心。 “甜心,我已五十五岁。”母亲忽然收敛了笑意,缓缓道:“我这辈子没遇 上什么好男人,也只得庚生待我最好,我想安定了。”我莫不做声。这世界上的 女人都要结婚了吗?全疯了。连老妈都不再属于我,以后事无巨细她自有人商量, 何需用得着我? “甜心,你不是一直很鼓励我和庚生交往吗?”她继续说,“我看你是喜欢 他的,我想办个手续,邀些好友、亲戚,名正言顺吃顿饭。”我默然。这次他们 已做好决定,只是通知我一下罢了。对于母亲来说,我已不再重要。 “庚生可是乐坏了,为了这事兴奋得睡不着觉,似个老小孩!”她宠溺的说。 母亲说话的时候嘴角和眼角上扬,皱纹已很明显。姿色是大不如以前了,身 材也发了福,可是她快乐了。 “妈,你相信男人的话吗?”我不由得问她。离了一次婚,那是十五年前的 事,她居然还有勇气再试一次。五十五岁,仍然天真。 “哎,到了我这岁数,哪里还管那些。年轻时,听了句贴心话,可以高兴一 整晚,那笑是不由自主地挂在唇角。老大了才知道,好听的话不过一两天有效。 “她有些沧桑地说。 是了,阿辉和我四年的感情,还不是如此了断?是我失败了,连母亲都抓得 住个男人。 长吁口气,我堆了一脸的笑容,道:“那可得为你选套好衣服,让我的老妈 风风光光的出嫁。”此时,朱君自厨房出来,自然地落座在母亲身旁的位子。我 忙道了喜。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讪笑,“舒心,我们是老来伴,晃了半辈子才找到适合的 人。”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但他们还是幸运的,有些人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觅得 适合自己的另一半。 到家已是十点半了,和那对准新人商讨关于结婚的事宜,怪累人的。看在母 亲那么开心的份上,一切还算值得。 淋了浴,感觉整个人舒畅了。我的家,只一间被我打通的屋子,以及一个小 小的天井,摆了几盆仙人掌,也算个院子。房间的墙壁刷成宝蓝色,几件家具和 地毯用白色。文诗常取笑我,大热天倒是清爽,到了冬天看不冻死你。阿辉就很 喜欢,有时我不在家,他也会赖在这里。 我给猫猫喂了食,自己开了罐啤酒。天一冷下来,黄色的液体滑入口中,仿 佛可以感觉到一阵阵冰凉透过喉咙、胸口,抵达胃壁。 这个时候,阿辉在干什么?他会在家吗?是和那个女孩在一起吗?他的厨房 是否清扫干净?他还会想我吗? 哎,不能这样任着自己胡思乱想了,从明天开始我有十天的假期,该筹划着 如何度过。若是以前,可以和阿辉一起出去度个假…… 完了。我沮丧到了极点,无奈地拨电话给罗骏。 对方传来睡梦中的声音。 “罗骏,我失眠。过来陪我聊聊天。”他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这个时候 不方便吧?”“我在家等你。”我立时挂了线。罗骏在十五分钟后敲门报到,我 给了他一杯咖啡。他不禁苦笑,道:“明早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要我主持。”“老 朋友了,何必说这些。”我从冰箱里,又拿了罐啤酒。 “我是你最忠实的奴仆,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说的倒是大实话,我 耸耸肩,不置可否。“我一直视你如亲兄弟,我需要你这样的朋友。”“失恋的 感觉,好吗?”罗骏一边拿衣袖逗着猫猫,一边问我。 “咄!”我啐道,“你试试?”此时,猫猫被他惹恼,冷不丁给他一爪,顿 时三条白痕浮肿在他手背上。我不禁好笑,“看你还敢惹猫!”“什么样的主人 养出什么样的猫,和你一般凶悍。”他愤愤道。 我狂笑不止,笑得眼泪都落了下来。罗骏震惊,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抱抱我。”我坐在床沿上,象幼儿一样伸出手臂。 年幼时,母亲要上班,把我托给外婆照管。中午休息时,她会溜出来看我, 常给我带些好吃好玩的。每逢她要赶回去上班,我就又哭又闹,扯住她衣角死不 放手。母亲为难,总是外婆拉开我的小手,放她安心上班去。看着妈妈走了,我 含着泪,回头伸出短短小胳膊,要求外婆抱抱。老人家还很有力气,一把将我抱 进怀里。 罗骏不进反退,怔怔地怵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避我如蛇蝎。闻他长长叹息, “你不是真心的,全是为了他罢了。”闻言,我哀号不已。倒在床上,扭成一团。 胃部抽搐,胸口闷塞,内脏似绞在一块儿般难受,伴着阵阵刺痛。这眼泪决 堤般狂泻,我想我快要死了。 罗骏一直没有移动,只是站在原处,有一句,没一句的安慰我。 不知道闹了多久,后来我恍恍惚惚地竟然睡着了。模糊混沌之际,只记得他 说了句,你究竟有什么好,偏偏让我肝肠寸断。 清晨六点时分,我幽幽转醒,只见他搬了把椅子,反坐在床前。下颚抵着椅 背,直直地瞅着我。 “你睡熟的时候,把身子弓得像只虾,很可爱。”他还不忘打趣我。 伸了伸手脚,并不觉着有何不妥。唯一不适的是眼睛,感觉睁不开,肿胀得 怪难受。也许老板说得对,像我这样的女人过三五日,就可开始新生活。 “罗骏,我休假十天,你可愿陪我?”我头一次主动邀请他。 他有些受宠若惊,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现在拿不出假期,五点下 班就过来接你吃饭,好吗?”我答好,他随即告辞离去。想必是回家换套衣服, 就赶往公司了。我们这批人,总是为了衣食住行,疲于奔命。 第三章 假期正式开始。 晚上既然约了人,就该好好打扮打扮。拨电话约黎文诗逛街。老好文诗一听 我休假找她逛街,开心得不得了。 衣服、鞋子、拎包、口红、胭脂,全都买了一大堆。逛了大半天,才和文诗 在肯德基里大嚼汉堡。 “我们多久没这样好好聚聚了?”文诗问。 “好怀念十八岁。”放下可乐,我悠悠地说。 “我也是,你看时间过得多快?一转眼,七年就这么晃过去了。”她悠悠叹 息。 “你快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了,多好。”我由衷地说。 她笑得很甜,似含了一嘴蜜糖。看得分外刺眼,仿佛是在炫耀她的幸福。 “舒心,我们同样苦命,没有个完整的家庭。失去了快活、无忧的童年,我 们早熟、懂事。但我们的某一部分是残缺的,要人来填补,我需要家带给我的感 觉。”文诗随意地转动着可乐杯,慢慢诉说。 我不做声,默默地看着她。 “哭了一夜?”她小心探问。 “恩。”“哎,你不必念念不忘那负心人,男人花心是常事,何必看不开? “我诧异,丝毫未和她提过分手原由,她怎么知道? “文诗,你怎么知道是阿辉负我?”她有些不自在地搅和圣旦冰激凌,垂下 眼帘道:“两年前,我曾在街上偶遇阿辉,那时他拥着一个白衫女孩,状态十分 亲密。”两年前?两年前阿辉就背叛了我。我脱口而出:“这不可能!”“这是 事实,阿辉当时毫不避讳。”文诗有些困难地解释,“他还为我介绍,我记得那 女孩的名字——幽兰。空谷幽兰,很美丽的名字。”我悲从中来,“当初为什么 不告诉我?”“这种事怎么说得?换了是你,还不是一样?”她诚然回道。 “那又为什么现在说给我听?”我情绪激动,双手掩面,眼泪自指缝划过手 背,有股温热的感觉。 “想让你看开,不必为了那样的男人伤心,十分不值。”文诗伸过手来,握 住我的手腕,了表安慰。 我无言以对。至愚笨的是我,阿辉一直没有遮遮掩掩,许是全世界的人都知 道,统共我一人蒙在鼓里。 我似小丑,出尽了洋相,还浑然不觉笑得灿烂。 和文诗分了手,我拦了辆车回家。司机见我精神恍惚,又大包小包的,还替 我把东西拎到门口。可见这世上的人,还是有心肝的多。 猫猫从床上爬下来,在脚跟绕着发嗲。它早已熟悉这里一切,即便是初来时, 也不见它多少害怕。我甚至不如一只猫坚强,阿辉你错了,我儒弱得不堪一击。 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再也无力气爬起来,脑海里的思维瞬间停止,不能自 主。 门玲响了许久,才跌跌撞撞地应门。 罗骏一见了我,顿时倒抽了口冷气,眼睛瞪得老大,惊呼:“天,早上还不 至于这么糟糕。发生了什么事?”我想说些什么的,可是语言的知觉还没有恢复, 张开的嘴竟然吐不出半个音符,颓然放弃。 看得出他真心关怀我,不然那一眸子的感情是什么?呵,男女之间的情谊, 好时坚不可摧,散时不留半分。我疲倦,不愿再想下去。 “我带你去看医生。”他扶助我。 “不要。”忽地来了力气把他甩开,大叫起来:“我最害怕医院,那样的白 色令人不寒而栗。”有一个冬天,我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几乎要了我半条小 命。当时,我不慎怀了孩子,先吃药堕胎失败,只得住院进做手术。时隔多年, 还似昨日的事,历历在目。日后无论大小病痛,至今还未敢再踏入医院半步。 “你全是为了那小子,这样折磨自己。他又不是一心一意待你好,这种花花 公子,哪里配得你这番深情。”他抚着太阳穴摇头叹息。 连他都知道了,可见我是最痴傻的人。 我上前一步,投进罗骏怀里。他的身上的味道是陌生的,我把头轻轻靠进暖 实的胸膛,感觉他拥紧我单薄的身子。 罗骏身长一米八,模样虽不俊俏,五官还算端正,白手起家也小有成就。不 见得比阿辉差,为何我从未正视过他的存在? “舒心,你可知我盼这一刻多久了?”他在我头顶上方呢喃。 不不不,他误会了,我需要的仅仅是安慰。 我们叫了外买匹萨,再到超市大肆采购一圈,在家里吃的晚饭。随后一起看 租来的动画片。蜡笔小新很可爱,我一直不停的笑,暂时忘却了所有不快。 我和罗骏这样过了五天无泪的日子。中间正好夹着周末,他陪我在黄浦江畔 流连了两天。一天在浦西,一天到浦东,延着滚滚江水一直走。 他是个很体贴的伴儿,处处尊重我的意见。如果和这样的人结婚生子,可以 平平顺顺的过下半辈子。很多人就是这么过的,也许我也可以。 最后一夜我们在外滩的堤岸边,把人靠在围栏上,嗅着江水甜涩的气息。前 面是黄龙翻腾的黄浦江,水上大大小小的船只,有的停泊有的穿行。再过去是闪 烁着各色霓虹的浦东,身后是宽敞繁忙的马路,欧式建筑的层层楼寓,以及一样 阑珊的霓虹。还有那至有名的钟楼,每过一刻钟会敲响一遭,着实爱煞那幽幽钟 声。这就是上海,中国最繁荣的都市。 “岁月匆匆相伴,似曾往昔依然烂漫。滔滔江水拍岸,一谢红梅千万。”望 着黄浦江水,忽然念起阿辉的诗句。 罗骏问:“十天足以使你忘却一段感情吗?”我回答:“一生只那么一次, 一辈子无法忘记。”“我究竟算什么?”他无奈苦笑。江边的风很大,掀起他一 侧的头发,丝丝沧桑。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由衷地说。 “这样的朋友最最可悲。”他叹息,“已做了五年,似中了蛊无法自主心神。 “我发觉异样,忙问:”你可是要离开我了?“”只要你需要帮忙,我仍随 传随到。“他第一次坦然无惧地望进我的眼里,”但是我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你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离开我?“我惊慌失措。 “对不起。”他满怀内疚,“我有一女友,交往了大半年。”“你骗人,我 从来不曾听你提过!”我不敢相信,他是最最忠实的人。 “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的生活?”他略带指责的口吻。 我噤声。 “她为我自杀。”罗骏的眸子里显现出复杂的神色。 我震惊得张大嘴。 “她知道这几天,我日夜陪伴你左右,一时想不开,割腕自杀。索幸被家人 发觉及时抢救回来。”他面对江水,半个身子支在栏杆上。伤感的侧脸,看得我 分外难受。 我不禁问:“那你现在还有空陪我散心?”“她伤心欲绝,不愿见我。我在 不在医院都一样。”他又道,“我已想通,我不能再任性下去,决意回去请求宽 恕。一旦得到她的原谅,即刻向她求婚。”“你……”我一时语塞。转过头去, 望向黄浦江。这江水很是混浊,夜幕下映着霓虹灯的光芒,显得波光粼粼。远处 一声汽笛长鸣,声似呜咽。 连罗骏都要离我而去,如今我真是一无所有了。老天爷为何如此狠心,一并 夺取去我身边所有的人,独独留我一个孤寂。 “在想什么?”他探问。 “不知道溺死在黄浦江里,会不会吃一嘴的泥?”我幽幽叹道。 罗骏震惊,扯住我的右臂,忙道:“你在说什么?”我痴痴笑了起来。“似 我这般的人,不活到七老八十,断然死不了。反倒羡慕你那女友,敢爱敢恨,落 得了狠心。”“切切打消这种念头。”他扣住我的手腕警告我。 他把我握痛了,却不肯放手。问我:“你的三叶草呢?”是啊,右手腕上空 空的。什么时候掉的,我也不知道。阿辉不要我了,三叶草弄丢了,我的幸福完 了。 “我们快往回走,一定找得到的!”罗俊替我急起来。 “不用了,我不需要它了。速速陪你女朋友去,我也不需要你了。”老好罗 骏还是把我送回家,再三叮嘱后扬长而去。 临走之际,他还对我说,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宁愿做个不仁不义的负心人。 我淡笑不语,将他推出门外。 看着他有了新生活,也该为他高兴才是。但人毕竟是自私的,他爱护我这么 久,一下子走了,总不是滋味。如今回想起来,他实在有太多好处。 这五天一过,心反倒平和了,看开了许多,也许是因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第四章 门铃响起。 很意外,来者竟然是我朝思慕想的人。阿辉捧着竹编的猫窝过来,现在已是 深夜十二点。 他给我的理由是,给猫猫把家送过来。我还是请他进屋来,惯列给了他一杯 咖啡。 寒暄了几句,两人都没说话。尴尬之际,我打开电脑里的播放器,女歌手凄 迷的嗓音反复唱着同一首歌。 “你说人毕竟不是草木,最后还是变了心,自己也很痛苦。而虽然曾经以为 我就是你的全部,她的出现却让你乱了心的痛苦。 你要我给你最后的全顾,只有我能成全你,这份完整的幸福。你在我面前表 现得那样的无助,我连苦涩的笑,仿佛都显得残酷。 你们的爱情像星辰,我的爱情化做烟尘,我想我只能说,成全你们不是我的 责任。你们的爱情很完整,我的爱情却被牺牲,我想我只能说,成全你们不是我 的责任。“我习惯地抱着玩具熊窝在沙发里。24英寸的灰熊,穿一件粉色衣服, 肚子上绣着”老婆靓“三个大字。我问坐在对面的阿辉,”还记得' 老婆靓' 吗? 这是我最喜爱的礼物。“”记得。你常说当时我拉着你的手,在店里东挑西 选,一脸的纯真笑容,你爱煞我那份真诚。“”不错,那时你还叫过我一声老婆。 “”可是你脸沉下来,不准我这么叫你。“他有些委屈地回忆。 那是我在等待名正言顺的一天。 我忽然明白,那个传说的意义。三叶草在森林的深处,等着人去寻找。找到 了三叶草,就可以找到幸福。 我根本没有去寻找,只是一直在等待,等待阿辉向我求婚,等待阿辉来娶我。 又是一阵子沉默。女歌手靡靡之音,勾起心底最深处的同鸣。不由得跟着哼 哼,“你说人毕竟不是草木,最后还是变了心……”他打断了我,道:“舒,听 说你最近休假,玩得很开心。”这是什么意思?“还过得去。我这样的女子,不 活到七老八十,死不了的。”“那个罗骏,一定是乐坏了,盼了这么久,总算等 到了。”他的语气里明显浮着酸味。 人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贵。至老土的话,讲着最最真的道理。 “阿辉!”我看牢他的眼睛说,“没有罗俊,没有其他人,我只属于你。” 他似乎动容了,叹道:“我好想你,不由自主地就跑来这里了。”我坐到他大腿 上,双手环住他的颈项,苦涩道:“我是你的舒,是你一个人的舒啊。”我感觉 到他微微一颤,随即拥紧我的身子,吻上我的唇。 我开始流泪,不可抑制地泛滥。 “你在我面前表现得,那样的无助,我连苦涩的笑,仿佛都显得残酷……” 我们吻了很久。我俯在他肩膀上,低低啜泣起来。“还记得' 永远有多远' 吗? “他不出声,我继续道:”你看到太阳升起的地方了吗?永远在那里诞生。 你听到海浪拍打声了吗?永远在那里沉没。哪天我生命的脉搏停止了跳动, 永远就在那一刻终止。“阿辉开始抽搐,我猜想他是哭了。他哀求我不要说了, 我仍然继续:”你撒谎,这世界本来就没有永远。“他哽咽着说:”你都记得, 我以为你从来不相信这些。“我们相拥而涕。他身上的淡淡气息,熟悉的胸膛, 是我魂牵梦系的温度。我才意识到,我爱这个男人,甚至爱他太多了,以至于残 废。 “今天是三十号,你可愿意陪我共度下一个月?”我哽咽问。 他不出声。 和阿辉交往不久,他说了很多美丽的誓言,那时我不敢相信。他无奈之下, 就规定在每个月末,以一个月为期限,问我可愿意和他共度下一个月。这四十八 次的问答,夹杂着太多的快乐。 “阿辉,你是爱我的,对吗?”我软弱地下了决定,“我愿意随你去北方, 你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没有你,我不会快乐。”他忽然苦笑起来。“对不起… …你没有我只是不快乐,可是嘉仪没有了我,几乎无法生存。“”嘉仪是谁? “我顿生疑惑。 “我心目中的女孩。”“那么幽兰呢?”阿辉神情略显不安,道:“嘉仪是 现在,幽兰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嘉仪,嘉仪是幽兰之后的第几个?天爷,我开 始可怜自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己的爱人竟然一二再再而三的背叛,我却浑 然不知,一片赤胆忠心。 实在控制不住,我意外地狂笑起来。笑着笑着,嘴里尝到咸味,大颗大颗的 泪珠再度滚落。我勉强振作,指着阿辉鼻梁,让他滚。 “你们的爱情很完整,我的爱情却被牺牲,我想我只能说,成全你们不是我 的责任。” E 我吞了两颗安眠药,才恍惚地睡下。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我赖在床上 不起来,甚至不愿意睁开眼帘。幻想驾着骏马的王子,将我吻醒。我可以梦呓着 问,今夕是何夕?英俊的王子会回答,现在是公元三零零二年,你已沉睡了一千 年。 最后还是起床梳洗,给自己的胃塞了点泡面。一个人住了这么久,每月煤气 不过是用来洗澡的。要不就是阿辉来用的。他的厨艺真没话说,还时常弄些小发 明。比如蟹味黄,几个蛋黄,在糖醋的调料下一炒,味道像极鲜美的蟹肉。可惜 日后再也无福消受了。 吃饱喝足,无聊之下开始整理屋子。猫猫也不甘空闲,追着我手里的抹布玩 耍,碍手碍脚的。总算这个家,不全是孤零零一人独自凄清。也终于明白了孤寡 老太,为什么都喜欢养猫。 收拾完房间,我把自己丢入浴缸,舒舒服服地泡在水里,沐浴乳的香氛气味, 有着很好的舒缓的作用。泡到水凉了才出来,瞥见镜中赤裸的人影,隆胸细腰, 修长匀称的长腿,长长的头发垂至腰际,凤眼小嘴,象牙白的皮肤,也算颇有几 分姿色。只可惜一脸疲倦,眉结紧锁着。我对着镜子妩媚的一笑,但见镜中人顿 生三分春色。我想这大概就叫做自恋。 忙了这一阵,太阳已西斜了。披上外套,端坐在电脑前。 在BBS 大肆灌水一番,又到常去的留言版,毅然当起爱情顾问,对那些执迷 不悟的男男女女说教一通。大呼过瘾! 这时,OICQ上有人和我说话——往事随风。 风:痴儿,是为情所痴吗? 我:见仁见智,不好? 风:为情所痴,不好。 我:我不快乐。 风:不快乐的事,可以学着忘记。 我:有些事一辈子无法忘记。 风:你别太高估了自己。 我:我的爱人离我而去,爱我的人去爱别人了,我的好友忙着结婚,母亲也 忙着再嫁。生活抛弃了我。 风:听上去似乎很坏,你很失败。 我:的确是,我抓不住男人的心。 风:那是一门很高深的功夫。 我:我从不计较什么,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争吵过。 风:我记得有一段话是这么说的,打他,骂他,对他哭,对他喊,然后平静 下来,对他说:“把地上砸碎的东西收拾起来,我们重新赚,重新买,重新开始 ……”我:重新开始?太奢侈了。 风:出来跳舞吧! 我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今日不知怎的,竟然想放纵自己,人这一辈子不过 短短几十年,何必步步为营? 离约定时间只有一小时,我赶紧化妆,先打了些粉底,苍白的面色顿时显得 晶莹,上了胭脂、口红,整个人光鲜起来;着重化了眼妆,还摸上亮闪闪的银粉; 头发吹直梳顺,自然披散在身后。翻箱倒柜,找出红色无带裹胸连衣短裙。配上 同色系复古式尖头靴,外套深棕皮草短大衣。 临镜搔首弄姿一番,感觉十分满意。比约定的时间晚十分钟,下了楼。 只听得一声口哨扬起,我不禁啧啧称赞,世上还有如此俊俏的男子。足有一 米八五的身高,上身着深海蓝V 字领绒线衫。匀称修长的长腿,随意套在牛仔裤 里。配上浓眉大眼高鼻梁,头发略长些,成自然波浪。看外型约在二十六七岁年 纪。他半倚着一辆火红色的林宝坚尼,我的眼睛几乎离不开他。 他唤我的名字。 “好漂亮的车子!”我赞道。 “那男人一定是瞎子。”他道。 “你错了,他的视力是2.0.”他请我上车,替我开车门,风度很好。 他驾车的水准一流,在高架桥上一直超车,我享受着速度带来的快感,对他 说:“再快点,开到最快。”他笑了,“女孩子大胆不是件好事,你该装成害怕 的样子。”“你说得很对,这是门高深的功夫,我学不会的。”我浅笑不语。他 会是个很好的玩伴,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永远有新鲜感。可惜他和阿辉是有些 相似的,只能做情人,并不适合做丈夫。我瞄了瞄他的侧脸,不禁感叹:这么漂 亮的人,心必定比寻常人冷硬很多。 一路无话,他带我到MaYa. “我还以为我们会跳华尔兹呢。”我佯装不满。 他只是轻轻牵动一侧的唇角,很自然的环住我的腰。他竟然有酒窝,一笑起 来格外迷人。这一切做得太自然不过了,我在他臂弯下只及他肩膀,他身上有淡 雅的BOSS香水味。 进场后,发觉很多双眼睛,纷纷望向他。我不禁为这点点小虚荣,心情愉悦 起来。 他笑起来很好看,偶尔还会亲昵地捏我鼻子。我一点都不觉得别扭,仿佛是 多年的朋友,和他在一起有说不出的舒服。 乐声滚滚,格外喧嚣。我拉下他脖子,凑着他耳朵说话,“告诉我,你的名 字。”“海风,大家都喊我阿风。”步入舞池,踏着动感的节奏,配合他舞动腰 支。他称赞我跳得棒极了。我把身子扭得像条蛇,双臂忽而抚着光裸的头颈,忽 而滑到腰部徘徊,再跌落在大腿两侧。海风则默契地配合我的动作,我们玩得很 尽兴。 跳到香汗淋漓之际,他牵着我的手穿梭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光线通明的走廊。 我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直呼过瘾。 他将我推倒在雪白的墙壁上,凑近的嘴唇对着我的嘴唇,我侧头避开了。细 密的吻,散落在肩上光裸的肌肤上。 我格外冷静地推开他,心里一片明澄。 他的眼睛成菱形,有着极深的双眼皮,漆黑的眸子深邃迷离,透着三分庸懒, 七分邪气,很有吸引力。 “告诉我,有多少女人为你死过?”“你这张嘴,十分狠毒。”我撇撇嘴, “我大概就是这么失去男人的。”“你的眼神很不安定,让人捉摸不透。你眼里 的忧伤,似随时会化做泪滴下来。告诉我,奢侈的爱情究竟是什么?”他一脸迷 惑不解。 电光石火间,我忽然明白了,眼前这英俊的男人,几乎没有恋爱过。他根本 无须爱上谁,自有大把女子趋之若骛,爱情对他而言的确十分奢侈。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你愿意吗?”“别开玩笑了。”“你仍然对他念 念不忘?”我忽然想起阿辉吊膀子的俏皮话,“我不是为了某个人难过,而是为 了找不到真爱伤心。”我浅笑不语。阿辉是一个教训,人错一次,可以被原谅, 切切不可一错再错。 凌晨,海风载我返家。 “没有咖啡吗?”他有些失望地问。 “我没这习惯。”他笑了,白森森的牙齿,英俊而危险。也许我再年轻几岁, 一定会拜倒在他的牛仔裤下。要么再老上三、四十岁,也同样会爱上他。 “以后还可以约会你吗?”“我想不会了。”望着这张漂亮面孔,还真有些 惋惜。 “我从没被拒绝过。”他十分懊恼的模样,“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我真的 有些喜欢你。”我仍然维持着笑容,道:“阿风,告诉我你的职业。”他有些苦 笑,说:“我在家父的企业挂个经理头衔。”是了,出生富裕的子弟,自然是大 树底下好乘凉,也好偷懒得很。我不喜欢这种圈子里的人,不是太单纯,就是太 肤浅。一切唾手可得,生活也就没了目标。 我扬扬手道别。 上了楼,一进家门就直往浴室冲。明天可是休假后上班的头一天,自然马虎 不得。 从浴室出来,我一边拭着头发,一边踱到院子里,从窗外望去。海风没有离 去,半依着那棵再熟悉不过的梧桐。头稍稍低垂着,眼角却对牢我的窗子。我一 时间糊涂了,分不清是海风还是阿辉,视线开始模糊。 万幸的是他向我抛了个飞吻,便跳上跑车飞驰而去。 第五章 休假后,不顾任何人的意见,我正式向老板递了辞呈。但仍然在公司逗留了 两个星期,做托了一切交接工作。替我位置的是总部调来的张达林先生,四十来 岁,有妻有子。做起事来稳重、小心,但难免有些缩手缩脚,是标准的已昏男人。 这样的男人自己创业已过了时机,只得在大公司觅一份优差,小心维系一家 的开销来源。 之后的两个星期,我把老宅租给了一个爱静的大学生。租金给得十分低廉, 原因是我喜欢这个女生,和中学时的自己很像。至于大学里的我,可是一百八十 度大转变,和不同的男生约会、吃饭、跳舞、泡吧、看电影、打电动,时常玩至 深夜才返家,被母亲数落。奇就奇在第二天,仍可精神奕奕地上课。这一切直到 遇上了阿辉,才全部宣告结束。 我简单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搬到母亲处。一方面给她筹划婚宴的事宜,另 一方面那里始终有我的房间。另外,我更换了手机和家里的电话号码,我希望可 以开始新生活。 周末,我参加了文诗的婚礼。她如所有的新娘一样漂亮,眼里有对幸福的期 待,嘴角挂着甜蜜的笑容。我一直认为那种笑容,是很凄美的,仿佛是在炫耀最 后的美丽。 我仍然穿纯白连衣裙,碰到老同学。他们不免惊讶,质问我为什么老是一套 白裙子,仿佛没有更换过口味。我回答,因为白色永不出错。 伴娘是不认识的一名女子,姿色中庸,但有副好笑容。伴郎的的外表,说实 话比新郎整齐多了,有双会说话的眼睛。 于杰携新娘过来介绍,那位伴郎和我招呼:“你好,我是何志毅。你原来该 是伴娘的,怎么不肯当呢?”我浅笑。“何先生,对此我有个隐情。”他饶有兴 趣地侧过身子,示意我说给他听。 我神秘兮兮地告诉他:“原因是我最最怕和伴郎搞成一对。”两人欢笑着散 开。 文诗在抛新娘捧花的时候,特意对我眨眨眼,示意扔给我。我悄悄地退开了, 对于别人丢过来的幸福,我没有兴趣。更何况我并不一定会结婚,花还是给那些 想结婚的女人比较好。 合影时,文诗特意问我,为什么不接受她的暗示。我笑了笑,并没有回答问 题,只是祝她幸福、快乐。 其实,幸福和快乐几乎是对立的,如果你嫁给一个爱你的人,那么你是幸福 的,但不一定快乐;若是嫁给你深爱的男人,你会感到快乐,却不一定幸福。除 非是两个人的付出一样,可惜感情的天平总会偏向一方,势必有一个付出的多些。 幸福是什么呢?我们并不了解。四叶三叶草,就代表幸福,可惜给我弄丢了。 望着空空的手腕,格外思念那片叶子。 宴席上,我并没有和新人一起坐,所有的喜庆气氛,也丝毫未能感染我。我 和几个认识的朋友寒暄几句,默默地喝橙汁。 文诗突然出现在身后,我看她面色不好,她把我拉到了洗手间。 我听到她在卫生间里呕吐,不由得心寒。新娘妆虽然浓艳,却遮掩不了疲倦。 “为什么要这样?”我不解。 “跟了他这么些年了,总该结趟婚吧。”她整个人抵在墙壁上,“你不知道,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根本不想和我结婚。”“外面有的是好男人,何必为难别 人,为难自己?”“太晚了。我试过搬出他的屋子,重新开始新生活。可是没几 天我就又会回到那里,他会当什么事都没有,继续我们的共同生活。生他气的时 候,我甚至到酒吧去勾搭男人,可是别人吻我的时候,我感到恶心得要命。我的 身和心,都离不开他。当我意识到这点,我开始要求结婚,可是他不肯。”她无 奈地幽幽诉说,“你知道当男人拒绝和你结婚的时候,那有多么难堪?但我是一 定要结婚的,所以我让自己怀了孕。并且告诉他,医生说我已不能再堕胎,否则 将失去生育能力。”她在流泪,嘴角却挂着苦笑。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需要 的只是倾诉,并不需要别人的意见。我去唤了化妆师给她补妆。 我安慰似地抱了抱她。“祝你永远不要悲伤。”这一天,天气格外晴朗,阳 光普照。据说这种天气结婚的人,丈夫要比妻子死得早。希望那一天,她不要太 悲伤。 第六章 接着就是母亲的婚事。 当天她身上穿的米色套装,同色系的鞋和包,是我送给她的礼物。中年人又 有他们的一套,简单却热闹地摆了五桌酒席。具体事宜我没能插上手,朱庚生早 已安排妥当。婚后,母亲就要搬过去和他同住。 到底是母女,不结婚永不同居。时下太多的人崇尚同居,过早丧失个人空间, 共同生活已无结婚必要。 席终,我识相的先行返家。 刚踏出酒店,眼前不由得一亮,是那辆火红的林宝坚尼,还有那张漂亮面孔。 我惊呼:“怎么是你?”海风走过来,给我一个结实地拥抱,在我耳畔呢喃: “我想念你。”适时,母亲的几位朋友出来,见此情景,别有深意地招呼。 “你怎么会找到我?”“这是家父经营的酒店。”我恍然大悟。 “跳舞?”“呃,不。”我扯了扯身上正式的白色长裙。 “白色很适合你。我送你一程吧!”“我搬家了。”“那你带路,我坚持送 你。”他没有问我原因。 “谢谢。”在车上,他十分诚恳地说:“考虑一下,做我女朋友。我知道你 看不起我们这类人。我可以不开这么夸张的车子,可以跟父亲学做生意。只要你 愿意,我都可以为你改变。”我只笑不语。很多人就是喜欢把别人当做精神支柱, 把所有的动力和希望统统放在别人的身上。自然动力在的时候,他可以有很好的 转变。然而动力走开了,他会沉沦得比以往更深。所以把自己当精神支柱就很好, 至少不会有太大的希望和失望。 之后,一路沉默。临别之际,他还不忘调笑,“你已经欠了我两杯咖啡了。 “我失笑,”我说过没那种习惯的。“”明天有空吗?“”对不起。“”我 明白了。“海风悻悻然地上了车。 他是个骄傲的人,以后他不会再来了。 刚到家,文诗就来了电话。 “甜心,好消息……”“你怀了龙风胎?”我插嘴。 “咄。”她啐道,“你记得婚礼上的伴郎吗?”“小黄脸婆,我对相亲没兴 趣。”“舒心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她的口气怪认真的。 我只得连连称是。 “何志毅有自己的事业,公司已小有规模。现接了单生意,他需要一个可靠 的人,正好看中了你,希望你可以帮他。”“为什么选我?”“一、婚礼上,他 和你交谈过,很欣赏你;二、他到你原来的公司打探过你的业绩,公司一直十分 器重你;三、你相貌好,场面上很有一套。”“告诉他,我对人对事都没兴趣。 “原来不是等闲之辈,已卧过底,知道你有几两重。 “做人不必这么露骨。”她叹了口起。 我马上改变话题。“文诗,新婚可好?”“一般吧,早已生活在一起,有什 么特别的?蜜月期,于杰仍然要回公司加班。有时候不禁问自己,苦苦痴缠究竟 为了什么?”“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再不久宝宝出世,你就没这么多问题了。 “我只得宽慰。 一直以来,总认为女人走到婚姻的这一步,已到了人生光鲜的尽头。 “舒心……”她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是不是做错了?”错?什么是错呢? 爱上了一个人,是错吗?“别问我这么深奥的问题,我可是失败者。”我苦 笑。 电话那端开始哽咽。 “怎么了?哭什么?”“舒,我总觉着于杰外头有人。我是女人,我感觉得 到。”她哭得更大声。 “你初为人母,一时心情反复,别多心了。安心做母亲,生个九斤娃娃。” 我不懂如何安慰孕妇,胡乱说了几句。 “算我多心吧。”她有些自言自语地喃道。 收了线。不禁苦笑起来,自己是泥菩萨过江了,还要安慰别人,自知是没这 个能力。我打算不管这个多愁善感的孕妇。我总觉着婚嫁了的朋友,是已失去一 半的朋友。朋友是需一个圈子的人。不同环境下的人,需要的朋友也不同。也许 等我嫁了以后,我可以和她一起讨论孩子、丈夫,说说人家闲话,搓搓牌什么的。 但不是现在。也许我有那么点羡慕她,毕竟她和自己爱的男人结婚了,但我 不想象她那么可怜。做人太太是要心惊肉跳的,猜忌、怀疑、妒忌,会要了一个 女人的美丽。我还没有这个勇气,或者我并不想嫁给自己爱的人,嫁个爱我的人 会比较幸福。 至于那个何志毅的事,我也没有多大兴趣。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舒心以 往是靠自己努力做出的成绩,今日亦不愿牵扯不必要的麻烦,工作既是工作。何 况我也有些积蓄,不急着找是乐得给自己放个长假。 我知道自己这样下去,恐怕要孤老终生了。可又有谁能好过阿辉呢?我不懂 得将就与妥协。我是个固执的人,固执得有些脱离这个时代。 猫猫在地板上玩耍,当我看清它把玩的东西时,我兴奋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是三叶草坠子。我扑上去抢了过来,仔细端详检查。幸好只是脏了一点,并 没有破损。洗净后,我再次把它系在手腕上。 猫猫爬到床上,和我挤着一起睡。我很感激它,怜惜地抚摸它的毛发。三叶 草是猫猫找到的,不知道它会不会幸福? 这一晚,我睡得很好。 第七章 隔天一早出门,见着外头一片节日气氛,才知是圣诞了。阿辉有他的好处, 每个节日他总是和我一起庆祝。即便他外头有人,但是好日子总是留给我的。如 果我没有揭穿他,也许我们还可以一起过圣诞,共同庆祝相识四周年。 在这样特殊的节日里,我疯狂地思念他。 下午,我还是忍不住去了他公司楼下,悄悄地守侯着。 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可能只是想看他一眼,或者还想知道离开我以后, 他如何庆祝圣诞。 我心里很害怕,怕看到他和她在一起。可是又不由得想看。 下午五点一刻,他行色匆匆地自公司出来,拦了辆街车。我很快喊了另一辆, 让司机尾随着。司机用怪异的眼神看我,我不加理会。 跟着跟着,我的心软了下来。 这条路再熟悉不过,他竟然去了老宅。他还去了对街的花店,出来的时候, 手上多了一大束粉色宣纸包裹着的大百合。 他进了楼,一会儿又出来了。神情有些落寞,一定知道我搬走了。他拿手机 打电话,而后又放下了。一会儿又拨电话,他打了几个电话。随后走出小区,再 次登上一辆车。我一直让司机跟着,我心里很酸,又有些些甜,真不是滋味。 他一定很想我,在这些特殊的日子里,他想要和我一起度过。不是责任,不 是同情,他爱我,这一刻,他一定感觉到他的心。 这次,他去了我母亲家,也就是我现在的住处。家里自然没有人,他上去又 很快下来了。他比先前更沮丧。 我很想下车,想跑过去抱住他,牢牢地紧紧地抱住。我从来没有恨过他,他 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但是,我不能这么做。他要和我一起过圣诞又如何?他心目中的女孩,还会 一直出现。我没有那么爱他,或者我爱自己更多。我做不到容忍,我要的是唯一。 我看着他抱着花慢慢地走。我也付了钱下车,远远地在他背后跟着。他有很 好看的背影。 他走得很慢,我十分小心的保持距离。我很明显地感觉到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几乎要跳出喉咙。怕什么?又说不上来。 我本来以为他找不到我,应该会去找嘉仪,他是个不甘于寂寞的人。可是他 又走回了老宅,整个人靠在那棵至熟悉不过的梧桐树上,呆呆地望着院子的窗户。 我躲在街区花园的一角,正好看得到他的侧面。花束好好地被他抱在怀里, 仿佛在等我走出来,可以马上递给我。 他站了很久,而后靠着树坐了下来,天上只看得到一颗星星,他时不时地仰 望一下夜空。显然没有走的意思,他是想在这里和回忆过一个平安夜。 我内心开始挣扎,理智和感情在冲突。 我一直躲在花园里,十二月的冬夜很冷,我不停地发抖。十一点五十八分的 时候,他的手机响起,他说了几句挂了。 是那个女孩吧,一定是打电话祝他圣诞快乐的。是的,我不能心软。他或许 爱我,可是他也爱另一个女孩。我从来没有过完整的爱,父亲几乎没有给过我爱, 母亲的爱温暖但残缺不全,我一直渴望一个人全部的爱,不容许一点瑕疵或水分, 要就要全部。否则,宁可不要。 十二点五十九分,我拨通阿辉的手机,愉快地说:“圣诞快乐!”“你在哪? 我好想你!“他忽地站了起来,花束滚到地上。 “呃……我刚和罗俊吃过饭,准备去喝点儿什么。”我尽量是语气轻松些, “你呢?”“我在家里。”“哦,那祝你愉快!”“舒!”他唤住我。 “什么?”我微笑着问。 “圣诞快乐!”他挂了线。 零点零一分。我们相距不到五十米,通过手机度过了平安夜。他是个好男人, 我知道我不会后悔用四年的时间来爱他。 他或许有些软弱,但这不能怪他。他还很年轻,他比我小四岁,过了年也不 过二十二岁。一个二十二岁的男人,飘摇不定不是他的错。 我一个人游走在街区里,从一个小区穿到另一个小区。 一盏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的女孩,正和一个男人在争论,声音很嗲很大声。 “不嘛,我不想回家。我要你今晚陪我,我们去hotel ,好不好嘛?”女孩 扯着男人的衣角撒娇道。 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很年轻,顶多十八岁。打扮得很前卫,头发黄黄的,衣 服鲜红鲜红的,可是真的很好看。不得不承认,年轻就是资本。 “你乖……快上楼去吧!”男人在女孩额头上亲了一口。 女孩不依,抱着男人就是不肯放手。 我冲上前,一把扯掉女孩缠绕在男人脖子上的手臂,用力把她推到一边。 “你才多大?绝对不会超过十八岁。你看看他!”我伸手指着男人的鼻子, “他是个有老婆的人,他老婆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他是个必须回家的男人,你 要玩和同龄的男孩子玩去,年龄差距这么大是不可能的!听到没有,是不可能的! “女孩被我吓住了,于杰也楞住了。 待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女孩笑了起来。“我是很小,谁要和她老婆抢了,是 他来追我的。就因为我小,我玩得起啊。”我叹了口气。于杰尴尬地清了清喉咙。 “舒心,我……”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不会告诉她的。”我跑着离开 那盏路灯,我害怕再听到女孩说些什么。 结果,逃走的是我,没有青春的是我,玩不起的也是我。 我继续走,一个小区接一个小区的穿梭。天气很冷,脸颊很冷,眼泪是温热 的。 我忽然明白我的四叶三叶草还不够特别,只是十万分之一的机率,还有很多 很多的可能。我奢望它再长出一瓣叶片,它的寓意应该是ONLY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