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闻声不如见人 “祝贺欧崖又钓到一个凯子!”若薇夸张地拿起可乐碰我的杯子. “凯子?喂, 你说话好听一点行不行啊?” “呵呵,不是凯子是什么?私人电话打热线,还一打就是一两个钟头,我们来 算一算,当它100 分钟,每分钟1 块钱,那一天就是100 元,一个月除去你不当班 和他们有事情没打的,少说也有20天在打电话,天哪,一个月的电话开销就有2000 块。皓冬还有你的那个杨韶光啊,真不是一般的有钱。就算嫖妓也没这么大的开销。” “乔,你来啦!”我假装向门口招呼了一声。 若薇立刻用手捂住嘴巴,见小妃偷笑起来,她就动手打我了,“你要死啊,吓 死我了!” “若薇,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你好假啊。” “不过……”若薇用手撑着下巴,有些叹息地说:“要是跟他们面对面地谈, 把电话费省下来当工资,那多划算呀!抽成以后就剩不了多少了。” 我拍拍背包,感觉着新拿来的工资,这里面有一半是皓冬,杨韶光,当然还有 阿凯帮我赚的。这阵子一直没有阿凯的消息,真让我担心。 “有没有想过和话友见面?”我问。 “做电话小姐都两个月了,很多人提出见面,有一些,还真想见识见识长什么 样,不过……”小妃叹了口气。 是的,我们都怕“见光死”。除了若薇,我和小妃虽然不是丑八怪,不过和美 女的标准实在相去甚远。在电话里,对方都会只凭声音,很主观地把我们想象成为 美女,可是真的见起面来,恐怕就…… 换成若薇,她又担心对方会是青蛙,甚至根本就是癞蛤蟆。再说她已经有了男 朋友,万一对方死缠烂打起来也够叫人头疼的。 当然,如果同是天涯没貌人,见了面失望一下下,然后各自好和好散倒也罢了。 “喂,如果你那个杨韶光要见你,你怎么办?” 她总是在杨韶光前面加上“你的”这个定语,久而久之我都默认了。“我不知 道,他没提过。” “这么有耐心啊!我就不信他花2000块钱只为了一个小时的聊天,不想见你才 怪咧,说不定是欲擒故纵。” “不要把人家想得那么阴险好不好?你以为个个像你,浑身上下都是毒。” “我哪儿有毒啊?”若薇鼓起腮气呼呼的瞪着我,“我看那家伙才是五毒俱全, 你小心被骗失身。离毕业还有一个学期哪,要是搞大了肚子,是要被开除的。” 啧啧,真是越说越不像话,“我都还没准备跟他见面呢。” “我看你呀,想得很呢!”然后她又用一种郑重深沉的口吻说“欧崖,以你现 在对他的迷恋程度,我实在很为你担心。” 我真有点哭笑不得,我对杨韶光真的真的只有普通的好感,连半点男女之情都 没有。若薇却说到了失身和大肚子的份上,真是有够“高瞻远瞩”的。 若薇还嫌不够似的讲起了见面时的注意点,等话题扯到保险套时,我看见她男 朋友真的出现在快餐店门口了。 因为我们是在嘈杂的小饭馆里,若薇那压得贼贼的低嗓门放亮了些。 “你那个真的来了。”我说。 “你少唬我!”她作势又要打我,“我是在传授你防狼术,别打岔!说到哪儿 了,对了,市面上那种买一送一的保险套千万别买……” 小妃一个劲地扯她衣角,直到乔在她后面“哎”了一声,若薇才“哇”地嚎了 一声。大概已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乔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若薇的头,像教训一个小 辈那样,一边向我和小妃打了个招呼。 出了快餐店,若薇和男朋友HAPPY 去了,我和小妃走去公车站准备回家。这时 候我们扯到了苹果男孩身上,可能因为他总来找我,反正他追我的事弄得几个熟人 都知道了。 “你跟他怎么样了呀?”小妃笑得有点贼贼的,“他是个情场老手,你可要小 心呀。” “得了吧,只不过美女玩腻了,想找个丑八怪换换口味,我才不上他的当。” “你又不丑,挺清秀的。” “呵呵,我几斤几两重我自己还不清楚吗?倒是小妃你啊……”我用手指掐了 掐她的脸蛋,“清纯可爱,楚楚动人。” 小妃挡开了我的手白了我一眼,说实在的,她真的属于清纯型的女孩子,眉毛 淡淡的,脸小小的,眼睛,鼻子,嘴巴无一不是小小巧巧的,只是不是那么出众, 是容易被人忽略的那一种类型。她整个人看上去都不象大学生,不过很耐看。若薇 有时候会让人生厌,但是小妃什么时候都惹人怜爱,说起话来都细声细气的。当若 薇欺负她时,我就觉得若薇很让人讨厌。 “其实他这个人不坏,他都跟可可分手了,难得能对你那么痴情,你还是试试 接受他吧。” “痴情?他这种人如果痴情的话,成龙也会变纯情处男了,吴家丽哪会未婚生 女呀!” “哎,这关成龙什么事?你对他就没有一点好感吗?” “小妃,你是不是受贿了,快说。” “哪有?”她的脸涨得通红,根本不是块说谎的料,一心虚就脸红。 “我又没怪你。没关系啦,好好耍耍他,回头我们再分赃。”我满不在乎地拉 起她的手上公车。“咦,他到底给你什么好处啊?你这么帮他?” “你好阴险,还分赃呢?一杯可乐,我已经喝掉了。” “真没用,一杯可乐就给收买了,下次要他带你去香格里拉吃大餐。” “香格里拉?我们这个城市里也有这个饭店吗?” “打个比方啦,再说让他带你去上海,杭州呀那些大城市里的饭店吃也不是没 可能,明天就是元旦放假,后天大白天没课,你可要好好宰他一笔喔!” 小妃撅了撅嘴,“他又不是大款,那几个打工挣来的钱大概只够买香格里拉的 一叠餐巾纸。” “没钱?没钱就别行贿啊!要不然就去卖血卖肉,反正他那脸蛋身段还是满讨 阔太太的喜的。” “怎么你说起话来和若薇一样毒?” 我吐吐舌头,“完了完了,被她传染了,以后要跟她保持三公尺的距离。” 小妃笑起来,“她很粘人的,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怎么你想的和我一样?” 不知道这个时候若薇有没有猛打喷嚏。其实在我认识的人中,甲甲是最喜欢粘 人并且死缠烂打让人头皮发麻寒毛直竖的女孩子。幸好她是个女孩子,不然凭我跟 她被逼同床的次数,大概我的清誉全要给她毁了。而且就算她是个女孩子,照样一 刻不停地用色迷迷的眼睛在人堆里搜索那些清纯的男孩子,如果她是个男孩子的话, 大概每天夜里都会跑到外面把走夜路的倒霉少女强暴个十几二十遍。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围在甲甲身边的一大群男孩子都没让她“瞄”上,反而个 个成了铁哥们儿。真不知道那些男孩子是幸或不幸。 天气冷得要命,逛完了街,在小巷里东拐西拐,等回到住处,天空已经乌黑了, 阴天加上日短,这时候不过是5 点钟。 “下雪了!”小妃站在楼梯口,伸出手去接雪花,我冻得七晕八素的,恨不能 立刻钻到被窝里去,可惜,房间里没暖气也没暖炉,连个点火的煤气灶都没有,只 有一个好久没用积了灰的电饭堡。因为烧水灌到热水瓶里我们都嫌麻烦,所以干脆 买了三支“热得快”往注满水的热水瓶里一插就结了。 有鉴于此,我想房间乱得如同垃圾场的单身汉们一定要把眼睛擦得亮一点,千 万不要一个不留神娶了我们这种懒婆娘。小妃本来很勤快,可现在已经被我们腐化 了。这道理大概和司马老爷说的“由俭入奢易,欲奢入俭难”同出一辙,毕竟由勤 变惰易,由惰便勤难。 “嘿,小妃,欧崖,我回来啦!哎呀,快来帮我开门呀,我钥匙没带,冻死我 了。” 可可穿了一件羽绒大衣站在门口,脚边还有一个行李箱。 小妃楞在楼道里不知所措。 我想可可这人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跑出去一个多月居然能当什么事也没发 生似的又回来了。而且她是跑出去和人同居,要是我们随便找点什么证据,一张小 纸条到学院去打小报告,她可就是开除出校的份儿了。当然,我们擅自搬出女生公 寓也没让学院里知道。 “正巧,你回来可以凑上月底的房租。”我没好气地说。 “欧崖,我这个月又没住在这里。”她嬉皮笑脸地说。 我笑了笑,反问道:“那十一月份的房租怎么没见你交?” 这回她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催我俩快点开门。我真想扯个谎说没带钥匙,不过 像我这么怕冷的人,把我们一起关在门外的话,首先冻死的肯定是我。 刚要开门,却见若薇从里面先开了门出来,见到可可也站在门外她板着脸一句 话也没说。 我想,若薇还真是毒,大冬天的把可可关在门外就是不吭声,要是我恐怕做不 到那么硬心肠。 “噫,若薇,原来你在呀!”可可装做吃惊地说道,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若薇脸上突然显出笑容,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真是不好意思,我在睡觉, 你来了很久吗?” “噢,不久,不久。原来想回学校公寓的,可是棉被啊什么的全在这里。” “怎么不见林建雄来送你?” “得啦,我们吹了,他父母嫌我没家世,我跟他也吵了架,一气之下就回来了。” “真是闪电式的爱情呀!” 若薇还是挡在门口,我受不了冷挤进去,可可也跟着挤了进来,结果若薇朝我 翻了个白眼,嫌我没骨气。哎呀,我的骨气全被刺骨的寒风吹跑了,哪还顾的上这 许多。 刚进屋,可可把行李一丢就去冲热牛奶。若薇抢先把奶粉夺过来,“你的奶粉 变质被我扔了。” 可可笑笑放开了奶粉准备喝热开水。 若薇又按住热水瓶塞,“小妃重感冒,还是不要动她的东西。” “我不怕。”可可压住怒火,尽量心平气和地说。 “她还怕你传染给她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呢。” “你太过分了吧!”可可终于把热水瓶一丢,冲若薇吼了起来。 我和小妃面面相觑,若薇的确过分了一点,不过可可也活该。 “我都挨过你一巴掌了,你的气还没消吗?” 小妃走上前去拿出咖啡罐泡了四杯咖啡,边打圆场道:“好啦好啦,住在一个 屋檐下有什么好吵的?” 我率先拿起咖啡喝了起来,“这咖啡真香啊,你们也尝尝啊,很好喝的。” 若薇和可可勉勉强强接过杯子喝起来,若薇有些不高兴地刺了我一句:“你不 是老嫌咖啡苦吗?” “可是很好闻啊!” “那……”她凑上来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闻够了给我喝。” “想得美!” 这样子,一场短兵相接的冲突总算缓和了一些,晚上可可一个人睡,若薇和小 妃硬把我拖去和她们一起睡。这可真够头疼的,因为比起三个人挤一张床所受的冻, 我还不如去和可可一起睡,若薇大概看出了我的为难,特许我睡在中间。以前她可 是绝对占据有利地形以防止被踢下床的。 晚上十点我们都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去上班。回房间拿背包时,我听见可可闷在 被子里隐隐的哭泣声。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会搬回来住吧。可是,这个世界 本来就很公平,要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一句话都没说,拿了背包,轻轻地带上了门。 走到外面时,街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其实三个女孩子走夜路的时候并不多, 但是因为今年里最后一天三个人想庆祝一下,所以特地买了些东西回来。结果可可 突然回来,狂欢夜变成了“卧”谈会。若薇还一直唠叨早知如此还不如跟乔玩到十 点。 由于三个人挤床睡,我还是有了点感冒的征兆,幸好主管通情达理,让我过12 点就上楼到她的房间睡,反正今晚她有事外出。 12点原本是我和杨韶光聊得最热乎的时候,我偷偷地把主管房间的电话号码给 他,这样可以继续聊,而且电话费也一下子降到三分钟五毛钱。 新年里接到他第一个电话,我脱掉外衣躺在舒服地让人骨头都酥掉的双人床上, 稍一抬眼就看到窗外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远处是城市的灯火,彩色灯 柱交织的大桥横贯东西,耳朵里听着他柔柔的新年祝福,一切美妙极了。 “你困了吗?”听我迷迷糊糊的应答声,他关切的问。 “刚吃了感冒药,不要紧的,你继续说。”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很柔,一如包裹着我的柔柔的棉被,软软的枕头, 还有已经被我捂热的床单。 “我也挺喜欢听你说话。” “是吗?其实我的嗓音不怎么悦耳的。” “但是很特别,就像你这个人。” “继续说那个故事把,不要恭维我了,我要知道接下去怎么样了。” 他很顺着我的意思说了下去,其实这时候那个故事已经不怎么重要了,我知识 纯粹地喜欢听他讲话,听他那种温柔而深沉的说话声。 这一次一聊就聊到了三点,他也有了些倦意,加上担心我感冒加重,我坚持要 挂电话了。 我们互道晚安,又祝贺了新年,也许是一种习惯,我等他先挂上电话。 电话那头,在他说完新年快乐以后静了很久。 “我爱你!——喀啦!嘟——嘟——”我整个人完全呆掉了。 他过去从未这样说过,甚至没有表现出来过,他只是用一种极富磁性的温柔深 沉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像和一个老朋友对话般地与我交谈。 我从未想过他会——爱我。 尽管我真的这么偷偷地期望着。 两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真的可以相爱吗? 我的心“砰砰”地乱跳个不停,脸蛋烫得像个高烧病人,而脑子里更是乱作一 团。总之,所有该有的傻里傻气的表现我都有了。这回真是完蛋了,如果他有妻有 儿,我岂不是……算了,不要多想了,就当做没听到那句话好了,管他的,以后再 说。 脑子里一遍遍地翻腾这些,结果他那三个字害得我一宿没睡,真是个傻瓜! 如果把这件事告诉若薇她们,肯定会闹腾地天翻地覆,所以以后的几天里,我 只字未提。而杨韶光再打电话来时,也没有提起这件事,他大概以为那天我跟本没 有听到。 我要继续装傻下去吗? 第七天的时候,他终于提出了见面的要求。 “好啊!”没有经过大脑的过滤,我就吐出了着两个字,若薇提醒过我的一切 统统被抛到了脑后。她曾这样说:“记住,作为一个女孩子,一定要表现出适度的 矜持。当对方要吻你时,你第一次应该拒绝他,但不要拒绝三次,第二回合可以让 他吻你的手背,第三回合就可以是额头或脸蛋了。当你确定要和他恋爱的时候,才 能让他真真正正地吻你。至于同居,则要有一定的基础,包括物质上和精神上两方 面。结婚当然要更慎重啦……” 这时候我常常揶揄她:“这么说你和那个乔就是这么进展的吗?咦,你们进展 到第几回合了?” “去去去,我在传授美女挑战秘计,还不快跟着学,不然要你哭着当未婚妈妈 或者就是老处女。” 关于恋爱秘计之类的 东西,若薇那一套套的理论当然比甲甲的实用多了,不 过我似乎更倾向于甲甲的那一套,因为我和她一样只是单细胞动物。 不知道她从哪本书上看来的,她奉为至理名言的一句话,“女人用情绪思考, 男人用屁股思考,”既然大家都不用脑子去想,也就无所谓了,只要女人注意防范 男人的屁股,而男人注意控制女人的情绪,就可以皆大欢喜了。 谈到恋爱,尤其是男同性恋,女同性恋,双性恋,变态恋……甲甲的眼睛就闪 闪发亮,她特别喜欢看这类题材的文学作品和日本漫画,而且还硬逼着我接受心灵 上的荼毒,简直比逼良为娼的老鸨还要凶悍。 不管我是不是喜欢这个人,总之,要先见了面才能有发展的余地吧。我们约好 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和联络方式,然后,挂下电话。 若薇拿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听到你说了什么,是和他约见面了吗?” 我点点头:“小妃还有你陪我一起去好吗?” “当然啦!”她夸张地叫了起来,“你中毒太深了!我要泼一盆冷水把你浇浇 醒。” “主管不会骂我吧?” “嗨,其实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电话小姐是不 是会约见话友,而是约见了以后会发生什么。”她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 做了一个月的时候,我就瞒着乔见过两个话友了。” “啊?你!”我真为乔叫屈,在我看来,这已属于很严重的不忠行为了。 “嘘!”若薇很要命似的压低我的声音,“看见了他们的庐山真面目你就会知 道‘见光死’这个词的来历了。幸好我够聪明,什么联络方式都不留下,所以你最 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杨韶光会不一样,他不会是那种英俊型的男子,不高, 也不年轻,但是一定会是我喜欢的那一种。 “那你是建议我不要见他罗?” “那倒不是,应该见一见的。我是怕尽管他不是帅……”她想说“帅哥哥”, 结果变成了“帅叔叔”,“尽管他不是帅叔叔,你还是会为他着迷。再说你喜欢的, 也肯定没有外在美只有内在美那类。拜托,你眼光稍微放高一点行吗?” “我也拜托你,自己找了个没啥样貌的,还这么要求我。” “我把我的遗志托给你去完成啊!再说你已经不算上镜了,再找个更不上镜的, 那下一代就没希望了。” 我冷笑两声。甲甲有句话说的很对,“永远不要当着女人面说她不够漂亮,也 永远不要当着男人面说他不够胆量,说女人难看和说男人没用都是犯了大不韪。” 尤其是当一个美女说你不够漂亮的时候,心里真的不太舒服。 所以我在心里暗暗地希望,杨韶光千万不要是个光彩照人的男子。 第二天上午,我因为睡眠不足加上轻度感冒症状,以一种很不理想的外观去赴 约了,若薇和小妃陪在我的左右。那架势就像是去相亲一样,不过主角似乎不是我, 因为若薇表现得比我兴奋多了。 我们准时到达了那家茶室,我按杨韶光说好的首先在窗边搜索一个带了三支玫 瑰的男人。 “不会吧!”我听见若薇的低呼。 如果用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来形容我当时的感觉一点也不为过,尤其我为了好 看一点,破天荒在大冬天里少穿了一点,所以那个时候泼冷水真是十分凑效的。 我也不清楚那天我们究竟聊了什么,他仍是一副很健谈的样子,声音也是很温 柔而富有磁性的,可是…… 分别以后,刚刚上了班车,若薇就斜着眼看我,意思是:信了吧?闻声不如见 面? 我抿紧唇不说一个字。 “你不会还是对他动心吧,他那个样子呀……” 是,他那个样子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他确实不英俊,然而和我想象中的 样子也相去甚远。我想他一定隐瞒了他的年龄,因为看他的脸绝对不是三十出头, 而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很苍老。另外他的牙齿很黄,一定是烟不离手的人,而我最 讨厌抽烟很凶的男人。当结完帐我们一起走出茶室的时候,我发现他比我还矮,我 是个典型的南方女孩子,很矮小,可是一个男人如果和我一样个头的话就实在说不 过去了。 我记得甲甲说过一句话:“没外型就没感情。”以前我经常借此讽刺她,可是 到头来,尽管我一再强调内在美,却还是被一层世俗的外表遮蔽了双眼。 若薇也对我说:“尽管你不算顶级美女,可你至少不难看,好歹又是个女大学 生,怎么也不能找这种档次的。” 我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要谈恋爱,只是交个朋友罢了。”话虽这么说,我 却像要哭出来似的。 若薇忙赔笑:“好啦,好啦,我还不了解你吗,圣处女欧崖!你是不谈恋爱的。” 我气恼的不光是我的轻易动心,更因为他……哎,怎么说呢?我让他猜我们三 个谁是谁(其实光用说的就可以认出我的声音了),结果一向反应灵敏的他竟然后 知后觉,花了近十分钟才搞清楚我们谁是谁。而且他一开始把若薇当成我,把小妃 当成若薇,把我当成小妃,整个儿搞错了。大概他想象中的欧崖就是若薇那种有点 儿愁苦相的美女(若薇的愁苦相从何而来不消我说了)。 最最要命的是他在认清了我才是我之后,脸上表现出的失望比我还严重,而我 至少没表现出来。 那次见面以后他谎称去上海出差不再跟我频繁联络了,连我打他呼机都不回。 同时,他改了个名字开始转而和其他几个女孩子聊天,他真是小瞧了电话小姐,难 道我们还会认不出他的声音吗? 更好笑的是,他误以为我会纠缠他而试图处处躲我。我记得他那天赴约时穿着 很高档的毛皮大衣,他大概认为我是那种会傍大款的拜金女郎。这真是大大地侮辱 了我。 他一定是想,凭他这样的腕爷一定能娶到一个大方美丽的女大学生吧。 我既不大方也不美丽,所以他看不上我。 那阵子很想不停CALL他,但我不想犯贱。有一次听到他打进电话来,我明明先 报上了自己的姓名,他却冷冰冰地说:“我找素素。” 我不知道在这件事中我是不是放进了太多的虚荣心,尽管我根本不喜欢他(自 从那次见面后),但是现在躲的反而是他,我就觉得我的自尊心被大大地伤害了。 我现在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很多女孩子未必喜欢那个男孩子,但却喜欢所有的男孩 子都围绕着她。那是一种女孩子特有的——虚荣心。 我也是个女孩子,所以即使我再怎么压抑,提醒自己,我还是有那种虚荣心。 我和杨韶光彻底断了联系是一次看似融洽的谈话中,那天他刚打进电话说了一 声“喂”,我就问:“是韶光吗?” 那头顿了三秒钟,然后我听见他以一种近乎惊喜的口吻说:“啊,是欧崖啊! 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我不无嘲讽地笑了笑:“出差回来了?” “是啊,我刚从杭州回来。我一回来就给你打电话了。” 我记得他说过出差去的地方是上海。我也不清楚那一天我们究竟聊些什么,现 在细想起来,至始至终我们都很“无聊”,我们从第一次聊天到现在的所有内容我 都记不得了,我不记得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能写出来的,以至于我现在写这些东西时, 没法用太多的篇幅去描绘,因为我的脑子里关于他的部分竟是一片空白。 我想,可能从一开始,我就把他想象成了另一个人,以至于当了一回大傻瓜。 一切只是我一相情愿编织出来的美梦罢了。 有一天,文笛来上班,突然对我们三个说:“你们是不是和一个叫杨韶光的经 常联络?你们要小心这个人,他是素素的未婚夫。”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了。这一回 真是被耍得团团转。 他和那个素素,倒真是很相配的一对那!素素今年33岁,那么说来,他总算说 了一句真话,他比未婚妻大了十岁。 后来,文笛告诉我们素素和杨韶光的过去,当年素素才18岁,也是个有梦想有 憧憬的女孩,虽然不见得美丽,可也挺清秀,杨把她勾上床以后就不再感兴趣了, 但是素素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说为了他放弃了家庭和学业,所以怎么样也要拖着他, 让他没办法和别的女人交往。 有一天凌晨三点,阿凯突然打电话进来,依然是嬉皮笑脸的。 “老姐,我回来了!” “没事了?” “已经没事了,放心,那件事前些天搞定了。” “被你砍的那两个人呢?死了没有?” “没啦,纱布一包就好了,连医院都没住。要不我还能安安稳稳地在这里给你 打电话?” 我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火冒三丈地吼道:“你就一辈子这么混下去吗?” 他楞了楞,有些难过地说:“那你说我还能做什么?” “你早晚要出事,不是被抓就是横尸街头!” “不会那么倒霉啦,你别咒我,这种话说不得的。我现在挺好,真的,老大都 四十好几了,不是照样在混?” “你想像他那样?” “那你给我想想办法,你有办法我一定听你的。” 我叹了口气,说实话,他既没学历,又没工作经验,而且平时表现也不好,我 还能怎么要求他。可是我就觉得很多一样没学历没工作表现的人照样可以过上平凡 而幸福的生活,这是要靠自己去努力争取的。 我说:“你自己的事应该自己想办法,怎么能去靠别人?” 他“恩”了一声,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不用看都知道。 “我是你朋友才说老实话的,你别介意。” “当然不介意,真的。我也只有你一个朋友好说实在话的,我知道你把我当哥 儿们。” 说完我们都傻傻地笑起来,我觉得和阿凯说话特别实在,用不着经过大脑就可 以脱口而出,结果我还从他那里学了不少脏话,倒是他,说起话来变得文绉绉了, 连骂人都不带脏字。 通过阿凯我还认识了“老狗”和“电冰箱”。我先是从阿凯的话里了解了一些 他们的情况。算起来,他们都是阿凯的跟班,“老狗”这人很实在,“电冰箱”则 很精明,甚至有些阴险,不过他们三个都是出生入死的铁哥们儿。另外,“老狗” 十七岁那年犯过案,蹲过三年班房,“电冰箱”也有过三个月的拘役经历。 后来有一天,“老狗”和“电冰箱”不知怎么翻到了城市心情的电话号码,加 上阿凯可能有意无意地提到过我这个人,所以很突然的情形下,他们就打电话来指 名叫我。 首先跟我说话的是“老狗”,一开始他就用下流猥亵的话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我一气之下摔了电话。 十秒钟后,“电冰箱”也打近来,他自称是阿凯的朋友,还问我们之间是什么 关系,有没有上过床,我再次摔电话。 接着“老狗”又打进来,很鄙夷地说:“你们这种人啊,我知道的,先么谈谈 话,聊聊天是伐?等到聊上了,就约出来吃吃饭,上上床,你没跟人开过房间?去 骗谁啊?告诉你,阿凯玩过的女人不少,我就不信他还没上你……” 他说话有些唠叨,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句,我骂了句脏话,第三次摔了电话。 第四次他们打到了若薇和梦洁那里,莫名其妙破口大骂了一通后才挂掉。 那一次闹得很不愉快,我觉得阿凯这人不错,怎么会交上这种狐朋狗友,后来 想想,其实他们的生活圈子就是那样的。只是阿凯在面对我时会是一个彬彬有理的 男孩子。 一个小时以后,阿凯慌慌张张地打电话近来,一个劲地向我道歉,还说一定要 修理他们两个,逼他们向我道歉。 “我呸,向个娘儿们赔不是,而且我连见都没见过。” “老狗”和“电冰箱”一致认为阿凯向一个很有可能是丑八怪的女人如此必恭 必敬实在蠢透了。 “老狗”说:“要道歉,可以,你出来我们吃顿饭,我当面向你道歉。” 我隐隐觉得有种被设计了的感觉,再说有了前车之鉴,我觉得不该把阿凯本人 与我在电话听筒里了解到的那个阿凯联系到一起。万一他们联合起来把我骗到外面 ……等想法离谱到了轮奸卖身时我立刻打住了。 “好。”我说,然后我率先提出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我操!二十五块钱一杯苦咖啡有什么喝头,我们去‘百乐门’KTV 唱歌。” “老狗”不满地说。 我笑了起来,怎么在咖啡这一点上,我和他的见解如此一致? 最后我们经过协商决定去“肯德基”吃午餐,然后到旁边那家全市最大的游戏 城打电玩。而且“老狗”近乎刁难地提出让我单刀赴会,还洋洋得意地问我敢不敢 去。 “去!”我想他们不至于光天化日把我怎么着,“有什么不敢的。” 就这样,我和阿凯也见了面。 我选了一件米黄色的帆布外套,牛仔裤和黑色旅游鞋,脖子不得不围上御寒的 围巾,说实话这和我一身清爽利落的打扮不怎么搭调,谁叫我那么怕冷呢!出门的 时候我特别将 短发梳得服帖一些,好让我看起来至少有个发型,年长个几岁。 走进开了暖气的大门,我看见三个个头不等,二十多岁的男青年在那里翘首盼 望。等我拿下围巾站到他们跟前时,长得特别高大的那个男生竟然害羞地不知所措, 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哼出一个字来。 我有点好笑地打量他们三个,其中一个个头特别矮小的男孩子像扫描仪一样将 我全身上下评估了一番。 中间那个穿铁灰色棉质内衫,外面仅套一件同色茄克衫的男青年站起来为我介 绍:“这是‘老狗’,这是‘电冰箱’。”他分别指指高大的男青年和另一旁矮小 的那个男生,然后又指指自己说,“我就是阿凯。” 尽管他尽力表现得沉稳一点,不过脸还是红了。阿凯是个算得上英俊的男孩子, 虽然还是偏矮了一些,不过并不影响他的外观。我高中时有个英语老师,也是这样 一米七险险不到的个子,可是那种幽默机智,大方自然的谈吐很容易地征服了全班。 而且听说他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和他差不多身高的女朋友。 “老狗”则是出乎我意料的高大,绝对是1 米80以上的身高,但是那魁梧的外 表偏偏配上了腼腆得让人发噱的傻笑,实在很难想象他在电话里骂脏话的样子。 而“电冰箱”,正如阿凯所说,他有种让人猜不透的高深莫测的气质,表情是 防人于千里之外的审慎,像是在说:“这个女人太平常了。”又像是在说:“看似 平常,说不定是坏得不一般。”而且他的脸有一种近乎女孩子的漂亮,可惜的是身 高明显不够,不会比我高多少,不然真是块可造之材。 “老狗”和“电冰箱”真是一对奇怪的组合,奇怪透顶了。但是看得出来,他 们三个人之间的感情真的非常深厚。 那天下午我们玩得很高兴,“老狗”不停地向我道歉,还像阿凯一样叫我“老 姐”,而“电冰箱”虽然只是“你”啊“你”的称呼我,不过我留给他的印象不坏。 那阵子临近期末考,忙里偷闲我还会和他们偶尔出去转转,不过每次都是他们 三个人来又三个人去,我和阿凯始终没有单独相处。而且我们见面时所说所有的话 加起来还不如电话里交谈的内容多。所以我更喜欢在电话里和他聊天。后来他改掉 了凌晨三点失眠打电话的毛病,常常是让我有空CALL他,只要他方便,多半会回电 话给我。 期末考试结束以后,有两条路摆在我面前,要么辞掉工作回家过年,要么留下 来第一次在外面吃年夜饭。我折中了一下,准备向主管请5 天大假回家看看,然后 再回来(其实是再做打算)。 那天回学校整理回家要带的东西,顺便打个电话问问甲甲什么时候回家。 接电话的女孩子一听是我的声音(甲甲经常在她们寝室里提到我,算起来,我 是个熟人了,所以她们都认得我的声音),马上叫了起来:“完了完了,她这回又 发花痴了!午饭吃了两次哪!” 话音未落,就听见甲甲如同跑完了800 米的兴奋的喘气声,“你猜我今天碰到 了谁?” “总之不是金城武。” “比他还厉害!” 我的声音一沉,用十分严重的口吻说:“该不会是尹子维吧?”那是个我和甲 甲都很喜欢,而且专演反派的狠角色。 “不是啦。” “那么这架势只有木村拓哉能扛了。”我不喜欢木村,所以我很没劲地说。 甲甲很受不了地抢先说道:“一个大大大……帅哥啦!” “怯!”说了等于没说。只是对于一提到木村拓哉的名字就心跳气喘,两眼放 光的甲甲来说,能有比他更让人激动的帅哥就很让人有好奇心了。 “真是帅得一塌糊涂啦!见了他你会觉得柏原崇也JUST SO SO ,我猜他一定 是韩国或者日本的留学生。”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凭什么我们中国男人里就不会出帅哥?真是崇洋媚外得 无可救药!你忘了日本鬼子南京大屠杀啦?” 其实甲甲和我一样有“仇日情节”,但是“历史是不能忘记的,木村拓哉的迷 人电眼,性感嘴唇更加不能忘记呀!”她总是如此口沫横飞地向我狂轰滥炸,呵呵, 想当年日本人派木村拓哉来侵华的话,大概中国早就沦陷了,因为两万万女同胞会 首先向日本人投怀送抱。 以上皆出自甲甲语录,如有任何侵权犯法行为,本人概不负责。 “哎呀!”甲甲一边跺脚一边解释道:“本校的那些个黄毛小子哪能有那种气 质呀!话说上午……” 我现在十分同情那只接受“口沫浴”的电话筒,同时庆幸我在千里之外的一所 南方大学。看来当初填报志愿时捂住读卡纸真是明智之举。 她就跟说书先生似的细细描绘她如何尾随一名陌生男孩的精彩历险,为此她重 新回食堂吃了第二次午饭,一直跟到学校的院长办公室才不得不在众多狐疑的目光 中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在行政楼外潜伏了两个多小时以后终于悻悻地离开。结果, 她还是没能搞清那是个韩国人还是日本美少年。 我真是为那个被跟踪的漂亮男孩捏了一把汗,如果是在晚上的话,恐怕他就清 白不保了。 我告诉甲甲我要回家的事,她没做任何回答就挂上了电话。 放下电话,背脊出不觉有阵阵寒意袭过,希望我的预感不会总是那么灵验。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