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什么叫做乐趣?在俞希文看来,让井上焱痛彻心肺,而她残忍地看他苦苦挣扎 就是最大的乐趣。也许再这样下去,她就能逼井上焱到国外去工作了。 她和他真是一对同床异梦的天作之合。有时候她故意讲一些农场的故事给他听, 他假装心不在焉却比开重要会议还仔细地听着,然后讲到最紧要关头她就会突然停 住,把话题扯到别的事上,那时候她偷看到的表情可以让她笑上好几天。 井上焱终于被她逼如死角,有一天晚上睡在办公室里彻夜未归。他敢逃避,她 要给他一点小小的惩罚。 下一天深夜归来,她听见他摸黑进了浴室,一会儿传来水花飞溅的声音。她怕 起来跟了过去。 井上焱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他早该料到与俞希文在一起必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们的生活中有太多时候被夏允打乱了。他极度渴望见到她,而每次见面他的 心上像有把刀在割他,血不停地渗出来。俞希文的所作所为更令他难以忍受,她和 夏允原本就很亲密,现在住到东馆,更是常常和夏允在一起。夏允送给她的小礼物, 她往往转送给他,然后同样不留心地损坏、丢失。最忍受不了的是她的当面调戏, 她会当着别人面的情况下对他心肝啊肉地乱叫一通,她根本不像一般女人,她不喜 欢小鸟依人一样地顺从一些,不喜欢客气友好地待人,她阴晴不定的脾气相比于他 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对井上焱的衣着服饰指手画脚,她主动开车接送他,主动 买鲜花礼物送他,而且频繁地主动求欢。她似乎天生有种侮辱男人的怪癖,只有凌 浩淼那种变态的男人会受得了她。 “嘿,又发呆了!”她从身后一把揽住他,双手向他的前胸轻抚着。 井上焱绷紧了身子看着镜中一对赤裸的男女,这女人妙曼的胴体,娇美的脸庞 像一部恐怖电影。如果她稍稍收敛一点,井上焱或许能忍受下来,能克制对她的憎 恶。 “你偏瘦了一点,该多吃些。”她的手向他下身摸去,“不过看起来你像个经 常锻炼的人。” 井上焱甩开她的手,转身时恰好被她吻住。 “地板上很干净,这水花真凉快,你说呢?” 二十分钟后,她全身湿淋淋地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抹心满意足的浅笑。 早上醒来时,井上焱早已落荒而逃了,说起来她最喜欢看他早上睁开眼睛的瞬 间。她曾满含笑意地当面盛赞过他:“你初醒的一刻俊美极了,天地都为之失色。 一种深沉的忧郁完完全全把我打动了!!” 井上焱总是不理睬她的嘲弄,利索地穿好衣服离她远远的。他能在起身到走向 门口的短时间内穿好衣服,动作优雅而飘逸。她寻思着要给他拍一组照片欣赏欣赏。 但是今天早上他不见了。 “倒是怪想念他的。”她冲自己笑了笑,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她看见沈睿从自己的卧室里出来,向着楼梯口走去。无法确知这个男人的弱点, 他笑容可掬却没有心,和两三个女人同时保持着暧昧的友谊却并不爱任何一个。他 不像一般的花花公子以追求女人为乐趣,那两三个女伴偶尔和沈睿在社交场合出双 入对,但他们间的关系总是游走在友谊边缘。其中一个女人和沈睿交往时间最长, 她很美,却比沈睿大了许多岁,是个聪明而优雅的建筑设计师。俞希文想不通他们 相处时要以姐弟身份还是情人身份相对。 沈睿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包括她在内,他也诚心地盛赞她的美貌,才华和气 质,而为了井上焱,他小心地躲避着她。但是即使他不会爱上她(她并不在乎), 只要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友谊,这就足够了。 当天晚上,井上焱又一次彻夜未归,趁着这个好机会,她套上睡袍去敲了沈睿 的门。 沈睿显然刚从床上起来,但是并不睡眼惺忪,他靠在门上并不想让她进去,微 笑着开玩笑道:“你以为我们真的有断袖之癖吗?怎么跑到我这儿来找井上。” “我是来找你的,不欢迎吗?” “当然欢迎,请进。”沈睿假装随意地抄起一件衬衫批在背心外面,然后走到 酒柜前帮她倒了杯酒,“对不起,我这儿有些乱,不像井上。” “单身汉的卧室总归有点乱。我认为随意反而好。”她原本想凄凄哀哀地数落 井上焱对她的冷落,可知道自己演不像这种怨妇角色。她走到沈睿身旁接过他递来 的酒杯,手指在他指尖轻掸了一下。沈睿的反应令她满意,他小心地避开她,走到 沙发前坐下。 “井上的整洁是他的习惯,他小时候生活状况变化很大,曾经被迫在最脏的地 方睡觉、吃饭,后来就养成了现在的习惯。” “原来你们在进孤儿院之前就认识了啊!”她走过来坐到他身边。 沈睿始终微笑,但是眼光中有些戒备,这种眼光让俞希文有些得意,难不成自 己好色到令他恐惧的地步。 “认识了一年才进孤儿院的。” “怎么进孤儿院的?” “算了,以前的事我和他都不喜欢提。” “我觉得井上这个姓不像中国人……” “他父亲是日本人。” “你们在日本认识的?” 沈睿含笑看她一眼:“我的中文倒是他教的,他童年受过良好的教育,母亲死 后生活状况变化很大,这才认识我的。” “听起来像个辛酸的故事,他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你们后来到了哪个孤儿院年?” “既然是辛酸故事,还是别讲了。我怕我感怀身世会失态。” 俞希文暗骂他的狡猾,脸上却笑容可掬,“这样的成长经历,你们一定建立了 非比寻常的友谊。”她向他靠过去,把酒杯放到茶几上。 沈睿知道侧身让出空间是于事无补的,他干脆抓住她的手臂,微笑地答:“所 以你该知道,什么叫‘朋友妻,不可欺’。” 俞希文笑出声来,邪邪地道:“可是斜一下音,就变成了‘朋友妻,不客气’。” 沈睿说不过她,索性推开她的手臂站起了身,假装再去为她倒酒。 俞希文也缓缓地站起来,走到他跟前。 沈睿笑着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非常大方地把手放在她肩上, 看了她足有十秒种。 “你有丝一样的长发,”他腾出一只手拨弄着她的一丝秀发然后把手按在她头 顶,“还有聪慧过人的头脑,浓却不失细致的眉,柔却不俗媚的双眼。”他的手跟 着滑下来,“挺拔却不失女性化的鼻子,激动人心却不失温和的双唇,你的全身上 下都透露出美妙绝伦的光彩。” 俞希文满意地微笑着,平静地听着他的赞美。 “你的美貌足以使你即使犯了死罪也可以得到赦免,但是……”沈睿开始笑地 邪气,“但是我不喜欢太过漂亮的女人。”说完他一把推开她,拎起一件外套扬长 而去。 她竟被如此耍弄!她抓着桌角做了几下深呼吸才勉强没尖叫出声,然后她克制 住烧了东馆的冲动,从沈睿的房间里退了出来。 第二天,沈睿就搬出去一个人住了。 但是井上焱和老头子似乎没有任何反应,若无其事地照常生活。她知道沈睿不 会去告状,那么他们对她早有防范?还是沈睿和井上焱原本就可以把东馆当旅馆, 自由来去。她宁肯希望是后一种猜测。 ———————————— 他把资料丢在桌上,心情沉重不堪。他怎么去面对井上焱呢?井上焱爱那个女 人,他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狂热地爱一个人。井上焱不会不清楚俞希文的为人,他也 不会因为俞希文惊为天人的外貌而爱她,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俞希文是别个女人,他绝不会插手,而这个女人偏偏是叫俞希文,是凌浩 淼的情妇,怀揣着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潜入这个家庭,来破坏他们兄弟间的感情。 这个女人达到目的了,井上焱不再与他推心置腹,他比过去更封闭,连他这个 唯一的朋友都不要了。 他也希望井上焱快乐,希望他找到他的真爱,轻轻松松没有任何负担地生活, 不像过去那样。 他总是记得那个阴冷的冬天,一个8 岁的男孩被带到马厩来,他的全身湿透, 单薄的身体不停地抖着。清秀的脸上除了雨水、泪水,还有满腔的仇恨与悲哀。而 他自己呢?脏兮兮的地下室,臭气熏天的粪场和马厩使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生活。 从记事开始他就是这么懵懵懂懂地生活,没有快乐,也没有忧伤,没有拥有, 也谈不上失去。 如果不是井上焱,他会像一个低能儿一样在那种环境中生活一辈子,因为在那 以前他甚至不知道生活还有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井上焱不快乐,从他与俞希文交往至今,沈睿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快乐,这一次 反而更多见了他的阴郁。 井上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决定只把这件事告诉老头子,让老头子去处理。他得瞒着井上焱,虽然东窗 事发后井上焱迟早会知道,但那已是他们的命运所无法抗拒的了。 有人敲门,他起身去开,一开始以为是他的其他朋友,想不到是井上焱。老朋 友见面却分外生疏了。 但沈睿依然微笑:“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他走回去不声不响地放好资料, 假装随意地丢在桌子一角,用几个文件夹压在上面。 井上焱看在眼里,和他一样装作没在意。但是屋子里升上一股浓浓的悲凉感, 过去他们之间从不故意地隐瞒,现在却要这样互相欺瞒。 “我以为你会搬到梁朗行家里去住。”梁朗行是一个建筑设计师,兼营房地产, 是与沈睿交往最久的女人。 沈睿笑了笑,“我没有权力打扰她,她快结婚了,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沈睿,我知道你并不像你的外表那么悠闲快乐,你也需要安慰。” “我们的友谊曾是我最大的安慰,但是我觉得很迷惘。前天我打电话给朗行, 她劝我应当信任你,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听她的话。” 井上焱低头沉默了一阵,“你还记得黎若薇吗?我们在大学里共同爱过的一个 女孩子。她曾经是你的女朋友,长得很像童可人,尤其是眼睛。” “我记得,她说她起初接近我只是为了你。后来她不知道爱谁更多一点,她就 那样在我们两个之间摇摆不定,一会儿和我要好,一会儿和你同居。虽然后来我们 都放弃了她,可我依然很爱她。我从来不觉得她有错,她也很痛苦。” “也许你不知道,我曾向她求婚,而她也答应了嫁给我。” 沈睿抬头看着他:“你没说过她答应了嫁你,我一直不知道有这回事。” “但她和我们两个都有关系的事实,她没有向我们其中任何一个隐瞒。”井上 焱看见沈睿皱着眉低下了头,于是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我们的关系因为她而一 度很僵,就像现在这样。” 沈睿叹了口气,“其实你们应该结婚的。” “也许吧,但是为了她,我们差点产生了隔膜,幸运的是没有。我们的友谊是 经受过考验的。沈睿,相信我,我不会为了俞希文这样的女人毁掉我们的友谊。” 沈睿抬头看着他最好的朋友,心中涌动着无数的感慨,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总是怀念孤儿院的生活,记得童可人从地铺上爬起来哭着叫妈妈的样子。 然后我和你就让她睡在中间……“ 沈睿笑起来,“你很会讲故事,所以你总是做妈妈。我就学做爸爸打呼噜。有 一次你发了高烧,我和她溜到厨房去偷招待来访团的牛肉,她这小傻冒蹭了一额头 灰却忘了擦掉,结果穿邦了,还被罚擦地板。” “我一直觉得,如果没有你们偷来的那块牛肉,说不定我就病死了。” “当时她跪在窗口祈祷,虔诚极了。那年冬天的雪下得好大好大。我们为了替 可人出气,把所有孩子的脸都涂黑了,多有意思。当天来访团要到了,丽花申子的 脸都气绿了。” 井上焱由衷得笑起来,“结果因为大雪,来访团取消了行程。那天是女孩节吧, 我们自己开了个庆祝会。” “记得那时候丽花小姐总喜欢吟一些很娇气的诗,什么‘月光’啊,‘港湾’ 啊,后来我们就干脆叫她‘月光港湾’。她知道以后非常生气,我为了逞能,随便 念了一首你教的诗,结果她喜欢得不得了。” “后来还和你成了好朋友。” 沈睿白了他一眼,“你还说得出来,为了让她帮我们开后门行方便,我得背十 几本诗集才能交上这个朋友。” “我不一样惨,很多诗忘了,得搜肠刮肚地记清,整理,这才凑出十几本诗集。” 沈睿心情十分好,站起身走到外间,“想喝什么?我们干一杯吧。” 趁他回头找酒时,他敏捷地拿起资料抽出一角来看,没错,就是这一份。接着 他马上塞了回去,若无其事地坐回到沙发里。他痛苦地发现原来今天他的所作所为 都为了欺骗沈睿,过去他从不骗他的。 亲切的交谈结束后,井上焱回东馆去了。他呆望着那扇关上的门,心底涌上一 阵悲哀,相比于井上焱的坦诚,他更无法原谅自己对挚友的欺骗。算了吧沈睿,把 这份该死的资料扔进垃圾箱里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最后他悲哀地认识到,他不能!他们两个的命运注定了他们无法平平静静地终 老一生,他们注定是不幸者,注定永远生活在阴影之中。这悲剧,在他们出生之时 就已经注定了,他能改变吗? ———————————— 那份被他诅咒一百次的资料又多躺了二十四小时,他知道也不能再拖了,明天 他就回东馆把资料交给老头子。 他疲倦地去洗漱,而不过搓把脸的功夫,等他回到卧室时,资料不翼而飞了! 他急忙探出窗口,看见一个黑影刚好跳入下一层楼的客房。十秒钟之后他奔出 房间,刚好在楼道上和那个蒙面人撞个正着。 他奔上去搭住对方的肩,黑衣人反手就是一拳。沈睿敏捷地躲开,没有任何犹 豫和留情,他在黑衣人脑后猛劈一掌,对方应声倒地。 他着急地摸索了一阵,什么都没发现! 不详的预感马上笼罩上来,他冲进那间黑衣人硬性闯入的房间。一对老夫妇瑟 瑟发抖地缩在一角,老人见闯入的又是一个不速之客,惊慌地大叫:“不要杀我们, 我们没报警。” 他早在进房间时就闻到了一股纸烧焦的味道,他知道,两个月的辛苦白费了, 黑色和灰白色的纸灰在厨房的火炉上飞舞着,有不少飞进了正煮着的汤里,幽蓝的 火焰龇牙咧嘴地嘲笑着。 他气急败坏地跑了出来,“你们两个,快报警!” 这个天杀的贼!不,也许他该感谢他,至少那免去了他一切的顾虑。他在走到 门口时,心里所有的怒火都已经平息了,好吧,朋友,见个面,大家认识认识! “呃……”沈睿回够头去,脸上堆着很有安全感的微笑,“你们也没损失什么, 还是别报警了。要知道,惹上那些坏人可是件麻烦事。以后,窗户可要关紧。”也 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来开门,他走向那个躺着的黑衣人。 是个女人,打斗前光看样子都可以断定,而且他搜过她的身了。什么样的女人 可以在他眼皮底下如此胆大妄为呢?她是炼过格斗的,而且是个惯偷。 俯下身拉掉她脸上蒙着的黑丝袜,在他看到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时,他呆住了 …… 怎么可能?多久远的记忆了! 而——,事实如此,不是吗?她烧成灰,他都认得。 ———————————— “井上!我带来一个人,你绝对猜不到是谁!” 夏允听见沈睿在楼下喊井上焱,那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和激动。如果有什么事 可以让沈睿如此开心,那一定是非比寻常了!她第一个冲了出去,俞希文笑着摇摇 头,“她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能吊起她的好奇心。” “我也很好奇,出去看看。”井上焱率先走了出去,俞希文赶上一步挽住他的 手臂,“我也有好奇心啊,不会比她逊色。” 夏允已经站定在陌生人跟前,她像欣赏罗丹的雕塑般仔仔细细地审视了对方一 遍,好奇的大眼睛里含满了笑意,总算没把被参观者吓晕过去。 眼前的女孩二十多岁,身型偏瘦,清秀的脸蛋上还有一抹未褪尽的稚气——或 许她和她会成为好朋友也未必!然而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和沧桑,这和 她的娃娃脸形成很大反差。 “沈睿,她是谁?” “她是……”他看了一眼俞希文,微笑着说道:“我们的一个老朋友,很早以 前认识的,叫童可人。” “童可人,这个名字真有意思。” 沈睿拉着童可人的手笑着说:“这个我们领养人的孙女儿夏允,这就是井上, 你还记得起来吗?这是井上的女朋友,俞希文。” 童可人一一问好,轮到井上焱是,她微微点了点头,做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 明白的暗示,“井上,你还是这么沉默寡言,对吗?” 夏允抗议:“他比过去可好多了!” 童可人回头看着夏允。她的身上有一种与身俱来的纯真气质,外貌小得几乎只 有十五、六岁,声音也显得很稚气。“你几岁了?” 沈睿揶揄地冲夏允说:“你可真失败,一被人碰到就像大人抓小孩一样地被问 年龄。” 夏允一撅嘴,骄傲地说:“我快满二十三岁了!” 童可人看见沈睿宠溺地逗夏允,竟有些不知所措。是啊,她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井上焱已经有女友了,那么眼前这个女孩……她当初梦想着到这个城市里来找 他,当井上焱找到她请她帮忙时,她更是义不容辞。她多么希望能见到他! 很好笑,不是吗?她以为井上焱会安排她和他见面,他是安排了,却是安排她 去偷他的东西。 早在几年前,她就开始做着一个荒唐的梦。井上焱不断地寄来沈睿的照片,而 她就那么傻傻地保存着那些照片。 现在,梦可以醒了!她不该听他的劝告留下来的,她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呢? 沈睿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待会儿还要向你介绍夏允的丈夫,这小丫头严 重早恋。” “沈睿!”小丫头跳了起来。 “我好象听见有人惹了我的小妻子,沈睿,是你吧?”凌浩淼微笑着走了进来, 当看到客厅里有个陌生女孩时,他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你好,看来你是新客人, 我叫凌浩淼。” “童可人。”童可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原以为夏允的丈夫会是一个朝气蓬 勃的男孩子,但这个男人显得如此干练而成熟,那犀利的目光让她有种想逃的冲动。 “我们去阳台看看老头子吧。”沈睿提议道,说着拉起了童可人的手。 在一大群人围在阳台前谈笑风声时,童可人低声对身旁的井上焱说:“为什么 你让我偷的是他的东西?” “我有难言的苦衷,但是我并不是为了害沈睿。你答应过,对这件事不会多问 一个字。” 童可人忧伤地笑了笑,“我差点忘了,我是个惯偷,不问原因是道上的规矩。” 井上焱仍想多劝她几句,却发现凌浩淼和俞希文在注意着他们的举动,没有办 法,他只能缄口不谈了。 童可人喜欢沈睿是个不争的事实,在孤儿院时她就喜欢和沈睿玩在一起。而几 年前的邂逅,井上焱发觉童可人依然怀恋着孤儿院的生活,就像他和沈睿一样,只 是童可人单纯的喜欢似乎变成了另一种性质。 她会为了那种特殊的“喜欢”出卖他,向沈睿抖出一切吗? 他的心头不禁一惊。是的,他现在是如履薄冰,一旦沈睿知道这件事的幕后主 使是他,一旦他知道他隐瞒了童可人的下落整整五年,他还会原谅他吗? —————————— “这个童可人真奇怪,她和沈睿、井上焱都有交情,而且还是老朋友,真不知 她怎么冒出来的。”凌浩淼抬起手轻抚着她的头发,换了个姿势让她更舒服地躺在 她怀里。 夏允却坐了起来,从草地上又拿起一支花夹到花环里,继续编了一个结。“他 们三个以前在同一个孤儿院里,交情很好的。” “她跟你说过?” “恩,孤儿院的生活虽然清贫,但他们有好多伙伴,在一起认字,做游戏,唱 歌,还偷东西……”夏允捂起嘴笑起来,小心翼翼的神情好象是她在偷东西一样, “有趣极了,她跟我讲了好多孤儿院的事!哎,要是我有那么多伙伴,我宁肯去住 孤儿院的。” 凌浩淼宠溺地把她揽进怀里,“你现在不是自由了?又有这么多男女朋友,都 快成了外交家了。” “恩,多亏了你呢!” “那你怎么奖励我呢?”他把她的身子扳过来,让她正对着自己,冷不防夏允 把手里半完工的花环套到了他头上,好几片花瓣遮住了他的眼睛。 “奖给你一个花环够不够?”夏允快乐地笑起来,“你真好看,像花仙子。” 凌浩淼拿掉花环,钳住她的双肩,恐吓道:“你恩将仇报,这么耍我,该罚! 来,吻我。” 夏允扭动双肩,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只好听话地抬起头。在她吻上他时,她猛 推了他一把,妄想逃到一边去。而他是个高手,向来只有他将她摆平的份,只轻轻 一拉,她又跌回到他怀里。他大笑着搂紧她,还想多逗弄她一下,但是二楼有一双 阴郁的眼睛在盯着草地上嬉闹的他们,他得意非凡地迎向那双眼睛。 窗帘迅速地拉上了。 很有趣,真是太有趣了!他一定眼红得要死,艳羡得要死,心痛得要死,难过 得要死吧! “这么重的烟味!把窗户打开吧!”俞希文微笑着走了过来,“嗤——”一声, 窗帘完全被拉开了。她打开窗子,向着凌浩淼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井上焱背对她闷坐在床前,那忧郁的背影真是我见尤怜。她柔声道:“过来!” 他不动。 她在心里咒骂了他一句,“过来。”声音变得平板,温柔的呼唤变成了短促的 命令。 他还是不动。 她走上前,硬是把他拖到了窗前,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你太苍白了,阳光这 么好,来晒晒太阳吧。别总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除了我谁还受得了你?” 井上焱怒视着她,希望她收敛一点,但她别开头装作没看见。“嘿,你看草地 上那一对阳光情侣,真是羡煞我也。你就不能表示表示你的柔情吗?在我们上床以 前你追我追得很勤快,难道男人都这个样子吗?” “不,我……”他说不出口。 “为了表示你的诚意,吻我。”她抬起脸闭上了眼睛,那微微颤动的长睫毛动 人极了。 井上焱紧盯着这张脸,想了一百个法子毁掉这张魔鬼的脸蛋。浓硫酸、剃须刀、 烧红了的烙铁、或者是鳄鱼的牙齿!从她的肩头看过去,他知道夏允注意他们很久 了,她躲在凌浩淼背后,从腋下偷看着他和俞希文。 在她的心里,他和俞希文情真意切,心心相映,每一对关系亲密的男女在她眼 里看来都是彼此相爱的。她如此单纯,如此幸福。 好吧,就满足她的意念吧。 他低下头,闭上眼睛吻住了怀里的女人。不是陶醉而闭上双眼,实在是他不想 看见他吻的是谁。 “还看,真是不知羞!” 夏允笑眯眯地转过身来,不再去偷看窗前的那对恋人。啊,确实该留给他们一 点私人的空间,不是吗? “他们为什么还不结婚?” 在她看来,如此亲密的男女仍不结婚简直匪夷所思。 “那是他们的事,也许他们觉得结了婚就没意思了。你没尝试过婚前恋爱的滋 味,当然无法理解。” “可我觉得我们现在非常开心!”她想了想,又疑惑地说,“他们的恋爱会与 我们有何不同?” 当然大不相同,他冷冷地笑了笑,又摆出一副凶恶的面孔说:“怎么,不满意 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量你也不敢!”他抱紧她,又想到了什么,“那个童可人有没有跟你提过他 们以前是哪个孤儿院的。” “她说不有名,告诉我也没用,所以没说……咦?我觉得沈睿最近特别开心, 他是不是喜欢那个女孩?” 凌浩淼揶揄道:“每次沈睿和异性朋友在一起,你就在一旁瞎想,你也太鸡婆 了吧。别操这个心啦!” “不,童可人和沈睿以前的朋友不同。他是有很多朋友,可是他似乎对童可人 特别在意。” 这一点凌浩淼当然早看出来了,沈睿为她跑前跑后,开着车子带她去全城兜风。 最重要的,是他让童可人睡在他的房间,而自己去睡客房,他没把她带上床说 明他对她真的在意。 沈睿也有他致命的弱点! ———————————— “沈睿和井上呢?现在该下班了。”夏允拉了童可人的手奔进来,几天工夫她 就和童可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他们有一个重要企划要完成,会晚一点回来。童小姐,你不介意我没多给沈 睿几天假吧?” “当然不介意……” “浩淼!”夏允撅起嘴不满道,“他们两个忙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却好意思溜 掉!” 凌浩淼认错地低下头,“我承认我懒,但我保证这个case完成以后放他俩大假。” “这还差不多。”夏允回头对童可人说,“你大老远从美国来可要玩得尽兴, 不过今天晚上他们还没来,我们怎么办呢?” 凌浩淼恍然大悟般掏出一把钥匙:“这是地下室的钥匙,我前几天找份旧资料 已经去过了,里面很好玩的,有井上焱和沈睿十几岁时的照片、成绩单什么的。保 证你们大开眼界,我想你们都很想了解他们的过去吧。” 夏允如获至宝般接过钥匙,“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凌浩淼发现童可人眼中也闪着期待的光芒,一抹得意的笑容浮上他的脸,“小 心点,我只修好了电灯,忘了吩咐佣人打扫,别碰得灰头土脸的。” 她们哪里听得见,早就一溜烟似的飞走了。 “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一直站在二楼扶手前的俞希文终于开了口,她缓 缓地走下来,很容易地从情人眼里看到了一种险恶的用心。 “为了取悦我可爱的小天使嘛!再说了,童可人可是个良家妇女,有必要让她 了解心仪的男人究竟是怎样一副嘴脸。啊,我没想到原来沈睿前前后后有那么多女 人,而且个个都魅力无穷,个性十足。你说他现在这个小女朋友是介意呢还是被同 化过去晋升为沈睿的床伴之一。” “无毒不丈夫,看来你算得上大丈夫。”早已习惯了他的为人处事,所以她根 本不吃惊。 他冷笑,“运气好的话,童可人回美国去,我呢就做个顺水人情,把沈睿调去 美国——那边的市场庞大,可以令他大展拳脚,又能抱得美人归,两全其美。” 她发现他们仍是最好的盟友,站在他面前,她强烈地感觉到了对他的爱有增无 减。“看来我这边也得加把劲,把井上焱逼到穷途末路,好躺让他卷起铺盖逃亡去。 你说把他调到南非去怎么样?老天保佑他和一个南非姑娘恋爱,他们生出的热 带小孩总不会像北极的冰块一样冷吧。“ 凌浩淼微笑着设想这种情景,“你的想象力真是丰富……” 三个小时以后夏允和童可人才从地下室出来,两个人一起把一副巨画搬上来, 但是看她们的脸色都相当不妙。 “看来我真不该出这个馊主意,瞧你满脸的灰,快跟我回去洗个澡,老天,现 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你们看了整整三个小时。”凌浩淼小心地帮夏允掸着灰,丝 毫也没有遗漏童可人的表情。 “不,我要等沈睿回来。”她坚定地说,小脸涨地通红。 凌浩淼饶有兴致地看着夏允,很少见到她义愤填膺地质问别人,呆会儿沈睿就 要回来了,她会如何质问他呢?实在有趣!看来他这一着棋真是下对了,既把童可 人赶回美国,也让夏允不再信任沈睿——一箭双雕!这结局未免太圆满了。 三个人在客厅等了一阵,童可人推说头晕先去睡了,夏允则是铁了心要留下来, 凌浩淼当然是宠着她了。 又等了二十分钟,东馆外有了汽车声,他们一同回来了。 刚步入客厅,沈睿就闻到了异样的气息,他笑道:“夏允,怎么还不回西馆? 又和浩淼吵架了?”待他看到客厅一角的凌浩淼时,突然换了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 的口气说道:“噢,凌浩淼,你真是个吸血鬼,要我们累死你才甘心吗?” 凌浩淼抑制不住地笑起来,随口敷衍了他几句。 沈睿,一分钟后你还有这种笑容我就服了你!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