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井上,我快回来了。想不到我在这儿的最后一场虚惊全拜你所赐。” 井上焱听见他的声音里有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知道他此行目的肯定达到了, “这话怎么讲?我不过帮你找些资料。” “井上源之介两年前就死了,想必你也知道。”他突然换声十分严肃的口吻。 井上焱平淡地“嗯”了一声。 “现在井上家族里分成两派,他们都知道了你的存在,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总之他们分成了两派,一派想劫持你回日本继承家业,另一派则想杀你以绝后 患。 这些日子你可要小心点。“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他吃惊地问。 “放心啦!他们不过是把我当成了你,”他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那些莫名 其妙的日本人把我当成日本天皇一样伺候,我被其中一派伺候得舒舒服服,又差点 被另一派做掉,真要让我神经衰弱了。等他们知道你才是他们的真命太子,你就知 道我现在有多么哭笑不得了。” “对不起,连累了你。” “嗨,老朋友了!我只是要打电话告诉你快点溜,一颗子弹上西天倒也痛快, 要是被人前呼后拥伺候着,不死也疯掉。” 井上焱摇摇头笑道:“我知道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明天上午十点左右吧,可人已经答应我的求婚了,不过我是骗她说我得了绝 症要不久于人世,她这才答应的。” “想不到你这么下流。” “只有这一招管用嘛!我也就不论它下流不下流了。你先替我瞒着,等我把她 骗回来做了正式的沈太太才行。” 井上焱开玩笑地说:“我想跟可人通话,她在旁边吗?你叫她来听电话。” “啪!”对方把电话挂了。 缓缓地放下电话,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几乎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沈睿的 故事终于有了结局,而他这一段却如此拖沓冗长,结局真的那么重要么?他觉得他 不想要结局。 他从客厅走到书房里,敲了敲门,夏允头也没抬起来,仍在电脑的键盘上敲着, “公司有什么事吗?是不是‘东洋’机构的合同书到了?” “不是公事,是沈睿的消息,他要和童可人一起回来了,很可能马上就结婚。” “这么快!”她吃惊地回过头来冲他笑着,“替我祝贺他们。”说着她又回过 了头专注于电脑屏幕。 “他们明天上午回来,和我一起去接他们吧!” “噢……那当然。” 他呆站了一阵,无言地转过身来。 月鷟突然走了进来,很少见到她会是一副神色慌张的样子,没等井上焱先开口 问好,她便迫不及待地叫道:“别去机场!” 井上焱不解地说道:“为什么?沈睿明天要回来了,我想去接他。” “机场会是一个不祥之地。” “不祥之地?!”说话的人却是夏允,她站起身走了过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对不起,我不能明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感觉那么强烈,可是影象反 而很模糊,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她焦虑地看着井上焱,“那个关键人物是俞希 文。” “希文?”夏允皱着眉,疑惑地看着月鷟,“她离开这儿已经两个多月了,谁 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她会伤害到沈睿吗?” “不,我真的不清楚……我感到危险来临了,今晚能让我住这儿吗?我需要确 定一下。” “当然。”井上焱转身上楼,“我去叫人收拾一个房间给你。” “井上,我有一种可怕的预感,机场是个不祥之地,总是你别去!” 井上焱有点儿领会了,“好的,我叫别人去接他。反正他不会介意。” 话是这么讲了,月鷟仍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步上楼梯的背影,夏允走过来握住她 的手,眼神迷惑,但她十分相信她的话。 ——————————————————— 她不直到为什么这么害怕,她站在一栋豪华别墅的窗前,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室内灯火通明,然而仍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恐惧感像厉鬼一样紧紧地纠缠住她,隔 着玻璃,她看到的是自己死灰一样惨白的面孔。她的手心和额上全是冷汗,预兆像 一张网一样地罩下来。 为什么她要去帮那个男人,这不合常规。见到他的初时,她绝没有爱上他,相 反是一种强烈的震撼与恐惧,她害怕的是一种生命遭到威胁的最最原始的恐惧。她 不明白为什么生命里会出现井上焱这个不祥的人。 她感到头痛欲裂,转身去洗手间搓把脸,当水花卷成旋涡流走时,她的呼吸变 得急促而颤抖。她看见蒙着水幕的白瓷砖上映出了一个空空的房间,这一回图象清 晰得让她害怕。那个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的尸体…… 她猛地向身后退去,逃到了卧室里。她想到床上去躺一会儿,缓解一下恐惧感, 但是脚下不稳使她徒地跪倒在床前,趴在床沿。 她抓紧了被单,彻底的窒息使她控制不住身体,最后,她僵硬地向后倒在地板 上,整条被单都被拉下了床。 当她醒转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窗外欢快的鸟鸣使周围显出一片祥和的气氛, 一切似乎已归于平静,结局似乎已经上演完了。 “不!”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她会窒息而昏迷,为什么她会一直到天亮才 醒过来。 她从床上跳了起来——她已经被抱到了床上,在别人看来,她只是熟睡了。 是同伴使她昏迷的,她昨夜似乎隐约听到了召唤,她也更清晰地发现这一点: 一旦事情过去了,一切无法挽回。 九点四十分! “他呢?井上焱呢?”她冲到楼下客厅,气喘吁吁地问。 夏允局促不安地走到她跟前,“我喊了你,可你就是没醒过俩,我担心极了, 井上去机场了。” “我不是说了不能去,你怎么不劝住他!”她突然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对不起,我也急得团团转,他说那些日本人把沈睿当成是他,那样沈睿会很 危险。他要我呆在家里,我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又叫不醒你……” “行了行了,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她不耐烦地甩甩手,“对于他来说,你 是祸水,但是你……” “夏允,”她突然紧紧地握住夏允的手,“井上焱才是目标,有人要杀他,许 多人。能救他的关键是你!” “我?” “嗯!”她猛地点点头,“他出去多久了?” “就刚才,十几分钟前。” “夏允,现在全靠你了,你去机场追他回来,勇敢点,你不会受伤。还有,通 知凌浩淼。” “他?” “我打电话,你现在快去追井上,但愿还来得及!我随后就来!” 夏允看见她坐下来熟练地拨了电话号码,而这号码她从来没告诉过她。她再也 不敢怠慢,奔出了房门。 ———————————————— 他把手枪藏在背后,颇为小心地走进机场大厅。沈睿搭乘的飞机很快就会着陆。 环顾四周,大厅里并没有太多人,更没有可以的迹象,但他不敢掉以轻心。月 鷟的预言在旁人看来或许是疯话,但是从来没有出过差错。这个时候,宁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 “井上!” 井上焱闻声转过头去,眉头顿时纠结在一起,“你怎么来了,这儿很危险!” “我们走吧,趁现在还没发生什么,月鷟让我来劝你回去。”她拖着井上焱的 手急得直跺脚,恨不能把他一下子就拉出去。 “那沈睿怎么办?那帮人把他当成我……” “可月鷟说目标是你。” “我有防备,可沈睿没有,”他一把将她拖回来,“你在这儿和不安全,我得 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点的地方。听着,我不可能留下沈睿先走的,无论发生什么,你 别乱跑。” 井上焱看到了大厅一角围在一起的但个警卫,便拉着夏允走了过去。 走到离他们四、五米的地方,井上焱礼貌地说:“请问你们能帮个忙吗?” 三个穿制服的警卫转过头来,脸色顿时变得刷白。 井上焱知道情况不秒,把夏允推到了一边。 “就是他!”有人用日语大喝了一声,枪口指向了井上焱。 “呯!”井上焱先发制人将那个人击毙。 “呯!呯!”紧接着对方也向他开了枪,他左臂中了一枪,但是他灵敏地就地 一滚又击毙一人。 枪声又从楼道那边传过来了,更多提枪的警卫涌进了大厅,整个打听顿时乱成 一片。 夏允呆呆地躺在原地,不明白何以警卫莫名其妙地向他们突然袭击。井上焱右 手握枪,用受伤的左臂拼命拖起倒在地上的夏允,向一个有石廊的拐角处奔去,脚 下的枪声紧跟着他们,流弹已经伤到了受惊的人群,大厅里的人像没头苍蝇似的乱 穿乱撞。 他们绕过中央的石廊,折回来向门口奔去,但是退路已经被堵死了,那边有人 提着枪赶过来了——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要置他于死地。 井上焱向着另一侧有石柱挡着的楼梯奔上去,那儿通向机场指挥室和服务部门。 夏允努力跟上他,不至于拖他的后退。刚一转弯,前面留下了一道猩红的血迹, 她尖叫起来。 井上焱不敢有任何停留,向着楼道奔去,他透过钢化玻璃看了看楼下大厅,底 下的警卫之间也干了起来,他举了枪,却发现敌我难分。 有警卫又向他们开枪,钢化玻璃顿时崩裂,“稀里哗啦”地溅满了楼道。在这 时,井上焱准确地找准了目标。 “快,他在楼上!”话音未落,那名日本男子就被击毙。 他不敢相信周围的任何人,偏偏夏允就在他身边,他只能拖着她避开密集的子 弹,登上楼向前冲起。幸而夏允脚底下很利索,没带给他更多麻烦,但是他滴血的 左手丝毫不敢放松。那条手臂疼得几乎麻木了,而他的指关节仍僵硬地弯曲着抓牢 她。 转个弯是另一条岔道,尽头的大厅后有许多空房间,可以去那里躲躲。他们奔 向前转入了岔道,然而前面是一排荷枪实弹冲过来的日本人。 他和她同时一惊,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他拉只夏允退了回来向着原来的过道 奔去。没跑过几步,他边敏捷地推开厕所的边门,把夏允拉了进来又关上门。岔道 里的那群人追上来,又跑过了头。“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乖乖地呆在这里,无论发 生什么都别出来,直到我回来找你。”他将她推入一个小间,又说道,“如果有拿 枪的人进来,就装瞎子!” “井上!”她拖住他,“你要小心!” 他回过头向她笑了笑,推开门奔了出去。 井上焱走到机场大厅时,警报声震耳欲聋地响着,播音员紧张万分地通知所有 乘客和家属及早离开。 他看了看表,沈睿应该已经下飞机了,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他小心翼翼地走 下楼道,探出头向大厅里看了看。 一批武装的警卫铐上了另一部分警卫,推搡着他们走了出去,凌浩淼和沈睿、 童可人正在四处张望,而警察们也在驱赶他们。 没有人出事!他松了一口气,无力地走了出来,“我在这儿。” “井上!”沈睿欣喜地向他奔过来,“我担心极了。还没有全搞定,有一部分 人可能还没抓住。你的手……没事吧?” “她在哪里?”凌浩淼直截了当地问道,口气里带着愠怒,似乎在责怪井上焱 把夏允拖入了这场血腥的屠杀。 井上焱默默地看着他,无奈地转过身折回楼上,“在上面,我带你去。” —————————————————————— “井上焱,你这混帐东西!”他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在厕所门上,腾出一只 手就想揍他一拳。 “好了,好了。”沈睿和童可人忙把他们分开。 童可人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夏允,也许她跑出去了。” “她不会这么傻!一定是被抓了起来,我们分头去找!”凌浩淼一再告戒自己 要冷静,虽然眼前这个男人连累了他的心爱,他也要暂且忍一忍。他看也不看其他 人,提着枪径直走了出去。 “神气什么,都离了婚了!”沈睿不满地咕哝了一声。 “我们还是快去找人吧,我到楼上几个房间去找找。”井上焱的口气阴郁一如 过去。 最后沈睿只好冲童可人耸了耸肩膀。 —————————————————————— “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和井上做错了什么?要说这个,反而是你负了我们两个。” “闭嘴!”俞希文把枪顶在她的后脑上,口气平板而生硬。 “又是你!”身后有人大喝一声。 她们同时回过头去,夏允口里低低地念了一声他的名字。 “是啊,真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她大笑起来,得意地晃了晃手枪,“没想 到有一天我会沦落为杀人犯!既然你来了,我就在你面前杀了她,怎么样?” “你疯了!” “噢,你会不高兴?但是我很乐意看你痛不欲生的样子!” “就算史良平会保你不受死刑,我也会要你死。” “用不着史良平,自有人会保我回日本。你不在我此行的计划中,我只是奉命 打穿井上焱的脑袋。不过这中间来段小插曲也挺好!” “放开她,那不关她的事!” “因为你来了,这就关她的事了。她可是我的情敌啊,亲爱的!” “你真的是疯了。” 夏允叫道:“你们都别吵了。希文,我不管你奉了谁的命,但我求你别杀人, 你什么都有了,还想怎样?如果你要浩淼,我给你好了,我们本来就离婚了。” “夏允!” 俞希文乐得直笑,“凌浩淼,她把你让给我了!哈!对不起,不过我已经不稀 罕了!” “呯!”她敏捷地抬手向他射击,凌浩淼肩胛处中了一弹,向后趔趄了几下。 “浩淼!” “走!”她冷冷地命令,趁凌浩淼剧痛难忍,未来得及站起身时把夏允带出了 过道,走向另一个楼面。 夏允总是忍不住回头,一副焦急万分的样子,“他好象伤得很重,如果没有人 即使发现……” “放心,他死不了。看你们如此情意绵绵,真舍不得让你们做一对绝命鸳鸯。” “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的人要接我回日本,并且我得在路上找着井上焱毙了他。” 突然,夏允感到被她猛地拉住,她们都停下了脚步。 俞希文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的神色,尽管那个冰凉冷酷的枪眼抵在了她的脑后, 不用回头看她都能猜出来是谁。只有那个阴森森的家伙会一声不吭。 “井上焱,要么我们做个游戏,一、二、三一起开枪,或者你试试看先发制人, 看看我的反应够不够快到扣动扳机然后一命呜呼。” 这个冷冰冰的怪胎没有表态。 “一,……” \ “……\ ”“二,……” “停!” “哈哈……”她大笑起来,猛地抓起夏允的手抵在枪口上,又把那手按到井上 焱的左胸,“怎么样,让她摸着你的心是不是感到特别温暖?” 他和她对视着,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笑容可掬。 “你这傻瓜,我就知道即使她的一根手指,你也甘心用命去换。想不到这一招 这么管用,现在我的枪倒是能同时伤了你们两个。”她突然将枪口用力顶上来,夏 允疼得叫了起来。他和她被迫向后急退了十来步。井上焱感到自己的脚步乱了。他 发现他已经无法正常思考。 在他们快要靠上墙时,俞希文突然甩开了夏允的手。 “呯!” 失败了,他那样训练有素却失败了! 他低头看见左胸被子弹穿了个孔,鲜血立刻涌了出来。他全身无力地弯下了身 子,贴着墙壁坐了下来。 他竟然失手了!手枪在遭到袭击后脱手了,只在最末一刻空放了一枪。这个女 人够狠! 夏允尖叫着想扶住他,但是无济于事。 “很讽刺,她的手并没有受伤。”她手里的枪还冒着烟,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表 情,“井上焱,我给了你机会同归于尽的,原本你能够反应过来的,可是你阵脚大 乱了。” 夏允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拼命叫着井上焱的名字,然后她猛地转过头,怒视着 俞希文,张开双臂挡着井上焱,一字一顿地说:“你这凶手!” 俞希文又抬起了手臂。 “我不许你再伤害他!” “呯!” 这一枪没有打中任何人,但是枪声就在她耳边,把她的耳朵振得嗡嗡直响,一 下子什么也听不见了。 “在你……杀我之前……”井上焱艰难地说,“我只求你一件事,放过她……” 俞希文冷眼看着他,“你以为我恨她吗?我只是身不由己,奉命来打穿你的脑 袋,一定要在你头上打个洞,否则我回去也是死路一条,至少也跟死无异了。” “井上靖的命令?” “所以你该知道你们非死不可。”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夏允是无辜的。” “你以为我恨她?”她干笑几声,“我并不恨她,一点儿也不恨,我只是嫉妒 她,但是我从未恨过她。我也不恨你,不恨凌浩淼,我只恨我自己。” “那么!”夏允急急地叫道,“放过我们,也放过你自己。史良平爱你,你根 本用不着回日本。” “别提那个畜生的名字!你懂什么?!我有今天都是他害的!要不是他,我用 得着提着枪来杀人吗?”她厉声喝道。 “是的,在别人眼里,我什么都不懂!”她用身体档住井上焱的整个上半身, 勇敢地和她对视,“可是我也有我独立的思想,只不过与你们格格不入罢了。以前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对待我的新生活,也许我现在也做的不够好,但至少我已经能适 应了。 为什么你不试着去适应史良平呢?他是那么爱你。那一天在舞会上,他跟我跳 舞时一直谈起你。他对我说,他曾向我爷爷立誓,会在我需要撕把生命都交给我, 因为他很喜欢我。但是比生命还贵重的东西他要给你。他说我其实很幸运,有那么 多人关心我,爱护我,可其实你比我更幸运,有那样一个衷爱你的丈夫……“ 俞希文咆哮起来:“够啦!你爱着你那不忠的丈夫,可我不爱我忠实的丈夫! 忠实有个屁用?” “那也不至于要跑去日本过刀口上的生活!” “就因为那个畜生我才被逼去干这一行,难不成让我去红灯区做妓女吗?”她 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可没有显赫的身世,高贵的血统!而你,井上焱,你有那样 显赫的身世却甘心留在夏允身边当看门狗,我真是佩服!你认命吧,谁叫你姓‘井 上’?” “井上不是什么看门狗!他是我的朋友!” 俞希文并不理会她,继续说了下去,“反对你弟弟井上靖的那一派想拥护你回 日本继承家业,所以他让我回来杀你以绝后患。虽说你是个混血儿,可我猜测井上 靖的血统更耐人寻味,否则他不会处心积虑地要除掉你。” “夏允,你也听见了,让开吧,她不杀我,迟早会有别人来杀我……”他忍住 剧痛,把夏允拉到一边,使自己的头部暴露在俞希文的枪口之下,“只要你别杀她。” 她的目光变得残酷,“我只是为了向井上靖证明我的忠诚。” “不要!” 井上焱似乎认命了,闭上眼睛握紧了夏允的手。 她沉默着,长时间地站在那里,时间已经不多了。她看见夏允泪流满面地抱紧 他,头和他抵在一起,突然一种难言的滋味袭上她的心头。 眼前这个男人,为了一份绝望的爱而甘愿牺牲一切,甚至来勾引她。如果换成 是她,她觉得自己决不会为情敌去做什么,也不会把爱人推得更远。她无法理解, 她做不到。尽管她也会为凌浩淼作出牺牲,但目的是为了得到他的爱。 而,夏允呢?她并不爱眼前这个男人,她只是想保护朋友。如果换成她,对于 毫无感情的史良平,即使他死了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是啊,就是因为他们如此付出,如此相亲相爱,他们才如此幸福。一切是她自 找的,幸福属于别人,她无权剥夺。 她垂下了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楼道底的房间。 “井上,没事了,没事了!”她抽泣着帮他擦着血,把浸透了血的手帕按在他 外套的衬衫上,又裹紧他的外套,“她已经走了,你不会死了!” 井上焱勉强睁开眼睛,抬起手按在她血迹斑斑的手背上,“别费劲了……我的 伤,我自己清楚。” 夏允看看他,又看看伤口,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用脏手背去擦眼泪,脸上 留下了一道血痕。 “让你受惊了,原本他们只是冲着我来的。” 她拼命摇头,哽咽地说不出话。 “有些话……现在不说,我知道就再也……没机会了。” “不不,会有机会的,会有机会的!” “你……听我说。” “我听!我听!” “在沈睿来之前,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了,希文不会再来了,但外面可能还有别 的人。你暂时别乱跑,也别去找医生,等沈睿来为止……他会找到这儿的……”他 忍了一下剧痛,抬起手去擦她满脸的泪痕和血迹。 这张脸仍然稚气,但是她的眼神中已有了勇敢和成熟,这会使她以后的生活之 路顺畅许多。然而他无法陪她走下去了,他终于明白月鷟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在你向她表白的那一刻后,她非但不会留在你身边,反而……反而再也 不需要你了。”————“你的表白,是一个先兆,接着会发生一件可怕的事。” —— 月鷟说得多么准确啊,他要死了!不是他表白了才导致他的死,而是他要死了, 他不得不表白了。 “哎……”他忧伤地叹了口气,抚摩着她的脸,“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啊! ……” “吔?”她停住了哭,呆呆地看着他。 “我……一直……爱着你。” “希文呢?还有可人?你对她们……” “希文根本不算,我为了你才接近她……我只爱你。一切都……只为你!对不 起,我早就知道凌浩淼和……俞希文的事,可我不敢告诉你……我只希望你……幸 福。” “井上,你这傻瓜!我也爱你啊!我爱你!我们结婚,我们回农场去生活,还 记得在农场的两个多月吗?有一天晚上我们就是睡在一起的,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我爱你,求求你别死!我们会很幸福,生一大堆孩子。井上……“她不顾一切 地抱住他,吻着他苍白得显紫的唇瓣。 他知道她是痴人说梦,如果他真的不死,他该多好。 “不行了……答应我,原谅浩淼,他真心爱你。” “不,我只爱你,不要浩淼,我要井上……我只要井上,你不能死!” 他苦笑了一下,“嘘!你听……” 夏允听话地安静下来,耳边只有井上焱发颤的呼吸声,以及自己因忍不住的几 声抽抽搭搭,一切静得无助,静得可怕。这时,隐隐约约中,他和她都听到了呼唤, 那是沈睿,童可人——还有凌浩淼的呼唤,一种痛彻心肺,近乎绝望的呼唤。 “他找你很久了……他一定担心极了,快……去吧!” 她泪流满面地呆看着他。 井上焱朝她勉强地笑笑。 “你等着,我去叫人,医生马上就到。等我回来,一定!”她站起身跑了几步, 又突然折回来,在他唇上又印下一个吻,这才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井上焱无力地垂下了头,感觉渐渐模糊起来,倦怠得直想睡去。 他感觉有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地飘了过来,那是天使吗?他够资格上天堂吗? 他的手上沾满了血迹,无论他做过什么好事,他也免不了要下地狱。 月鷟的脸上有焦急,却更有早知如此的镇定。她对即定的事实已没有慌张感, 只感到隐隐的悲哀。她早已参透这命运,却无力改变什么。 她跪下来,把井上焱揽到她怀里。“井上,你快死了。” 井上焱闭着眼睛笑了笑,“用不着你提醒我,你总会把最残酷的事实毫不婉转 地说出来。”他的话反而连贯了,疼痛渐渐变成了麻木,畅快的心情和即死的悲哀 同时充斥着他的心,那种感觉让他坦然而绝望地棉对即将来临的死亡。 月鷟看到了那种可怕的回光返照,她努力镇定住情绪,轻柔地说:“你的心里 溢满了快乐和悲哀,它们使你激动又使你安详。” “我向她表白了。我一生中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我警告过你的,可我知道那没用。” “但是,我求你把她刚才那一段记忆消去。” “我答应你,我能做到的。” 她看见他的眼角有了泪,轻轻地滑下来,滴到她手里。生命总是按它即定的轨 道在运行,无数的偶然凑成了必然。她的意志无法改变自然的伟力。行将死去和已 经死去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除非付出最惨重的代价。而现在,能做这件事的只有 她。 这难道就是她一直害怕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三番两次地去帮他,始终无法明白自己也参不透命运真正的 奥秘,即使她是一个解读命运的人。他们的交集在她的手里化为一片氤氲,无法找 到任何的轨迹。 那是轨外的一切吗? 她感到他的生命在她的手里慢慢流失。 “井上,你想活着吗?” “别开玩笑了……” “不,是真的。我可以让你活过来,只有我可以。但是,如果那是一次比现在 更痛苦的重生,你还愿意再痛一次吗?” “还有她存在吗?我重生的话,还能见到她吗?” “是的。但是,你依然得不到她,继续活着会更痛苦。我再问一遍:你想活着 吗?” ———————————————————— “见鬼!他们究竟在哪儿?”凌浩淼气急败坏地嚷道。机场的尸体都清理得差 不多了,可是夏允仍不见踪影。 这时,大厅里突然又窜出一批武装的陌生人,警察们和这群陌生人互相用枪指 着对方,气氛一下子又如上弦之箭紧张万分,那些人“叽里呱啦”说着日文。 “沈睿,是我!”有个人突然奔上前,朝后面的人挥挥手,“放下枪,放下枪, 都是自己人。” 沈睿认出了他,呼出一口气放下了枪,“恭田先生,你终于承认我不是井上焱 了?” “我们是来找井上先生的。那边群龙无首,实在需要他。” “我说过多少遍了,井上焱不会感兴趣的,你们回东经去孝敬井上靖好了,拜 托!” “你这是什么话?!”姓恭田的中年男子气愤地大叫起来,“我们非把他带回 起不可。在不受保护的情况下他很危险,井上靖也知道你不是井上焱,木村袖迟和 那个中国女人已经来这儿刺杀他了……” “什么?!”沈睿跳起来提起他的衣领,“在天使城你怎么不告诉我,会那么 快!” “沈睿!”楼上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 沈睿回过头去。 “ 呯!” 紧接着两声枪响,几乎在同一时刻传入所有人的耳中。一枪擦过沈睿的脸击中 了他身后的大玻璃,他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这一枪来自恭田带的那堆人里。另一 枪则击中了恭田的那名手下,他颓然倒地,手上用来偷袭沈睿的枪还冒着烟。显然, 恭田带来的这名叛徒刚才差点要了沈睿的命,幸而有楼上的人出手相救,否则沈睿 必死无疑。 童可人惊慌地靠进沈睿怀里。 “没事。”沈睿惊魂甫定,勉强地笑了笑。 恭田冲楼上喊道:“木村袖迟,井上焱才是井上源之介的亲生儿子,你忘了在 他临死前发下的毒誓了吗?别再效忠井上靖那个野种了!” 回答他的是一排密集的子弹,恭田往身后连连跳了数下,“你疯啦!叛徒!” 木村袖迟默然地望着他,“总之我做定了背叛者!我不是来杀井上焱的,但也 不至于和你这种蠢材同流合污。老人家们认为井上靖不合适,自然会废了他,用不 着你操心。” “你这叛徒!” 木村袖迟冷淡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沈睿,蓦然转身走了。 沈睿笑道:“你看人家多识相,拜托你们也回去吧。” “一个都不准回日本!”为首的警察突然大喝一声,“这还象话吗?已经封锁 了机场,你们还敢携带武器入境。把这些日本人统统给我铐上!” 沈睿幸灾乐祸地向恭田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快点!”楼上一个沙哑的声音凄凉地喊道,“井上受了重伤,快叫医生!” 见她满脸的血迹,凌浩淼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过去,但是夏允没等他走近,就 转身往回跑,“快,在一个楼道背后的小间里。” —————————————————— “夏允,回家休息一下吧!都是凌晨了。放心,医生不是说井上没事了吗?他 胸口的伤没有生命危险的。”沈睿劝道。 夏允的手始终没有放开过井上焱的,双眼注视着他,眼眶里有着淡淡的泪痕, “不,我一定要看到他醒过来为止。麻药早该失去作用了,为什么他还不醒过来?” 凌浩淼双手交抱在胸前,靠着窗口远远地看着她的侧影,一种难言的酸楚充斥 着他。如果夏允真的和井上焱在一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上天为什么安排他 爱上她,又不告诉他该好好珍惜。他不愿意放弃她啊!但如果她真的爱上井上焱… … 一阵可怕的寒意向他的背心袭来,他要怎么做? 月鷟突然走了进来,她步履蹒跚,仍是一副虚弱的样子。当他们找到井上焱的 时候,她也昏倒在一旁,医生的诊断是她过度疲劳了。现在看来她稍稍恢复了一些 体力。沈睿忙起身去扶她。月鷟稳了一下步子,谢绝了沈睿的搀扶。“夏允,井上 有话让我跟你说。” 夏允回过头,“什么话?” 月鷟抬眼看了看其他人,这空灵超然的目光令沈睿和凌浩淼都感到惊奇和震惊, 她柔声道:“你出来,我要单独跟你说。” 夏允看了看井上焱,终于松开了他的手,向她走过去。 月鷟回头在前面走着,她的步子轻而慢。两个很快到了一间空病房里。 “他要你告诉我什么?”她焦急地问。 “你把眼睛闭上,别问我为什么。” 夏允虽然急着赶回去,但是仍然照做了。 月鷟把手放到她额上,她随即晕了过去。 她呼出了一口气,井上焱交代的事终于做完了。她明白,再迟就来不及了,尽 管她现在劳累完分,连走路都显得困难。 她扶着墙壁走出病房,在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边擦了擦额头的汗。 走廊对面突然走过来一个长发的老女人,她两鬓有些灰白,看起来像月鷟的母 亲,但是脸上的神韵根本不像一个慈爱的母亲。她径直走过来,脸上怒不可遏, “你都干了些什么,傻瓜?!” 月鷟惊恐万分,“求求你了,让我多留一天,就一天,一天!求求你了!” 老女人二话没说,一把揪起她的长发就往外拖,医院里路过的人都吃惊地看着 她们两个,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月鷟很快被拖出了医院。 —————————————————————— 夏允刚把门带上,井上焱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沈睿笑了起来,“你醒了!我担心死了,井上,夏允一直在你身边,看她的样 子……” “我知道,我刚才一直醒着。” 凌浩淼轻轻地哼了一声:“我出去了,你们聊。” 沈睿很满意地笑了笑,“时来运转了,井上!经历了这么一场生离死别,夏允 一定……” “沈睿,别跟她提起半个字,她并不知道我……” “什么?!你还没说?你也太不争气了!” “算了,沈睿。当它全过去了,别再提了。” “为什么不给自己也给她一个机会?”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她爱的是那个人。” “可你昏迷的时候,她一直陪着你。那种难过万分的样子……”他叹了口气, “哎,我还以为她已经知道了。” “那只是感动,不是爱。我和你不一样,童可人是爱你的。” “大家都可以重新开始,你不能这么亏待自己。” 窗外的阳光透过帘布的缝隙照在井上焱阴郁的脸上,那脸没有一丝阳光的气息。 “我明白我没办法得到她,她不属于我,永远都不属于我。 “很多次,我看见她坐在窗口,双眼看着远远的西馆,明知道那儿已经人去楼 空,她还是那么看着。她的眼里满是过去的回忆,有时候会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有 时候就难过地叹口气。我那么仔细地观察她,但是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你没仔细观察过她叹气的样子。我不忍心看……如果她嫁给了我,仍然会那 样叹气,一辈子都那样叹气,我觉得满耳朵满脑子都是她的叹息声……我不想这样。 凌浩淼走就搬出了西馆,但是他为她造的西馆还在,花房的花还在,他经常会 派人去清理,他随时准备着让夏允回到他身边。他们还爱着对方,也许凌浩淼始终 都不是一个好人,但他会是一个好丈夫,会懂得珍惜夏允。 “如果他们不是互相爱着对方,我一定不会退出。夏允一旦知道我如此爱她, 一定会感动地嫁给我。但以后呢?她会站在窗前叹气,会一生为那段失败的婚姻而 遗憾,对我,则只是尽一个妻子的义务。我不希望她成为那样一个妻子。我希望她 快乐。 “她已经长大了,会知道留在我身边是一种责任和义务,也许她会史着去爱我, 但这种沉重、勉强的爱不是我希望要的。我要的是她无忧无虑地去爱,不要有一丝 勉强,即使她爱的那个人不是我。 “所以,我必须放弃她。” 沈睿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转过头看着窗外,竟觉得鼻尖非常酸。 顿了一会儿,井上焱又问,“那些日本人呢?” “统统被驱逐出境里,他们非法携带武器入境。” 井上焱笑了笑,“你对外就说我死了,我也落个清净。” “那怎么行?你难道不上班,不结婚了?” “和你一样,改个名吧。” “井上……记得吗,你对我说过,你留着名字是因为你母亲让你这么做。再说 井上源之介并没有负了你们母子。” “已经每什么意义了,我连他死的时候都没去奔丧,留着这个姓真的那么重要 么?再说,我母亲一定希望我幸福地活着,无论冠上哪个姓。” “这样,暂时散布你死了的谣言,好让他们缓一缓,我们也作好防备。井上靖 要你的命,我们也能取他的命,他该明白这一点。” “沈睿!”童可人急急地走了进来。 “行李收拾好了?你还来做什么,回家睡觉吧,你下了飞机还没睡过,一定累 得很。”沈睿说着宠溺地抚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我没事的!是月鷟出事了!她被一个很凶的老女人拖出了医院,那架势,真 吓人!” “什么?”井上焱支起了身子,“她被人带走了?” 沈睿又把他按倒,“怎样一个老女人?” “我原来想阻止的,可她们长得有几分相似,也许是她母亲也未必。我很少见 老女人会披着那样一头齐腰的长发,简直像个老巫婆。” “井上,那个叫月鷟的究竟是谁?” “我也不知道,奇怪极了的一个女孩子。几乎无所不知,也许,她有某种超自 然的力量。我原来确实以为自己会死……”他摸了摸胸口,上面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并不很疼,比手上的伤还要轻。 “我也觉得很奇怪,医生给你动手术只用了十几分钟,我还以为他们放弃了抢 救。结果你胸口的伤早就愈合得差不多了。这真的是她做到的吗?听起来匪夷所思, 夏允也说是她救了你的命,不过那个女孩子看起来一般,我是说长相,真要我回忆 起来,我简直连她脸部的特征都不是很记得了。” 井上焱摸到了胸口的水晶挂件,他惊觉那是月鷟的东西,但,这块东西看似水 晶,分量却轻得如同薄木片。他总觉得,它原来该是沉甸甸的,但现在,宛若 被 抽干了灵气的一块普通的硬物。这是月鷟留给他的纪念品,他当然会好好保管。 只是,她救了他,是不是触犯了某种不可逾越的禁忌,而被她的长辈带回去接 受处罚了呢?如果她将受到惩罚,那他岂不是害了她? “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她遭到了很大的不幸。”井上焱忧心忡忡地说, “我要去找她。” “你有充分的把握找到她吗?” “我不知道,可我总觉得她需要我。” “你爱她吗?” 井上焱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摇摇头,“我很担心她,不希望她因我而受罚。” 沈睿笑了起来,“那就去找她吧,一边散散心,一边找她,说不定某一天就找 到了。前阵子你在操持这里,现在轮到我和可人了。”说着他回头去看坐在井上焱 房间一头沙发上的童可人,女孩已经睡着了。 井上焱看着他和他身后的童可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她不知道那是怎样一场噩梦,她和井上焱被那么多人追杀,他们东躲西藏,没 有一个人能出来帮他们。有一枪在她耳边响了,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或许那一枪 打中了她,或许她已经死了。 她多么需要他的帮助啊!在最无助的时刻,即使她表现得十分勇敢,她也希望 身边有他,他们手拉着手,并肩站在一起…… 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他的脸。 “你哭了!”他柔声说,“梦到什么了?” “我怕极了!我以为我死了。”她和他坐在地板上,那垂下来的无力的手慢慢 抬起来,抱紧了他。她偎进他怀里。 凌浩淼一阵激动,更紧地抱住她,“傻瓜,你好好的,只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呢? 你昏过去了。“ “我在哪儿?” “医院。” “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 “我不知道,很迷糊的感觉,只记得那么多人追杀我和井上,我的身上全是血。” “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井上呢?”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