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庞玉的军营就设在黄河北岸,与渡口里的舰队毗邻,配合战舰上的舰载武器, 形成了强大的防御力。虽只有一万人马,用于防守却绰绰有余。庞玉更是把往来于 江面的渔船和摆渡统统扣留,让黄河两岸的少帅军无法联络。当然对被扣留者都很 客气,还给以金钱的赔偿,无损唐军的形象。 不过看来这番措施多虑了,因为裴氏父子立刻答应投降了! 不到半个时辰,唐军的斥侯就看见贾闰甫一行人回来了。随从兴奋的大喊: “裴行俨裴元庆已经答应投降了!” 贾闰甫则拈须微笑不语,颇为得意。毕竟这 父子二人都是当世名将,裴元庆的乱云锤更是勇冠三军,能兵不血刃的收伏此二人, 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斥侯听了也很高兴,主动代他们去通禀庞玉。庞玉听了之后抚 掌大笑道:“贾先生这回真是立下大功!省却我多少功夫!”要知道根据唐军的情 报资料,裴行俨心思周密谨慎,裴元庆性情高傲鲁莽,能这么干脆的投降实属不易。 当然,如果他们只是想诈降拖延时间,庞玉也自有办法应付。 他挥马出军营,看到正在过来的贾闰甫等人迎上前去,笑着打招呼道:“先生 ……” 他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因为此时双方相距已经比较近了,他已经可以看出贾闰 甫虽然在向他热情的打招呼,但是……他根本不是贾闰甫! 庞玉忽然觉得分外的诡异,好像大白天见了鬼!不由得大喝一声:“什么人! 站住!” 周围的士兵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不知所措。 可对方却笑得更欢了,坐骑陡然加速前进!“贾闰甫”身旁一个本不起眼的随 从此时一马当先,从背后亮出两把白色的大铁锤,“当!”那人手中两锤相击,哈 哈大笑道:“裴元庆到此,怎能止步!” 后面的“贾闰甫”也扯掉胡子和其它随从一起掏出兵刃,杀了过来!虽然总共 只有数十人,但距离太近,唐军又措不及防,整个水陆两寨的防御体系还没来得及 发挥作用,裴元庆等人已经冲了过来! “噌!”庞玉的太虚剑出鞘,大喊一声:“杀!”身边的唐军已经从最初那一 霎那的茫然中回复过来,轰然领命,同时一起亮出兵刃,胯下坐骑如离弦之箭般冲 向前方,战斗素质之高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任何稍有头脑的将领,都会明白对付唐军这种水陆联合营寨,只有以水陆联合 进攻才能成功。如果单从陆上进攻,必然会遭受舰载武器的打击而无力还手。谁能 想到裴元庆竟然比想象的还要“鲁莽和骄傲”,居然敢率数十骑,靠这种蹩脚的整 容术出现在眼前!若是那个斥侯提前识破伪装岂不成了一场笑话?(当然贾闰甫作 为文人幕僚,也确实没多少普通士兵认识他)若是唐军中有人提出类似的作战方案, 定会被庞玉被斥之为铤而走险,思虑不周!可正因为如此,裴元庆的鲁莽之举反而 成了一招奇兵!更让庞玉没想到的是,裴元庆面对这等两难境遇,竟然这么快就做 出了如此令人瞠目结舌的决定! 他心里很清楚现在已经来不及再集结弓箭手或弩箭飞石阻止敌人进攻了,只有 靠硬拼了。他知道裴元庆还有个毛病是“自持武勇”,现在带着几十个手下就敢硬 闯一万唐军水陆营寨就是最好的例证。然而战争的胜利也确实不只是靠谋略,虽然 若说到武功高低,江湖上都认为瓦岗三大勇将难分上下;可若以杀伤力之大小而论, 裴元庆的乱云锤由于兵器上的优势,无疑占了第一把交椅。要知道一般这种重兵器 虽然威力巨大,然而笨重不够灵活,其实杀伤力有限,可裴元庆却能把这对大铁锤 使得如流云飞絮!乱云锤的名字也由此而来。当年裴氏父子率隋军和瓦岗作战,裴 元庆的乱云锤所到之处,无坚不摧、血流成河!以至于后来许多瓦岗军后来都管他 的乱云锤叫血云锤。幸好李密调来了单雄信和罗士信,无定槊和锁魂枪联手斗得裴 元庆吐血而败,否则当年瓦岗军非被裴元庆的横冲直撞给冲垮了不可! 所以庞玉绝不愿意看到乱云锤冲入营寨,可眼下只有靠自己的太虚剑来阻挡这 员勇将了!裴元庆名头虽大,但庞玉也是个一流高手,自信决不会逊色。此时他借 奔马前冲之势拔出太虚剑,剑锋直指裴元庆,真有一往无前、人剑合一之势——其 实这不过是表面的伪装! 双方战马相向狂奔而来,之间的距离不过是数十步。可是对于庞玉来说,一切 好像都变得非常缓慢。他可以精确的感觉到,自己的战马再奔出三步,双方出于气 机的牵引,都会开始出招;再向前两步,兵刃就会相击! 然而庞玉压根就不打算遵循这套“程序”,他已经暗暗做好准备,在锤、剑相 击之前的一霎那,他将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趁乱云锤向前挥舞无法变招之际,他的 太虚剑会从上方凌空而至,插入裴元庆的头颅!无论传说如何夸大,锤就是锤,灵 活性始终要比其它兵刃差上一筹,即便是乱云锤也不能例外! 裴元庆嘴角掠过一丝笑容,一切都在一刹那间发生——乱云锤突然脱手而出! 居然是流星锤! 绕是徐子陵镇定功夫一流,一页页的文字从眼前翻过,他的呼吸也不禁为之渐 渐急促起来,直到他看完最后一页,又缓缓的把册子合了起来,低头看着封面的标 题以及寇仲的批语,久久不语,过去经历的种种事情纷纷涌上心头。 当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时,他抬起头来望向在一旁垂手而立的虚行之:“行之如 何看待慈航静斋?但说无妨,不必顾虑。” 虚行之试探道:“徐爷不怕我的话冒犯到师妃暄吗?”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是非曲直,终须分个明明白白。行之你既然把这份报告 放在最上面,显然是认为这是所有公务中最重要的一件,现在又何必吞吞吐吐?” 虚行之笑道:“既然如此,属下就放胆直言——慈航静斋看似不食人间烟火, 却利用遍布全国的数百家寺院布施来的巨大财富,供养着天下最大的典当集团!每 年慈航静斋对这个财团投入的数目相当于我少帅军军费的三分之二!而福荣系当铺 每年的利润据保守估计也高达五成,财团首脑司徒福荣不仅是了空的俗家兄长,还 被民间称之为‘天吃星’!说慈航静斋善于敛财我想并不过分!” 徐子陵脸上有点僵硬:“不要忘了这其中大部分资料源于香玉山之口,可信程 度大打折扣。而且只要是人,总免不了吃饭,慈航静斋赚钱养活自己本无可厚非!” 话虽这么说,他一想到师妃暄可能对个满身铜臭的奸商师叔师伯的乱叫,就觉得象 吃了个苍蝇那么恶心! 虚行之从容道:“徐爷说的有理,只是慈航静斋似乎对这层关系遮遮掩掩,唯 恐被人所知,不能不令人生疑。而慈航静斋让属下不安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她们数百 年来翻手为云覆手雨,偏偏心计深沉至无迹可寻。也许她们真的是为国为民,但属 下对这么一个神秘莫测的组织实在是放心不下。” 徐子陵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不能说“师妃暄风华绝代,所以我 绝对信赖慈航静斋!”于是他只好说:“她们毕竟是出家人,不愿多与世俗交往, 以免影响修行,想来并非故作神秘。” 虚行之却说:“那就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如果能有个君王象秦始皇那样一统天 下,政令通行四海,那么他是否还能容忍慈航静斋暗中操纵天下大势呢?” 徐子陵默然不语。 虚行之接着说道:“巧合的是,在慈航静斋数百年的历史上,竟大部分都是乱 世!唯一的两次统一就是在西晋和大隋,偏偏这两次统一都非常短暂,迅速的陷入 内乱,巧合的实在令人心寒!” 徐子陵也不禁打了个冷战,这其中的缘由细一想真有深不见底之感!然而他还 是坚持道:“但这也可解释为魔门的破坏,何况她们如果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也不 必选择李世民。” 虚行之点头道:“不错!但说到魔门,属下却想起另一个问题——魔门收弟子 一向是择根骨上佳之幼儿,杀尽其父母亲人后再收养为徒,这种做法称之为‘斩俗 缘’。那么慈航静斋又是如何收徒的呢?若她们都是孤儿,那么从哪里能找到这么 多根骨上佳的孤儿?若她们不是孤儿,慈航静斋又是如何防止她们的修行不受干扰 呢?关于这一点竟然没人知道!” 听得徐子陵头都大了,他苦笑道:“行之你一向谨言慎行,为什么此刻如此咄 咄逼人?莫非是担心我向静斋妥协?甚至抛弃寇仲?” 虚行之一惊,连忙道:“不敢!属下只是觉得这是您的一个心结,只怕会有人 趁虚而入,到时候少帅国纵有雄兵百万,也难逃覆灭的命运!” 徐子陵在厅内走了几步,回想着和师妃暄认识以来的种种情景,想着跋锋寒曾 经对他说过的话,甚至那个离奇的梦境也浮现在他脑海里——尽管依然模糊,但却 能隐约感到似乎能从中看到师妃暄的另一面。他沉思片刻后说道:“你说的有道理, 无论洛阳之战寇仲是胜是负,师妃暄都有可能来劝我归降。面对她的说辞,我确实 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去帮助寇仲的敌人,更不会逼寇仲做他不 愿意做的事情!” 虚行之松了口气:“多谢徐爷,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徐子陵笑道:“我说过不要叫我徐爷了,为什么还要再叫呢?” 虚行之为难道:“叫陵少实在是太过随便,只怕少帅国内大多数人都不会习惯 的,不如折衷一下——既然您现在代理少帅的职务,就叫您陵帅好了!” 徐子陵苦笑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嘿!第一桩公务就这么头痛,后面几项 是什么?可不要把我累死!” 虚行之笑道:“下面就简单多了——不外乎是各地的军政要事,以及支援洛阳 前线的军备情况。哦!对了,昨晚刚刚传来李密的下落!” 白色的乱云锤在庞玉眼前噩梦般的扩大和逼近,如此高速运动的大铁锤,根本 不可能用剑格挡,他也来不及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了。庞玉身子一歪,“嗡!”破空 之声从耳边掠过,终于在千钧一发之刻躲过此劫!然而厄运才刚刚开始,还没等庞 玉坐正身躯,另一颗乱云锤紧随而至,正砸在庞玉坐骑的前胸!“砰!”一声巨响, 血肉横飞!巨大的力量把庞玉连人带马打翻在地,此刻裴元庆已经到了眼前,他索 性松开右手中的锤链,把腰间佩剑一甩而出。庞玉不仅已经受伤,还被死马压着一 时无法动弹,对此剑竟只能徒呼奈何,勉强想举剑招架……“噗!”一声闷响,利 剑已经穿透了庞玉的胸膛! 这位天策府的一流高手,竟不出三招就被裴元庆所杀!由于庞玉还负责李世民 的情报联络,他的死对李世民的打击实在难以估量,事后李世民得知他的死讯,更 是痛哭失声! 此时裴元庆重新抓住手中的锤链,两颗铁锤在唐军阵中划过两道弧线,伴随着 它们飞行的是大量的鲜血和惨叫,白色的铁锤迅速被染红。“哗!”乱云锤摧枯拉 朽般的击碎了唐军营寨的围墙,兜了个圈子又收回到裴元庆手中,他大喊道:“庞 玉死了!”和手下长驱直入,马踹唐营! 当年裴元庆败在单雄信罗士信手下,就是因为对方看准他的兵器距离短而且行 动稍歉灵活,让他吃了大亏。事后他一直不服,竭力想弥补这个缺陷,所以把自己 的乱云锤装上铁链,使其变为流星锤,一直暗中苦练。这次为了迅速摧毁唐军的抵 抗,首次亮相于战场,一个照面之下即击毙敌方大将,威力之大,实在是惊世骇俗! 此时裴元庆率领手下在唐军阵营中横冲直撞,竟无一合之将!营寨中的弩箭机 和投石车还来不及投入使用就被他砸得粉碎,随他冲进来的亲兵更是趁机放火,把 唐营杀的混乱不堪!唐军在黄河上的数十艘战舰早已把远程武器对准裴元庆,偏偏 他始终和唐军纠缠在一起,由于担心误伤己方,迟迟不敢发射。 远处再次响起马蹄声,裴行俨已经率两万人马赶来!唐营自顾不暇,哪里顾得 上反击。 当时裴元庆一边对贾闰甫诈降以拖延时间,一边马上派出斥侯探查唐军营地所 在。庞玉在渡口旁边设立水陆联合营寨本无可厚非,但正因为他的思路太正常了, 马上被熟悉洛阳周边地理的裴元庆猜到了位置,猜测立刻被回来的斥侯证实——唐 军不过是一万人左右。按照裴元庆原先的想法,就是“趁其不备,过去杀杀唐军的 威风!” ,裴行俨却认为唐军如此之少,显然抽调主力去应付寇仲了,既然如此,不如 趁其立脚未稳,一举歼灭其陆军部队,令其无力对北氓山发动进攻!按照裴行俨的 话说:“北氓山粮食足够,一时跟洛阳联系不上也没什么大不了!”当然他还是派 人到下游去通知杜伏威。至于唐军的战舰,威力再大也只能呆在水里总不能跑到山 上来。 父子二人商量妥当之后,裴元庆就去请贾闰甫等人“借”衣冠一用!贾闰甫惊 愕之下,问他为何如此?裴元庆当时笑道:“可能因为寇仲跟我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我跟他有点臭味相投!” 但这场非常成功的偷袭还是有一点遗漏——那就是忽略了唐军舰载武器的威力。 战舰上的唐军一看到敌方援军从远处赶来,对其自然不用担心伤及己方,蓄势 已久的投石车弩箭机一起开火,如巨斧般的弩箭和硕大的飞石落在了裴行俨部队头 上,尽管事先已经采取分散队形,但由于没料到这些武器射程如此之远,还是造成 了巨大的伤亡! “守城神弩和大炮飞石!”裴行俨脑海中顿时闪过这两个可怕的名字。 当年杨广让越王杨桐留守洛阳,可天下烽烟四起,洛阳又是四战之地,各路义 军无不对其虎视眈眈。杨桐特命沙南天建造了两样超级守城武器——守城神弩和大 炮飞石。大炮飞石能将五十斤的大石掷二百步,杀伤力极强;守城神弩按照沙南天 的奏折,更是被描述为:“箭如车辐,簇如巨斧,射五百步”!而且所谓射程只是 针对平地而言,若是放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威力更是惊人!建成之后,凭着这 数十架超级武器,结合洛阳雄伟的城墙,让试图攻打洛阳的各路人马都吃尽苦头, 包括当年的瓦岗军。 然而自从王世充和独孤峰翻脸,与独孤阀渊源深厚的沙南天也举家迁往长安。 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李阀竟也造出了几乎同样的武器,还加以改进,装载它们的楼 船更犹如活动的城墙,居高临下打来,威力同样的惊人! 难怪先前洛阳水师会败得如此之惨! 事后让寇仲啼笑皆非的是,沙南天正是听从了他这位“莫神医”的要他保持中 立的劝告,所以对这次征伐洛阳的行动非常配合,尽管主帅是李世民而不是李建成。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