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星期三是华骋招标的日子,我和武君又赶去了平隅。乐乐是今天的飞机,我上午给 她去了个电话,告诉她我今天要出差,不能去送她,乐乐有些失望。看来,那晚还真是 最后的机会。 华骋的招标进展的还算顺利。开标是一周后,中标的是两家意大利的生产商,我们 和何峰及外方代表们又花了近三天的时间谈妥了细节,在双方的艰苦让步后,合同终于 签了下来。为表示感谢,我们特意买了平隅超市五千元钱的购物卡送给何峰和杨演平…… 李国胜那边在招标的时候就已经‘意思’过了。 这些天很辛苦,但晚上下班后,再累我也要去阿珍家看看她,也许是对自己所做的 补偿吧,虽然这恐怕是没法补偿的。 明天是二十三日。我躺在床上,又回想起我和武君在平隅……还有小雪。怪,当时 我的感觉还不象这样,怎么自从和乐乐以后我就感到有如此巨大的阴影,是因为我对阿 珍的感情越来越浓了?还是阿珍对我的感情让我内疚?或者我真的不再是以前的十一 郎…… 我曾经在电视上看到一部介绍黑鹰的片子……也许是为了争夺更多的食物吧,稍大 些的幼鹰本能地啄死了小些的弟弟,最终长成了翅膀,当它最后一次飞出巢穴的时候, 我看到它围着弟弟死去的地方来回地兜圈子,并发出凄惨的鸣叫。最终,小黑鹰还是飞 走了,它远离了父母的栖息地,在广阔无垠的蓝色天空中尽情翱翔…… 二十三日。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阿军打来了电话,提醒我晚上的聚会,我马上想起来那是为了庆 祝方老大和阿军的荣升。“知道啦,这种好事我怎么会不去?七点见。”我爽快地答应 了下来:“对了,我……我想带阿珍一起去,他要问的话,我解释一下好了……方老大 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听出阿军那种贼贼的笑声:“呵!随便你啦,嘿嘿……阿珍不错哦……羡慕你 啊……” 我臭了阿军一顿,挂掉电话。 下午六点多,我去了阿珍家,老余还是很热情地接待了我。我和阿珍说好来这儿接 她,起初阿珍不怎么愿意去,可象方老大这样的好朋友总有一天她还是会见的,在我的 开导下,她同意了。 阿珍还是一身淡颜色的衣服,和乐乐相比真是一种反差。我去的时候她也刚到家, 正忙着梳洗。我先坐了下,和老余说着话。 老余泡了杯茶,递给我:“来啦,今天和乐乐出去吃啊。” 我赶忙接过茶杯,笑着说:“恩,我几个警察朋友请客。” 老余:“哦,少喝些酒,对身体不好。” 十一:“是,知道了……余叔叔最近身体还好吧?我上次带来的那种韩国人参有效 果吗?” 老余:“哈,有些用,我的身体不用补的,吃苦惯了……唉,这两天正忙那新买的 空调。” 十一:“空调?怎么了?” 阿珍从里屋冒了一句:“哼,怎么了……从墙上掉下来啦。” 老余接过话:“我想在小珍房间里也装一架分体式的,前天刚买,哪知道装上去以 后当天晚上就从墙上掉了下来,机壳都摔开了。” 十一:“那找商店换啊,才三天,应该可以换的。” 老余:“呵呵,我买的时候是这么说,说是质量原因和非人为原因造成的损坏都可 以更换,可昨天我再找他们的时候态度就变了,说是我家的墙不好,膨胀螺丝无法受 力。” 十一:“可……就算墙的材料真的不好……那是谁负责安装的?” 老余:“当然是商店里的安装人员了。” 十一:“那就是了,商店的人安装的,又不是我们自己去装,再说,他安装人员肯 定要有安装常识啊!在墙上打眼的时候不就发现适不适合打膨胀螺丝了?我们家以前装 的时候就发现墙面不好,一打眼都是粉,结果只好换成木块作固定物了。” 老余叹了一口气:“唉……话是没错,可……现在也没什么办法,我昨天去的时候 看他们是绝不会换新的了。要怪就怪这造这房子的人偷工减料吧,这么差的墙……” 十一:“不能这么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收了钱就翻脸不认人的?我这就打电话, 去消协告他!” 老余忙摆手道:“算咯算咯,只要他帮我修好,以后别三天两头坏就谢天谢地了。” 我最恨这种满街都是的无赖商店,我没理会老余,马上抓起了电话:“……喂,请 问消协吗?” 小姐的声音,听起来还挺热心。(消协):“是的,有什么事能帮上忙的?” 十一:“是这样……(于是,我将这空调的事儿说了一遍)” (消协):“哦,是这样……您最好先请有关部门对您家空调的损坏程度做个鉴定, 再写一个书面的情况说明,后天上午九点请带上您的有关证件、商店购物发票、鉴定结 果等资料上我们这儿……啊,请告诉我们那家商店的名称、地址、负责人、联系电话…… 我们将在段时间内尽快将此事查清楚……最近投诉的人很多,我们人手不足啊,还请您 谅解……哦,对了,我们还需要……” 我打断了她的话:“谢谢。” 老余苦笑了笑:“怎么样,我就不去找他们,没用的。” 我只好坐了下来,摇了摇头:“呵……修吧,修吧……谁叫我们是良民呢……” 阿珍梳好了头,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拉着我的胳膊说:“哎!你们啊,这种事我早 就不抱什么希望啦,除非前天是消费者权益日,我有一个礼拜闲着没事,专门为这事儿 跑……好啦,不说这啦,十一哥,你看我这身好不?” 朴素的淡淡桃红色的女式衬衣,简单的牛仔裤,一双黑色的平跟皮鞋。阿珍没有化 一点儿妆,她不用化妆……一双动人的眸子闪闪发光,一头乌黑亮丽的绣发拖在肩上, 她有一种脱俗的气质……我只能用‘清醇’两个字形容眼前的她:“嗨,不错。” 阿珍对我笑了笑:“真的不错?嘻嘻……啊,你今天看起来也挺精神嘛。” 我呵呵一笑:“别互相吹捧了。快到时间了,走吧,别让人等啦。” 我和老余告了别,阿珍挽着我走出去。路上,阿珍挽着我的胳膊,牵着我的手,时 而被我逗地哈哈直笑,时而连蹦带跳地讲述着她的趣事;车上,阿珍倚着我的肩头,告 诉我她最喜欢的一首歌,一会儿抬起头来,深情地凝视着我……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有女朋友真好。 一般在城市里,能起‘国际大酒店’这样名字的决不会是一般的酒店,这儿也不例 外。我和阿珍踩在大理石地砖上,皮鞋和地面之间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在一 米六五以上个头的红衣小姐的带领下缓步走入方老大和阿军预定的房间。阿珍拉着我的 手,显得很高兴。 阿珍:“十一哥,我可是第一次来这儿吃饭啊……哈,如果我们能在这儿举行婚礼 多好……”说完,阿珍微微低下了头。 我笑了笑,说:“呵呵,只要到时候你不反悔。” 阿珍偷偷地捶了我一下。 阿军订的是‘仙来阁’包厢。我和阿珍走了进去,方老大、方大嫂、阿军、胖子、 吴大姐、张晓波都到了,方老大似乎早已忘了阿珍的事,一大堆人哄笑着把我和阿珍安 排到一起坐了下来。 我没想到这么多人,这么热闹。 方老大嘿嘿直笑,拍着我的肩膀。每次在一起吃饭,老大总免不了要开我些玩笑才 过瘾,不过这次稍微好些,也许是看到阿珍也在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和阿珍的关系 啦。 阿军嬉皮笑脸地喊来了漂亮的服务员:“点菜啦。” 我看了看周围:“现在点菜吗?武君还没来?” 阿军:“我也不知道,我一早儿就通知他了,生怕他忘了……他应该马上就来吧, 我们先点,等他来了菜不也上啦。” 我点了点头,正准备看手表,电话忽然响了。 我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武君,一种预感冲进了我的大脑。我轻轻地拿开了阿珍握着 我的手,走出包厢:“喂……武君啊,你怎么还没来,我们都在等你呢。” 电话那头是一种失落的声音:“嗨……我……我不想来了。” 我喊了起来:“什么?你不来?那怎么行?你在干嘛呢?” 武君:“唉……刚刚我收到平隅一个朋友的电话,李国胜和华骋那边出事儿了。” 我感觉到不妙,忙问:“怎么了?别告诉我说生意泡汤了!” 武君叹了一口气:“呵……恐怕是的……李国胜涉嫌收受贿赂,检查院还是反贪局 正在查这事……后来连带华骋的何峰、杨演平和一大帮子人都翻了出来,好象都有些问 题……” 十一:“啊?见鬼了!那……那这次的招标……不能毁标的啊!那也是犯法啊!” 武君:“这我知道,后来我听内部消息说华骋为避免公司利益受损,也怕把公司牵 扯进去,暂时免了何峰他们的职务,提了分公司的一位姓王的老总上来……原先定的贸 易公司全部换掉,现在招标的两条线找了省里另一家贸易公司做代理。” 十一:“这……这么说……全白忙了?黄选文呢?他不能帮上什么忙?” 武君:“你疯了?市委副书记都牵在里面,他能动吗?问都不要问!” 片刻…… 十一:“唉……算了,算啦,生意要是每笔都能做成就不叫生意了,钱哪里不能赚? 下次再找机会吧……你还是过来吧,咱今天不谈生意,光喝酒啦,大家都等你呢。” 武君:“……” 武君:“平隅的朋友让我有些准备……” 十一:“恩?什么……你准备什么?” 武君:“你记得上次我送给李国胜、何峰、杨演平的购物卡吗?” 十一:“当然记得……不会这也是贿赂吧……这……一个人不就几千块钱吗?况且 还不是现金!” 武君:“平时只要是做生意的,送点儿礼物也很正常……这也和严打一样,平时你 在街上打了人家一顿,警察看到了也许都不会管,可严打的时候就肯定要被抓进去……” 十一:“你的意思是……这事情闹大了?凡是有关系的人都有……有危险?” 武君‘恩’了一声:“我听说他们查到了那张购物卡,一看都是两、三千一张的, 想也许还有更多没有查到了,所以……恐怕这两天要来查那张卡的主人……X的!我怎 么这么倒霉!” 十一:“可你并没有送别的值钱的东西了啊?除了我们第一次去送的烟啊,衬衫啊 什么的,那能值几个钱?除非检察院的人疯了,要不就是他们吃饱了撑着,故意想找些 事儿!” 武君:“这……我知道……是啊,我怕就怕这个……你不记得上次我们公司的老程, 也没什么事,结果罚了钱不说,还审了两天两夜的话,出是出来了,但弄得别人在背后 指指点点……他快五十的人了,从此再也没翻过身来,公司里被迫辞职后,到现在还呆 在家里……” 沉默了片刻,我嘘了口气:“得了,你也别太担心,就算真的找了你也没事儿…… 这家不干干那家,你又不是快五十的人……而且也未必就那么严重……好了,先不谈这 些,到底怎么样,这两天肯定见分晓……你先过来吧,我等你,咱哥俩好好喝几杯。” 武君:“……” 十一:“来吧,和兄弟们聚聚,也会少些烦恼。” 武君:“好吧,我马上就到。” 我挂掉电话,心里若有所思。当我回到包厢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骂我一个电话打 了那么长的时间,阿珍也嘟着嘴问我是谁的电话,看到桌子上的菜都上的差不多了,我 只好说那是公司里还有些事没处理完。 阿军:“你小子,那么忙啊?都八点了还加班?我们酒都开始喝了,等你!等你罚 酒三杯!” 我笑着说:“不是,真有些事……好,好,我喝就是了。” 虽然阿珍拧了拧我的大腿,三杯就我还是喝光了:“哦,武君刚刚也来过电话,他 马上就到。” 武君果然很快就到了,当然,他也是一来就三杯下肚。人一齐,喧闹声开始此起彼 伏,第二瓶白酒打开的时候,气氛达到了顶点。谁也没注意武君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 我知道他心情不好,但武君也有他非凡的一面,那是他自始至终的笑脸。 第二瓶酒由我来分,我故意给武君倒少了一点,但武君笑嘻嘻地抢过了我的杯子: “嘿!不是兄弟!酒也不给我喝啊?” 阿军‘哇’地叫了起来:“武君现在酒量可以啊!对!今晚都是兄弟,大家高兴, 多喝些!” 方老大的酒量也是老大,现在除了阿珍和吴大姐因为喝的是饮料不算,只有方老大 还是没什么酒意:“呵!小郑现在酒量是上去啦,以前哪敢要酒喝啊?” 只有我知道武君的酒量还是以前那么大,他喝多了。 当第三瓶酒打开的时候,武君真是喝多了。这回不光是我,连把‘十一’说成了 ‘西西’的阿军都看了出来,我们不让武君再喝,悄悄地把他的酒倒给了方老大。 方老大终于有了酒意:“在……在坐的……我年龄最大咯……那就诸位老弟,老…… 老妹……”方老大似乎也觉察到‘老妹’这个词怪怪的,马上改口:“小……小妹,我 方老哥感谢大家今天能捧这个场……” 方老大话没说完,早有抬举之声不断涌出。 阿军:“我……我们方老大……我们不说什么方所长……”阿军说了一半,似乎忘 了要说什么,顿了一下,早给张晓波抓去喝了一杯。 武君更是语无伦次:“哈……十一老弟……今晚高兴……多……多来几杯……” 我也是晕头转向了,只是今晚我状态不错,居然要比武君和阿军都清醒:“呵呵…… 喝少些吧,一半怎么样?” 武君的头摇地象是个卜啷鼓:“不成!要……要喝……喝就喝满……你是不是兄 弟……” 我只好倒满,现在被阿珍掐过无数遍的大腿早没了知觉,‘咕咚’一口喝了下去。 武君不知从哪里也摸出了一杯酒……‘咕咚” 武君龇牙咧嘴地把酒杯放回了原处,原来是阿军的酒杯。‘唉,早就分不清了。” 武君:“好!是兄弟……老弟……说句实……实在……话,咱两的关系怎么样…… 呵……虽然我比你大不少……也……也是多少年的老……关系了。” 我拼命地点头:“是!是!没错!好兄弟!好大哥!” 武君呵呵地傻笑着:“咱俩……挺象……我们一起做生意,一……一起吹牛喝酒…… 一起爬山……一起……一起打架……一起泡……妞……对了……上次去平隅我……带去 的那女孩怎么样?晚……晚上爽吧……” 我一直不停地点头,直到武君说到最后,我愣了一下! 我听到开始不对劲,想制止住武君,来不及了!武君还是说了出来! 我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已僵住,武君也愣了一下,停住了话,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我极不自然地侧过头,我看到一声不吭的阿珍望着我,那双眸子里的绝望象针一样刺入 了我的心脏,涌出的不知是泪水还是血,如果是血,伤了她的罪人正是我…… 我的喉结动了动,张开嘴,我想说些什么,可惜此时的我再不能灵牙利齿,我的舌 头已经被自己亲手割掉!我感觉到阿珍一直放在我腿上的手拿开了,我坐在那儿,不知 道为什么没有站起来,冲出去追她……我呆呆地坐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她捂着脸,跑 了出去…… 武君算是回过神来,‘啪’地给了自己狠很一个耳光:“对……对……对……” 阿军站了起来,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对……对……对不起是吗?你X的喝个半 斤白酒就发猪头疯!对不起有个屁用!X的!” 方老大也站了起来,走到我跟前,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嘿,老弟……你……你 还傻楞着干啥?追啊!奶奶的,你不想要老婆啦!” 所有人或劝或骂,我仍旧呆呆地坐在那儿,没有说一句话。我不想怪谁,我知道, 其实真正的罪人是我自己。‘我去追阿珍吗?追上了会怎样?不,我是不想在这么多朋 友面前丢掉面子?还是我在害怕?我怕面对一个爱我的女孩,面对一个无耻的自我,面 对一切的一切……” 阿军送我回家,武君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我劝他别放在心上,可他不听,我也就随 他们一直陪我走回了家。 晚上我还是没有去追阿珍,我躺在床上,就这样睁着眼,一晚未睡。我从未感觉到 我是那么地需要阿珍,我离不开她了。 十二点多钟,我试着打了几个阿珍的电话,她已经关机……阿珍家里的电话我当然 知道,但那么晚了……如果是老余接的我该怎么说……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