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恋曲之叹息 这以后的日子过得如风飞快,当我还在统计着我和她一共光顾了那大排档多少次以 至胖胖的老板娘可以给我们八折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高考。高考前一个月按照规律都 是停课让学生自己复习,很有大战前的宁静。学生一是无所事事一是更加玩命,鲜有骑 墙派的。我记得就连我以前在这样的气氛下一个月也掉了十多斤肥膘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小玲却我自岿然不动地仍然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整天跟家里说上课就往我家跑,美其 名私人补习其实跟我眉来眼去的谈情。小李子对我们糜烂的小资情调实在忍无可忍,进 行了坚决斗争不果后毅然搬回了学校宿舍。临走还叫我帮他搬家另带刮我一顿酒饭。酒 足饭饱的小李子打着嗝撮着牙花子醉眼迷离地握着我的手说你一直是感情至上的人,要 么死也不放一放就长江泄洪,这么久哥们了我很清楚,但我希望你这次能理智一点,你 和她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我说怎么地没结果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小李子再次狞笑,说 操你丫已经失败了一次还醒不过来她一旦上了大学你就输一半了,何况女的都要一种情 绪叫安全感你丫挺的有吗还不是一老流氓,说到此处小李子终于挺不过酒劲儿,又打呼 了。我那顿没少喝,可奇怪的是毫无醉意。真的,一点也没有。 七八月是应届高中毕业生最难熬的日子,等成绩等分数线等录取通知书心情就象等 待判决的犯人,七上八下的比考试那时候还紧张。那段时间我天天奔波在她家和我家当 然还有歌厅之间,安慰她对自己成绩的低落情绪。她考得不怎么样,看成绩只能上个广 州的二流学校了。这使她萌生了留下来在本市念书陪我的念头,这想法刚一露头就给我 一顿数落说你怎么自甘堕落到这个份上,能跑出去的就出去留这算什么出息,千万别象 我进了这间九流学校,英语全优毕业还是到处没人要只能在夜总会弹吉它混饭吃,这一 辈子算是毁手上了。我的演讲还是感情丰富的,就差没声泪俱下痛述新旧社会两重天。 后来小李子听我复述过程狠劲骂我脑袋不开窍你要想她就把她留身边嘛,物质距离决定 心理距离你懂不懂风筝放得太远就收不回来了你懂不懂两地情不现实你懂不懂。我说你 给我住嘴,这些我都懂,可是能念好学校为什么不念我也是为她好。小李子拿了瓶蓝带, 一口喝成个三成满,喘着粗气说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拿你没办法,回头上宿舍说去,我看 哪个不骂你傻。我说你丫是考上本科就忘本了,当年我们不也一专科整天贴墙根儿走路 活象犯了错误似的,我不想她也走这条路。小李子刚想开口,不知为何点了点头,长叹 了一声,继续喝酒。 通知书终于来了。如我所料她上了广州的大学,但学校却匪夷所思的好,挤不上一 流也是二流中的班头了。专业还算可以,起码能坐办公室嘛。我笑着跟她说。就在我喋 喋不休的向她灌输新生须知以及我还有哪些哥们在那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们帮忙的时候, 她忽然一头扎进我怀里,哭了。 小玲走后的日子真是无聊,再没有人会中午打电话叫你起床,再没有人会做好了宵 夜等你下班回家吃,再没有人会给你洗两个星期没洗的袜子,有的只是空荡荡的四堵墙。 小李子立马又搬了回来,我又得听着他的打呼入睡,多半还睡不了。听着歌厅的女歌手 一唱到: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孤独总在我左右……我就开始想念小玲,想念她给我洗 的衣服,想念她给我做的饭。一看到小李子上街买回来的盒饭我就拼命想这些以忆苦思 甜解放自己。她正在军训拉练,电话打也打不通,想说说话比登天还难。为了解除寂寞, 我把饭厅重新装修了一下,加了些隔音材料双层窗什么的把它改成了排练房,把我自己 的乐队叫到家里来排练。 就在这时候我平静的生活里出现了暗涌。这个暗涌据小李子说是来自我的低音吉它 手小玟,一个满头染着纯金头发的女孩子。她从我组队的时候就已经弹贝司,一直到现 在。两年了,没瞎掉的人包括连小李子这种空头理论家都认为她喜欢我,理由是如果一 个正常的女孩她不喜欢你,她根本就不会忍受摇滚——-小玟压根儿就不爱听摇滚,只喜 欢听流行歌。而我玩的是重金属。我对这种企图瓦解我对小玲的忠贞不二的反动观点嗤 之以鼻,而小李子却多次在不同场合(多数是酒吧和大排档)试图与我以严肃的态度谈谈 这个问题,但最后的结果除了我们俩醉醺醺的往家走,一无所得。小玟还是天天上来排 练,来的时候总捂着鼻子说你这怎么又这么脏,猪圈似的。排练完了留下来默默地给我 们洗衣服,洗昨天吃饭的碗盘,扫地,收拾床铺。每逢此时小李子总是一脸陶醉的站我 身边看着小玟飘扬的金发说看人家一多好的女孩儿,见天就给你当佣人。我说你这丫的 以前小玲给你做的饭都喂猪了。他说没喂猪,不过喂狗了,你这狗东西真是生命中不能 承受之贱。我说那有什么,女孩子做家务活是本能我总不能剥夺她的本能吧。再说你看 她象那种爱你在心口难开妹妹找哥泪花流的人吗?不象嘛。小李子咂嘴弹舌的说你丫真 他妈的贱,好好一个顺着你的不爱爱一个你得顺着她的,这不是自作自受是什么。 我经常怀疑小李子到底是不是一个预言家。从我大学时期到现在毕业了,他对我在 感情上的发展总是洞若观火了如指掌并作出正确的预言。不久后小玲军训结束回来了, 刚放下行李立马就给我打电话叫我晚上陪她逛街看电影,我在电话那头说那哪成啊我还 得上班呢,她说那我不管你就不能请一天假么反正又不是只你一个会弹吉它的。刚巧那 两天我帮我师弟的乐队赶写了一新曲子,两个晚上没睡好,叫上小玟一起做DEMO和编曲 累得我头昏眼花看东西都是重影,抽烟抽到一叼上烟手就抖的地步。这边厢正想发脾气, 后面小玟轻轻的说你去歇歇吧,晚上我替你。 电影看的是刘德华的贺岁片,叫什么爱情梦幻号的。老刘三十多奔四十的人了还装 一纯情少男赚我们这几个钱老实说也真不容易,瞿颖又高又壮看上去比他还大一码,那 日本婊子,用我偶像宁财神的话就是“工业酒精——-甲醇(假纯)”。就这样的片子小玲 还看得津津有味,不时问我几个剧情会如何发展的问题。我满脑子想的还是那段Cliff该 怎么写,Solo音阶得怎么走才能适合那吉它手的水平,听了问题傻乎乎的一句用十二小 节金属布鲁斯回过去,小玲打我一下说你怎么就会惦着写歌有空惦记着我好不好,我傻 笑着说好好好,有空就惦记着你唱支情歌给你听。 散了场我们也随着人流往外走,小玲显然情绪很高,走一路说一路大学见闻,包括 她那里有多少间饭堂小商店电话亭这些我三年前就已经象自己学校一样熟悉的细节,于 是我嗯嗯嗯地应付过去。她不肯就此罢休,又问我今天晚上电影怎么样,逼急了我说除 两字傻逼没别的亏你还看得下去,小玲脸色立马就变了说你这人怎么的这么下流,我累 得没好气的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就这样子。她终于忍不住了,喊道有你的我可忍 你一整晚上了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很不高兴看到我是不是很不高兴我回来是不是。我忍 不住也吼了她一嗓子不喜欢就走你丫的没人留你,我这烦着呢别惹我。小玲红了眼圈用 手捂着嘴含糊不清的说你好你好,说了这句你就别后悔。拧头就跑了。我说了这句就有 点后悔正想一个箭步上前之际,手机响了。电话那头老邱焦急的说大狗你快来人民医院 小玟在台上晕倒啦,我的头轰的一声大了。 赶到医院已经是十一点,老邱赶上来说你丫上哪去了怎么现在才来,我说你丫的少 废话小玟她人呢医生怎么说,老邱说在病房里,医生说没别的事就一贫血症加营养不良 还劳累过度,我说要这么着犀牛都死了人还没事快让我见见她,老邱说她醒了,正打着 输液。我舒一口气说怎么小玟这么不小心,累成这样子了还上场。老邱看着我冷笑,笑 得我浑身不舒服。 我推门进去,小玟苍白的脸陷在深深的枕头里,脸上一点血色也无,更衬出眉目如 画来,平日里扎着马尾巴的金发都散开了,围着脸庞。我说没想到今儿晚上你还挺漂亮 呵,小玟笑了笑说你这嘴最损了电影还好看吧,怎么没去吃宵夜呀,我一脸颓丧的说哎 别提了现在整一革命低潮时期,白色恐怖厉害着呢。小玟又笑了笑,说女孩儿都得哄, 你不哄哪行。我说现在明着是她错还得我哄那以后还不反了,你让我这脸往哪搁。小玟 说你小子大男人惯了就不肯做做小的,我真不明白她喜欢你哪。你走之后我把DEMO做好 了,带子就放在鼓机上,你和小李子的衣服都晾干了你回去就得收进来,天气预报说明 天有雨。青菜洗好放冰箱了你们两个食肉兽也得吃青菜。我说得了得了你就歇歇吧还老 操心,我们俩这么久都过来了谁也没落下什么毛病,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能卖广告。她 微笑了一下,说我困了想睡觉,你先回去吧。我说那好啊,你歇歇我先走了明儿个买龙 虾给你吃。我知道她最喜欢吃龙虾。她轻轻的说只要是你买的,声音说着说着的都听不 见了。我忙问你说什么啊有啥想吃的你说我给你买去。她没再说话,只叹了一口气。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她最后的那一声叹息。我似乎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什么, 但我不敢往深里想。我对小玲,或者说小玲对我,都是认真的吗?她对我的感情,象一 个妹妹对兄长的性质甚于象情侣。王朔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建筑在崇拜和仰慕之上 的感情是不纯洁,不牢固的”。我在她心中的光环已经蜕尽,再也不是那个什么都懂一 切尽在掌握的大哥哥了,我只是一个扎着小辫染着红发整天拿着电吉它死劲摇啊摇的傻 家伙。小李子的那句”她一上大学你就输一半了”的话又涌了上来。十月的风已经有秋 天的味道,我裹紧了外套,清清楚楚地听见,在秋风里,我自己发出的那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