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 作者:小狗 (一) 刚走出公司的玻璃门就一阵热浪“哄”的一声扑将过来,差点没把我掀倒。七月的 阳光在早上八九点也有让你只穿一件背心的冲动,更何况我穿着一身深黑的套装,在早 上十一点的街道上挥汗如雨地赶路。 回国一年多了,与一般归国的留学生不同,我没去大城市谋求发展而是稀里糊涂地 在这个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小地方混了个私人公司里的市场部小组经理,手下管着三条枪, 鸡鸣狗盗什么人都有就是没一个勤快的,每时每刻想着就是怎么偷懒溜号。我经常说你 们要是把这份心思放工作上老早就坐我这位子了,没准还管着我呢。他们三个笑嘻嘻地 听着,老锋说头儿您老人家英明神武文成武德迟早一统江湖千秋百世,小的们哪能比呀。 我说少废话那家英国公司的销售策划案你们做好没。一说到工作三个立马又变了死蛇三 条,东张西望王顾左右而言它。我叹一口气,心想当了你们的头儿真不知是你们的悲哀 还是我的悲哀,挥了挥手,让他们出去了。 袒护和纵容下属的代价就是自己吃亏,我一个师兄说的这句话真是字字珠玑。老板 对市场部工作的拖拉十分不满,因为那家英国公司的华南销售代表已经打了几通电话来 催我们的策划案,而我那三个偷懒有术工作无方的少爷兵并不令人满意的书面报告竟然 还没有成型。老板窝在大班椅里板着一张胖脸说这是你那组人捅的漏子你去填了它,从 明天开始你一个人上广州和对方合作把案子搞出来。什么时候完事什么时候回,今天你 别上班了,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明天一早出发吧。一听这话我就想,得,又给流放了。 出了办公室龙子就黏上来问头怎么了,我没好气地说你们三个大爷可有悠长假期放 了。龙子一听面部表情立即紧张起来,神经兮兮的抓着我手臂问是不是要炒人了炒哪些 人,我说你丫要是少溜点号还用得着怕?现在怕有什么用?整一都市小男人。龙子哭丧 着脸嘟囔我本来也不想的呀,到了这份上头你可得救我们哥几个。我说这又不是第一次 了还指望我能保得住你?你丫扪心自问我都给你们背了多少次黑锅了,我现在是泥菩萨 过江,你自己看着办吧。龙子脸如土色,口里喃喃着说那可糟了那可糟了。看着这个给 我带来流放命运的家伙受尽精神摧残后我这口鸟气才出了胸膛,缓缓地说我明天无限期 放逐上广州你说你们三是不是有大假放了?龙子马上转悲为喜破涕为笑道我就说头儿义 字当头大智大勇永远是我们的好领导。我厉声喝道呔大胆奴才还不赶快备车给本官打道 回府收拾细软。 第二天一早六点半我就上了小华的面包车直奔广州。我自己的行李很少,其余的都 是公司的东西,产品样板啦统计图表啦什么的,光销售数字就半年的,一大垒纸。就着 车窗外的晨光我一边翻着这些我说梦话都会说出来的数据一边跟小华说看来公司这次可 是较真的了,好大动作嘛。小华说那是那是,头你说这案子要是成了,咱能有多少奖金? 我说别提咱们,你丫的有干什么来着,要真干了我也不用大老远的跑上广州丢人现眼了。 回头发奖金我第一个扣你们三的。小华嘿嘿笑着说头你可千万别丢了咱们部门的脸,下 半年能不能吃香的喝辣的就全看你了。我说你们上班小心着,我不在没人照你了,别又 弄一市场部集体罢工。小华笑嘻嘻地说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摇了摇头,知道这话 又是白说了。 广州的交通还是一副老模样,拥挤的公车和自行车,行人如鲫摩托如蚁,路面红尘 万丈热火朝天的一派加紧建设社会主义的劲头。汽车象打着摆子,前后颤抖,抖光了我 正处在萌芽状态的睡意。昨晚整理资料一晚没睡好早上还闻鸡起舞,以为能赶在上班的 交通高峰之前杀出一条血路来,谁知道还是慢了一拍。小华把车开得冲锋队队员似的左 冲右突,妄图逃出生天脱离苦海。我说省省吧,路上那么多公车你哪够他们撞啊。小华 看着又一辆强行过头的大巴恶狠狠的说算你狠哪天我开一坦克车灭了你。又说现在连区 庄立交都挤得要命,广州是没救了。 我的目的地是天河,广州近年发展的重中之重,跟以前不一样的就是现在这里高楼 林立好一派都市风范。车近石牌,我把窗子摇下,像以前那样看着黄埔大道西的景色。 我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附近的大学区了,但在五年前我是多么的熟悉这里呵!火车站到师 大暨大的33路车,明湖,南湖,建阳苏州真茹金陵羊城,北门对面的赛马场,文学院, 图书馆,车站旁路灯下的吻别,一个让我爱过恨过在异国的午夜里流下眼泪的名字,一 张在打工,作业,论文之间浮现的脸庞……“头儿,到啦!”,小华见我趴在窗口上一 副发呆的样子,在我耳朵边上大喊一声。我给吓得打了个机灵。一抬头,“大都会广场”, 嗯,就是这。 背着电脑包抱着一大堆文件站在二十一楼办公室的门口,里面的白领小姐和先生们 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仿佛我是一头抱着肯德基炸鸡的猩猩。好不容易用肩膀推开玻璃 门,在保持文件不倒之余问前台的接待生市场部在哪间办公室。那接待小姐上下扫描了 我一下,用一种指使送货小子的口吻对我说你是联邦快递还是UPS的?我心想果然先敬罗 衣后敬人,今天早起头发乱了一点没打领带竟然给人说成是速递员,以后在这里还怎么 呆?强压着气说很抱歉你都猜错了,我是来见你们市场部黄先生谈计划书的。这张是我 名片。那小姐脸上红也不红,接过来扫了一眼,拿起电话摁了几个号码,以公事公办的 口吻嗯嗯哈哈了一阵子,方才放下电话对我说黄先生现在正开会,他的副经理这就来, 你先坐这里等等吧。 刚坐下眼皮就一阵发沉,刚才打仗似的紧张和兴奋一旦松懈下来眼睛不可避免地因 为缺乏睡眠的关系发干发酸。我想接待小姐认为我是一个速递员很可能是因为我发红的 双眼和略为凌乱的头发,没打领带的西装,显着一副民工的潦倒相,跟这个安静的,充 满都市白领气氛的环境格格不入。正想着肚子一阵蠕动,才惊觉自己今天早上还没吃早 餐而午饭时间又快到了,慌忙打小华的手机约他吃饭。他正在公司宿舍给我打前站,一 接我电话就喊头儿我是来不了啦,午饭你得自个解决。电话刚完老板又一通电话杀将过 来,问你现在怎么样见到人了没有,我说人这儿多的是就是没我要见的那个。正在对老 板的关怀与亲切慰问表示感激涕零之际,一把女声在我身后迟迟疑疑地问道:“是你吗? 小狗?” 龙宜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长着一张逗人喜爱的娃娃脸,当年我和她还有另外一个 现在也在某发达国家挖资本主义墙角的男同学号称文科三剑客,很玩得来。后来一毕业 即各分西东,她念了上海交大,我留在本市,那男同学索性就出国念大学去了,三剑客 遂风流云散矣。一年后连我也移民到了加拿大,更是彻底拆了伙,和她也断了音讯。没 想到今天,我和她会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如此戏剧性地重逢。当这张熟悉的脸庞 映入我酸痛的眼睛的那一刻我还在想,眼花了吧还是他妈的拍电影…… 饭桌上穿着职业女性套装的龙宜比起五年前无疑的是成熟得多了,应对得体举止大 方一派白领风范,但眉宇之间仍然掩盖不住小女孩的天真,还是象以前一样的爱笑。也 难怪,才毕业了一年多。年资这么浅能当上部门副经理,还是女的,不简单啦。她说。 我笑着说你还真有两把刷子啊一年多的就爬到这位子了。听说你们那黄经理还辣,二十 六岁就当华南销售总监了。龙宜说是啊,黄冬挺能干的,有魄力有手腕有才华,一进公 司就负责了几个大案子,人气急升,最近听说还准备升他的职呢。我淫笑道他还是钻石 王老五吧?龙宜一愣,随即笑着骂你这坏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才不喜欢他呢。一边说 脸上一边就有滚滚不断的红晕,仿佛海边日出时的海浪。 在吃完了这一顿叙旧的午饭后我的工作正式宣告开始。本来碰见了老同学我以为这 事情会好办得多,不指望短平快解决战斗起码也能早点收工回家去。谁知道这黄冬果真 好生难对付,连一个小小的数据都查个仔仔细细,详细了解充份吃透还专挑一些诸如 “你认为贵公司的销售方案在整个五邑地区都能奏效吗”的刁钻问题问得我几次差点哑 口无言。幸亏我在多大呆的那几年也不是白过的,饱经风霜之余还练就了一身处变不惊 人莫予毒的本事,抵挡之余还能反击一两下。就这样,一个下午加黄昏就在我和龙宜以 及这位黄经理的唇枪舌剑中飞快地溜过去了,走出公司时周围已经是华灯初上,整条天 河大道一片璀灿好不繁华。我一边伸手打车一边跟身边的龙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正 等到心火直冒说到没话好说之际,龙宜忽然问道:“你有她的消息吗?” 公司的宿舍在石牌,站在窗前刚好可以鸟瞰那间我熟悉的校园全景。她现在就在里 面,研究生楼的某一个房间里。龙宜说她跟男友分手了,原因是那个男子毕业要回家发 展而她考上了研究生。又一段两地情的死亡。我听着枪炮与玫瑰的November Rain闷闷地 想。“你还有机会哦!”,龙宜临上车的时候调皮地说。睡意一阵阵袭来,今天你够累 的了,明天还得继续和那黄冬纠缠呢,睡吧睡吧。我听见遥远的另一个自己在喃喃自语。 虚空的梦境里我似乎看见她在向我招手,在那棵湖边的大榕树下。 (二) 第二天以后的工作就是继续和黄冬吵来吵去,以及为了广告推广的价钱问题和龙宜 奔波于数家广告公司之间。说句心里话黄冬的确是个令人钦佩的对手,头脑灵活思维缜 密,基本上很难把他拖进我事先设计好的语言陷阱里去,相反我倒是中了不少次的伏, 使尽全力才勉强脱身。一天我和龙宜从蓝色创意出来在蕉叶吃午饭的时候我对她说黄冬 这家伙真的名不虚传心狠手黑,再这样吵下去我看一个月也甭想出什么成果来,拖下去 对大家都不好,你也了解市场上时间就是金钱。龙宜静了一静说你也明白咱们现在是各 为其主,在公司立场上我不能对你的看法说些什么,不好意思。我说这我知道我也就是 看你是老同学的分上才对你发发牢骚,没别的意思。龙宜咧着嘴说什么老同学呀,是旧 同学。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龙宜大幅度地向我身后挥手,脸上写满兴奋二字。我 回头一看,不出所料,黄冬正满脸春风的向这边走来。 广东土著肤色黝黑颧骨突出身材矮小的典型特征在黄冬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一米 八几的个头,鼻高眼长,皮肤是健康的象牙白色,不像一般写字楼白领那种死白。我心 想这家伙如果不从商改行当模特儿恐怕也是胡兵第二。在坐定开茶点菜等一系列程序化 动作完毕以后聊起来才知道他祖籍山东,我说难怪黄经理高大威猛,原来跟武二爷是同 乡,真是天神一般的人物。黄冬以不相信而很愿意相信的表情说山东人个个都差不多, 哪够广东人小巧玲珑。我说黄经理要这样说我就不自卑了。大家以办公室里的笑笑成一 团,笑完了菜也上了,餐桌上不免议论些近期的八卦娱乐新闻佐餐,诸如香港电视台大 战和唤猪格格小燕子五阿哥之类的。 饭后照旧是咖啡与茶的时段。我叫了一杯咖啡,只呷了一口就放下了。黄冬以惊奇 的口气说梁经理原来不喝咖啡的呀?我说我从来不喝速溶咖啡,来广州这些天了就只发 现咖啡语茶的Irish cream能进口,可惜太贵,不能常去。自己动手吧又买不着咖啡豆给 我煮。黄冬笑说你们留学生都这样,喝惯了新鲜咖啡就喝不惯茶了。我心想你这丫的还 不掉我手里,大爷我初中喝茶的时候你怕还在狂喝汽水哩。于是把肚子里那一点与茶有 关的知识全倒出来,毛尖碧螺春龙井铁观音功夫茶,喝过的说没喝过的也照说,只听得 黄冬啧啧称奇说没想到梁经理对茶道如此有研究,大有老派名士风范哟。我想你少来这 套,就这话题也让你丫挺的占了上风我还不落一心理不平衡。正在为唯一的这次小胜而 沾沾自喜之际龙宜说得上广告公司了,快走快走。抬头见她一脸诡笑,心里不禁发毛, 问她笑什么。她一路走一路说你知道黄冬家里是干什么的吗?我说这我哪能知道,又不 跟他对亲家。龙宜忍着笑说,“他家是开茶庄的。” 频密的谈判和午饭吃的咖喱让我的喉咙隐隐作痛,所以在听广告公司那个一头金毛 的策划总监在满嘴胡呲的时候我只是一味的嗯嗯啊啊,一派大老板派头。要不是事先递 上去的名片,别人一定以为龙宜是我的副手。看她那一副身体前倾象在课堂上听教授讲 课似的认真劲儿我就不禁打心底里写个服字,所以说女人天生就是演戏的好材料,一个 个都是中戏出来的。金毛说完了先拿起杯子灌了一气的水,抹抹嘴问道两位还有什么问 题没有?龙宜说我们广州这边是没问题的了,就是不知道梁经理那里怎么样。我心想好 家伙还把球打我这来了,忙忍住喉咙疼开声说这个嘛我们得和总公司研究研究才能给你 答复。金毛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懒懒地说既然如此欢迎两位再来。口气象个买卖不成的 售货员,就差没说欢迎货比三家了。进了电梯龙宜问我为什么不满意金毛的计划。我说 这金毛也太小资了一点,又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又卡萨布兰卡的,存心把五邑地区广大 贫下中农和工人阶级兄弟当猴耍,真要推出去还不给劳动人民的专政铁拳打死。最后一 句话把龙宜逗笑了,说你这嘴就这么损,看你以后咋讨老婆。我说这就不劳您老人家操 心了,男的不坏女的不爱鲜花都插牛粪上,看哪天我抱一大胖小子喊你干妈。说着说着 电梯就到了楼下,我看看表,原来在金毛的口水里泡着泡着都到吃饭时间了,受此启发 肚子立即不争气地轰鸣起来。我问龙宜晚饭怎么解决,她说一般都回宿舍自己做,说完 了望我一眼,跟着说看你的样子也是一缺少家庭温暖迷途小羔羊,组织再不关怀关怀你 社会上又得多一个失足青年了,今天晚上就上我那吃去吧,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龙宜的手艺的确比高中上我家聚餐那时候好多了,想当年煎一个荷包蛋还焦了半边 现在竟然有本事在四十分钟里弄三菜一汤上桌。虽然汤只是节瓜咸蛋汤,一个菜是炒鸡 蛋一个菜是超市里买的蒸肉饼,另外加二十只速冻饺子,可对我来说也够好的了。我一 边猛劲往口里扒饭塞饺子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好吃好吃你要早说我就天天上你这蹭饭了。 龙宜说我这可没新鲜咖啡你捧我也是白费劲。我说向以江泽民同志为首的党中央发誓我 工作这么久了还没吃上多少顿住家饭,光这你也拿高分了。龙宜说我这平时也没什么人 来,就今天你这狗头当客人。我说没什么人来还能做这样的饭就不简单,我念多大的时 候一个人能给四五个老外做饭,现在连自己那份都懒得煮了。龙宜说上海高校里吃在交 大嘛,都是给练出来的。我对她这个说法表示异议,因为我姐是交大毕业的我就没听她 说过,而且交大我去了三次,食堂不见得如何出色只是包子比复旦的好吃。龙宜似笑非 笑地看着我,猛地里蹦出来一句:“还是暨大的食堂好呵!” 暨大的食堂在我的印象里并不好,比不上中大我常去的学二和学四,我有一哥们就 住那附近。甚至说句不好听的,比我以前念的那间大学还不济。我想造成这种印象的是 人的味觉,它总是把回忆当成了味道。而暨大留给我的回忆只是Sweet bitter,中文直 译过来甜蜜的苦涩。当我把这个想法说出口时龙宜很不以为然地说哎呀呀梁少爷您未免 也太忘本了吧,当年你在暨大都吃了多少顿饭了。我说我要是说江门邑大的食堂不好那 才是忘本,反倒是你从见面开始就说她的事用心何在。龙宜杏目圆睁柳眉倒竖喝道呔我 一番好意带你回家吃饭你还倒打一耙,你丫的居心何在。我一看这有逐客的意思,忙说 都是玩笑话别往心里去,做好做歹,好不容易才把她重新逗笑。两个人又说说笑笑的, 把事情轻轻盖过去了。 吃完了饭后点心——-几块在楼下饼店买的西饼后龙宜不理我的抗议径直把我送出门 来。我只好一路走一路说明天得上黑马和凌峻转转,龙宜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在脸上, 说明天的事明天再算,现在我只想睡觉。我一瞧原来都晚上十点多了,一个单身男子上 一个女子的单身公寓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人浮想连翩,她住的又是公司宿舍,耳目众多, 连忙住嘴快马加鞭一个箭步跳进电梯。电梯关上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龙宜疲惫的面容和 玻璃钢门反映我双眼充血领带松垮的形象,骨头缝里隐藏一天的倦意不可遏制地丝丝散 发出来,全身上下酸酸地疼,双腿一软,差点儿就坐在了地上。 十二楼的距离真是短,短得不足以让我回忆完整那段发生在广州的爱情故事,我和 她曾经在十一月的雨中在一把小伞下并肩走完了整整一条的人民路,以至于以后我一听 Guns N'Roses的November rain就想起那把小花伞,白色底衬着粉红色的碎花,大街上随 处可见的那种,带着她身上淡淡的玉兰油气味。之后是远航的飞机,多伦多如火的枫叶, 湛蓝的天空,Saint Micheal College古老的石墙和教室,我在省议会前拍给她的照片…… 好了好了,我甩了甩头,命令自己尽力不去想这些埋藏已久的往事,不少时候它们除了 让我整宿睡不着和眼睛分泌某种液体以外再无别的用处。键盘上显示快要到大堂了,我 赶紧把松开了的领带又打一次。出去可是还得见人的,保不准还会碰见熟人——-叮的一 声,电梯门开了,大堂明亮的灯光直照进来。 事隔许久以后我还能准确无误地回想起那一刹那的心情——-激动彷惶惊讶恐惧百味 杂陈,复杂而巨大的情绪变化把我呆呆的定在了当地,一动不动。只觉得这一刻无比短 暂又无比漫长,短暂到好象什么都没发生,漫长到电梯门已经缓缓地在眼前关上,把一 切重新又分隔成两个世界。那是她,用那双婴儿一般清澈纯净的眼睛注视着我,眼神平 静得如同一潭冬天的湖水,仿佛她从未见过我,从未认识过我,从未与我相遇。但那的 确是她,五年前令我肝肠寸断的她,一见面就把我自以为是的心理防线打个落花流水溃 不成军的她。 我想不起来后来是怎么上的车,怎么回的宿舍。总之龙宜接了我的电话穿着睡衣火 速赶下楼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龙宜以为我在捉弄她,一看我神情恍惚的样子又不象。 看更们都说我和一个女子在电梯口站了一会那女的就不知道上哪了。直听得龙宜深夜十 二点钟脊梁骨发凉,赶紧打了辆车让我回去——-这些我都是事后听她复述的。至于我, 脑子里只反反复复想着一个问题——- 那是你吗?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