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全大补 星期六的早晨雾茫茫,学校里的车子排成行。当然都是自行车,像平时那样挤在车 棚里。好在只需忍受半天就行了,双休日和平时毕竟是有不同的。 济源中学在好的学校里算差的,在差的学校里算好的。什么样的学校吸引什么样的 学生,什么样的学生带来什么样的升学率,什么样的升学率造就什么样的学校。要打破 这个循环,照“灭绝”的话来说,就是“非补课不行。” 自从文理分班以来,李萌他们就开始上五天半的课——以前是不加重学生负担,现 在是要提高教学水平,无论怎样都是响应教委号召。 李萌在文科班,正在上政治课。如果补课是不幸(这话千万不能让“灭绝”听到, 否则她会义正辞严地斥责你:“把学校的关心当成什么了!”),那么遇到余蜚前这样 的老师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余老师五十来岁,身材魁梧,满面红光,而且“聪明绝顶” ——正所谓“热闹的马路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长毛。”如今,尤其在经济较发达地区, 政治课往往与实际有些脱节,但是他就有本事让你心服口服。 这次正讲到“共产主义社会”,这么美好而遥远的东西在大家眼里如同空中楼阁, 怀疑和艳羡弥漫在教室里。余老师显然知道学生在想些什么,说:“黑格尔讲过,存在 的就是合理的,合理的一定会存在。你们没人否认共产主义的合理性吧?” 李萌在下面叫:“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应该问'那要干到什么时候'才对,”余老师把手一挥,“用几十代,上百代人 的努力,总能成功。算起来,可能是几百几千年吧。” “几千年!”下面有人惊呼。虽然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个数字感到惊讶,但是能在课 堂上喊得这么响的,全班除了李萌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余老师笑着说:“嫌几千年太长了?你知道人类的历史有多久吗?是大约二三百万 年。'二三百万'这个说法,光误差就有一百万年。几千年,算什么呦!” 接下来是英语课。英语老师姓应,在课堂上说着一口字正腔圆的英语,不到万不得 已决不说一句汉语。有人开玩笑说应老师是“伦敦音(应)”,但无论是伦敦音还是纽 约音,对李萌来说都差不多——一大半听不懂。英语是李萌最头痛的课,从初一到高二, 英语成绩从没上过80分。每次成绩发下来,他总是安慰自己:“我没有语言细胞。”他 是真这么相信的。在一次考试不及格后被“伦敦音”叫去训话时,他就如此坦言。“伦 敦音”也不生气,而是问他:“那你的汉语是怎么学会的?”他想也不想就回答:“就 是因为学汉语才把语言细胞都用光的呀!” “伦敦音”是个负责的老师,他总是把每一篇课文都仔仔细细地掰开、揉碎、蒸透、 煮烂,再一点不漏地喂给学生。久而久之,他的“手艺”是越来越高明,据说当个翻译 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不过学生们也越来越坐享其成了:上英语课就是记笔记,复习英 语就是看笔记,考英语就是背笔记——一切都是现成的。 一个上午终于过去了,大家都在打点行装准备回家。李萌一边慢腾腾地理书包,一 边在叹气:“可怜我,下午还有一场哪……”“什么什么?下午还要补课?”李萌的同 桌莫辽正要走,模模糊糊地听了他后半句话,吓得马上回转来询问。李萌摇摇头,拍了 拍莫辽的肩膀,说:“继续受苦的只是我。” 李萌的父母一向与他的老师保持密切的联系,数学课睡觉什么的自然不会不知道。 而据说在高考时数学和英语对文科班的学生来说是成败的关键,所以他们就张罗着给李 萌找了一个数学家教。 家教姓徐,是济源中学的退休教师。因为有好几个学生要补课,所以一到周末徐老 师的家就像私塾一样。他的家就在济源中学的边上,李萌虽然是第一次去,但是很快就 找到了。李萌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三四个人在了,都是外校的,一个也不认识。 见面后,徐老师和蔼地说:“你今天是第一次来,先做做这张卷子,我看看你的水 平。”李萌瞟了其他人一眼,只见个个都在做卷子,而且每个人的都不相同。他心里嘀 咕:学数学就是做题目,我算是看透了。 他刚写了几个字,就听见几下敲门声——又有人来了。“徐老师好。”李萌觉得这 声音很熟悉,转过头去一看,原来是同班的章婵媛。平时李萌与她并没有太多的来往, 但是在这里见到,就像“老乡遇老乡”一样,感觉特别亲切。她冲李萌笑笑:“嗨,你 也在这里。” 补课的一共有六个人,围坐在一张吃饭用的圆桌旁,埋头做题。做好后,徐老师就 当场批改、讲解;做题时有不懂的问题就提,马上就讲解。这样,虽然六个人年级不同, 水平不同,但是徐老师应付起来还是游刃有余。 李萌手里的这张卷子比起“灭绝”的要容易,但是基础性强。可是明知是基础的题 目,而李萌偏偏就是有一些做不来。做不出“灭绝”的题目,如同败给高手,虽败犹荣; 这里的题目做不出,那可真是要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了。 卷子上有不少叉,但徐老师的口气仍旧很和蔼:“基础不扎实。没关系,现在补还 来得及。”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饭时间了,李萌仿佛觉得比平时还累,也许因为今天是周末的 缘故吧。饭桌上,父母不停的问着关于补课的情况,李萌不停的用“是”、“嗯”、 “还好”来敷衍。饭后,妈妈拿出一瓶药,笑着对他说:“现在真是辛苦了,来,吃点 药补补身子。”爸爸在一旁插话:“不要乱补,补得太多反而有害的。”李萌不置可否, 心想:“道理你们都懂,可怎么就是做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