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青梅煮酒(下) “我?我是什么料难道你还不清楚……”李萌不想正面回答,说了一半就低下头去 咬牛肉。食堂里的牛肉不知做过什么高科技处理,比牛皮还要“坚韧不拔”,真是咬之 不断,嚼之不烂,一咬下去就要“全口以赴”——正好给李萌一个回避问题的理由。 沈达略带诡异地笑笑,说:“最好考虑一下,下午的班会课上……” 李萌一惊,慌忙把牛肉吐出来:“别,我可不干!这不是让我出洋相吗。您老高抬 贵手,放了我吧,啊?” “没办法,小花亲自点名要你说……”班主任马老师叫马晓华,叫得亲热一点就成 了“晓华”;再以讹传讹,于是变成“小花”了。“……她有她的考虑,我可帮不了 你。”说完还叹了一口气,好像无可奈何的样子,可李萌怎么看怎么像是幸灾乐祸。 “我么……这个……自然最担心数学,英语上问题也比较大,另外语文、政治、历 史也没什么把握……”细细想来,连李萌自己也感到吃惊。 “喂,不会吧,前途这么黑暗啊!”沈达拍拍他的肩膀,说,“也别太悲观了,自 己尽力了就好。” “废话!”李萌有些不平,“都说尽力了就好,可是失败之后谁来理你是不是尽力。 高考谁不尽力?那些考不上的难道还可以`好`?什么叫`失败的英雄`?那是先英雄再失 败,如果没有成功过,再尽力,再壮志凌云、义薄云天也没用,没人会叫你英雄,哪怕 是所谓的`失败的英雄`。再说,什么叫尽力?多看看书,多作几道题吗?哪还要考试干 吗?还要考试之后排名次、开家长会……不是说`尽力就好`吗,要这些东西干吗?你去 看看,成功的人哪个会说`我已经尽力了`,这都是那些失败者说的,自我安慰罢了。” 这下轮到沈达咬牛肉了。听他停下来,连说:“好,好,下午班会课就这么说,一 定行。” “去你的,”李萌不卖帐,“这么反传统的言论,小花也许还能接受,`灭绝`肯定 不会放过我,一定会认为是我为偷懒找的理由。” 沈达耸耸肩:“说什么随你的便,只要去说就行了。”是不是有点像最后通牒?至 少李萌这么觉得。于是也不再说什么,而是狠命地咬牛肉,仿佛他咬的不是牛肉,而是 考试、分数、名次以及别的什么东西。 中午,从吃完饭回来到下午上课大约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正是暮春初夏相交的时 节,这段时间正好用来午睡。大约有一半的人是中午留在学校的,于是教室里也就有大 约二十几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当然这都是“大约”,因为也有“抓紧时间”,奋笔疾 书的。尤其是在期中考试临近的日子里,努力在“课内不足课外补”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李萌可不敢这么“努力”。自从那次数学课上睡觉被揪出来做题后,为了不重蹈覆 辙,他开始午睡,美其名曰“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的确是“更长”,只不过 这“更长”不是路,而是晚上做作业的时间。这法子倒也真有效,至少在数学课上他是 再没睡过觉了。 不过这次他虽然和往常一样作午休状,却是在考虑下午班会课上的发言。他自认为 既没有演讲的才能,也没有演讲的欲望。相反,一想到站到讲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 “谈几句”,尽管下面大都是平时混得挺熟的同学,但感觉上就是有些异样,这大概就 是“怯场”吧。 讲什么好呢?李萌拿不定主意。想去和吴肃维商量一下,可转头看去,他正睡得熟, 鼾声虽然不响却很清晰,一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样子,让人不忍去叫醒他。沈达 有事不在——看来非得“自力更生”不可了。 讲什么好呢?这个…那个…——不知趴在桌上的姿势是不是有助于入睡,反正李萌 是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尽管他本不想睡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萌有了一点知觉,突然觉得不对,猛地抬起头来,发觉周围的 同学大都各就各位准备上课了。一看表——糟,还有十分种就上课了!他努力地回忆自 己刚才的准备,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或者说刚才什么也没有准备。 唉,先洗个脸,清醒一下再说吧。下一节是英语课,也不能怠慢的。 洗过脸,清醒了不少。在回教室的路上,他无意中朝教学楼外望了望。李萌所在的 教室在教学楼的四楼,算是学校里最高的地方了。下面是一块草地,在明媚的阳光下, 显得绿油油的,真是好看。那儿还有几棵树,也是郁郁葱葱。哈,上面还有一个鸟窝, 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鸟叫声。看,那里不是有鸟在飞吗?那边走来一个人,咦,那不是 “灭绝”么……“灭绝”?!李萌这才意识到现在实在不是看风景的时候。 英语课么,没什么说的,竖起一双耳朵,再抄好笔记,也就差不多了。 班会课,黑板上写着“期中考试动员”几个大字,真是年三十逮只兔子有它没它都 过年——动员不动员都得考,但就是要动员,似乎什么事都要动员一下才能放心。 班会是有沈达和杨瑾主持的——哦,对了,杨瑾还是学习委员。李萌虽然天天坐在 她后面,但是能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还不多。 不过现在可不是管别人的时候——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临时抱佛脚吧,总好 过不抱。他也不听上面在讲些什么,好像沈达讲了几句,杨瑾讲了几句,别的什么人讲 了几句。李萌知道时间不多,可是越着急就越是想不好,到最后脑子里就像塞满了浆糊, 一团糟。 不知“无所谓”讲了些什么,结束的时候下面一片掌声。李萌也就凑合着拍了几下, 正想要努力把脑子里这团浆糊化开。这是只听沈达说:“下面请李萌同学谈谈他的打 算。”李萌一震——人对自己的名字总是很敏感的,据说就是在嘈杂的鸡尾酒会上人们 也能从各种声音中听出自己的名字,这就是所谓“鸡尾酒效应”——这个“效应”把他 从捣浆糊的活儿中拉了出来。 李萌稀里糊涂的走了上去,正想着怎么开始,猛然看见下面百来只眼睛盯着自己, 尤其是小花微笑着坐在最后也和大家一样盯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本笔记本。他心里一慌, 好不容易才想好的开场白立刻忘个一干二净。 他尴尬地搔搔头,也不管下面传来的窃笑,结结巴巴地说:“嗯,这个……我完全 同意前面几位同学的看法……” 下面的笑声更大了,他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像挤牙膏似的一点点挤出话来: “……总之,我会努力的……只要尽力……只要尽力就好……”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向着 正前方偏下四十五度角,不过他仿佛看到身旁的沈达惊讶得扬了扬眉毛。后面说了些什 么,他自己也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