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幸福 作者:佚名 幸福 如果像沉香一些就好了。我曾经不止一次这么想。 沉香姓沈,父亲和我的父亲是大学中的同班同学,好到如胶似漆。母亲为此一 直困惑:为什么师出同门的挚友会相差这么多?在母亲眼中,沉香的父亲强父亲太 多,因而总在喋喋不休。我也困惑,充满书卷气味的父亲怎么会娶如此市侩的母亲? 沉香的父亲是一名商人,而且是很成功的那种。从母亲口中得知他们以前就住 在我家旁边。我是不能想象的:像沉香那种静谧的女孩生活在一个从早上五点就开 始喧闹的老街上。格格不入。 因为父辈的关系,沉香和我自幼交好,我喜欢和沉香在一起,只是看着她也好。 是宁静的享受:时间从两人中安静的滑过,不留痕迹。我曾经疑惑为什么我那 么喜欢沉香,后来开朗,许是因为我和沉香是完全不同的。沉香淡泊、宁静、与世 无争。 是红尘中淡淡绽放的一朵黄菊,未曾被人间烟火污染,静的引人驻足。 我则是平凡的,除了读书成绩骄人外,没有任何独到之处。所以在同龄人中人 缘颇佳。沉香少有朋友,怕沉香寂寞,每次出游总拉着她。男孩子看到沉香总是两 眼放光,拉着我到一旁:何初晴,介绍介绍?然后放我在一旁自生自灭。沉香的表 现让我很高兴,她总是会不理睬那些见色忘友的男孩子来陪伴我。我曾笑着说我是 项王,在外边冲锋陷阵;沉香是我的虞姬,苍白瘦小的立于喧嚣的战场上看我厮杀, 守住一方净土给我支持。 上大学的时候我到底是和沉香分开了。有些被剥离的痛苦,却也有些痛快的兴 奋。我读的是北方的一所著名高校,沉香的成绩不高,只能在故乡的一所艺术院校 就读。合该是这样的,沉香与音乐,艺术,最和谐的组合。 大学生活是丰富的,逐渐和沉香的距离远了,我有了尧。认识尧是在周末的晚 会上,尧突兀的站在操场的一角,局促的可爱。玩心大起,竟跑过去拉着尧起舞。 尧后来告诉我说觉得我当时疯疯癫癫的,认为我没有舞伴,同情我就和我跳舞。 就这么和尧走在了一起。尧有一个很特别的童年。尧的父亲是名矿工,在一次 事故中被掩埋在厚重的尘土下。母亲拉扯他和弟弟长大。尧的叔父却是出名人物, 听说是一项专利让他发了家。尧苦笑着说。尧八岁那年,叔父的女儿喊了尧去给她 过生日,尧说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大蛋糕:层层叠叠的耸上去,像个怪物一样立 在屋子的正中央,通体的火光。尧在吃了生平最丰盛的一顿后回到家里,看到母亲 在向邻居的叔叔借钱,买明天下锅的菜。尧画了一副画,完好的保存着,走到哪里 都带在身边。我看到过的,蜡笔画的画风不脱孩子的稚气,画内一个女人站着,双 手从一个男人手中接过一张钞票。写着两个大大的字:五圆。尧给这副画提了名字, 就叫《今天妈妈向叔叔借了五块钱》。 尧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始终沉着声音,倔犟的眼神掩埋不住的是一丝痛苦。我搂 着尧,吻他的眼睛,鼻子,嘴唇。在他耳边反复的说:我爱你,爱你,永远的爱你。 降生,就是为了爱你。尧在颤抖,搂住我的腰,埋首在我的怀中,不做声。久 久,尧问我:如果我死了,你会怎样?我看着尧的眼睛,里边写满了认真。 我从消魂楼上跳下来。消魂楼是学校里的一栋高层建筑,曾经有不止一个人从 顶上跳下,我和尧称之为消魂楼。 尧笑了,用力的抱着我。黑暗中,尧轻轻的脱掉我们身上的衣服。 毕业后,我留在了北方,尧也是。尧很努力的工作,尧说要让我幸福。幸福是 什么,我努力的想。大约就是像沉香一样,住着山清水秀的大房子,像尧的堂姐一 样,有着大的像怪物的蛋糕。大了,大概就幸福了。 带尧回家是工作一年以后的事情,母亲甚是满意,认为尧日后必有所成,会是 第二个沉香的父亲。沉香,是了,很久没有沉香的消息了,忙向母亲打听起沉香。 她呀,还是老样子,画些个莫名其妙的画,还不如你,你还挣钱,她一分也不 挣,只知道花钱。 沉香还是老样子,我放心了,沉香该是如此,在青山绿水中悠哉的过活,以画 笔勾勒自己的线条。 拉了尧去看沉香,急切的要与沉香分享我的快乐。看到沉香,有一瞬的恍惚。 母亲说得不对,沉香变了,越发美的让人不安。赤着脚在屋内穿梭,红色的地 毯映的脚越发的白细。看着沉香衣袍下隐约的线条,浮上心头的是纤细二字。尧也 有些出神,拉拉尧的袖子:这就是我常对你说的沉香。 你好,你的大名如雷贯耳。 沉香笑了:初晴一定把我形容的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总是这样的。说罢, 嗔了我一眼。 我说的是老实话,没夸张。尧,你说对不对? 是阿,真的很美。尧盯着沉香佼好的脸盘说。 心头涌上一丝不安,急忙的打破沉默:沉香,叔叔那?咱们没看到他? 爸爸出国了,下个月才回来。 哦,那我这次看不到叔叔了。不过叔叔到是越来越成功了。 他越成功,在家的日子就越少,我宁可他多陪陪我。 我们三个一直谈到深夜,沉香说了很多,我第一次看到沉香有些活泼,大概是 很久没有见面的关系吧。 在家乡呆了一个礼拜,带着尧跑遍了出名的风景,沉香也常常参加。回去后, 尧越发的忙碌,总是出差,最终连见我一面的机会都少了。从尧和沉香见面就种下 的不安慢慢涨大,我固执的守着,不肯说破。不得不面对时,三人都已不堪。 沉香在哭:初晴,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曾经想和他分手的。但是我没做 到。 尧在叫:初晴,别怪沉香,是我的错。 我看着这两个人,这两个又哭又叫的人,这两个我生命中曾经挚爱的人。以为 自己会哭,然而没有。我的思绪一直飘忽,我企图将他们拼凑在一起,但是失败。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算了,我不怪谁,你们结婚时通知我。 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我蜷坐在屋子一角,看着夸张的身影。灵魂停留在黑 暗中的一个定点,冷冷的看着身体。思绪仍然在游移,无力也无欲将他们组织。就 这么坐着,尧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中不停的回荡:初晴,我要给你幸福。 被拉回到现实中已经是两天以后了,母亲匆匆的赶来,在我身边不停的叫嚷: 怎么能这样?你就这样让他们顺了心? 我看着母亲:告诉我,我要做什么? 又能怎样,又该怎样,我的爱情变了质,如何让它回复到过去?变得如此彻底, 我又能如何? 尧很快和沉香结了婚。婚礼当天,我握住沉香的手,直至关节泛白,沉香也用 力,似乎在怕些什么。陌生的情绪在门外汹涌澎湃,最终穿透我们的指缝,然后排 山倒海,将我们分离。我看着沉香,任它们将我带离,渐行渐远。尧一直避开我, 我看着他,一个念头一直在脑中:和最好的朋友分享一切,快乐、悲伤、终至爱情。 婚礼后,我搬了家,换了工作,脱下摇曳的长裙,穿上干练的西服,甚至打起 领带。不能给母亲一个女婿,还给她一个儿子般能干的女儿。我身上的形容词开始 变化,从让人如沐春风变成今天的英名果断,事业有成,还有女强人。我学会了喝 酒,也喜欢喝一点酒,神经麻木了,心头的空白就没有了。我将父母从低矮的房子 中接到高楼华宅中。母亲生活充满旁人对我的赞叹,我想她应该活得满足。 没有和沉香他们联系,所以尧找到我的时候我是惊奇的。 初晴,和你谈谈好么? 沉香呢?她来么? 只有我们两个,可以么? 我沉思:好吧。 咖啡厅里尧拼命的抽烟却一言不发。 没有事情的话我走了。我起身要走。 尧拉住我:沉香的父亲死了。 我大惊: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叔叔怎么死的? 前天发现的,爸的公司倒闭了,欠了一身债,他就失踪了。前天找到的是他的 尸体。 我无言,事已至此,能说什么? 我要和沉香离婚。 因为她没钱了?我挑眉。 尧看着我。初晴,你知道我的过去,我不会为了她再去过那种生活。对沉香的 迷恋是一时的,婚后很快就淡了。她美丽的像水晶,却易碎,要花很大心血才能维 持。我无力和她这样下去。 我深深的看着尧,企图穿透这个男人的灵魂。想和我复合? 是的,还是你最适合我,我的心中一直都有你,我一直都记得你说的话,如果 我死了你就从消魂楼上跳下。 我笑了,笑的张扬,古怪。 尧,你以为这里是爱情拍摄现场?我会感激你的浪子回头?你错了,我不要你。 我不爱你。 我伸手结帐离开,临走时在尧的耳边轻轻的说:尧,从来没有女人从消魂楼上 跳下过,消魂楼是属于失意男人的。 贮藏已久的眼泪从眼中流了出来。珍藏在心底的爱情不过是泡沫,阳光下幻化 出美丽的色彩,反射出炫目灿烂的光辉。现在,走到了宿命中的破碎。没有留一丝 余地。尧没有爱过我,也没有爱过沉香,他爱的始终是他自己。 我四处找寻沉香,她却在空气中消灭了踪影。久了,沉香就只是我深埋心中的 风景。 日子仍旧那么过着,每天穿梭在住地,写字楼与酒吧间。直到那天。 那是在深圳和一位老总谈生意,他选定的地方是酒家,有色情服务的酒家。肉 肠似的手指来回在小姐身上游走。 何小姐不在意吧?他眯着眼睛看我。 当然。我皮笑肉不笑。心里咒骂着:你个死色猪,不炸干你身上那层肥油我就 不姓何。 合约谈的很顺利,这种老总只要美人在怀就什么都好商量。说定了签约的时间, 老总搂着一位小姐离去。我收拾好一切打算买单走人,眼前一闪而过身影让我一愣。 是沉香么?那眉目分明就是沉香,可打扮却和一般的陪酒小姐无异。 我站在门口等到快天明,她出来了。我在她身后叫:沉香。 她站住,回头看我:初晴?沉香,是沉香,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沉香。 我抓着沉香回到我住的酒店。 沉香?你怎么这副打扮? 你知道我爸爸破产了? 是的,尧告诉我的。 沉香哈哈大笑,笑到眼泪迸出。我就知道是尧,他回去找你了吧?怎么样,老 情人重归于好?已经结婚了? 我摇头。沉香,你了解我,我不会要他的。 沉香安静了,眼角泪光仍旧在闪烁。是的,初晴,你永远是那么聪明,从小到 大,我一直希望我是你。 是这样么?我诧异着,我们竟然在彼此羡慕? 沉默半晌我开口:是因为叔叔的债务?你知道,我现在可以替你清偿一些。我 可以帮你偿还干净。和我一起回去? 不,初晴,你不明白么?他们不会追我到这里的,追到我也没有钱,他们不会 这么做的! 那为了什么? 沉香指指自己。因为我,因为我不能忍受在别人底下低三下四的工作,因为我 过惯了过去的生活,你总说我不食人间烟火,你知道不食人间烟火需要多少钱?我 养活不起自己,只能这样。 离开深圳的时候沉香没有来送我,一切仍旧继续,没有改变。这只是一场偶遇。 我回到了故乡,告诉父亲沉香的消息。他一直为她担心。父亲退休了,总是坐 在摇椅上,喝着一壶清清的香茗。我跪在父亲身旁,父亲抚着我的头发:初晴,你 太倔了,太要强了。其实你不用在乎你母亲的话,她一直都是那样,你只要活得开 心就好。其实你沈伯伯刚做生意的时候我也曾经投资在里边,后来他成功了,我就 退了出来。我要给你们母女一个安定,和睦,开心的家庭。希望你快乐的成长,我 从来没有后悔过我的选择。 父亲的话吹进我腐烂已久的心,如春风一般净化了它。爱情,友情,荣誉,金 钱,似乎都是过眼云烟,快乐,平凡,是最好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