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劫 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在大人们的闲聊中被灌输了一种宿命论,大人们用他们 所经历过的所有事,让我得出一个结论,所有的命运其实早在我们出生前就被裁定,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强求也得不到,我们所做的都在命运的掌握之中, 抗争和驯服的结果都是一样,谁也无法逃离,也不可能改变。 在当年对待小米的背叛事件,我也许就受了这种观点的影响,从头至尾都没想 过要去挽回,而是选择了逃避和无奈地接受。 当认识了林箐以后,我慢慢地开始重新去诠释自己活着的意义,就算真的如大 人们说的,命运早被注定,但我们活着是一种经过,纵然最后一切都将归于黄土, 我们要的是过程,和过程中的欢笑及眼泪,那样,就算抗争失败了自己至少会觉得 欣慰和无憾。 就像当我得知梦中跳楼的女孩居然是小米时。 那夜,淡月如钩,从我的窗口抬头仰望,一层薄雾飘荡在夜空中,静谧安详, 没有沾染红尘里的丝毫杂乱纷扰。我原本很喜欢这样的夜色,朦朦胧胧,若隐还现。 只是那时却心绪难安,烦躁无比。 从上学时候起,我就不相信玄幻的东西,我一直认为玄幻和宿命并不是同一类, 玄幻是迷信,而宿命却是一种我们现在还不能捉摸的事物。命运是不可能以具体的 形式来告知大家它的存在的,所以这个梦,我一直认为只是因我青春期的压抑而诞 生,再在诸多的不如意里疯狂成长,那个女孩仅是我噫想中的产物,不然怎么解释 和林箐好上以后它便慢慢地远离了我。 只是这陪伴了我十几年的梦却如此清晰,而梦中那女孩是小米的事实也让我的 心跳异常剧烈,好像有人在里面大力地敲打,全身燥热难当,怎么也不可能若无其 事般再次安睡。我用冷水拼命地淋着全身也无济于事,反而心里更是慌张,总觉得 即将发生一件对我来说非常不好,也是我绝对不能承受的事。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相信这个梦。它像个最忠实的情人一般跟随了我这么多 年,也许真的是要向我预示点什么,也许只是我有感于小米心里的凄苦,于是将她 代入了那荒诞的一幕中。 两者之间我更相信是后者。 因为胸中实在闷得难受,我再次走近窗前,看着那轮弯月深深呼吸了几口,那 一刻,那月在我眼里呈现的竟然是一种诡异的熟悉,我突然发现,这同样的月色与 薄雾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中,伴随它们的,将是我梦里那个叫小米的女孩最后绝 望地一跳。这情景让我猛然间全身战栗,心里强烈的不安越来越盛,只觉手脚冰冷 颤抖,无法控制。 不管是真是假,就算是多疑也好,我决定马上给小米打个电话,不怕一万,就 怕万一,假如小米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将永远生活在恶梦中,再也无法走出。 我并不知道小米的电话号码,在乱转了两圈后,想起丁剑鸿一定会有,立即拨 通了他的手机。丁剑鸿一接听电话,我马上说快把小米家的电话告诉我。丁剑鸿或 许正从美梦中被我惊醒,声音中有些愠怒:“这么晚了,你干什么?” 我来不及向他解释,也没法解释,只是大叫:“你他妈的快说,不然来不及了。” 说这话时,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丁剑鸿大约也听出我的声音不对,不再多话,很快报出了小米家的电话号码。 我立即切断通话,又拨通了小米的电话。 话筒里传来的却是阵阵的嘟嘟声,始终没有人应答。 随着第三次拨号的结束,我的手机掉在了地上,都快凌晨两点了,小米居然不 在家,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我飞快地向门外冲去,没跑出几步,只觉轰然一响,迎面撞上了什么东西,仔 细一看,原来我忘记打开房门了。这一下撞击非常的重,鼻子里马上涌出大量鲜血, 脑袋也阵阵发黑,只是我没有感觉到疼痛,用手抹了下鼻子,我开门用最快的速度 冲了出去。 出到小区的路上,我站在清冷的月色中,却茫然站立着不知道该去哪儿,而心 里阵阵的抽搐,频率越来越快。呆了半响,我抱头蹲在了这寂静无人的小道上,我 已感觉到不管是命运也好,还是巧合也罢,也许我梦中的那残酷的一幕真的就要上 演了,就在今夜,就在此时,只是我没能得到一点提示,根本不知道小米现在身处 何方。 假如小米能够平安无事的话,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 时间就这般分分秒秒地从我身边流过,我像条被抛上沙滩的鱼,几乎连呼吸都 困难了起来,想不到杨伟离开没多久,小米也将离我而去了。 猛然间,我想起了福茂大厦。 杨伟跳楼时小米虽然不在场,但后来她肯定问过丁剑鸿,甚至有可能还让他带 去那儿凭吊了杨伟。我用手摸腰间,准备再给丁剑鸿打电话问问,却发现手机那时 掉在地上没有捡起来。再上去拿又要花上好几分钟,现在我再也没有时间可以耽误 了,因为我感到那种不祥的感觉已如洪荒时的猛兽,喘着粗气越来越迫近我。 我再不犹豫,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飞快冲向小区外。 幸运的是我才到小区门前就过来了一辆的士,我马上拉开门冲上了车,向司机 报出了福茂的地址,并请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很感激那位司机,当我嫌车速还是 太慢,准备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办法来上调他的积极性时,这才发现我穿的是 一身睡衣,别说把车资提高数倍,就连正常的都付不出来。于是我只有再三向司机 保证确实有关于人命的大事,并告诉了他我家的地址,包括愿意承担所有因他超速 驾驶所带来的后果与损失。也许是我一脸的惶急和紧张打动了司机,他看了我一眼, 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脚向油门全力踩了下去,小车以飞般的速度直冲向前。 福茂大厦就像解放前富贵人家的二房,年轻时姿色不错,还是受尽了宠爱的, 但随着年纪的增大,最终落得个晚景凄凉的下场。现在的福茂大厦里面虽然还住了 不少人,但已和日益发展的广州格格不入,若放在别的城市它还算耐看,在官员以 建筑疯狂敛财,四处找寻机会破土动工的广州,它已被列为很快就要推倒重建的工 程,一个给某些人增大肚腩,充实荷包的契机。 到了福茂大厦,我甚至来不及向司机说声谢谢,便径直冲了进去。福茂因为拆 迁带来的人心惶惶,这几个月里早乱成一团,原本就不怎么负责的保安更是经常不 见人影。我来不及等电梯,沿着消防楼梯拼命地向上冲,恨不得身上能长出对翅膀 来立即飞上顶楼。随着与顶楼的越来越近,那种心悸也更是强烈,我几乎可以肯定 了小米一定在这。 终于到达了楼顶,我稍稍犹豫,然后轻轻拉开了门,一步跨入了天台。 这一步,我仿佛在刹那间经过了一次时空转换,眼前的一切真的与我梦中的场 景几乎完全一样,幽幽的月色,悲伤的女孩,那此时正在哭泣着走向楼台边缘的正 是小米。 我想立即冲上前去拉住小米,却突然发觉自己好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牢牢捆住 了一样,无论怎样用力也迈不开脚步。我想大声叫喊让小米停止前进,又惊恐的发 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不停地摇着头,张大了嘴,看着小米慢慢地,却 又是很坚决的越来越接近了如鬼怪一般狰狞的黑暗。 那时候我浑身是汗,心急如焚,但也许是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给惊呆了,也许 是刚才用力过度,我的整个身体,除了摇头外,再不能做出任何一点动作,也发不 出一丝的声音。而小米却用手掌掩着脸,在月亮下,轻风中,如一个毅然赴难的圣 女,越来越接近了楼台边缘。 我现在根本无法形容自己那时候的心情,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就只有一个念头: 假如小米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么我也绝对不会再活下去! 我并不是一个有急智的人,眼前的情景让我除了震惊,焦急外再没有任何办法 可想。我不愿眼睁睁地看到小米从我眼中消失,对我而言,这比死更让我难受。我 想,不如让我先死在小米面前吧。于是低头用尽全力撞在了身边的墙上。 撞击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响亮,令我脑袋里闪起一片星光,一层腥膻的液体也马 上从头顶流下,复盖了我的整个脸部。透过模糊的双眼,我突然发现随着撞击声的 响起,小米立即停住了脚步,她默不出声地站立了一会,终于缓缓回过了头。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欣喜若狂,担心小米没有看见我,在聚集了一会力量后, 我又大力地撞向了墙壁。在再一次的天旋地转中,我见到小米惊叫了声楚戈,然后 快速地向我冲来。 终于过去了,我想,也在这时我奇迹般的又有了行动能力,但双腿绵软无力, 完全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我踉跄了一下,坐在了地上,只觉脑袋里剧痛无比,身 上凉凉的全是汗水。小米跑近我身边,抱住我不停问:“楚戈,你怎么拉?” 我几乎花尽剩余的力气才向她露出一个笑容:“小米,如果你一定要轻生,就 带上我,你知道的,你死了,我也绝对不会活着。”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