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爱,被风吹散 两颗漂泊的心相撞 1999年7 月,我大学毕业。同学们都已离校了,唯独我依然固守在校园,进行 着一种近乎无望而又倔强的等待。我固执地要求自己像楔子一样嵌入拥挤的都市, 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这之前我所有的机遇都被一家心仪已久的单位葬送。我在那里实习半年,部门 主任信誓旦旦地答应我一到毕业就录用我,这使我放弃了其他选择。然而,最后的 结局竟是,部门主任无奈地说:“哦,你的事领导没同意。”就打发了我所有的期 望。 就在我充满无助之时,命运之神却在情感上给了我更多的眷顾。 一天傍晚,我奔波了一整天身心俱疲地回到学校,在食堂心事重重地扒了几口 饭,就离开了,晚上有人敲门,一个穿着咖啡色长裙的女孩正拿着我那装着自荐材 料的公文包站在门口,我才知道我把包忘在餐桌上了。我连忙窘笑着与她打招呼, 她似乎很疑惑:“对不起,冒昧地偷看了你的材料,条件很不错呀,为什么还没找 到工作呢?” 一句话勾起了我一肚子的辛酸与无奈。她叫晓慧,是化学系的毕业生。她的处 境比我好不了多少,她在一家化妆品公司上班,公司没给她安排住处,她也只能暂 时住在学校里。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我们越聊越投机。 不知为什么,第二天无论到哪儿,脑海里总闪现着晓慧的影子。晚上在食堂里 吃饭,竟又碰到了她。她一见我就高兴地说:“你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一双 明亮的眸子轻柔地望着我。我所有的疲惫和不快顿时一扫而光,只觉得一阵温暖慢 慢地从心底漾起来。 没有多余的铺垫,我和晓慧两颗漂泊的心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为了好前程,我似乎可以牺牲什么 找工作依旧不顺利。一天中午,我照例在一家文化单位的院子里吃盒饭,吃着 吃着竟趴在石凳上睡着了。醒来推着单车出院时,忽然灵机一动,何不在这个单位 碰碰运气呢?我直接找到人事处。 人事处一男一女两个科员。当我递上求职材料时,他们同时大笑起来,原来, 他们早就注意我了,还为我究竟是不是一个正在找工作的大学生打了一个赌——赢 了的女科员兴致勃勃地看了我的材料后向我透露,他们下属的一家文化公司正准备 要人,有正式编制,就看我有没有这个运气了。她热情地带我去见那家公司的姜云 平总经理。 没想到,年近40的姜总对我这个经常坐在院子里的年轻人也有点印象。我与他 聊了半个小时,很坦率地讲了自己的遭遇和理想。看得出来,姜总对我并不反感, 眼睛里似乎还流露出欣赏的神情。他告诉我他们需要一个能写戏剧的人,最好40岁 左右有人生阅历的,而我太年轻了。但他收下了我那厚厚一撂还有些分量的自荐材 料,叫我等消息。 或许命运会因此而改变,在期待中,我和晓慧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房 子,一人一间。为了填饱肚子,我应聘到一家小型推销公司做文案。我们的薪水都 不高,但是这种相依为命的快乐和满足,却是我从未体会过的。我们互相鼓励,一 切苦难都会过去,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我相信,人生需要一步步去走,只要有耕耘,就一定有收获。8 月底,我突然 接到姜总的电话,要我写一个独幕话剧剧本。话剧对于我来说完全是一种新的尝试 和挑战,但我仍然坚定地拿起了笔,熬了几天几夜,赶出了第一稿。姜总看到稿子 挺感兴趣,认为我在这方面很有潜质。我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因为这实在是一个 好的开端。 没过几天,姜总打来电话说,公司有个庆祝活动,希望我参加,末了问一句: “你有女朋友吗?把她也带上。”我挂上电话,一时兴奋得不知说什么好,这样的 邀请显然在暗示着什么。 晓慧也特别高兴,我们唠唠叨叨聊了一夜。我惊奇地发现,我们的精神深深地 融合在了一块,我们的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触摸到了对方的心灵。心心相印,心灵 相通,这些在爱情小说中常见的词汇,今天在我们身上演变成了真正的生活。 那天晚上,晓慧穿上了她最漂亮的裙子,化了点淡妆,啊,晓慧真美。她的皮 肤光洁细滑,身上每一处细节都因为年轻而光彩照人。当我把晓慧介绍给姜总时, 他愣了片刻,眼睛像过压的灯光顿时亮了许多。姜总对晓慧格外殷勤,言谈之中竟 流露出不久就招我为正式员工的意图。我和晓慧相视一笑,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活动结束之后是酒宴,姜总特别叮嘱我带上晓慧,于是,我们陪同几位客户, 一路香车宝马开到一家大酒店的豪华包间。匍一坐定,包间里就呼啦啦涌进来一群 浓妆艳抹的陪酒女郎,客人们个个喜笑颜开,娴熟地吃喝小姐们就坐。说实话,我 对这种场合颇不适应,看看晓慧,她的眉头也拧紧了,在这群庸脂俗粉之中,她愈 加显得清纯淡雅。我暗暗安慰她忍耐一会见,我们很快就走。 谁知道这竟像是一个陷阱,猜拳喝酒,吃罢饭又唱歌,唱完歌还宵夜。几次我 向姜总提出离开,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拦了回来。他拍拍我的肩,满嘴喷着酒气说 :“兄弟,给点面子嘛……”我,还能说什么呢? 姜总早已醉醉醺醺,甚至失态了。他不时地让晓慧给几个客人敬酒,又强拉着 和晓慧喝交杯酒,直到凌晨才散。 经过这次,姜总的形象在我的心中大打折扣,晓慧也说这样的单位也许并不适 合我。我很矛盾,但为了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有一份满意的收入,为了晓慧跟我在 一起过得开心舒适一点,我似乎又可以牺牲一些什么。 突如其来的恩赐 年轻时候似乎注定要经历大起大落,几天后姜总对我的态度急转直下,他忽然 对我的修改稿很不满意,认为没有任何起色,甚至许多地方还不如从前。他指出了 我最根本的缺陷——阅历不够,就像兴冲冲朝前走的人遭遇到迎面一击一样,我极 度沮丧地回到住地,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无数次地问自己:我到底是人材还 是庸才? 这一天,晓慧破例没有上班,她极富耐心地敲开我的房门,又是安慰又是央求, 我依然无动于衷。 这是一个月色很好的夜晚,晓慧回到她的房里,我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床 边小桌上放着晓慧给我热了一次又变凉的鸡蛋面。我与晓慧之所以各居一间是因为 我们相约过:要将人生最美好的夜晚保留到神圣而幸福的那一天。深夜,门无声地 推开了。知道是晓慧,我闭着眼睛没有动。晓慧轻轻叫了我一声,声音温柔而羞涩, 我缓缓睁开眼,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清洌的月光从窗外柔柔地透入,晓慧赤裸着身体,从瓷白光晕里轻盈地走向我, 犹如一个纯洁的天使。我一惊坐起,只感到晓慧如一块香酥温软的玉投进了我的怀 抱。她把滚烫的脸颊深深地埋进我的胸膛,口中喃喃说道:“我只想让你的阅历更 丰富些……”我的心中一阵狂潮涌动,情不自禁地搂紧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就这样紧紧相拥,直到热潮褪去,浑身的汗水冰凉。我抱 起晓慧,将她送到她的床上。“你要坚强!”她的眼里涌动着泪水。我轻轻吻着她, 泪水夺眶而下。 我辞了那份临时工,呕心沥血修改剧本。靠晓慧一人的工资支付着数目不小的 开支,生活越来越拮据。经过一番苦熬,剧本终于定稿。 姜总很满意。而我,不仅被文化公司正式录用,还将被公司送到中央戏剧学院 进修两年。突如其来的结果,我呆住了,简直无法相信落魄的我竟能一下获得如此 多的恩赐!当我颤抖着在电话里告诉晓慧这一消息时,她嘤嘤地哭了。她的哭声顿 时让我想起了我们共同渡过的酸楚,那一刻,我真想搂住我的心上人哭个痛快。 在送别的站台上,晓慧哭成了泪人,火车徐徐开动,她的身影在我眼中越来越 小,我的心像撕裂般的痛成一团。 晓慧自杀 在进修的日子里,我成了纯粹的“苦行僧”,因为我已渐渐学会了珍惜,我不 想对不起自己,不想辜负晓慧,更不能让姜总失望,他于我有知遇之恩,我永生难 忘。 那段时间我与晓慧只能靠信件和电话联系。然而晓慧显得越来越焦躁,我们一 通电话就不知不觉吵起来。我认为是她一个人太苦闷太孤独的缘故,就没有过多顾 及。 深秋时节,北京的* 炱滞夂* 冷,我突然接到晓慧母亲的电话,说晓慧病 得很厉害,希望能见我一面。我忐忑不安地立刻连夜赶回来。 当我风尘仆仆地走进病房时,晓慧昏迷着。看着她憔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 脸,我热泪盈眶。第二天晓慧醒了,她的眼睛由迷离恍惚变成闪着光的惊喜的样子 让我终生难忘!她忘情地要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好久好久。待问清我是得到学校 和公司准假之后回来的,她才放心了。她流着泪发出一声叹息:“有你和妈妈在我 身边,真好!”因为情绪激动过度,十分虚弱的她又昏迷过去。 我追问起晓慧病倒的原因,她母亲只是流泪不说话。我只好去问医生。医生说 晓慧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是好心的房东发现后送到医院来的。我问医生:“吃多 少片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用同情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说:“大约一百片吧。” 我一下子懵了,晓慧竟然自杀?!这不可能,不可能!医生说,安眠药已经严重损 害了她的身体,持续高烧,心率过速,情况非常不妙,就看这几天能不能渡过危险 期。我终于控制不住住失声痛哭,天啊,为什么会这样?晓慧究竟出了什么事? 几天后,晓慧的病情果然迅速恶化,高烧不止,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一个星期 过去了,我向学校续了假,同时也到公司去说明情况。姜总不知为什么不愿见我, 只派人通知我请假不得超过两周,否则取消学习资格。 可晓慧的状况又让我怎能忍心离开呢?她昏迷时总是叫我的名字让我别离开她 ;醒来后却又焦急万分地催我返京,对我执意留在她身边心急如焚;有时又显得很 忧郁,喃喃地说对不起我,又忽然十分疯狂地扯自己的头发,看来她心中的确有个 化不开的结。 我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是我使晓慧在她的个世界里道受着同样的苦痛——无 论是清醒时,还是昏迷时。 那天晓慧的气色显得格外好,想吃点新鲜的西红柿。我高高兴兴地跑到菜市场, 挑了一袋子又红又大的西红柿,刚进病房,就听到晓慧母亲的哭声,原来,晓慧已 经随风而逝…… 窗外下起了暴雨,我把晓慧送到了太平间,然后从医院出来,在暴雨中走回我 们租住的小屋。然后我坐到窗前,在整整一夜的雨中回想晓慧,一直想到在那个落 魄的晚上,她穿着咖啡色的长裙走进我的生命。 这是我一生的代价 我终于从晓慧的日记中得知了事倩的真相。原来,就在晓慧准备为我献身的第 二天,她去找了姜云平。最后的结果竟是,姜软硬兼施和晓慧达成了一笔交易:他 给我工作,条件是晓慧给他一夜…… 我就这样踏着心上人鲜红的血迹,走上了光明的前程、而这以前,我还天真地 以为是凭自己的才气和韧力征服了这个世界呢。正当我在北京不知廉耻地陶醉其中 时,晓慧却在痛苦中煎熬,强烈的耻辱感使她难以承受精神上的折磨,她终于吞下 了大量的安眠药。 我冲进姜云平的办公室,操起一把椅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头上、面对我的咆哮与 质问,一贯神气的姜总竟语无伦次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们只有一次……”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竟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扶满脸是血的他,相信在场的许多人 会因为今天的事而改变一些重要的东西。我昂然走出了人们的视线,这个地方,曾 经那么让我视若珍宝,短短的时日就可让我弃之如蔽履。 这也许就是我注定要付出的代价。因为年轻和幼稚,因为急于求成和满怀憧憬, 为了追求一些表面的风光,我却失去了最珍贵的爱人,这就是我必须为成长所付出 的代价,这个代价我将用一生的时光来偿还。它是我的伤痕,更是我的耻辱,它将 伴随我一生的路,随时唤醒我一颗追逐名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