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碎 作者:藤琦诗织 (一) 我叫碎碎。破碎的碎。 家庭的原因,我在父亲万千宠爱的环境下成长起来,在最好的学校读书,然 后一路念完大学,出国留学,再回国。 曾经我想成为一个记者,用我的笔,做批判社会尖锐的剑。然而这个现实的 社会终于让我知道我的无望。 我们在仅有的框框里得到新闻自由,我想突破,却只能把自己打入深渊。 我那战地摄影记者的梦想,就此搁浅。自然而然。 那天起工作懒得做,日子懒得整理,屋子懒得收拾,甚至连饭都懒得多吃几 口。除了疯狂地睡觉之外,我想不出我还能做什么。 打电话给父亲时,他正在车上赶去见一个客户。没等我絮絮叨叨地找完从电 视台辞职的借口,便说,那你静养一段吧,别为难自己。第二天他为我买下一套 公寓,我二话不说便搬了进去。 (二) 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 她在我出生的五分钟后因产后大出血而永远离去。那时我也许正忙着为这个 世界的阳光刺痛我娇嫩的双眼而放声啼哭。 “母亲”这个概念,于我,着实模糊。 二十几年来,我一直选择用相册里塑料薄膜后面那个美丽优雅的微笑来诠释。 父亲把所有的爱都放到了我的身上,我是他和他深爱的女人唯一的爱情见证。 我知道他爱我,甚于他的生命。 父亲经营着一个很大的集团,在全世界大大小小的国家之间来飞来飞去,从 不停歇。 是他为我撑起这片蓝天。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陪我,哪怕只是让我偶尔撒撒娇。一年之中,我难得与他 共进几次晚餐。 但我无从埋怨,父亲这样日夜操劳,是为了给我最优越的生活,他想尽他所 能用物质来弥补我心灵的空缺。 我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在父亲看来。他对我唯有再简单不过的要求:平 安,健康,快乐。 我懂。父亲的心。 (三) 我是如此寂寞。 很多时候都是蜷在电脑椅上听着音乐,盯住电脑屏幕发呆。叮咚在我的怀里 甜甜打鼾,小小的几乎透明的鼻翼一张一合。 我羡慕她的无忧无虑。 没人了解我,文字是我孤独时唯一的发泄,狠狠地敲打着键盘。我在文字中 散步,呼吸和哭泣。 常常一写就是一整天。 描绘着一笔笔凄婉的爱情,只属于我的,也是我始终渴望的。 我用键盘敲出的爱情都不是真的,只为让别人感动。 很难说没有哗众取宠的成份。 所有的喧嚣过后,伸出手只有冰冷的空气。 手因为长期搁在电脑桌上,接触的那块肉已经开始发红发亮。 写字的孩子都是不快乐的,朋友如是说。 是的,我是如此寂寞。 什么时候我的生活开始变得潦倒,或许这个词用得重了些,不过我是这样认 为的。 尽管父亲每个月都往我的信用卡上打入一大笔生活费,但我基本上没有积蓄, 一到月末肯定穷得掉渣。谁叫我爱把钱用在昂贵的零零碎碎和无论是否适宜的漂 亮衣服上。即使如此,我衣橱里的漂亮衣服仍然不多,想要的香水也总是摆放在 商店的柜台里。 除了文字和叮咚,似乎再没有什么值得我感兴趣。 (四) 哦,叮咚。 我是在酒吧的留言板上看见叮咚的,她的原主人要移民加拿大,无法继续照 顾她,所以贴了公告。 照片上她的眼神让我的心微微抽动了一下,那里面折射出空荡荡的迷惘,我 无数次在化妆台前,从镜中人的眼底找到相同的内容。 我毫不犹豫地按上面留的地址找了去,把她抱回了家里。 那时她还不叫叮咚。是我后来给她取的名字。 我觉得这两个字的组合听起来很美,清清脆脆。放在口中细细咀嚼,会有一 种轻松愉悦的感觉,从心底飘出,曼柔地升腾。 叮咚只有三个月大。纯白,柔软的长毛,大大的脑袋。 她喜欢喝很多很多的牛奶,吃很多很多的巧克力,然后颠着圆圆的小肚子在 我的床上滚来滚去,摆弄我给她买的玩具。 没人疼你,我疼你。我说。 叮咚撒娇地扑进我的怀里,贴紧我。她的眼睛一天胜一天地明亮清澈,晶晶 的眸上覆着快乐,不再空洞无物。 (五) 冬日的一天,睡到下午才醒,太阳早已透过窗帘斜射进来,整个房间的空气 显出微暖的暧昧,数不清的细菌在绵软无力的光线里横冲直撞。 我慵懒地窝在床上,沉迷在前一晚的梦魇里,头微微有些痛。 我记得梦里的飞蛾,从四面八方向我靠拢来,于是,我起身追随它们,一起 飞舞。 后来,我撞上了墙壁,粉碎。 我肉体的碎片渐渐都落到了那些飞蛾的翅膀上。 它们变得沉重,而我的灵魂却变得轻盈。 于是我可以飞到更远的地方,飞到更远的地方。 看着它们承受不了生命之重而逐渐下落。 看着它们坠落,它们的眼泪将翅膀浸湿。 它们像孩子一样哭泣,像我一样在梦中哭泣,抑制不住的悲伤…… 飞蛾。粉碎。这些暗示着什么吗? (六) 跳下床,双脚踏在凌乱的地板上。叮咚紧紧跟在我脚边,我低头看到她一脸 的委屈。 叮咚想必是饿坏了。我这个主人太不称职。 我打开冰箱,取出一盒牛奶,加热,倒进叮咚专用的褚青色的小瓷盆里。叮 咚欣喜地跑过去,脑袋深深埋进盆里。 然后,我走进卫生间,洗漱,化妆。 我把自己裹进了一件大衣和一条大围巾里,吻了吻叮咚,出门去。 在路边招了计程车,到轻轨站。我喜欢坐轻轨,可以看到城市的部分景色, 可以看到城市的后退,可以看到陌生的景色,让我有出走的错觉。下了轻轨,我 又招了计程车,二十多分钟后,下来。 这时候已经七点多,天是那种将黑未黑的颜色。 街道两边的店铺灯火通明。光线从透明玻璃窗里溢出,斜斜地照在街道上, 被路过的行人踩来踩去。 这个城市太大了,我经常因为自己也不明了的目的而走出家门,迷路在陌生 的街道上。有时候走累了,就坐在路边,看人来人往。 我懒懒地走着。顺着人行道,路过一家家各式商店,却并不想进去,同无数 的人擦肩而过,没有人去在意对方。每个人都太忙了,我的蜗牛式的行走,仿佛 老电影中一段无声的慢镜头。灯光一会刺眼而来,一会又吝啬地不再给予。 到一间POP 吧前。我停下,深呼吸。 一朵小小的白色的云就在我眼前绽开。 (七) 屋子很小,灯光很暗,却没有我想要的歇斯底里的摇滚乐。一个一袭黑衣的 长发女孩站在昏黄的光圈里哼唱着一首令人泫然欲泣的歌曲,仔细听来,千回百 转的曲调中只有一句歌词:As long as you love me. 要了一杯血腥玛丽,一口气喝下大半,喉咙有了灼热的感觉,胃在翻腾,似 乎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燃烧,火辣辣地,迅速的传递到周身的每一处神经末稍。疼 痛但却快意。我独自对着杯中残余的红色液体,不明来由地开怀。 心里有伤的人总是用外表的坚强来掩盖。你不快乐,是吗? 我侧过脸,看到了他。 看到了他棕栗色的眸子。 他冲我微笑,嘴角上扬起优美的弧线。 我莫名地心安。 恍若隔世。 他说,刚才你笑的时候,脸上有种邪气。 我突然转身面对着他,他被我的突然凝视吓着了。 我慢慢绽放笑容,说,是不是这样? (八) 我不曾拥有爱情。 长久以来我都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容易满足的女人。 对于这一点我很坦然。 我灵魂有三分之一归属于撒旦,另三分之一由天使守护,剩余的三分之一我 自己也看不清楚。我喜欢黑夜,喜欢把自己关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我不抽烟,因 为对皮肤会不好。不喝咖啡,因为太苦。不喜欢谈感情,因为太容易受伤。 从小的教育,父亲说,学会保护自己。 我于是始终相信,要让自己不受到伤害,只有本身长出尖利的刺。比如荒野 中的荆棘和沙漠里的仙人掌,生就一付傲骨,因此它们抗拒了外界的所有威胁。 但,也阻断了潜在的善意。 追求我的男人很多,但他们无法推倒我心上那道厚厚的墙。他们在墙外束手 无策,我在这边冷眼旁观。 有人说我是难以捉摸的女子。我痴痴地笑。谁可以把谁捉摸呢。那样只会让 我们彼此恐惧不是吗。 有人说喜欢我放肆的笑。那究竟是什么模样。我望着镜子里陌生的脸露出洁 白的牙齿。无所适从。 有人说或许你可以坐在我的身边看日出日落。那么为什么不是我们肩并肩看 着落寞的人间。 我喜欢看他们在我一连串古怪的发问中落荒而逃的模样,很无奈很狼狈很落 魄。 他们的是看上了我的家产还是爱上了我?钱,权在我的眼里起了烟雾,我看 不清楚。 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经被寂寞磨砺得很坚强——坚强的同义词也许是执著,亦 可能演变为冷酷。 (九) 结果,我遇到蓝城。一个与我极其相似的灵魂。 蓝城毫不费力地打开了这面墙。 我知道,他是我的同类。 惟有同类才会一眼便在人群中看清对方。但未必会惺惺相惜。 因为,我们太像,所以必然会彼此伤害,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这样的穷追 猛打迟早会筋疲力尽,衰竭而亡。 但他有太多吸引我的地方,令我欲罢不能。 干净的柔软的头发。温暖的安逸的笑容。明亮的时常让你不得不用手去遮掩 光彩的眼睛,深处有一种婴童般的天真。 原来,爱情是这样的。 它发生在感觉的第一秒钟,然后忍无可忍,根本不辨是非,只是不顾一切地 想守在一起,一分钟都不分开。 如此地迷恋。 我抛掉了我的矜持我的骄傲我的优越,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我的眼里除了 蓝城,别无他物。 (十) 寂寞是海水,我是溺水的人。而爱情就是水里的浮木,在碰到它的时候我要 紧紧的攀住它。 浮木,是生存下去的唯一理由和借口。 我爱蓝城。 不管他是谁的谁。是他所在电脑公司的年轻有为的软件设计总监也好,是他 遥处异国笑靥如花的发妻的丈夫也好,是他不久将来调皮机灵的孩子的父亲也好。 蓝城就是蓝城,一个健康明朗有着黑色柔软头发明亮眼睛的男子。 在我的心里眼里,他是那般深刻。 他问我为什么。 我说,你的声音有一种天荒地老的感觉。而天荒地老,我们谁又抗得住。 他温柔地笑,抚着我长长的发说,知道吗?你像猫,一只走失的猫,骄傲, 自卫意识强,却渴望温暖。 我的心有种被抽离的疼痛,因为从不曾有人如此将我看透。 闭上眼睛,我能感觉得到的都是幸福。 尽管那只是一只飞蛾的幸福——明知不可为却仍旧奋不顾身。 他吻了我,深情而热烈地。 脑海里全是那一夜梦中的飞蛾。灰棕色小小的翅膀,细碎而凌乱地舞动着。 我无惧有朝一日粉身碎骨。 我想。 (十一) 天亮。看见床单上沾着大片的血迹。那些血丝顺着布的纹理晕开来,妖艳得 不可思议。 碎碎…… 蓝城没有多余的话,微红着脸,像个还没有长大的男孩。 他轻轻地把我的名字含在口中,仔细咀嚼,眼神迷离。 让我慌乱和疼痛。 但是我很快从迷惘中挣脱出来,伸手理了理落在额前的碎发,浅笑。 我开出了一片花园,城。 傻瓜。你不知道你有多么傻。 蓝城于我耳畔喃喃。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自己在犯着错,只是宁愿错,我也不想错过这场 花开。 我只要你给我这一朵花开的时间。 呵,我甘心做一个傻瓜。在悬崖边等待坠落的疼痛。 (十二) 一直向往着一种温馨的生活。 我可以呆在家里给我心爱的人做饭,洗衣服,闲暇时就逗弄叮咚。每天早上 起来轻轻地吻醒床上另一边的他,然后为他做肠仔、三文治。当他吃过早餐,我 会递上已烫好的衬衫、西裤和领带。晚上,我会做上美味的大餐,做他喜欢的菜 式,让他赞叹我的手艺又更进一步。最理想的是让他的胃到达没有吃我弄的菜就 会抽筋的程度。饭后,我们会坐在客厅,让我枕在他的大腿上,一边看电视一边 听他发牢骚,听他在公司里所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我会微笑着一边安慰他一边轻 轻拍着他的手背。周末,我们会抱着叮咚去看一出电影,或者去别的地方游玩。 我们会一起感恩,感恩生活带给我们的快乐。 就是这样的一个家。 最简单的,最简单的生活也就会带给人最单纯的快乐。我会是世界上最平凡 而又最幸福的小妇人。 多么美好的画面,每每想着想着,我的嘴角便会不自觉地往上翘。 我很需要这种看起来俗气的幸福。 (十三) 突如其来地,我拥有了这曾经只在梦里停留的一切。 蓝城经常从身后抱着我一起听微风拂过窗外的树叶时发出的沙沙的声音,细 密的胡子茬轻轻摩擦着我的脖子。 我喜欢窝在柔软的沙发里读一册墨香浓郁的文集,耳边是蓝城敲打键盘发出 的清脆响声,叮咚在我们的脚下转来转去。 蓝城偶尔会眉飞色舞地和我讲他做的软件,讲那个代码组成的世界里的奇妙, 或者安静地听我讲我自己编的乱七八糟的故事,温柔微笑的目光下是我花一般的 笑脸。 我会从傍晚的骤雨下逃回来,躲到蓝城宽大的臂弯下,听那密雨敲打叶子的 刷刷声。 ……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很快,快得像一阵狂风卷过,快得像急流的水,快的 就像夏天的阵雨。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没理由地开心,为他的一个眼神, 一个微笑,一个手势。 我在他的世界里尽情地呼吸温暖和湿润的空气,我几乎以为会就这么爱下去 了。 不用说承诺。不去想未来。 我们恶狠狠地去爱,去疯狂地爱。就像是在爱里不穿鞋疯跑的孩子,彼此纵 容。 是欲望的罪,还是难舍的情?也许是两者兼有吧。 (十四) 还是一个冬日的傍晚,夕阳的余辉寂寞地落在屋顶上,被碎花一般的云彩分 成很多条线形的光影。马路上那些斑驳的树影拉得长长的开始形影孤单地摇曳。 我们坐在急驰的轻轨上。轻轨车厢里永远是熙熙攘攘的人潮起伏,拥挤不堪。 说吧。我知道你有话要对我说。 我扭过头,他的侧脸深深地映入我的眼帘,某种不安迅速地扩大。 我已不能继续在你的世界里存在。昨天她说……要回来了……三天后的航班 …… 蓝城看看周围复杂的目光在我和他的身上交错过往,顿了顿,终于还是开了 口。欲言又止,其意自明。 刹那间,如开刃的尖刀,划过我的心房,血流如注。 (十五) 如果你想哭,请你将眼睛望向天空,然后大口大口地用力呼吸。这样,眼泪 就不会掉下来。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身边这个男人把我的脑袋揉进他的怀里,贴着我顺滑的 发丝轻轻告诉我。 我抬头从对面的玻璃窗看出去,一些不知名的鸟抖落着美丽的身体迅速地划 过天空。 碎碎。 他说。 我们都是孩子。我是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孩子,你是用孤独脆弱的灵魂引诱 我的孩子,我们都是孩子,却不能一起。长大。结婚。生孩子。因为我们要逃避 和跨越的不仅仅是简单的一些人和事,还有,责任。我们注定过不去的。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我得面对这现实。 可我说出口的却是:我爱你。我一定要坚持。我一定要得到我要的爱。 彻底的绝望,飞旋着,击中我,我还非要故作顽强地做着无济于事的抵抗来 掩饰我心上赤裸裸的伤口。 一本杂志上说:在爱情里,受伤最重的一定是女人,因为了女人的固执。 我嫉妒那个可以名正言顺地躺在他身边的女人。她比我多的,不过是一纸证 书。 蓝城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本想把你从心碎中拯救,没想到却让你心碎得 更彻底。 他又一次用他温暖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我的小手,像他第一次见到我时带给我 的一瞬间的恍若隔世一样。 我觉得我真的要碎了。 多想碎在他的怀里,叫他捧着所有的碎片用一生去细数。 (十六) 记得小时候我迷恋过武松,我甚至爱过孙悟空。 现在想起来,我怎么爱过那么多人。 似乎从小就注定了,我爱的,都是一些不应该有爱的男人,或者根本没有爱 的男人。 我恋慕着英雄,我渴望有那么一个英雄,冲破重重堡垒,将我救赎。我也明 白自己的奢侈,英雄那么少,并且分布在天涯海角,英雄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 哪里有时间照顾我的悲喜,我却正好又是那么容易感伤的女人。只能披一件所谓 骄傲的外衣,作智慧的表演,然后虚弱地等待。 我害怕失去,所以拼命地抓住身边的每一样东西,像一个小孩子怕丢了糖果, 怕别人抢了她的玩具。我不要更多的,我只要我有的爱。 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它们像细沙,是抓不住的,它们正以原来的速度在我眼 前遛走,我无能为力。 放弃。本身就是一个伤感的词语。在握不紧的时候,只能选择松开。更或许 的是,松开掌心才发觉,原本空无一物。 这一场支离破碎。 (十七) 想没想过一个靠爱活着的人,当这份视如生命的爱被你残酷地夺走之后,她 将如何生存? 我死死地盯住他。 他选择沉默。长长久久地。 男人的沉默通常是给女人最有力的回击。 自动门打开时,我几乎是不顾一切地逃了出去。 蓝城没来得及追我,抑或是本也没有打算追我。 我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刺入我的背,然后,渐渐平静,渐渐淡离。 (十八) 赤着脚,一个人痴痴呆呆漫无目的地往前,一条又一条街道,纵横交错,我 却内心窒息,找不到一条通往他的爱情之路。 走到家,灯下我才发现清晰的血迹布满两只脚。刺骨的疼痛,和那叫作眼泪 的液体一起,蔓延过脚心、蔓延过脚踝、蔓延过腿、蔓延每一寸肌肤,最后停留 在心脏…… 我闭上眼睛站在喷水的淋浴器下,衣服紧贴在身上,感觉到皱了,我蜷缩起 来,跌坐在地,看水雾慢慢在浴室里整个的氤氲开来。 叮咚跑过来,小心翼翼地舔舐着我的血迹斑斑,温柔,细腻地,不时地仰头 望我,嗓子里低低的呜咽。她努力地用她小小的毛茸茸的身子向我贴近,试图温 暖被血泪浸泡的我。 叮咚。我是一个被遗忘的孩子,只有你还在拥抱我。 (十九) 我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下午的一档娱乐节目。八卦而又无聊。 蓝城常常说他喜欢我在看这些节目时开心得手舞足蹈的样子。 很可爱。让人想咬一口。他常常这么说。 我抱着苹果绿的抱枕,陷在沙发里。看着电视里的人们在笑,我突然不可遏 抑地掉下眼泪,眼泪滴滴答答的落在枕头上,晕出一小块深色的斑记,那样子像 极了找不到家的孩子。 整个下午,我都在哭。没有原因,也没有停下来的理由。我哭得失去了控制。 我知道我在想他。 空空的房子里没有人,我无助的蜷在一角看着自己昏暗的影子,有一种被遗 弃的空洞。 (二十) 每晚我都睡得不好。每晚我都梦到蓝城。 半夜突然醒来,发觉是梦,嘴里还在喊着他的名字。 心里彻底地空虚与冰冷。 我抱着叮咚蜷成一团。只有从叮咚身上,我才感受得到温情。 想起来给蓝城打电话的时候,往往都是夜色浓重,凌晨时分。 我望着电话机发呆,给自己倒一杯酒,大口的把它喝光,在脑子里还有最后 一点清醒的时候告诉自己,我爱蓝城,非常爱。闭上眼睛拨那一串号码——“对 不起,你所拨叫的用户现在已关机,或已出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重复着重复着。 在我的心底,不得不开始接受他已经离开,永不出现的事实。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为什么我不能拥有一个天长地久的诺言呢?为什 么曾经那么想要与他厮守终身,到最后却只能空留一段回忆或一段伤痛? 是谁在说,“天下唯有爱情最美丽”。所谓的美丽只不过件华丽的外衣和面 具。什么时候,那些人才会真正懂得,华丽的外衣下面掩藏着是何其丑陋狰狞的 面孔。这让我怀疑爱情的本质。是游戏?还是生活的某种工具。 有时候与一个人或一件事的感情并非所能想象的那么单纯:一见钟情。事实 上这个世界上的一见钟情往往短命,激情在刹那间消耗干净,剩下的只是尴尬可 笑的结局。 (二十一) 站在阳台上。 对面楼上什么时候多了一幅巨大的广告牌,上面画的是一对情侣吧。 寒冷潮湿的夜晚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建筑上的霓虹像罩上了纱幔一般朦 胧。 按了按太阳穴,里面一撅一撅的疼,好长一段时间以来的缺少睡眠,让我的 精神有些恍惚。 夜风很大,我感到有点儿冷。 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一个大大的烟圈,缓缓向前,马上被 风吹乱了,然后扩散了,破碎了,弥漫空气中,缓缓散开,下沉,下沉。空空荡 荡,飘来飘去,如山顶流云的投影,起起伏伏,消弥于无形。 回忆像投影机,将每个片段不断重复再重复地放映,我不能拒绝不看,我只 能带着苍凉滴血的心慢慢咀嚼心碎的疼痛。 无可抑止的思念中我习惯了用烟来填充自己。 我怀念那种味道。蓝城的味道。蓝城嘴里的味道。 思绪如山风飘忽,始终不肯归于来处。 想着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值得坚持的。 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值得用生命为之燃烧的。 如果没有,不如就这样堕落在里面。 我探出身去看楼下。 在深夜里从16层俯瞰的视线是如此地奇妙。 (二十二) 忽然想到下坠。 做自由落体。 物理学家证明,物体在加速度等于重力加速度的时候,时间会停止。 闭上眼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在小小的POP 吧里,我听到一个好 听的男声:“心里有伤的人总是用外表的坚强来掩盖。你不快乐,是吗?”我侧 过脸看到他。恍若隔世。 我的长发飘散在广阔的空间里,飞舞着,绽开一朵绮丽诡异的花。 然后,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二十三) 有时候,去或留,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有时候,爱或不爱,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有时候,放或收,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有时候,笑或哭,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有时候,放过自己,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