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的快乐 作者:飞 1. 我的记忆是从一口井开始的。 一口底部布满黄沙的干涸的浅井,所以我一直都很感谢上天,要不是那样一 口井的话,我的小命在四岁那年就消失在人间了。 开始是极度震撼的一种感觉,彻入心扉,不是恐惧是刺激,长大后我为它找 到一个比较确切的形容词“失重”。接着是傻乎乎地坐在井底(或许有爬的细节, 想不起来了),井底铺满干燥的黄沙,还有一些初秋时分便迫不及待飘下的落叶。 情境有点诡异,但那种和大地极度的亲密感却是以后许多年都未曾体会到的。 接下来当然是嚎啕大哭的情节了,相信大部分孩子都会的吧。无助地、本能 地、毫无保留地任声音响彻古井,传到上面的伙伴们的耳朵中。那种酣畅淋漓, 以至于多年以后在极度郁闷时每每令我怀念不已。 在伙伴们叫来我的母亲之前,我居然停止了哭泣,呆坐在井底一动不动,偶 尔抬头望一眼那一片小小的蓝天。我清楚的记得,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是很平静, 连对被救的盼望都隐隐约约的,似乎并非那么迫切。 生命的记忆就这样开始了。 很长一段时期内我都搞不懂为什么那些细节那些情绪与心理会如此清晰,不 时地浮现眼前。初中的时候实在忍受不了那莫名的折磨,于是买了几本弗洛伊德 和佛教的书,试图从中找出答案,最终却是不了了之(当时好像是有过结论的, 后来我又不确定了,就不再追究)。 上帝打开了一扇门,门里的一切需要我一样一样的去经历,而好多在当时是 无法明白的;待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却发觉无法言说,语词的王国我已经荒 废得太久太久,沉默也不再是我不争辩的借口…… 2. 结婚的前一天,母亲从老家赶过来,带来明天需要的吉祥的红鸡蛋和我可爱 的外甥女。 晚9 :00,朋友们都走了。母亲东瞧瞧西望望,很不安的样子。我知道她不 放心,想找些事情做。 “早点休息吧,没事了。” “你早点睡,我再看看,这么早睡觉不习惯……幸亏你那些朋友啊,要是我 一个人的话,不知道要忙到几点呢。”母亲一如既往地、缓缓地说着。 一刹那,我百感交集。我不敢确定我是不是完全理解一个母亲在那一刻的心 情,以我微小的灵魂,贫瘠的词汇,真的无力描述。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幸福和忧伤的话,我相信那一刻它们是形影不离地伴 随着我和我的母亲…… 于是不自禁地想起童年,那个几乎等同于快乐与童话的世界。 乡村的童年记忆于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在那个国度里,主角是青翠的群山、 灿烂的阳光、充满无限乐趣的田野、溪流,是四季转换的山花、五彩斑斓的飞鸟, 是夏日的蜻蜓、冬天的雪人…… 最喜欢一个人跑到春天的山上或秋收后的稻田里,舒舒服服地躺着,看天上 的云彩变幻莫测,听鸟儿快乐的歌唱,吃摘来的野果或捡来的稻粒,有时候就不 知不觉进入梦乡。 到了双抢(农忙收割庄稼)的日子里,姐姐和我就要被分配一项任务:做饭。 我们看太阳的位置决定做饭的时间,姐姐负责烧菜,我掌火和煮饭。我的煮饭功 夫是一流的,量不多不少,软硬适中,且每次都能烧出一锅金黄色的锅巴来,比 后来市场上卖的小米锅巴好吃得多。 一切完毕后,我们就带上妹妹到家门口那棵树下等待着爸妈的归来。 如今,当我疲惫不堪的时候,当我心里灰蒙蒙的时候,我就会努力想起那些 与大地和天空的亲密,想起夕阳下的等待……而它们,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生命的衰老与轮回我无法逃避,幸好有快乐存在过,有那一幕一幕作为曾经 的见证。 在快乐之后,我祝愿天下的父母亲幸福永远。 3. 初次来七零注册ID的时候,我写下了这样一个签名:“是不是真的有一种状 态,可以让我离幸福越来越近?” 一转眼,将近半年了,其间我将我当初的签名抹去了。 任何一种心情,任何一种状态,当它消失了、改变了,它的表达符号也就跟 着消失改变了。不是悲哀,我不想也无力挽留什么。 不知道别人如何,对于我来说,真正能起作用的不是环境或者教育或者别的 什么,只有我的性格,先天的无法改变的脾性。有时候也很奇怪,一个人的内心 体验究竟是不是必需借助外界的阅历,借助实际生活的磨练?为赋新词强说愁的 年代早就过去了,那些曾经以为要到很久以后也未必明白的东西怎么会一下子就 浸淫其中了呢?可以吗?不可以吗? 这是一个开心万岁的年代,然而我从小就对来路不明的东西抱有警惕心。对 那些速食的爱恨情仇,我始终不想也无法接近。真正的快乐在我眼中是不会过期 的,不管它是偶遇还是预期。 看过一个传说,天使来到人间,将丑小鸭变成天鹅,将青蛙变成王子……唯 独猪例外,因为天使看到猪那么快乐,她不忍心。当时我很犹豫了一阵子,是做 猪好呢还是做青蛙好? 然而……是的,然而,我终究还是只能做我自己,在大自然里、在书籍和音 乐中、在沉默中体会自己的快乐,与他人无关,与幸福无关。我愿自己终身做个 农民,在我爱的田地里耕种,也许有所收获,也许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