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 作者:小三毛 念完大专,又在家里晃悠上一年,我这个七尺男儿做出一个不大也不小的决 定。我要去做幼师。 虽然在上海男幼师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对于我这个平日里好吃懒做又 有点野蛮粗鲁的人,要去给那一大堆嘴角还挂着一串清涎的毛孩子端茶递水,洗 衣叠被,口中还要美滋滋地唱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这还不是 比人咬狗之类的事情更具有新闻性! 我知道现在的小孩可不好教,别看人小小的,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敢做。不 过我已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见招拆招。岂料这堆小捣蛋的势 力完全高出我的想像,而我第一天的幼师工作便是在他们的戏弄中度过得。 不过想到这般捣蛋鬼可能是因为见到了自已的幼儿园里除去看大门的赵大爷 外的第二个雄性而备感新鲜和亲切的缘故,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可是道高一尺 魔却高一丈,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对我的兴趣有增无减,看来要想在这园里竖立 起我的威信和地位,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可。 班上最不听话的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真是名副其实的捣蛋大王。我让他 们去洗手,他就去玩泥巴;我让他们去睡午觉,他们就躺在床上大声唱歌;我吓 唬他们不听话就扔出去喂老虎,女孩子说这叫故意杀人罪会被枪毙,男孩子说要 叫SUPERMAN来海扁我一顿。 那天我和园里的阿姨们好不容易才把小朋友们哄着去睡午觉,本以为可以安 心一会。可他俩却好,又偷偷溜出去玩泥巴。这可把我给气急了,恶狠狠地跑到 他俩面前,大发雷霆:“你们俩干什么呢??” 这一句不喊可不要紧,一喊可连自已也吓坏了,更别说这两个小孩。毕竟对 于小鬼们的捣蛋,我以前总是逆来顺受,也没有真正的发过脾气。两个可怜的小 不点让我这么一吓,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你这人怎么回事?有你这样教小孩子的吗?”一个质问的略带生气的声音 传到我耳朵里。 “我……我……”一抬头,只见一个大学生装扮的女孩子满脸怨恨得跑过来, 一把抢过我手中的毛巾,蹲下便给那两个小捣蛋洗手。而我也一时理亏,支支吾 吾地半天说不全话。 “小妹妹,你们怎么还玩泥巴呢。玩泥巴很脏,脏了就不漂亮了,不漂亮爸 爸妈妈就不疼你了,不漂亮你的小伙伴也一定不喜欢你的。”说完,她转身笑着 对男孩说“你是不是不喜欢脏脏的小妹妹呀?”男孩傻傻地点了点头。 “你看,你的小伙伴都不喜欢你了。来,我们都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的,都讨 人喜欢了。”刚说完,那两个小鬼就听话地洗起手来。 那女孩站起身来,拍拍手,仍有些怪罪我,“小孩要这样教嘛,怎么你们男 孩都这么粗鲁呢?” “粗鲁?小姐,你是没看到这些小孩是多么嚣张!”我粗鲁?不是这些小孩 的话,我会那么凶吗?这个女孩子怎么不搞清楚状况就这样大发意见,真不像 话。 “淘气是小孩子的天性吗?你受不了还来做幼师?” “你这女孩子怎么这样得理不让人?我是凶了一点也用不着说我做不了幼师 吧?”我可一直都认为自已来做幼师是很无私很光荣很不可思异的,她居然就这 样一刀就把我所犯得一个小错误上升到批判我做幼师的崇高精神上,真令人气愤。 “可……可你也不能对小朋友那么凶吧?”看得出来,她也知道那话说得有 些重,开始让步了。 “呵呵……,刚才是我不好,我向他们俩道谦不就可以了。”男生嘛,总得 有些绅士风度的,既然女孩子都已让步,也就不要太冲的好。不过,自已也从没 有这样有板有眼正儿八经向一个女孩子道谦,脸一下就红透了。 “叔叔脸红了!叔叔恋爱了!”那两个捣蛋的小家伙鬼灵精怪地居然冒出这 么一句来,害得我的脸更红。我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看女孩,她的脸也红了。 俗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我和这个女孩“打”过一次也便认识了。慢慢地 我们开始混熟,她告诉了我她不是上海人而是从北京过来的,她也告诉了我她的 名字,阿婷。 在我看来,阿婷总是一副文文弱弱的书生模样,经不起风吹雨打的。但是在 她的世界中,任何事情都是美好的,任何事情都是应该去试着做做,特别是那些 自已喜爱做的事和没来没做过的事情。 在我们以后的日子里,她常让我陪她去外滩散步,去吹风。还告诉我,在她 北京的学校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那湖边的风景很不错,特别是傍晚时。她最 喜欢在太阳快要落尽的时候到湖边静静地散步,静静地享受这份心情。 有时,她会让我带她去蹦迪,说是在北京爸妈管得严,是决对去不了的。她 在里面玩得很疯,跳得很带劲,就像黑暗中的一个精灵。而另一次,她吵着要去 蹦级。这个玩意我可一直都没敢去尝试,她这样一个小巧的女孩居然想去玩这么 刺激的运动,真让人匪夷所思。我吓她:“这么高会吓死人的。” 和阿婷在一起的日子是开心的,可是幸福越来得快也去得快。就在那黑色的 星期五,我在幼儿园时,眼睛不小心让园里的小朋友弄伤。医生告诉我,角膜彻 底损害,无法恢复。 今年北京的夏天热得有点出奇,受不了炎热的好些同学都早已提前回家,但 我还是坚持上完这整学期的课。对于我个人而言,无论阳光多么强烈,它总是最 美丽的。 上完最后一节课,已近傍晚。整个世界开始显现出惨淡的暮色,太阳即将燃 尽,可仍用它如血的光辉映染着如梯田般铺在天空的云层,抬头望去,有些许感 伤。而一天当中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才能享受得到几丝凉风,让人身清气爽。 我又一次在学校的湖边漫步,没有目的,却有感觉。只是想在看看夕阳,吹 吹凉风,让酷热浮躁了一整天的心情慢慢地冷静下来。我站在每天都能看到的那 棵梧桐树下,轻轻地抚着它粗大的树杆,看着它的枝叶如此的繁茂,真替它心慰。 生命中,最应该好好品尝的就是这枝叶繁茂时那绿的味道。真想好好得看着这棵 伴我大学三年的树继续地长大,可今天,我却是来向它辞别,因为明天的我将会 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去过另外一种陌生的生活。 以前同学常说,上海比北京好玩,可是我在上海的新生活却让人觉得窒息。 星期一那天,我偷偷溜出来,一个人在繁华的街道上转着,如同在学校湖边一样, 没有目标,可是这次连同感觉也没有了。 我渐渐地开始躲开这个城市的繁华和浮躁,只挑一些小巷子往里钻。“小矮 人幼儿园”,好可爱的名字。我轻轻推开门,只见园里深处两个可爱的小孩正在 开开心心地玩着泥巴。小时候的我也是喜欢玩泥巴,一晃眼十几年间我就长那么 大了,回味起来真觉得美好。 “你们俩干什么呢??”这时,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孩跑到那两个小孩面前大 喊一句。怎么世上会有这样的人,对小孩那么凶,真没爱心。我得和他去理论理 论。 “你这人怎么回事?有你这样教小孩子的吗?”我用生气地质问他。 “我……我……”他一抬头,我这才看清楚他,猜想可能是这个幼儿园里的 男幼师,看他支支吾吾就知道连他自已也觉得理亏。为什么男孩总是那么粗鲁地 对待小孩,带小孩是这样带的吗?于是,我从他手中抢过毛巾,蹲下来便给那两 个小淘气洗手。 “小妹妹,你们怎么还玩泥巴呢。玩泥巴很脏,脏了就不漂亮了,不漂亮爸 爸妈妈就不疼你了,不漂亮你的小伙伴也一定不喜欢你的。”说完,我转身笑着 对男孩说“你是不是不喜欢脏脏的小妹妹呀?”男孩傻傻地点了点头。 “你看,你的小伙伴都不喜欢你了。来,我们都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的,都有 讨人喜欢了。”刚说完,那两个小鬼就听话地洗起手来。 我站起身来,拍拍手,仍有些怪罪他,“小孩要这样教嘛,怎么你们男孩都 这样粗鲁呢?” “粗鲁?小姐,你是没看到这些小孩是多么嚣张!”看来他对我说他粗鲁是 很不满意,可是他也不看看他刚才的行为。 “淘气是小孩子的天性吗?你受不了还来做幼师?”刚说完这句话,我便有 些反悔,这个男孩可能也是真被这些小捣蛋鬼给气坏了,但我也不应该这么攻击 他吧。可是话又收不回来了。 “你这女孩子怎么这样得理不让人?我是凶了一点也用不着说我做不了幼师 吧?”看来真得是伤人了,男孩家的来做幼师本来就不容易,怎么能那样说呢。 “可……可你也不能小朋友那么凶吧?”我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吞吞吐吐地 硬撑着讨回点面子。 “呵呵……,刚才是我不好,我向他们俩道谦不就可以了。”是嘛,男孩就 要有点绅士风度,既然我女孩子都已让步,就不要太冲的好。我看了他一眼,不 就是道个谦,脸都红了。看来这个男生还挺有意思,傻傻的,满可爱的。 “叔叔脸红了!叔叔恋爱了!”那两个捣蛋的小家伙鬼灵精怪地居然冒出这 么一句来,害得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看男孩,他的脸更 红了。 俗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我和这个男孩“打”过一次也便认识了。慢慢地 我们开始混熟,我告诉了他我不是上海人而是从北京过来的,他也告诉了我他的 名字,大鹏。 大鹏给我的第一印象,当然是那次在幼儿园中欺付小孩的粗鲁形像。其实我 们混熟之后,才发现他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青年,也挺有爱心的。 接下来的上海生活,有了大鹏,一切都变了样。我常偷偷溜出来,让他陪我 去外滩散步,去吹风。我还告诉他,我北京的学校里的那个不大不小的湖和那湖 边很不错的风景,特别是傍晚时。虽然虽然那时的夕阳即将落下。 我知道我和大鹏是不同的人,我要去做我自已喜欢做的事,去做自已从没做 过的事,而大鹏却没有这样的激情和冲动。有时,我会让他带她去蹦迪,我在里 面玩得很疯,跳得很带劲,而他总是在旁边静静地注视着我。他曾说,我就像黑 暗中的一个精灵。我回答,如果我是黑暗中的一个精灵,那他就要做光明,如同 傍晚时分学校湖边投下的最后几道阳光。 我有几次吵着要去蹦级。这个玩意我一直都没敢去尝试,而他也吓的半死。 他还唬我:“这么高会吓死人的。”我告诉他:“最是自已没有去做过的事就越 要去尝试,我就是想体会一下那种接近死亡的感觉。”“神经病呀,你!”他笑 着骂我。 和大鹏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常是随我的性子玩,我也常让着他。他常让我到幼 儿园去帮他带小孩,说是我对管理捣蛋鬼有一套。我当然也很乐意去陪着他和孩 子们。有时,我们也会组织全班的孩子一起出园玩玩,去广场放风筝,去看看高 大的城市建筑,去有山有水的地方看最后一道阳光落尽。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而一切也都去得比我想像的快。就在那黑色的星期五, 大鹏在幼儿园时,眼睛不小心让园里的小朋友弄伤。医生告诉我,大鹏的角膜彻 底损害,无法恢复。 静静地坐在病床边,看着被纱布蒙着眼睛的大鹏,我说:“别担心,一切都 会好起来的。” 大鹏很安静地坐着,没有说什么,最后我要走时,他轻轻地拉住我的手,问 我:“阿婷,请……请……留下来好吗?你……不要走好吗?”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要知道,总会有一些死去的人愿意留下自已 的眼角膜……”我没有接受他最后的牵手,静静地说完这些话,走了。 我走了,离开了上海,回到北京,没有和大鹏说再见,只给他留下真心的祝 福。我知道大鹏喜欢我,更知道我是喜欢大鹏的。 我在上海总是偷偷背着爸爸妈妈从医院偷偷溜出来,总想去做自已喜欢做的 事,总想去做自已没有做过的事,总想去蹦级,因为我已是癌症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