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悲伤 楚文谛的内心一直持续兴奋着,青春的澎湃活力。生命的清新气息源源不断地 从他的身体内往外辐射着,连他的室友们都已快被他感染了。 鲁旺希忍不住又问道:“快说,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兴奋?是不是……是不是哪 个女生向你表白了?”此话一出,室友们的眼睛都齐刷刷地望向了楚文谛。 楚文谛被望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摇头笑道:“不是的,怎么会呢!谁会看上 我这个邋遢鬼呀?” 唐正皱眉说道:“你前些天得了论文大赛一等奖都几乎没怎么高兴,为什么今 日如此高兴?这真是太奇怪了,明显不正常,一定有什么事!” 周正华忽然怪异地一笑,缓声问道:“你是不是——————交什么桃花运了?” 楚文谛一听,又感觉不好意思,呵呵地笑个不停,却不开口说话了。 室友们马上明白了,他不说话就等于是默认了。鲁旺希欲抢先问那女生是谁, 不料楚文谛突地开口笑道:“你们不要问我那女生是谁,这个我真不想告诉你们。 等……等哪一天事成了我把她带来给你们瞧瞧,怎样?就当是留个悬念,你们自己 去想象,顺便也给我的故事增添一些神秘感,啊?” 室友们一阵叹息,纷纷失望地说道:“不就谈恋爱嘛,还玩什么神秘!” …… 一会儿,楚文谛爬上床去拿一件衣服。他踩着铁梯刚上到床上就看见了上午临 走时被自己遗忘在床上的手机。 “上午走得太急,手机都忘了带!”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伸手拿过了手机。 他把手机拿在手中不经意地一看,猛然发现上面竟然有七个未接电话!他心里 微微一怔,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给自己打电话,都会是谁呢? 他满怀好奇与惊疑点开了未接来电,他吃惊地发现那竟然全是同一个人打来的, 而且自己手机上却没存那人的号码!他又查了查电话打来的时间,正好是上午自己 和江兰萍在学校里散步那个时侯打来的。 望着手机屏幕上那七个未接的同一个电话号码,他的心骤然间加快了跳动,因 为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手机号码很是熟悉!记忆深处,那手机号码曾经被自己在嘴边 不知念过了多少遍! 记忆快速倒退,他整个人似乎被钉子钉在了床上,一动不动! 林芳,是林芳! 他的脑海里顿时翻江倒海,那些被自己决心深埋的记忆顷刻间重新又浮现于脑 海! “怎么会是她,她怎会给我打电话?”他嘴里自言自语着,脑海里不断闪现着 往日林芳让自己倒背她手机号码的情景。 “难道她有什么急事?”想到这里,他连忙快速地跳下了床,向楼下冲去了。 室友们见此,全都迷惑不解。青客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一会儿兴奋一会儿 惊慌?他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然而,室友们只是想想说说而已,谁也没有跟在楚文谛后面下楼去看个究竟。 楚文谛快步走到了公寓楼附近的一座大花园里,然后他按下了呼叫键打向了林 芳的号码。 很快地,手机里传出了语音提示,说林芳已经关机了。 于是,他开始惊慌失措了。他心想林芳一定是怨恨自己没有接她的电话。她一 定误认为自己不愿接她的电话!所以她现在才关机了。 可林芳怎会想到自己那个时候偏偏就没有带手机! 而且,他这时才意识到林芳至今还一直惦记着自己,还记着自己的手机号码! 一想到自己早早地就删除了林芳的号码,如今又没有接她的七次来电,他马上 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一种负罪感也已从心底升腾而起。 七次!林芳居然给自己打了七次电话!她肯定有什么急事!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满是惊慌。 一个下午,寝室里又只剩下了楚文谛一人。他坐在凳子上每隔一段时间给林芳 打一次电话,每隔一段时间打一次,但林芳依旧关机。 他心里越来越焦急,最后在寝室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直到了晚上。 夜暮刚刚降临,他站在阳台上眺望远方,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忽然,他脑海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马上冲进了寝室。 刚来大学不久,他有一次给林芳打电话时要过了她寝室的固定电话号码,说以 后万一有什么急事必定用得上。没想到那个固定电话号码如今对他来说俨然已变成 了救命的稻草。 但那个号码当时被他随便记在了床头的一个笔记本上,而忘了存入手机里。 他趴在床边快速地翻找着,找了好半天,翻了好几个笔记本,每一张纸业他都 细细地找了一遍,但都没有找见那一串救命的数字。 他急得满头大汗,仍继续翻找,心想那号码当时的确被自己记在了一个笔记本 上,是不会有错的。 他一连仔仔细细地翻了好几遍,最后手里捧着一个陈旧的笔记本,长长地松了 一口气。 于是,他趁着室友们还未回来,马上就给林芳的寝室打电话。因为他不愿让室 友们知道自己的过去。知道他和林芳的故事。 他又走上了阳台,一边走一边在手机上输入了笔记本上的号码。 电话还未接通时他静静地等待着,他心里同时也在期盼着,期盼着接电话的那 个人会是林芳。 不一会儿,电话那头有了动静,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哪位?你找谁?” 楚文谛连忙问道:“请问林芳在不在?我找她有急事。” 那女生“哦”地一声,道:“找她呀,她不在。” 楚文谛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女生似乎碰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只听她娇声笑道:“你找她干嘛呀?我 看你这号码挺陌生的,你是她什么人呀?” 楚文谛一愣,很快又耐心地说道:“你不要管我是她什么人,总之我找她有急 事,麻烦你告诉我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就算……就算我求你了。” 那女生一听,止住了笑声,轻叹了一声终于说道:“那我就告诉你吧,很不幸, 很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因为她这些日子以来根本就没回来过,谁知道她 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依我看哪,她……” 楚文谛猛然打断了她的话,急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没骗我吧?” 那女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骗你干什么!不相信就算了!” 楚文谛愣住了,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自己听到的都是事实,不相 信林芳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喂,你还在吗?”那女生忽然问道。 楚文谛这才回过了神,镇定地说道:“在,我在。麻烦你了。” 那女生道:“不麻烦。说实话,你若不打这个电话我真的就快把她给忘了。” 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楚文谛心里愈加难受,但他还是很镇定地说道:“那好吧, 如果她什么时候回来的话,你就告诉她说我打电话找过她,我有急事让她给我回个 电话,我姓楚。麻烦你了!” 那女生又是一笑,道:“好吧,但是我看她很难再回来了……” 楚文谛不愿再继续听下去,连忙笑道:“那就这样吧,拜托你了!我挂了,再 见。” 挂断电话之后,他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他又是着急,又是失望,又是震惊,又 是悲伤。 林芳这到底是怎么了?她…… 他不愿再想下去,他怕自己会胡思乱想。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等林芳的 消息。 第二天星期天,楚文谛一直呆在寝室里什么地方也没去。他对外面的世界已经 失去了兴趣,他的心里只有一个“等”字。如今他的生命似乎只是为了等待而存活 着! 他静静地。耐心地等待着林芳的消息。 而前不久刚闯入他内心的江兰萍似乎已被他淡忘了。 星期天就在他等待的静无声息中过去了。星期一终于上课了,但他没有去上课。 因为他猜想今天是星期一林芳一定会去上课,到时在教室里那女生一定会告诉她, 她一定会给自己打电话,或是在课堂上发个短信过来也可以。到那个时候他就放心 了。 想到自己的猜测合情合理,他便很耐心地又等待了起来,期待着自己手机响的 那一刻。 但是,一连等了好几个小时他的手机都没有动静。他心里又开始急躁了起来。 难道林芳今天没去上课?或者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不愿和自己联系?难道……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他又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着。但是此后的时间里,他心中的希望已经越 来越小了。他开始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林芳一定出了什么事…… 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中午十二点过后,室友们下课后吃完饭都一个接一个回到了寝室。楚文谛依旧 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 唐正由于陪方慧心吃饭,他最后一个回到了寝室。 他刚一走进寝室便大声说道:“大事不好了,我刚才回来时在路上听许多人都 在议论,说哪所大学里一个女生跳楼自杀了。” 楚文谛一听,心里猛然一震,连忙睁开了眼睛。 只听张放问道:“女生跳楼了?是真是假?哪个大学的?” 唐正走到他床边坐了下来,说道:“我只是听别人在议论,好像是北方的…… 青海吧,我听得不太清。” 楚文谛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而他整个人却似已僵在了床上。他甚至在怀疑自 己听到的是不是全都是梦话! 只听鲁旺希忽然说道:“青海的?那不是青客的家乡吗!” 楚文谛依然一动不动。 唐正又叹道:“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说死就死,说跳楼就跳楼啊!生命多么 宝贵呀,真不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张放道:“大学生跳楼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也不足为奇。” 鲁旺希笑道:“女大学生跳楼,不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就是因为恋爱受挫。依 我看,这次那个跳楼的多半是为情所困,她可能陷入了情感的迷雾迷失了方向,也 迷失了自己。” …… 室友们你一言我一句,楚文谛听得心里实在乱得慌。他心里越来越害怕,自己 家乡跳楼的那个女大学生难道该不会是林芳?! 他了解林芳。林芳受了什么委屈都喜欢憋在心里而不愿讲出来。像她这样的女 生一有什么事很容易会想不通,事情若严重些说不定也会走极端。 想到这里,他猛然坐了起来,向室友们都扫望了一眼然后脸色沉重地跳下了床, 快速冲出了寝室,向楼下奔去了。 室友们互相望了望,都皱起了眉,不明白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楚文谛又来到了楼下的花园里,在鱼池边上心慌意乱,徘徊不定。 他心里怎么都无法平静。直到现在,自己和林芳还是联系不上,而学校里又传 出了家乡一女大学生跳楼身亡的传闻,不知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那自然更好,若是 真的话,那女生会不会就是林芳?面对当下这件事,他已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在花园里呆了好长一段时间,时不时地可以听见不远处路上来来往往的学生 中有人也在谈论女大学生跳楼的事情。这只能让他心里更加惊慌。 一直到下午快上课时,他才渐渐感觉自己不能老是这么惊慌地晃悠下去,这样 下去确实不是办法,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他沉思良久,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件事情。 只见他马上离开了花园向校园的中心走去了。 当然,下午第一节课他照例是不去了。 不一会儿,她走到了一座大广场上,广场人影闪动,并不像他预料中那么寂静 无人。然后,他的目光很快地扫向了广场边缘处那一排排报纸栏。只见好几个报纸 栏前都有学生在那儿看报,好像还有一个工作人员正在更换新报纸。 他心中一动,快步走向了报纸栏。 他从第一个报纸栏上开始搜寻看有没有女大学生跳楼的新闻。只见报纸栏里的 报纸都是今天刚出的新报纸。他两只眼睛疾快地浏览着。 走到第三个报纸栏前时,他盯着面前的一张报纸忽然愣着不动了。 只见那张报纸上,黑体字大标题竟然写的是:“青海一怀孕女大学生跳楼身亡”。 这些年来,女大学生跳楼已是屡见不鲜,而怀孕女大学生跳楼却十分罕见。 楚文谛望着眼前那个大标题显然是惊呆了! 然后,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向了标题下方的正文,一个字一个字很缓慢地看 了起来。看完之后,他的大脑就好像被雷电轰击了一下,身子险些失稳。 原来,那新闻说的是青海一女大学生林某怀孕之后被男友陈某抛弃,悲痛欲绝, 一时想不通于今天清早从教学楼七层跳下当场死亡,肚里还有两个月大的婴儿。 看到这样一则震惊的新闻,楚文谛的心顷刻间变得绝望了。他不得不问自己, 那林某会不会就是林芳?但——————林芳又怎么会怀孕呢?她是一个很乖很文 静甚至很胆小的一个女孩子呀!怎么会怀孕呢? 楚文谛想来想去,都无法判断出那林某到底是不是林芳。他忽然想到,自己可 以给她寝室打个电话问一下,到底是不是不就清楚了吗!他马上责怪自己怎么到现 在才想起打电话了…… 只见他快步走到无人一角,拿出手机拨通了林芳寝室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那边的女生拿起电话还未说话,楚文谛在这边就听到了她哽咽 的声音。他骤然间感觉不妙,听到那女生无力地说了声“喂”,他才开口颤问声道 :“我……我找林芳,她……她在吗?” 那女生一听,马上泣声道:“她已经不在了,永远的离开了,她……她死了… …” 听到这里,楚文谛猛然挂断了电话。 一切都清楚了,那跳楼自杀的女生就是林芳! 他转眼又向远处那张报纸望去,只见那个报纸栏前此时已站了好几个学生。于 是他眨了眨凄迷的双眼,迈着沉重的步子开始离开,回公寓楼了。走过那个报纸栏 时,他在那几个学生的议论声中加快了脚步。 一路上,他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他好像还没有接受林芳已跳楼身亡这一悲 痛的事实。 林芳怎会怀孕呢?那个陈某为什么狠心要抛弃她?林芳怎么就会跳楼了呢?为 什么突然之间自己就和林芳阴阳相隔了呢? 他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了。 他忽然想到,林芳的死,自己责任重大! 就算是林芳意外怀孕了,她的男友陈某又抛弃了她,但她还是忍住伤痛最后给 自己打电话了,她把对生活的最后希望全都寄托给了自己。而那天自己却偏偏没有 接她的电话!这无疑是给她伤痛的心雪上加霜!自己那天若接了她的电话,在自己 的耐心贴心劝慰之下,她也不至于会想不通,最后也不至于会从七层高楼上跳下! 林芳当时给自己打了七个电话,七次自己都没有接,她便绝望了,对生活彻底 失去了希望。 想必,林芳从七楼坠下,着地前那一刹那她心里还在怨恨着自己,怨恨着自己 的绝情。不接她的电话! 想到这里,他沉重的心好像是被林芳从七楼跳下那强劲的冲击力击中,碎成了 千块万块…… 林芳死了,她已离开了人世间,永远地离开了自己。 他那破碎的心忽然又浸入了咸咸的泪水中,伤痛万分。 但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一滴泪水,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陈某,他为什么那么狠心抛弃林芳?罪魁祸首便是他! 楚文谛越想越愤怒,他破碎的心忽然又被一团团怒火包围住了! 这几年以来,他是第一次这么愤怒! 快走到公寓楼下时,他心里已经做好了一个决定。 回到寝室里,他很快地在柜子里找出了一套陈旧但却干净的黑色中山装,换上 之后又在床底下翻出了五百元,然后又快速地下楼了。 他没有告诉学校里的任何人便去了火车站,买了一张当日的票。下午四点多时, 他便坐上了回家乡青海的列车。 火车上人并不多,他坐在靠窗的位子上静静地靠着,心里不去想任何事情。因 为他已决心坐车北上去看林芳最后一次,去找她那个狠心的男友陈某。他现在唯一 要做的便是养精蓄锐,列车到达西宁那一刻他必须振作起精神,决不能有一丝疲惫 感。 夜里,当列车穿进秦岭隧道之时,他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时空隧道,时光 不断地向前倒流! 他终于忍不住了,以前有关林芳的记忆猛然全都浮现出了脑海。 他开始回想,自己和林芳虽然已经相恋了三年,但是从头至尾,自己和林芳也 只是拉手拥抱而已。即使两人最亲热的时候,自己也只是亲一口林芳的脸颊而已, 从来都没有接过吻。同睡一张床躺在同一张被子里那是更没有的事。他很清楚地记 得,自己由于一时冲动第一次亲了一口林芳的脸颊,林芳居然红着脸害羞地跑回了 家,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理自己。 这样一个女孩子上了大学以后,怎么突然间就怀孕了呢?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林 芳? 他十分费解,心里又疼疼的。 “一定是那个陈某,一定是他引诱了林芳,欺骗了林芳!”他想到这里,恨得 咬牙切齿。 列车上很安静,由于是夜里,所以很少有乘客在过道上来回走动,大多数人都 已经疲惫了,静坐的静坐,睡觉的睡觉。 楚文谛想累了,他才闭上了眼睛,靠在了座位上渐渐地睡去了。 第二天凌晨五点多之时,列车开到了中转站西安。六点多时,楚文谛便坐上了 从西安到西宁的列车。 天渐渐地亮了,几个列车员扛着一箱箱盒饭泡面开始在过道上穿来走去,没带 早点的人便掏钱买上一盒津津有味地吃着。 楚文谛感觉肚子饿了便买了一盒饼干。他吃饼干的时候,身边的人都没事干, 忽然将目光都移向了他。身边的乘客都觉得很奇怪,因为在列车上很少见到有人穿 着一套黑色中山装,所有的扣子还都扣着,一点都不嫌闷。而且,此时的他总给人 一种精干冷酷的感觉。 他向那些人瞥了一眼,继续吃自己的饼干。 他才不在乎那些好奇的无聊的目光。 时间一刻一刻地流逝着,列车飞驰着,家乡青海西宁一步一步地接近了。 他的心也随之开始紧张了起来。 到了西宁都干些什么,他早都已经想好了,现在只有等待。 下午五点多,列车终于到达西宁了。楚文谛挺直着身子缓步走出了列车。他的 大脑此时无限清醒,并且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所有的伤痛此时已被他隐 藏在了心底。 他刚一下列车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因为人们都觉得他的穿着打扮和表情都 太奇怪了。 他刚走出火车站就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师傅怔怔地忘了他几眼,然后说 道:“上车吧,去哪?” 于是,他坐出租车直接奔向了林芳所在的大学。 出租车开到校门口时已是晚上六点多了,天色已黑,校园里的灯都亮了起来。 楚文谛下车后,站在校门口朝校园里静静地望了望,调整好了情绪这才踏步缓 慢地走了进去。 同样地,他走在路上也招来了周围许多学生异样的眼光,但他全都不放在心上。 往前走了几步,突见前方过来了一辆警车,从他身边穿过之后又很快地开出了 校园。 他转身望着开出校门的警车,暗道:“不知事情处理得怎样了……” 然后,他又继续向前走了,拐了几个弯,他的脚步渐渐地变快了。 不一会儿,他便走到了林芳所在的公寓楼底下。大一寒假时他来过一次,这是 第二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林芳住在哪个寝室他也记得,上一次是林芳亲自用手指给他看的,就是五楼从 边上往里第三个窗口对应的那个寝室。 此时,他的目光孤零零地望着那个窗口,只见那窗户内的灯亮着。 他的心忽然变得沉重了,因为他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林芳确实已经不在了。如 果林芳没有出事的话,那么她从五楼的窗户向下观望,见到自己就站在楼底下,她 会有什么反应? 从公寓楼门进进出出的女生中有许多都在用惊疑的目光望着他,她们都在奇怪, 如此怪异的一个男生为何站在那里不停地望着楼上发呆? 猛然,路过的几个女生发出的笑声惊醒了他,他这才回过了神。很快地他想到 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只见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林芳寝室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一女生问道:“喂,你找谁?” 他回答道:“既然你接了电话,那我就找你。你下来一趟,我正在楼下等着你 呢。” 那女生一听,纳闷地问道:“找我?你是谁呀?快说!” 他平静地说道:“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但我有事要问你。我正在你们 楼下站着呢,麻烦你下来一趟。” 那女生想了想,道:“那你等等吧,我看看。” 他抬头又向那个窗户一望,马上有一个女生从里面探出了头,他连忙挥了挥手, 那女生又将头伸了进去。 很快地,那女生在电话中又说道:“那好吧,你稍等,我马上就下去。” “好的。”他说着,挂断了电话。 不一会儿,浓浓的夜色里,一个女生迈出了公寓楼大门,向他这个方向走了过 来。 借着路灯的光亮,他望见那女生一身时尚的衣服,一头时髦的烫发,耳根上还 闪着亮光。并且,那女生还没走到自己跟前,他就已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水味。 他心里不禁感叹道:“芳儿的改变想必都是环境所致吧。”望着那走近的女生, 他又暗道:“可能,她的室友都是如此穿衣打扮吧。” 只见那女生走到距离他两米处就停下了,望着他愣了片刻,然后开口迷惑地问 道:“你……你是?” 楚文谛向前走了几步,靠近那女生,望着她平静地说道:“你是林芳的室友吧?” 那女生望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睛里的惊疑之色越来越重了。 楚文谛犹豫了片刻,然后开口道:“那我就告诉你吧,我是林芳以前的男朋友, 也许……也许一直都是。我叫楚文谛。” 那女生一听,吃惊地望着他,惑然问道:“你是她以前的男朋友?这……” 楚文谛静静地说道:“你认为我有必要骗你吗?” 那女生见他表情严肃,态度认真,这才有些相信了,缓缓说道:“可是她…… 她好像从没给我们说起过你呀。我们只知道她是大一下学期和经法学院的一个男生 开始谈上了,好像……好像是那个男生一直在追她。而且,我们都以为她上大学以 前从来没谈过恋爱。没想到……”话没说完,她却不再说下去,目光忽然落向了四 周,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楚文谛听后,心里既悲伤又欣慰。他悲伤是因为他想不通林芳进入大学以后为 什么不向室友们说她恋爱的情况,难道她从那时起在心底就已经开始不承认自己和 她的关系了?而他欣慰却是因为他感觉林芳正好和自己心心相印于这一件事情,只 因他上大学之后也没把自己以前的恋爱告诉任何人。而他这样做完全是因为他活在 这个世界上心早已死去,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但他心里还是有林芳的。然 而林芳那样做绝不可能和他是同一个原因,她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影响,或有什么别 的原因。 但——————这一切还有意义吗?林芳都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自己。 正当他开始发愣之时,那女生忽然说道:“你如果有事要问我的话,咱们去别 的地方吧,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 他这才惊醒了,连声说道:“行行,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吧。” 那女生望着他说道:“那你跟我来吧。” 于是,他跟着那女生转过公寓楼走到了楼的背后,来到了一块寂静的空地上, 两人停下了脚步。 那女生转过身,望着他开口问道:“你星期六晚上是不是往我们寝室打过电话?” 他点头说道:“没错。那……是你接的电话?” 那女生也点头道:“是的。我叫吕澄欣。”她向楚文谛扫望了一眼,又继续说 道:“你可能不知道,那天晚上你打过电话之后,林芳就一直没回来,我们以为她 依旧和经法学院那个男生在一起——————对了,那天晚上我忘了告诉你,她这 学期来校后不久就和那个男生同居了,好像在校外租了一间房吧,在什么地方我们 都不知道,因为她很少告诉我们。你打过电话的第二天星期天她也没见人影,但以 往周末她都会回来一两次的。所以,一个星期除了上课之外其它时间我们都见不到 她人。我原本想,星期一上课就会见到她了,没想到星期一去教室上课,在路上我 听许多人都在议论说有个女生在教学楼跳楼了。没多久我们才知道是林芳她……她 出事了。听说那天早上天刚亮教学楼门刚打开时,有人看见她上到了七楼,还没反 应过来,她就跳了下去……唉,她出事之后,我们寝室这几天一直阴沉沉的……我 们都想她……”她说着说着,眼泪已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楚文谛听得又愣住了,他虽然站着一动不动,但是他的心却在不停地颤抖着。 他忍住悲痛,开口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事情已处理得怎样了?” 吕澄欣用手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道:“昨天,警察和法医都来了,没想到法 医经过验尸说林芳她已经……已经怀孕两个月了……他们在她身上找出了一张纸条, 可能是林芳写的遗言吧。大概意思好像是说她已没脸再继续活下去了,她对不起爱 她的人,他恨抛弃她的人……”她顿了顿语声又继续说道:“最后警察确定她的确 是跳楼自杀的。所以,今天中午,林芳的尸体已经运交给了她的家人,准备做善后 处理。” 楚文谛静静地听着,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吕澄欣愤然说道:“他叫陈焕甫,是经法学院的,那男生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是他害死了林芳!听说林芳出事前几天,他和另外一个女生又搞上了!” 一听她这么说,楚文谛一边念着“陈焕甫”三个字,一边将拳头捏的“格格” 直响,眼睛里已快冒出了火! 只听吕澄欣继续叹声说道:“可怜林芳被他害得……林芳的确是个好女孩,文 静乖巧,我们寝室的姊妹们虽然平时疯言疯语。打打闹闹的,但我们的关系一直都 不错,也都很照顾……” 楚文谛双眼冷冷地望着远方,忽然问道:“那个陈焕甫现在在什么地方?” 吕澄欣闻声望着他那冰冷的脸,心里竟然升起了一阵寒意,感觉面前的楚文谛 有些可怕,她迟疑着说道:“他……他……我也不知道,我想他肯定是吓得躲起来 了吧。哼,他再躲也没用,学校处理完林芳的事情,接下来就该收拾他了!像他那 样的人学校怎会让他再继续留在学校里!不开除他才怪呢!” 楚文谛又问道:“那我怎样才能找到他?” 吕澄欣有点惊慌地说道:“你真要找他?” 楚文谛转过目光望着她,道:“你放心,我不会失去理智的,我只想和他好好 谈谈。” 吕澄欣一听,暗松了一口气,然后缓声道:“林芳的事学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 了,明天学办可能会找那个陈焕甫谈话,让他办退学手续,你可以去学办找他。” 她紧紧地望着楚文谛又道:“你千万不要冲动,不能做什么傻事呀!” 楚文谛望着她说道:“放心吧,我不会的。” 吕澄欣点了点头,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林芳的父母今天来寝室 带走了她的东西,他妈妈声音都哭哑了,告诉我们说后天为林芳开追悼会,然后将 尸体火化,大后天上午就运往墓地了。我们班几乎所有人到时都去送林芳,你去不 去?” 楚文谛一听,心里一惊,心念又快速地转动着,良久良久还是想不出自己是能 去还是不能去。他忽然望着吕澄欣说道:“我……我今晚上再想想吧,因为……我 和她的关系比较特殊,而且那种场面我不知道自己到时会有什么反应,所以……” 吕澄欣一听,心里很是纳闷,暗道:“亏得你还是她以前的男朋友,不想去送 林芳干脆就说不去,干嘛还要编什么理由……”她望着楚文谛暗中叹息一声,说道 :“那好吧,你想好了就给我们寝室打个电话吧。” 楚文谛点了点头。 吕澄欣用失望的眼神忘了他一眼,见他眼神呆滞,又是一声轻叹。 她却不知道楚文谛心中的为难之处。楚文谛何尝不想去见林芳最后一面!只是 他想到,跳楼的人一般都会摔得很难看,他去若望见了残缺不全的林芳指不定会有 多难过。残缺不全的林芳在他心里会永远留下印记,而他却想将林芳以往乖巧可爱。 完美无暇的形象永远留在心里! 而更重要的是,他想和林芳单独呆一会儿,说不定还会有话要说给林芳听。而 追悼会那样的场面显然不行。虽然他说今天晚上会再想想,但其实他心里已经打算 好了。他想大后天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自己再到林芳的墓前独自去呆一会儿,那 样会更合适些。 他想单独和林芳呆一会儿,和她说说话。 吕澄欣见楚文谛又发愣了,便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 楚文谛马上惊醒了,道:“再没了吧。”他望着吕澄欣正注视着自己,连忙又 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若还有事就快回去吧。” 吕澄欣道:“没关系的,我也不是很忙。那你……你今晚住哪儿?” 楚文谛沉思着,道:“学校外的旅馆不是挺多的吗,我不愁没地方睡觉。” 吕澄欣望着他又问道:“我都忘了问你,你——————在上学,还是……” 楚文谛道:“我在南方上学,一听林芳出事了我从昨天下午一直坐火车就赶了 过来。我……我是偷着跑出来的,学校根本就不知道。” 吕澄欣望着面前这个精干冷酷。风尘仆仆的男生,目光中不禁露出了吃惊与敬 佩之色。 吕澄欣道:“那好吧,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有事打电话。” 楚文谛道:“好的,再见。” 然后,两人就告别了。楚文谛走向了校外。 漫步行走在校外的大街上,楚文谛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因为在高中 三年岁月里,他和林芳的脚步散布在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这条大街当然也不例 外。如今他一个人走在这条大街上,心里一片凄凉。 走着走着,他忽然望见前面有几家招待所,便停下了脚步,沉思了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过家门而不入的一天。 他家就在这座城市里,从此处坐出租车一会儿功夫便能到家,可是他不能回家。 他和林芳的恋爱,双方的家人都不知晓。他只是告诉父母说林芳是自己班里的 同学,也是自己的好朋友。因此,他每次将林芳带回家,父母非但对此没有多想反 而对林芳很热情。 如今,自己心爱的女孩林芳出了这样的事,他更不打算告诉父母。他从学校偷 着跑出来,徘徊到了家门口,他也不打算将此告诉父母。 因为,父母若得知了自己和林芳的一切,得知了自己此时的所作所为,指不定 会把自己怎么样。 虽然如今的他很顺从父母,可是现在他已长大成人了。对他来说,顺从父母重 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更重要。 这便是他此时此刻新产生的想法。 此时,他站在路边上,心想为了避免被哪个熟人认出来,还是赶紧躺进招待所 里为好。 于是,他马上起步走向了最近的那家招待所,开了一间房,躺在床上开始休息 了。 他刚往床上一躺,顿时便感觉全身舒畅至极!他这才想到从昨天下午一直到今 天,自己坐了一整天的火车。这时,他终于感觉到疲惫了。 他暗忖道:“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去找陈焕甫那畜生算账!” 想到这里,他马上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他被一阵阵手机铃声吵醒了。 他用手揉了揉朦胧的眼睛,然后拿过手机一看,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皱着眉,接通了电话。对方是一个女生。 只听那女生很礼貌地问道:“请问你是楚文谛吗?” 楚文谛一听,马上开口道:“是我。你是?” 那女生道:“我叫项敏,和林芳是同一个班的。你明天早上八点在我们公寓楼 下等我行不?我有东西要交给你,是林芳留给你的。”说话的语气听来有些沉重。 楚文谛听罢,心中一震,连忙问道:“她留给我东西了吗?是真的吗?她为什 么会交给你了呢?” 项敏道:“有什么话等明天见面再说吧,电话里说不清。你记好了,明早八点, 我们在公寓楼下见。”楚文谛道:“那好吧,谢谢你!” 项敏道:“嗯,再见!” 楚文谛也回了一句“再见”便挂断了电话。然后他看了看表,此时已经是晚上 十点钟了。 打完这个电话后,他再也睡不着觉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林芳还给自己留下了什 么东西!会是什么东西呢?他心里不断地猜想着。这个电话的确让他感到一阵意外。 但是,他心里却渐渐地更难受了…… 第二天,天气十分晴朗,这个世界依旧按原样继续着。 太阳照样升了起来,朝阳映红了东方。可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林芳了。 若不是知道林芳给自己留下了什么东西,楚文谛早上差点儿都起不来了。 七点半的时候,他走出了招待所,在附近的饭馆里随便吃了点早餐然后就走向 了学校。 快八点钟时,他又走到了林芳所在的公寓楼下。马上,楼门口的一个穿衣打扮 还算朴素的女生向他走了过来。 那女生走到他面前望着他问道:“你就是楚文谛?” 楚文谛点了点头,目光在那女生脸上停留着,只见她满面哀伤之色,脸颊上竟 隐隐还有两行泪痕! 只听那女生又道:“我就是项敏。昨晚上我们班的吕澄欣来我们寝室说她见到 了林芳以前的男朋友,就是你。她说你闻讯匆忙坐火车赶了过来……林芳她……她 果然没说错,你真的来找她了……”她说着说着,竟然用手捂住嘴小声哭了起来。 楚文谛望着她那伤心的样子,他忽然感觉眼睛也酸酸的,但他用力忍着,不让 眼泪流下来。他猛然想起面前的项敏说林芳知道自己会来找她,他心里一阵迷惑, 不禁开口问道:“她告诉你我会来找她?” 项敏一边抹泪,一边点头。 楚文谛马上惊呆了。 只听项敏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我听说你来了,就赶紧在她寝室的电话上查到 了你的号码,把你叫了过来。”她忽然望了望四周,又道:“你跟我来。” 项敏和吕澄欣一样,也把楚文谛带到了公寓楼后无人的空地上。 项敏调节了一下悲伤的情绪,继续说道:“我和林芳虽然不在一个寝室,但是 在班里我和她关系是最好的。我俩有什么心里话从不隐瞒,可以说我们在对方的心 里都是难得的知己。所以林芳说她在学校里最信任我,她把你和她以前的事情都讲 给了我听,还让我不要跟其他任何人说。出事的前一天,她把我叫到了操场的一角, 没想到……没想到那会是我和她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时我已看出她脸色苍白,很是 憔悴。但她说她只是感冒了,病好了就会没事的。所以当时我也没有多想。然后我 问她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她竟然说她有事想回家几天,然后把这个……”她说着, 从包里拿出了厚厚的一个粉红色笔记本,顺手把它递到了楚文谛手上。 楚文谛把笔记本捧在手里翻开一看,里面竟然写了厚厚几十页的日记。他的心 又是一阵抖动。只见那日记本的纸页上林芳以往的笑脸似乎在不断地闪现着,他连 忙合上了日记本。 项敏望着他手中的日记本继续说道:“她让我把这个拿着,说如果你来找她, 我就把这个日记本交给你。如果你没有来,她……她竟然让我把它烧掉,并让我不 能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当时一听,心里就感觉很奇怪,感觉不对劲,我想问她,她 笑着说让我不要多想也不要再问了。我见她笑了,便没有再问什么。没想到第二天 她就……”她话没说完,用手捂住嘴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楚文谛忍住伤痛,望着她忽然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是那个陈焕甫害了她?” 项敏一听,泪光中也出现了怨恨之意,哭声说道:“我知道,我们学校几乎所 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这件事在社会上也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有好多家报社的 记者都陆续来采访了。那个陈焕甫简直就不是人!看他会怎么面对这件事!肯定没 一个学校敢要他!只是……只是可怜了林芳……”她越说越伤心了。 女孩子毕竟是女孩子,感情是那么脆弱。而楚文谛的心不知比她悲痛多少倍, 但他仍坚强地站立着,忍着没哭出来。 只听楚文谛猛然开口道:“你告诉我学办怎么走。” 项敏闻声抬头望着他,问道:“你想……” 楚文谛道:“我想去找那个陈焕甫谈谈,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 项敏想了想,说道:“对,学办今天开会正要研究他的问题,他上午肯定会去 学办的。”说罢,她给楚文谛指了去学办的路。 楚文谛又道:“还有件事……林芳的追悼会我不去了,我最后去墓场,我想一 个人在那儿呆一会儿,和她……说说话。麻烦你回去给吕澄欣说一声。” 项敏望着他那凄楚的双眼,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好吧,我理解你的心思。” 楚文谛望着她又道:“那今天早上就麻烦你了。” 项敏脸上的泪已经干了,她轻声说道:“没事,我们第一节没有课。” 楚文谛道:“那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就先回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项敏道:“那好吧。”说罢,她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了楚文谛,两人就此道别 了。 走在去学办的路上,楚文谛心里不断回想着陈焕甫的模样。那次他在林芳的QQ 空间相册中见到过陈焕甫的样子,现在差不多还记得。 办公大楼里很安静,楚文谛在项敏的描述下走进了大楼,进入了一层。 刚在楼道内走了几步,他就听到前面一间办公室里有几个人正在谈议事情。他 走近一听,里面真的正在谈论林芳跳楼的事情,一个人语声严厉,猛然提到了陈焕 甫的名字。然后又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嗫嚅地说道:“我……我想不到她会跳楼… …我……” 听到这里,楚文谛暗叫道:“这人一定是陈焕甫!” 于是他转身又走出了大楼,在楼外的台阶上坐下,耐心地等待着。 大约半个钟头以后,大楼内传出了一阵缓慢的脚步声。楚文谛心中一动,连忙 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马上,只见一个衣着鲜亮的。长得眉清目秀的白面年轻人低着头无精打采地走 出了大楼。楚文谛盯着他的脸,暗道:“不错,是他!” 然后他起步站到了路中间,挡住了陈焕甫的去路,紧紧地望着他。 陈焕甫刚走下台阶,猛一抬头,望见一个身着黑色中山装的年轻人正冷冷地望 着自己,他吓了一跳,站在原处,开口颤声道:“你……你是?” 楚文谛望着他冷冷地问道:“你就是陈焕甫?” 陈焕甫一听,懵懂地说道:“是我。你想干什么?” 楚文谛的目光在他那张小白脸上来回扫动着,忽然说道:“我知道,林芳死了, 你很伤心。我想给你说的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节哀顺变吧。” 陈焕甫听了他的话不由得紧张了起来,道:“你……我……” 楚文谛又沉声说道:“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是林芳让我转告 你的。”说罢,他转过身开始向前走。 陈焕甫站在原地,虽然一脸迷惑,心又在咚咚直跳,但一望见楚文谛那精干的 背影,他的双脚便好像不听使唤地跟着去了。 楚文谛将陈焕甫带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他走到一旁将手里的日记本轻轻地放 在了地上,又走到了陈焕甫面前。 楚文谛面对着陈焕甫,冷冷地问道:“你知道林芳让我转告你什么吗?” 陈焕甫躲开他那尖锐的目光,快速地摇了摇头。 楚文谛的眼睛里立刻放出了火光,只听他一字字地说道:“她说,她做鬼都不 会放过你的!” 说罢,对着陈焕甫那张小白脸,一拳重重地挥出!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人。以前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将来也会有打人的一 天! 陈焕甫只觉眼前金光一冒,身子来了一个趔趄。他惊慌地用手捂住脸,望着楚 文谛那充满怒火的双眼,急声道:“你是谁?为什么打我?” 楚文谛冷声道:“我是谁?行——————我就告诉你,我就是楚文谛!” 陈焕甫一听“楚文谛”三个字,脚下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望着他惊恐地说道 :“你就是林芳她……” 楚文谛一听他还敢叫林芳的名字,上前几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声道: “你叫陈焕甫是不?冲你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和陈冠希是什么关系啊你?!” 说罢,挥拳又在他的肚子上用力击打着。 陈焕甫竟然被打得嗷嗷直叫。 楚文谛感觉力气用光了,便收回了拳头,一把将陈焕甫重重地推开,陈焕甫脚 下一失稳,坐到了地上。 然后,两人都一动不动,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几个路经此处的学生闻声走到了角落的出口处,惊奇地望着他两人。 陈焕甫忽然开口叫道:“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我……” 楚文谛打断了他的话,大喝道:“别说了!说那些还有意义吗?” 他向围观的学生扫望了一眼,又感觉自己的怒火已发泄得差不多了,便缓步走 到一旁拿起了日记本,转身对着仍坐在地上的陈焕甫厉声道:“以后少害人!” 说完,他快步走出了角落。 走过那些围观的学生时,他借着仅剩的怒火对着那些学生又喊了句:“看什么 看!” 学生们见此,马上散开了。 楚文谛又回到了招待所。此后的一两天时间他都呆在这里。林芳追悼会那天他 真的没去,他躺在床上默默地想念着林芳。那本林芳写的日记一直放在床头,他一 点儿都没看,因为他心里现在很烦,他想等以后心情平静之后再看。 星期五的上午,他躺在床上忽然接到了项敏的电话。项敏告诉他说林芳的骨灰 葬在西郊的墓场,并说他们所有人十一点之前就离开那里了,叫他十一点钟去看林 芳。 楚文谛一听,心里时而焦急时而沉重,艰难地等待着十一点钟的到来。 十点半时,他到街上的花店里买了一束鲜花。 十一点之时,他急忙打车去了西郊的墓场。到那里已快中午十二点了。 一片葱郁的树林在炎热湿润的夏季会给这里带来无限的绿的生机,而一旦进入 了秋天,深秋,这里便又变得格外凄凉冷寂。 楚文谛踩着厚厚的落叶,迎着阵阵秋风,缓步走进了这片枯树林。 此时已接近正午时分,周围异常安静,唯有枯黄的树叶在秋风中飞舞的声音。 大自然的声音,同时又是宇宙间最平淡的声音。 他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走入了世界上最安静的一片土地。 也许,宇宙的秘密,就隐藏于此…… 他往前走了数步,枯树林的尽头便到了。只见前方一片广阔的土地上,密密麻 麻立着一排排一行行墓碑。 这里是生命的归宿,是各种各样的人生命的归宿。但是,像林芳如此红颜薄命 的一个女孩子,此处还能有几个? 生命的衰落,宇宙间物质循环转化的规律…… 楚文谛走在一排排墓碑前,心里忽然感慨地想道:“生命如此脆弱,在大自然 面前无可奈何,是否真有永存的灵魂?灵魂……灵魂……灵魂在哪里?灵魂想必就 在一个人的心中。” 林芳的灵魂已永存他的心中。 他穿过了一行行墓碑,走过了许多新立的墓碑,最后终于找到了林芳的墓碑。 他站在林芳的墓碑前将鲜花堆在碑前的许多束鲜花之上,目光扫过正在燃烧的 蜡烛和正在冒烟的香火,最后落在了碑上林芳的照片上! 照片上林芳的笑靥是那样的灿烂! 猛然,他感觉全身无力,头脑一阵眩晕,跪倒在了地上。 他望着林芳的照片,心里已悲痛到了极点,但他却仍未哭出来。 他已忘记了哭,但此时却已痛到了最深处! 他的脑海里一阵混乱。 良久良久——————他的思想渐渐平静了。然后,他望着林芳的照片开始自 言自语:“我来看你了,如你所料,我真的来看你了。你曾说过,我们的心灵一直 都是相通的,永远!你说的话从来都是那么应验……可是应验就应验,你为什么要 亲自去应验,为什么说离开我就离开我了呢?你太傻了……你是不是在怨我?怨我 那么绝情不接你电话?你……你尽管怨我吧,你越怨我我就越想你……我……” …… 他在那里一直跪了快一个小时,最后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想:“林芳走了,我的生活还能继续吗?” 他一返回市里,就到火车站买了当天的票,下午就上火车回校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