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对于过去,你是真的记不起,还是刻意忘记? 乙君毫不见外地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趁祁夏关门开灯的功夫自己闭着眼睛养神。 祁夏的全部心思原本都在那辆神秘轿车上,如今见他这懒洋洋的样子,不由得 一笑。她打开沙发旁边的落地灯,橘色灯光幽幽地洒下来,只照亮了灯罩下的一小 片地方。 祁夏由他坐着,自己耷拉着拖鞋去厨房拿喝的东西。 “你喝什么?”她在厨房里提高声音问,“白兰地还是威士忌?”祁夏的笑意 憋在嘴角,等待对方的反应。 果然,坐在沙发上似睡非睡的男人睁开了眼睛,脸上是无奈的笑容,但他的声 音仍有一种气势:“明知道我有任务还问这个?!” 祁夏在厨房里笑出声来,二十九岁的她此时像一个少女。 她和乙君也算认识很多年了,初见面时她刚转入报社法制版不久,天天跟在这 位气宇轩昂的男子身后,死皮赖脸地要独家。她也见过乙君冲下属发怒的样子,有 时会遇到他刚刚执行完任务疲惫不堪地回来,头发乱蓬蓬的,裤腿上有尘土,衣领 歪斜,偶尔白色衬衣上会染有血迹,凝结后变成暗红色,颜色对比十分明显,惊心 动魄。 彼此都见过了对方最狼狈的一面,如今才这样肆无忌惮,不必顾及形象。 乙君是刑警队队长,雄伟身躯高大出众,祁夏和如今的女孩子不同,不像她们 大多喜欢瘦削白皙的男孩子。她不一样,她骨子里有一种英雄主义时时作祟,让她 喜欢身躯伟岸的男子。 他时时配枪,睡觉洗澡都不离身,如同自己的手脚一样习惯了那把微型手枪的 存在。祁夏曾有机会摸摸那把手枪,乌黑色的枪壳似乎沉重非常,冷冰冰地像是浸 了一夜的寒气,叫祁夏慌张地缩回手来。 “真是小女孩!”那时他就嘲笑她,语气毫不留情。 乙君也不叫乙君,他叫陆城。名如其人,沉稳英伟。 两人交好,关系近得叫别人怀疑,他们也不顾所谓暧昧,照常来往。 此时陆城仍靠在沙发上,听祁夏清亮亮的少女般的笑声从厨房里传来,几乎不 用想象就能知道她脸上的可爱表情。他伸手摸摸腰际的枪套,又看了一眼时间—— 还早。 这仿佛成了一个习惯,每次有重大任务,开始前或者结束以后他总想来看看祁 夏,似乎她能叫他安心。可似乎又不是这样,因为在她这里,他总是心神不宁的, 老觉得时间走得太快,一转眼又得离开了。 “笑够了没有!”他大声说,嗓音沉沉,说不出的好听,又有一种震慑力。 厨房里的笑声止住,祁夏走出来,靠在门框上,那样纤纤细细的一个影子,斜 斜地倚在那里,总让人不由得就出了神,想就这样静静地看下去。 “怎么?”祁夏抱着双臂歪着脑袋看她,在他面前她就是这么自在,像一只摆 脱了束缚的狐狸。 “倒杯茶给我,我知道你有上好的铁观音!”他又用命令的口吻说,似乎工作 让他习惯了这样说话。 祁夏不介意,轻轻一笑,转身又进了厨房。 那一笑像一缕琴弦在他心中铮地弹了一下,陆城心底控制不住的一颤。 不一会儿,她端了一杯热腾腾的铁观音出来递给他,浓浓的一大杯,装在小臂 粗的一个青瓷杯子里。 祁夏也坐在沙发上,随意地拣着桌上玻璃碗里的果脯吃。 陆城静静喝茶,视线却始终落在她身上,暗淡的微光下,影影绰绰的。他盯牢 她不放,仿佛要一直看到她心里去,又好像要把这个美丽的影子刻进自己的脑海中 去。 祁夏待了一会儿就有些心神不宁,她坐的地方离窗户不远,她只要稍稍抬头就 能看到窗外的街道,小区里十分安静,那辆黑色轿车也非常安静。 安静得就好像车里没有人一样。 但直觉告诉她,不要相信一时的表面现象。她下意识地暗暗绷紧了神经,时刻 注意着那辆车的动静。 这样的表现怎么能瞒过身为刑警的陆城,他也察觉到祁夏的紧张,他也没问, 屋里太过安静,仿佛只要一开口就会打破这种平衡似的。 两人于是都沉默着,直到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动静不大,但很清 晰。 祁夏以陆城难以想象的敏捷跳起来移至窗边,她站在一侧,观察着窗外的动静。 这个动作吓了陆城一跳,他几乎就要拔枪了,右手已经摸上了枪套,这一连串 的动作完全出于条件反射,让他整个人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祁夏没工夫注意陆城的反应,她一直盯着窗外,却看到一辆红色跑车经过,速 度不快不慢,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来。 看清楚了状况,神经不由得一松,就觉得腿软,幸好陆城手疾眼快立刻扶住了 她,否则她一定会瘫倒在地。 不过是路过的车辆,自然没什么可怀疑的,那辆本田轿车仍然静静地停在那里。 “你还真沉得住气。”祁夏恨恨道,声音极低。 “你说什么?”陆城问。 “没什么。”祁夏笑笑。她想陆城一定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奇怪反应,一时却 想不出理由来解释,只好拿出耍赖的架势。 “没什么?到底怎么回事!”陆城急了,他本就脾气暴躁,此时心急如焚,祁 夏还跟他开玩笑打哈哈。 “急什么。”祁夏站直,也提高声音。 “别惹我生气!”陆城宽大手掌紧紧搂着她的腰,声音响在祁夏耳畔,气势如 雷,祁夏就习惯性地缩缩肩膀,但被他铁钳似的手臂锁着,几乎动弹不得。 祁夏正要发作,陆城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特殊定制的铃声。 祁夏也听得出来,便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城无奈,他皱皱眉,火气瞬间全消。他松开手臂,走到一旁接电话。他答: “嗯,我知道了,就来。” 时间到了,依旧过得这么快,有重要任务等着他去执行,不得不离开。 他回头看到祁夏站在窗口的月光下,身上还穿着刚才那件运动衣,肩膀一耸一 耸的。 “别偷笑了。”他语气里透着无奈和宠爱,虽然她已经二十九岁,很多女人在 这个年龄已经结婚生子,但她是不一样的,始终像一个小女孩,天真,爱笑,让人 着迷。 “你该走了吧。”祁夏一转身坐在窗台上,“小心点。”她认真嘱咐道。 陆城深深地看她一眼,这也是不自觉的习惯。 祁夏一夜没合眼,她关了灯,捧一杯浓咖啡坐在二楼卧室的窗边,透过薄薄纱 帘注视着那辆黑色本田轿车。 她一定要查出个究竟。这一夜,祁夏和那辆车的主人,这栋安静的洋房和那辆 黑色轿车,像两对沉默对峙着的敌人,谁都不肯先动。 先出击的那个人一定会先露出破绽。 对于祁夏来说,所谓“不动”就是一切照常进行。 那辆车沉默了一夜,祁夏也等了一夜,她觉得嗓子干涩,头昏脑胀。这真是一 场消耗战,她几乎失去兴趣了。 或许劝说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才是明智之举。 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陆城打来电话,祁夏接起来,听到他有些疲惫但仍然底 气十足的声音:“吵醒你了?” “没有。”祁夏微微笑着,她知道对方一定能感受到自己的笑意。 “任务刚结束。” “累了吧。”祁夏声音温柔。 “还好。”对方淡淡地说,他很少说累,“你哪儿也别去,我回去换件衣服就 去找你,昨天晚上的事还没跟你算账!”他忽然又严厉起来,还没忘记昨晚的状况。 “别来。”祁夏撇撇嘴,“我还得去公司。”她停了一下又道,“真没什么事, 你别担心,我也不是没经过事的人,真应付不了会找你的。” 这样的劝说似乎有些效果,那边也沉默了一刻,再开口,声音忽然变得无比伤 感和懊悔:“小夏,那次的事,真的让我害怕了……” 祁夏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又何尝不害怕呢,过了好久仍时不时地从噩梦中惊 醒。她也怨恨过,这世上那么多平平凡凡的人都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为什么自 己偏要受这样的折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事到底还是淡了,慢慢的竟记不起 来了。 是记不起来了,还是不愿意再记起?她从不去细想,反正结果都一样。 “我都要忘了,你也别担心了。”祁夏说,语气平和。 那边沉默良久,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而后祁夏在电话里隐约听到了其他人的 声音。 “总之你小心点,有什么事一定通知我。”他再三嘱咐,语气郑重得好像一字 一句都落下来砸在祁夏心上。 挂了电话,祁夏又喝了一口咖啡,咖啡已经冷透,指尖也变得冰凉。 她一个人坐了一会儿,天就大亮了,阳光又照耀着这个世界。连那辆黑色轿车 的车顶上也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正准备洗个澡简单收拾一下,手边电话铃声大作。 刚接起,青颜的声音就充斥了耳朵:“祁夏你快过来,前几天签的那份广告合 同出问题了。” 该死!祁夏骂了一句,十分不甘心地将自己往舒服的大床上一扔,又气哼哼地 爬起来。 原本还想请个假补眠。 这日子,这生活,还真他妈热情。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