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这是一个让一部分人羡慕,让一部分人耻笑,同时让另一部分人惋惜的尴尬境 况 虽然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但他起码确定了她在办公室。其实中午他已 经见到她,她和一个美丽招摇的女子一起上楼,中途下来签快餐外卖的单子。 她穿一件咖啡色小西装,扣子解开,露出里面白色繁领衬衣,腰身纤细几乎不 盈一握,整个人是清瘦的,这样一个女子,你很难想像她会瞪着眼睛看你,会吵架, 会摔电话——虽然到目前为止,他已经两次被她挂断电话——她应该是温柔的,甚 至是柔弱的。 这样的反差留给人的印象异常深刻,自从那次见过一面之后,他始终不能忘记 她。终于,从来没有面对过男女问题的自己,送出了自己这辈子的第一束花。 他在楼下惴惴不安地等待,但却无法将感情轻易表露出来,这样的他看起来是 从容淡定的。 他始终不敢抬头看,生怕突然撞上她的目光,虽然以他们之间的距离根本不可 能看到五官,但他慌乱的内心已经让他无法思考。 下午的阳光是炎热的,仿佛故意考验他的耐性,他偶尔用目光追随过往人群, 有小学生放学,结伴走过,他们额上晶莹的汗珠更让他内心不安。 祁夏提着包,外套已经穿在身上,脚下的高跟鞋发出突兀声响。她看到马路对 面的男人抬起头来。 是那张脸,阳光流过镜框,目光在明晃晃的光下看不出神色,他依靠着车身的 身体站直。 看到她的一瞬间他一怔,那女子立于空旷的广场,仿佛只在不经意间,他一抬 头,就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闯进视野。 她来去自如,来往于他的生命之中,唯有他动弹不得。 “一直在等我?”她穿过马路,来到他面前,指尖轻轻抚过轿车车身,上面被 阳光炙烤得滚烫。 对方没说话,替她打开车门。 她觉得感动,因此听他安排。他随后坐进车来,发动车子,祁夏默契地系好安 全带。 “我想请你吃晚饭。”他此时才开口。 祁夏心里虽有些动容,但这样的真诚和淡然也已经不能吸引他了。她以时尚杂 志编辑这个身份出现,已经见识过很多男人,都是十分优秀的,温柔的或者强势的, 每一个都魅力十足。 在很多女孩子眼中,他们都是难得的金龟婿。 但祁夏明白,她们的目光之所以会被这些年轻的男人吸引,只因为她们一无所 有。而在如今的自己看来,留美博士、某跨国公司主管以及英俊容貌、甚至无懈可 击的恋爱手段,都没有办法收复她的心。 因为她似乎总在等待一种感觉,直达人心,如同初恋一样叫她无法自拔的感觉。 她越来越难对某人动心,这厚厚的壁垒,只待有一个人可以一举击碎。那个人 或许还没有出现,或许还在遥远的角落里寻寻觅觅,又或者,仅仅是祁夏身边她一 直不曾注意到的某个人。 何乾是魅力十足的,她与他结伴走进餐厅的时候可以感到周围人的目光迅速聚 集于此,那些少女窃窃私语,他漂亮的身形和英俊的面孔都让眼光留恋。 他点菜时那轻颤的声线让女服务员都微微失神。 祁夏眯着眼睛看那个女孩子发呆,直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样可爱, 只是太容易显露自己的感情,一旦坠入爱河,必定一发不可收拾。 何乾细心地问她吃什么,在国外很多年,他对于西餐倒是颇有心得,所选择的 也是自己很熟悉的餐馆,这些方面都体现出他是一个合格的男伴,熟悉一切社交礼 仪并且做得天衣无缝,他让祁夏快乐并且满足。 主菜呈上之后,何乾又一次表示出他的体贴。 祁夏努力了好几次,终于选择扔掉刀叉,她对服务员说给我一双筷子,服务员 很为难。何乾好像很善于处理这种状况,他示意服务员将祁夏的那一客菲力牛排端 到自己面前,十分熟练地将整块牛排切成刚好入口的小块。 祁夏看着那银色刀刃上的细小锯齿,还有那一双灵巧的手,快乐非常。 那双手和它的主人一样懂事,英俊的主人从不多话,那双手也没有任何企图。 他的动作很快,切好后的小块牛排仍带着轻微热度。 吃过晚餐,何乾送她回家,小区门口禁止外来车辆入内。禁止外来车辆入内? 祁夏一愣,也就是说,那辆黑色本田轿车的车主也是这小区里的住户了? 她几乎要忘记那辆神秘轿车了,此时又突然抓到一个线索,当时所有的情况都 被牵扯了出来。 身旁驾驶座上的何乾正要下车和保安交涉,祁夏却拉住他。 “散散步不好吗?”她道,她不愿意浪费时间在破坏他人的工作程序上,她也 喜欢散步,而且是跟这样一位让人赏心悦目的男士。 更重要的,她有些心烦意乱,想要吹吹风。 何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即刻被喜悦取代,只是祁夏不曾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 将轿车停在小区门口,祁夏和何乾肩并肩走着。 祁夏此时才察觉到何乾的拘谨。自己暗暗惊讶,她以为这位优秀的男士必然有 相当丰富的感情经历,怎么突然表现得这么差。 或许他从始到终几乎沉默并不是因为胸有成竹,而是真正的木讷少言。 他不说话,祁夏也沉默,他们在晚风之中默默踱着步子,何乾虽与她并肩,却 刻意隔着一些距离,这样的做法让祁夏觉得别扭。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祁夏终于再没有心思去猜测这位男士的过去了。 因为她又看到了那辆黑色轿车。她几乎有砸烂轿车挡风玻璃的冲动,它忽来忽 去,出现时猝不及防,消失时不留痕迹。让人抓狂。 她伸手挽住何乾的胳膊,希冀以此来稳定心神,但作用不大。她只好故意看向 别处,又悄悄注意那辆车的车牌号码。 她将那四个数字默念了两遍,牢牢记在心里。 “不进去坐坐?”祁夏站在门口问,话很平常,意思却不一样。 “不了,太晚了。”何乾的拒绝让祁夏惊讶,他在用欲擒故纵的把戏? “晚安。”祁夏有些生气,她几乎从不邀请别人到家里来,如今却遭拒绝。这 个男人误会了她的意思,而且还开口说“不”。 “祁夏。”他突然叫住她。祁夏仿佛听到那把大提琴又在身后静静响起,这让 人迷恋的声音,叫祁夏转回身来。 “我想说的是,你,可不可以做我的女朋友?”他问,低音琴弦猛地一颤,跳 出一缕不和谐的音符,他在紧张。 嗯?祁夏差点儿没听明白,但她很快回报对方以亲切的微笑。 “何总。”她的声音十分客气,“我们是好朋友。”十分坚决,意义明确。 何乾一怔,大提琴复归沉默。祁夏也不想看到他失望,还好他隐藏得很好。 “对不起,我还没有对你心动过,所以也不打算找一个男朋友来插手自己的生 活。”祁夏在心里默默地说,却不禁有一阵失望袭来。 身边的人换得多了,虽没有太过亲密的关系,她也很少邀请别人到家里来,但 慢慢地,祁夏也觉得自己变成了那样一种人——社交场合十分常见的那种美丽女子, 她们始终找不到想要的那个人,却频繁更换男伴,并且各个都优秀非常。 这是一个让一部分人羡慕,让一部分人耻笑,同时让另一部分人惋惜的尴尬境 况。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她不能不和人打交道,她不能让生活这样空虚下去,她不 能什么也不做干等着那个人出现,而且,如果那个人永远不出现呢? 自己就这样孤独终老吗? 祁夏摇摇头,想来想去,如今的生活还是让她觉得满意的。她站在窗边,左手 端一杯红酒,右手指尖捏着一张便签。 便签上写着四位数字,是窗外那辆黑色本田轿车车牌上的数字。祁夏犹豫良久, 还是打了一个电话给陆城,让他帮忙查一下车主姓名。 手机里嘟嘟地响着,祁夏站在窗台边看着那辆轿车。 许久没有人接,祁夏的目光却被那辆车吸引了。所有的玻璃上都贴着深色的太 阳膜,但透过驾驶座旁的那块玻璃,却看到车里突然出现的一点红光,不大的一点 红,如同烛焰,轻轻摇曳着。那点红停留了两三秒之后就消失了。 电话仍没有人接。祁夏突然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那种莫名的恐惧 叫她心里发慌。 她知道车里有人,一定有人,而那一点红,是点烟时打火机的红色火焰。因为 轿车处于熄火状态,车载点烟器无法使用。烟头上的红色也因为太暗太淡而无法透 过暗色玻璃。 这么久才点燃一支烟,不是普通的香烟,或许,是雪茄。 祁夏在这一刻恨死了自己曾经从事过那么多年的职业,那份工作带给她明锐的 洞察力和高于常人的推理能力。 她此时才知道自己一直期望车里没人,虽然她曾见过那车里的人露面,却因为 恐惧潜意识里希望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 如今突然被证实,一时间双腿发软,立刻瘫倒在地。 电话里嘟嘟的声音停止了,而后换做一个冰冷的女中音:“对不起,您所拨打 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对不起,您所拨打……” 祁夏挂断电话,不由得抱住自己的双肩,这一刻,她多么期望能有人将她拥进 怀里。 可生活对她的无助置之不理,所有的一切都以黑暗和沉默来回应。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