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对于他消失的两年多的日子里,她突然有些好奇。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 以期让自己的内心平静 第三天祁夏和韩启明带了简单的行李出发,他们到香港转机,然后直接飞往纽 约。这是一段漫长的飞行,当生物钟提醒此时是睡眠时间的时候祁夏终于忍不住进 入梦乡。启明出乎意料的清醒,他要了一条毯子帮她盖上。 安静的机舱里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空姐偶尔经过,应一些乘客的要求提供 简单的饮品和食物。在生物钟的影响下,大部分人都陷入了睡眠。 启明略微侧着身体,正好能看到祁夏娟秀的侧脸。他有心中有一种散不去的兴 奋,好像飞机降落之处有一场盛大的惊喜在等着他,而眼中的爱人,也是这场惊喜 的一部分。他似乎笃定只要她跟随着他,就能理解他的苦衷,并被他的歉意和执着 至今的爱感动。 他想得没错,只是太简单了,因为不论是理解和感动,都不能代表爱。 下了飞机以后祁夏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墨镜戴上,身体所承认的午夜却是这里艳 阳高照的中午,阳光有一种爽朗的热度,没有任何阻拦地洒下来。 “要不要去酒店休息一下?”启明道。 “没事,已经不太累了。”祁夏摇摇头,微微一笑。 两人先去酒店登记入住。出乎意料又似乎是意料之中的,韩启明只订了一个小 套间,祁夏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他,温和的脸上有抹不去的欣喜神色,终究漠然。 手续办完以后,服务生帮他们将行李送上去。 门一打开,首先看到的是棕色亚麻面料的布艺沙发和小茶几,再一转,放有一 张双人床的卧室,客厅直接和卧室相通。宽敞大方的格局,大部分普通套间都采用 这种格局,节省空间和材料。 祁夏站着靠在沙发后面,眼前就是那张铺着浅灰色床单的双人床,很大,床单 的材质和柔然的枕头看起来非常舒服。 “饿了吧,想吃什么?”启明挡在她面前。 他是有一点惶恐的,从迈入酒店大门的那一刻起,对于自作主张只定了一个房 间这件事,他生怕祁夏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以她的脾气,在大厅里甩头走掉也不 是没有可能。正因为如此,从刚才开始,他就被心底那一点仿佛偷来的快乐弄得身 心舒畅。 “我人生地不熟的,你决定吧。”祁夏说得很轻松,却把目光稍稍偏了过去。 “好吧。” “那你等我一下,我想冲个澡换身衣服。”祁夏绕过他打开行李,取出换洗衣 物。 脱掉所有的衣服和自己坦诚相见的时候祁夏也摸不准自己的心情,她怀着有些 疑惑的心态在花洒下淋浴。她能听到韩启明在外间偶尔走动,期间打了一个电话, 听不清在说什么。 她突然醒悟发现自己在听他打电话,并且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电话那端是谁, 以及他们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明白这一点让她的心情变得更加忐忑,她将手轻轻按 在自己的胸口,竟觉得心跳加速。 这种茫然不知的状态被敲门声打断,启明在外面说:“祁儿你好了没?时间不 早了。” “嗯,好了。”祁夏托起一捧水洗了把脸,然后关掉花洒,用浴巾擦掉身上的 水珠。她再一次看到右肩上的伤口,伤疤刚刚形成的时候她曾经长久地凝视,似乎 不相信这个丑陋的疤痕会就此留在自己身上。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身体是这样的 脆弱,任何东西都能轻而易举地留下痕迹。 她有这样愣了一会儿神,她的手隔着浴巾温暖了冰凉的肩膀,然后整个身体突 然猛地哆嗦了一下。确实有些冷,她迅速擦干,穿好衣服。 换上了干净舒适的衣服,一扫之前二十个小时飞行带来的疲惫,祁夏看起来光 彩照人,她的心里仍然是一团乱麻,但她有这样一种能力,自生活和社会中学得, 不论何时都能摆出一副没有任何心事的快乐模样。 像一张无懈可击的面具。 “我想到一个地方,很普通,我以前常去。”韩启明道,牵着她的手。两人都 已经三十岁上下,如果当初顺利结婚,如今已经是老夫老妻,正因为蹉跎了这几年, 现在仍然如同热恋般甜蜜,也是时间给予的补偿了。 祁夏在心里没头没脑地想,他握着自己的手是温热的,这热度让她没来由地想 问一句。 “你刚才给谁打电话了?” “老朋友,过来了就问候一下。”他说得含糊不清,祁夏默默吸收了这个答案。 不错的小饭馆,身边坐着的客人看起来随性而热情,祁夏放松精神,专心对待 美食。她之前也来过纽约,和青颜一起,却总是为了工作,即使有时间也没有机会 好好体会风土人情。不过这一次,或许会更不轻松。 “累不累,如果不累我们随便逛逛吧。”韩启明买过单,帮她推开玻璃门。他 的动作十分自然,这是他之前的两年中生活的地方。祁夏点点头,戴上墨镜,启明 看不出她的神色。他伸手摘掉她脸上的墨镜,像是学生时代两人玩闹时的样子。 祁夏眯了眯眼睛,却还是仰起头,冲着明媚的阳光迎上去。 “或许你并不是不想知道这两年多所发生的事情。”当两人并肩走在路上的时 候,韩启明突然冲身边的祁夏道。祁夏挽着他的手臂,脚步顿了一顿,她的迟疑立 刻传达给韩启明,而在那一瞬间,他以为她会生气,会发怒,会甩掉他的手臂。 但她乖顺地点点头,因为她看出启明眼中一闪而逝的慌张神色,似乎出口的话 变成了不定时炸弹般后悔莫及。但是,似乎不仅仅是这样,她想起自己淋浴时不由 得偷听他电话的情形。对于他消失的两年多的日子里,她突然有些好奇。甚至迫不 及待地想要知道,以期让自己的内心平静。 “你记不记得那天我们一起去看房子,不是那次,是很久以前的那次。” “记得。”她怎么会不记得,那天之后韩启明彻底从她的生活里消失,如同电 影中突然被剪掉的一格,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回忆每每播到那里,就变成一帧 空白,虽然短暂,却仿佛缺失的心跳让人不知所措。 “那天我本来打算向你求婚。”启明重重地说出最后两个字。 求婚?祁夏愣了,在他所以为地最重要的要给自己一个未来的夜晚自己却因为 一通电话离开?就因为一条似乎不可多得的新闻? “但是你中途跑了。”韩启明苦笑着转过头来看她,他已经不觉得难过,因为 此时祁夏就在他身边,他想说多少次爱她她都会听着,或许,他说嫁给我吧,她也 会乖巧地点点头? “你就因为这个一气之下远走高飞?”发现他已经不介意自己曾经的过错,她 顽皮地反驳。 “不是。”启明道,“我一直没跟你说过父母的事,他们就在这里,中年移民, 然后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地方。就在那天晚上,我接到我妈妈的电话,爸爸的身体状 况很糟糕。” 两人在暖阳之下慢慢走着,身处异国他乡让两个人更加亲密,他们一直走到夕 阳西沉,而这么久的时间都不够启明说完整个故事。这个故事的残酷之处在于,它 所有的不尽如人意和不能重来都是事实。因此启明说得断断续续,艰难非常。 父亲病重,与父母关系不和而独自在国内读大学的启明不得不在毕业四年后回 到这里,替父亲打点那家小型百货公司,这样的举动勉强能够慰藉母亲的心。父亲 病逝后启明继续留在这里,这个时候他终于有时间联系祁夏并且也有足够平稳的心 态跟她解释自己为何不告而别,只是突然发现祁夏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似乎彻 底跟自己断绝了一切关联。 一年多之后,在韩启明刚刚熟悉百货公司的经营失误之后,母亲因为伤心过度 去世。与丈夫携手相伴近五十年,即使有儿子在身边也不能弥补那种空白。 韩启明一个人生活,直到很久之后偶然和大学时的同学联系被邀请回国合作。 于是他再一次回来。怀着莫名的有些惶恐不安的心情。 “我的父母永远当我是孩子,他们始终放心不下我,虽然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 离开了。”说这一句的时候祁夏和启明站在酒店房间的玻璃窗前。楼层不高,能听 到街道上的人声和汽车疾驰而过的声响,但这一切仅仅隔了一层玻璃就显得十分遥 远。 因此房间里有一种独特的安静。 孩子,祁夏在心里默默地念着。韩启明站在他身后,终于向她坦白之后他感到 无比的轻松,他将祁夏揽在怀里,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腰,呼吸近在耳畔。 我们也曾有过孩子呢。祁夏想说,但她到底没有说出来,因为突然闯进的手机 铃声彻底打乱了宁静的气氛。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