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他以防卫的姿态沉默着,想着或许他能找到一种方式,让她永远属于自己 韩启明走后,祁夏一个人在咖啡厅里做了好久。手机开了机,因为韩启明不会 再打电话给他了。 “喂,你好。” “启明在旁边吗?”祁夏知道对方是程晓培,大概是没能联系上韩启明,所以 把电话打到这里来了,她叫得亲昵,似乎在表明两人的关系。 “刚走,应该马上就回去了。” “回哪儿?” “美国。”祁夏淡淡微笑,对方一时语塞。 祁夏在这短暂的空隙里挂了电话,阳光在韩启明用过的杯子上流转,她的手上 似乎还残留着他紧握后的痕迹。 她轻轻笑了,无论如何,这一切已经回归于无意义的过去。 陆城,我已有了破釜沉舟的心。祁夏暗暗道,阳光洒在她低垂的睫毛上。 没有任何进展,陆城握紧方向盘,他刚去医院探望了上次抢劫案的被害人,不 图钱财的抢劫太过蹊跷,但对方又不肯说到底丢了什么。 陆城在心里计划着要把那位张记者叫来谈谈,他也应该是这件事的知情人,从 他躲躲闪闪的言辞他就看得出来,他真是不得不佩服记者这一行业的人,他们守口 如瓶的功夫让人无能为力。 想到记者他就想起祁夏,那个女子有最锲而不舍的精神,对于新闻特殊的敏锐 甚至在侦破案件中帮了他们大忙。他记得他们唯一一次长途旅行,祁夏急匆匆赶到 机场,手腕上厚厚的纱布,不小心碰到就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冷气。那个时候自己 心里是真心疼,他原本厌恶这些只为新闻而将案件胡乱曝光的记者,如今却突然察 觉出他们的辛苦。 他在开车途中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那个护腕送给她很多年了,今天却突然不 习惯了。经过一个书报亭,他停下车来,隔着车窗他看到摆在架子上的那本时尚杂 志。 祁夏的名字写在一行字之后。 “如果这些小东西能留住我们的爱。” 他低头叹了一口气,再不作声,慢慢地将车开走。 祁夏一出咖啡厅就见到了青颜,她换了礼服,穿着简单了半袖牛仔裤站在那里 等她。 “新娘缺席婚礼?”祁夏抱着双臂,“你到底在折腾什么啊。” “等你啊。”青颜笑得天真,“都解决了?” “嗯。”祁夏笑笑,“也结束了。” “看你的样子不太开心啊。” “怎么会,不过是个男人。”祁夏的笑容有几年前的潇洒,那时她刚自鬼门关 走了一趟,肩上带着至今抹不掉的枪伤,还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诶,我的小夏又回来了。”青颜撇撇嘴,“怎么这期的专栏写得那么伤感?” 她趴在祁夏肩膀上挑起眼角看着她,“你留不住谁的爱啊。” “哪有,大家都爱看伤感,我编的。” “少骗我了,你的事还有我不知道的?” “既然知道了还来问我。”祁夏白她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手牵手地在阳光 充裕的街上散步。 “你就留人家一个人招呼客人啊。”祁夏问。 “谁让他是男人,而且,那里太乱了。”青颜指指自己的耳朵,“我受不了。” 青颜不在乎,动作也是无心,却让祁夏心里一阵伤感,她至今仍然接受不了这 个事实,她不敢想象有一天青颜再也听不见了会怎么样。 “没事。”青颜看出她的心事,“我已经在练习唇语的,反正老了听力也会不 好。” 祁夏点点头,阳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她想起与自己告别时的样子,她想如 果时间重来,她也会一直爱下去的,即使不合适,被生活折磨得伤痕累累也绝不放 手。 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接下来干什么?你有没有好主意?”青颜问。 祁夏心想这个新娘子可真够闲的,还真有精神抛下一大堆参加婚礼的宾客一个 人开溜:“你就老老实实地回去应付你的客人和祝福,我想去一趟刑警大队。” 十分钟后,祁夏坐在车里有些无奈,几天前不愿意开车的她编了一个谎言,说 车子坏了叫青颜来接她。事后将车子开回家里也没有任何问题,这些天也是她载着 青颜买东西试礼服,青颜的听力时好时坏,安全起见,她已经很少开车了。 车子停在教堂外不远处的停车场,却突然除了故障,引擎检查灯一直在闪,祁 夏想自己一直偷懒很就没有去例行检修了,这一下将她撂在了这里,还好不是路上。 但她心里急切,她想去见那个人,如今所有的过去都结束,她孑然一身,或许 有资格以破釜沉舟的赌注要他一句心里话。 祁夏站在停车场的边上等出租车,听到身后车的喇叭响,一开始以为是自己挡 了别人的路,知道身后的车子在她旁边停下,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温柔的脸。 “何总,好久不见。” “你也来参加婚礼,这么着急就走?” “有点事儿。”祁夏笑笑。 “车子出问题了?我送你吧,天气热,出租车不好等。”何乾说。 “好。谢谢。”祁夏原本不想和他在有瓜葛,可朋友还得做,彼此之间业务往 来也不少,如今有个机会说明,彼此摆正位置再做好朋友也是好事。 “去哪儿?”何乾问。 “刑警大队。”祁夏淡淡道。 “出什么事儿了。”何乾的反应和一般人一样,祁夏没觉得奇怪。 “没事,去见个朋友。”祁夏笑笑说。 何乾似乎松了一口气,专心致志地开车。 红灯出现的时候祁夏觉得自己彻底失去风度,她太想见他了,因此显得有些迫 切。 “很重要的人吧。”何乾笑着说。 祁夏一愣,心想原来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对方都看出来了,这样一想心里也 就坦然了。 “是,很重要!”祁夏笑着重重地说出这句话,她想何乾一定能明白这里面不 一般的含义。何乾没再搭话,等绿灯亮了就一直沉默。 “很抱歉。”祁夏在下车的时候说,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可她一看 到何乾那双与韩启明有三分相似的眼睛就觉得他满心的落寞,而自己,必须要对这 落寞负责。 祁夏知道她负了很多人,因为任性,因为喜欢被包围和环绕的感觉,她频频忽 视他人的感受。或许因为她得天独厚的资本和自以为习惯了孤独,她从没有担心过 别人的感受,这时却突然觉得愧疚。 何乾下了车,站在她身旁,他忽然摆出一副浓烈的商务姿态,他和祁夏握手, 用力地握了一下,而后微笑着松开。 “没事。”他笑着摇摇头。祁夏沉默良久,看着他的车开出视野。她想象着也 许陆城也会这样握着她的手,笑着说没事。可她不想这样,因为当彼此变得客套而 生疏,那么除了普通朋友以外,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她被下午的阳光烤得眼睛发酸,一转身,在有人站岗的刑警大队门口,她迎着 阳光看到那个人从车上下来。 他坚毅的唇上叼着烟,整个人在阳光下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祁夏觉得眼泪滚 烫地溢了出来。 祁夏生怕他会客套而疏远地跟她打招呼,好像她只是千万个普通朋友之一,见 面就点个头问声好,但他没有,陆城好似没有看见她一样哐地摔上车门。背对着他 向办公楼走去,他走得太急,无风的天里他的长裤裤脚都鼓了起来,祁夏追上前去, 却被门口的人拦住了。 “我是来找他的!”祁夏焦急万分,生怕自己慢了半拍,他就走进那栋楼里去, 仿佛是一座没有出口的幽暗的围城,他一旦进入就再也不会出来。 “陆队?”站岗的年轻人皱皱眉,提高声音叫了一声,“陆队!” 陆城回过头来,他用空着的左手理了一下头发,动作随意,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漠然。他用右手的指尖将烟摁熄。 祁夏没空注意这些,她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隔着那么远,她半迎着阳光努力 睁大眼睛,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可他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将熄灭的烟头扔进垃 圾箱里。他慢慢走近,打开一旁小接待室的门,他在台阶上顿了一下,然后走了进 去。 “你找我?”他没回头。 祁夏站在院子里呆若木鸡,她从没有这么失态过,只因她一直害怕的事情还是 发生了,陆城的冷漠的客套,他微皱着的眉,他没有在她脸上停留过的眼神,都叫 她的心彻底慌了。 她听到陆城的话,沉沉的嗓音好像沿着地面传过来,一瞬间几乎站立不稳。 祁夏在心底反复地问,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表现得好像无关紧要的普通朋友。 然后只在一个瞬间,她就想明白了。 她透过窗玻璃看着他坐在椅子上抽烟,结实的小臂搭在桌沿上。 陆城坐在那里,等祁夏进来,他们仿佛两座在暑热中对峙的城。他觉得右手指 尖**辣地痛,刚才不小心竟然用手掐灭了香烟。他等祁夏进来,等她这样兜兜转转 了一大圈之后再回到自己身边来。 但他惧怕她再次离去,惧怕她永远这样眷恋自由。 他以防卫的姿态沉默着,想着或许他能找到一种方式,让她永远属于自己。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