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祁夏低着头,不动声色,却十分用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小臂,这下她双 手的冰冷陆城都感受得格外清晰 祁夏最终敌不过他的冷漠,推开了接待室的门。这间位于院子门口的独立的接 待室两面开窗,另外两面的墙上挂着日历和中国地图,桌上空荡荡的只摆着一个玻 璃的烟灰缸,桌旁两把椅子,房间角落的一个小茶几上摆着水杯和茶叶罐。 是个简易的接待室。祁夏慢慢地看完了房间里的一切,陆城则翻看着手里的人 员车辆登记记录。 “有什么事?” 祁夏听到他的问话就抬起头来,陆城英俊的脸却被挡在文件夹的后面。 “……青颜今天结婚了。”祁夏没话找话,她哪有什么事,可这样的环境下, 她不敢说自己想他了。 “那是谁?”陆城反应很快。 “我们的主编。”祁夏认识到自己有多么傻,陆城根本就不认识青颜,青颜也 不过是单方面地知道陆城而已。 “哦。”陆城点点头,他将文件夹合起放在腿上,面对面地看着祁夏。 “还有其他事吗?”陆城问。 “你很忙?” “有点儿。” 祁夏觉得自己该起身走人了,难道要像上次一样等对方替自己把门都打开才识 趣地离开吗? 正犹豫着要不要站起身,就有人敲门。 “陆队?有点急事要找你商量一下。”祁夏心里一惊,她听出了这个声音,是 陆城的那位同事,第三次,她在心里默默念着,第三次这样出现了。 她忽然觉得,早晚有一天,这个女人会名正言顺地站在陆城身边,以更亲昵的 姿态和关系,再不需要以工作为借口。 陆城将目光投向关着的木门,他一边站起来一边说:“没什么事我先去忙了。” 祁夏抿了抿唇,这一刻她的心里满是恐惧,好像那门后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要陆城打开了门,一切就都结束了。所以,当陆城走过她身边的时候,鬼使神差 地,她抓住了他的手腕。 陆城的小臂结实,手腕如铁般坚硬,祁夏紧紧地抓着,虽然心里还想不出什么 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动作,可她的心跳她的感情,都通过她有些汗津津的手传递给了 陆城。 陆城握了握拳头,他小臂上的肌肉变得更加僵硬。 “我上次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陆城转过身来,祁夏抬头迎着他的目光,却 被他剑一样犀利的眼神逼得后退一步。 “我记得。”祁夏道,低低的声音里,她微微垂下头。是啊,他曾给过自己那 么明确的表示,自己还像个傻瓜似的抓着他的手,可她就是不想松开,不想。 祁夏低着头,不动声色,却十分用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小臂,这下她双 手的冰冷陆城都感受得格外清晰。 “我说过的。”陆城静静地说,他的声音仿佛从高处落下,掷地有声,“我的 生活很麻烦。”他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纤细的肩膀,祁夏觉得肩上那几年前的旧伤又 灼痛了起来。 “你承担不起。”陆城抬起手将她的手拽开,他抓到她的左腕,那柔软地熟悉 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停顿了一下,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什么。 祁夏一把甩开他的手,她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离开,像是个失去意识的瓷娃 娃。 她甩开手的瞬间陆城觉得她手心里的汗弄得小臂上凉凉的,他知道祁夏怨恨自 己了,她有时候真任性地像个小孩子,天真脆弱,却又倔得要命。她不打算继续让 步了,她刚才低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此时就好像认输了也得不到原谅于是恼羞 成怒的赖皮鬼。他的手僵硬在半空中,他想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将她的惶恐她的可 怜她的孩子气她为自己而乱了套的心跳都嵌进身体里。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把陆城所有的思绪都打乱了。 陆城低头看着她微垂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再抬起来,神色如常。 他觉得心底有一个声音叹了口气,很长很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似乎怕祁夏听到 这声叹息似的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张记者要接受害人出院。”门外的人言简意赅地说。 “怎么回事?”陆城略回了一下头,但到底大步走出门去。 “那是……那不是祁……”来人倒是随意地看了一眼祁夏,问道。 “我必须得见见他了。”陆城打断了她的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走得太 快,林真只好快步跟上去,再回头的时候只能看到那扇半开的木门。祁夏一个人站 在屋子中央,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终于看见一滴泪水落下来,砸在地上。 静下来,她对自己说,静下来,相信这一切终于无可挽回。 “跟张记者说一声,我想跟他见个面,对,就随便聊聊,地点随他选,跟他说 沈先生最好先别出院。嗯,口气好点,约好了马上通知我。”陆城在电话里跟小秦 交代,说完就把电话摔下。 “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林真说,“或许他不会有这么强的戒备心。”她看 出陆城心情不好,言语温和。 “没事,不用了,人越多他说得越少。”陆城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一边点烟 一边接着说,“他们这一行的,知道十个说一个,还不一定是真的。” 林真想劝他别抽烟,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和从前相比他 稍显急躁,还是随他去吧。 祁夏从刑警大队出来就沿着马路慢慢走,这里有些偏,出租车太少,她一边走 一边等,阳光太毒,她觉得嗓子里都像有火在烧似的,一直走出两条街去,马路上 仍然是空荡荡的。 “该死,平常堵车那么厉害,这会儿想叫辆出租车比登天还难。”她狠狠地骂 了一句,觉得眼睛被太阳刺得睁不开,伸手一抹,竟然满是泪水。她觉得难过,觉 得那些泪水在争先恐后地往出涌。 小秦很快将消息递回来,张记者同意和陆城见面,但不是以刑警的身份,而是 朋友,不过陆城心里明白,如果不是身为刑警,为了这个疑点重重的案件,他才不 会有时间和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闲聊上半个下午。 他最终会把话题转到案件上。 一得到消息,陆城就开车赶赴约好的地点,时间很紧凑,大概是对方希望尽快 接沈先生也就是被害人出院。陆城开着车在火辣辣的骄阳下有些慢吞吞地走着,车 内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可他一看到车窗外亮得刺眼的阳光就觉得身边的空气都热 得沸腾了起来。 他有些烦躁。他开车经过两条街,然后在路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穿得 很少,白皙皮肤裸~ 露在外,没有戴帽子和墨镜,头发简简单单地盘成一个有些散 乱的发髻,就好像窝在家里的沙发上喝香槟酒的样子,可此时的她被阳光弄得狼狈。 祁夏从没有这么讨厌过夏天,它的炙热和明媚让自己的委屈和泪水无处遁形。 尤其是在看到那辆熟悉的两厢车从身旁开过的时候,她觉得它暗沉沉的黑色外壳突 兀地刺痛了自己的眼睛。她的爱车坏得真不是时候,她讨厌自己这样无可奈何地示 弱。 陆城怔怔地看着前方,眼角的余光中祁夏的身影渐渐地向后退去,他不知道自 己该停下来还是一脚油门快点离开这里,他觉得这辆车不受控制了,祁夏一点一点 地退出自己的视野就好像时光止不住地在奔涌着溜走,他想回头,可脖子不受控制 地变得僵硬。 他扶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握紧,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再一次将空调的温度调低, 可还是发现自己变得头脑昏沉。 原来他和记者并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种人,他和她也曾有过极致亲密的时候。 他们一起旅行,在他乡恶劣的环境中埋伏等待;也一起吃饭开玩笑,她天真的眼神 如同少女;他看不透她,她却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主动吻他,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好像一瞬间抓住了一个线头,一团乱麻似的记忆纷至沓来,陆城想要调头回去, 不让她在骄阳下独自一个人边走边哭。 他看见她哭了,陆城此时才反应过来,他看到她用手背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 但他不愿意回头,于是他躲藏在并不密集的车流中,慢慢加快速度,通过一个十字 路口,汇入城市的主干道中。 祁夏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终于渐渐地醒转过来,这个城市的最炎热的下午 已经过去,她在黄昏中对着空荡荡地街道静静地站着,她觉得自己在面对着另一个 陌生的世界,这世界与自己相隔,其间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旷野。 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的面前,祁夏将鬓角散乱的头发别至耳后,拉开车 门坐了进去。 远远的转角处,黑色两厢车里的人熄灭了手中的烟,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