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她突然有些不自信了,因为她看得出来,祁夏爱陆城不比自己少 此时林真正待在医院的病房里。祁夏的预感没错,陆城出事了,他今天凌晨遭 到歹徒的袭击,掌心有伤痕,右小腿骨裂,最严重的是肋下的刀伤。 他盖着白色的薄被,林真知道这薄被下的身体伤痕累累,因此更觉得这白色刺 眼。他安静地睡着,医生说他肯定会醒来,但可能要好一阵子。 案情调查在紧锣密鼓的进行,陆城最近接管了好几个大案,歹徒恶意报复的可 能性最大,但这一切仍然停留在猜测阶段,还要靠案发现场采集到的证据来确定。 林真想要是陆城醒了,一定会自嘲地说不知何时自己也会成为案件的当事人, 出事的地方叫案发现场,这些冷冰冰的专业词汇用在自己身上不好受啊。或许他只 是沉默,甚至不发一言地将这个事情调查清楚,不受任何主观情绪的影响。 毕竟,陆城是那样一个不苟言笑且能力非凡的人。 她翻过来掉过去地猜测着这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眼睛始终没离开陆城的脸, 他的眉头微蹙着,似乎有些不满,平时矫健如豹子的身体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她能 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因此略略安心。 他会没事的。林真告诫自己。 他的手机一直在响,林真看着那一串数字发呆,一开始她以为只是无聊的广告, 后来认为是打错电话的,因为没人接听所以一直在打。 她拿起电话准备接听,却突然顿住了手,她想到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 子就想到了那个女人。被老同事们称为祁记者的那名女子,她知道祁夏和陆城的关 系不一般。 这样想过之后,她自作主张地关了机。 待陆城的手机关了机,祁夏才真正担心起来,这不是普通的担心,她所猜测的 一切好像就因为手机关机而成了既定的事实,她坐立不安。 表姐连欣却好像和她有心灵感应似的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 “姐,陪我跑跑这里的医院。”太过焦急,声音里带了哭腔。 连欣一句话还没说就被她劈头来了这么一句,不由得一怔,半晌才急急问道: “怎么了?” “有人出事了。”祁夏一边说一边换鞋出门。 “行。”连欣不知这个“有人”是谁,但还是接着说,“我在市人民医院等你, 别着急,我联系朋友帮忙。” 祁夏不敢想也不想去想,只好疯了一样的去找他,也许能看见他完好无损英气 逼人地站在自己面前。 这个希望在几分钟后就破灭了,她坐在出租车上仍然不停的打电话,座机和手 机轮流打,她气喘吁吁地却十二分小心地捧着手机,好像那个是一个珍贵的易碎品。 不知是第几次拨通陆城办公室的座机,那里传来有些颓废的一声“喂”。如同 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激动,所有的疑问和担心都用到嘴边,最后吐出来地却只有一 句。 “陆城在哪儿?”声音是压抑的,她几乎要抱着手机哭出来。 “你是?”对方谨慎之中带着震惊。 “快告诉我他干什么去了?” “他……” 这一犹豫让祁夏的心一沉,再想追问,突然有人挂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嘟嘟的 忙音,像是催命似的响个不停。 于是司机师傅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位乘客突然失声痛哭,她捂着嘴,声音就 从指缝间溢出来,更显得狼狈,长发垂下来,他看不到她的脸庞,却能感受得到她 的悲戚。 也许这就是人世百态,你从不知道自己会遇见什么,某天会有人在你面前失声 痛哭,你不知事情原委,却因她的憔悴模样而悲从中来。 小秦慢慢地将听筒从耳边移开,又慢慢地抬起头,看到了站在桌边的林真。他 的眼神里满是不解,却在对上林真的眼神的时候有些许的惊慌。他因陆城受伤而担 心,心理突然呈现出一种脆弱而敏感的状态,他觉得林真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 告密者。 “不要跟别人说陆队的事,在案子破获之前。”她一板一眼地说。 “我明白了。”小秦又低下头。 林真沉默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对,年轻人,和他们相比,自己有些老了。一见 到受伤的陆城,他的深色上衣被鲜血湿了一大片,他捂着伤口的指缝间也是触目惊 心的红色,他狼狈地倒在车里的样子,就觉得体力不支差点昏倒。她原以为凭自己 的工作经验,完全可以冷静应付这种场面。 老了,她微微地合上眼。刚才她已经听到了电话里祁夏的声音,即使因为焦急 而有所变化她也听得出来。 她突然有些不自信了,因为她看得出来,祁夏爱陆城不比自己少。 他们是在今天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发现陆城的,他们接到了附近小区保安的报警, 赶到时陆城的车子在一大堆各式车辆中很不起眼,他们发现他是因为车边的血迹。 陆城倒在车里,车门锁住了,他们就用东西砸开了后排座位的车窗,当时的陆城已 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 他们将陆城送往最近的医院,后续清理工作做得很彻底,为了陆城的安全,他 住院的消息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 林真清楚地记得医生拨开他握得紧紧的左手的时候,他的手里攥着一枚钥匙, 银白色的钥匙上沾了血迹,伤口就在陆城手心里,他因为将那枚钥匙握得太紧,钥 匙上锋利的齿纹嵌入手中。 林真秘密地进行了核对,发现那枚钥匙并不属于陆城的办公室以及办公室里的 任何一个柜子或者抽屉。这个时候她还没有任何可靠的猜测,可女人就是有这样一 种能力,在很多很复杂并且毫无根据的事情上寻找所谓感情的诱因。 她清理掉那枚钥匙上的血迹,血迹斑驳的颜色让她头晕目眩,总是不断地提醒 她去回忆那天的情形。 从来不知道陆城也有那样狼狈的时候。 陆城的狼狈更让她坚定了照顾他的信心,也许再坚强的人偶尔也会表现出孩子 一样的无助,但他无疑是冷静而坚忍的,事后的调查表明是陆城自己锁上车门车窗 的。只有一种可能,陆城是为了防止再次遭到袭击而进行的自我保护,这是一种职 业的本能,特殊的职业素质。 这件案子的进展很缓慢,袭警是非常恶劣的案件,引起了局里足够的重视。可 所有的线索到了陆城这里就断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没有任务的凌晨为 什么会待在外面,为什么会有人袭击他? “林主任,这是陆队的枪。”林真站在实验室里,看着那把沾着大片血迹的乌 金色微型手枪,放在透明的塑料袋里。 “查过了吗?” “查过了,上面的血迹是陆队的。”对方答。 “弹壳呢?” 林真年轻的助手拿出一个小密封袋,一枚铜色的弹壳至于其中。找到了这个, 才能确定那晚确实开枪了,虽然举报人说听到了枪声,但还是需要实物做证据。 “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停车场。”那人回答了林真意料之中的答案,“距离陆队的车子三米左右。” 林真反复地想,枪柄上的血迹说明陆城在受伤之后还握着枪,而且正常人都会 先用手去捂伤口,陆城的伤口在左肋下,左手里也确实是有血迹的,他一定是将枪 换到了左手,腾出右手紧紧地握着那枚钥匙。 而这些,都是他开枪之后的事了。 林真拎起一个小密封袋,里面装着那枚银色钥匙,血迹已经清理过。林真不知 道这个钥匙有多么的重要,需要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将枪换到左手。虽然经过特殊的 训练,但他的左手仍然远不及右手灵活。 “歹徒一定中弹了,排查全市所有的小诊所,留心车站和机场。”局里的领导 将工作安排下去,“还有最近他在办的一些案子,相关人员都要进行排查。” 林真站在一旁,那枚要是就装在她白大褂的口袋里,她将手探进去隔着袋子紧 紧地握住,想象着彼时陆城所感受到的那种钝痛。 她想陆城也是靠这种痛来维持清醒的吧,虽然他没能坚持到他们赶去就陷入昏 迷,她也希望此时的自己能够头脑清明,将自己所知道的线索细细分析一遍,或许 能够有所收获。 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来?林真仍然有些心焦。 祁夏在人民医院门口等到了匆匆赶来的连欣,她走上前来,握住祁夏的手。这 个妹妹的手在微微颤抖,手心里满是冰冷的汗水,她慌得六神无主的样子她还是头 一次见到。 她突然感慨,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这样不安。可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拉上她就 往里走。她在来的路上已经打电话联系了人民医院的朋友,一进门就看到一位穿着 白大褂的女医生站在那里等她。 “你要找谁?”那人也问,“车祸吗?” 祁夏惶恐地抬起头来,正对上连欣的眼睛,祁夏忽然感到绝望。对于这位医生, 生老病死见得太多,在他们看来,只是职业,她听她那样熟练且了然的问“车祸吗”, 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叫什么名字?”连欣追问,眼看着祁夏的泪都要落下来了。 “陆城,他叫陆城,在不在这儿?” “什么人?”她追问细节。 “刑警队的。”祁夏急急地说,“今天早上听保安说凌晨有枪声,我就知道他 要出事了。”她用手胡乱地抹着眼泪,“我怎么会想不到,他最近这么忙,一定有 大案子。有人报复……我昨晚不该让他留下来,或者不那么早就走也好,天都没亮 呢!可他走得时候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不叫醒我……” 一席话说得连欣和那位女医生都目瞪口呆,连欣终于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此 时也管不了具体事情,只看她语无伦次的样子就知道这个人对她有多重要。 连欣默默地使劲握了握祁夏的手,打断她的自责,转过头去跟朋友言简意赅地 说:“陆城,市刑警队的,如果出事了,今早就应该送过来了。” 女医生停了一停,似乎在想,然后她略略安慰着说:“不会有大事的,既然是 刑警队的,一般会送到相关的附属医院吧,不在这里,你们再去找找。” “别担心。”她看着祁夏红肿的眼睛,“说不定他没出事呢。” 祁夏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干咳了两下,大颗的眼泪彻底失控般一 连串落下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