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待了许久,像一场没有对话的默谈,可他们连眼神的交 流也没有,只有指尖他手掌的热度和手腕上的脉搏 寂静的夜,没有风,夏日的暑热还没有褪去,打开车窗,他看着也在夜色中沉 睡的刑警大队的院子,他们在这里停留很久了。 祁夏也在看,目不斜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她成了麦田里的稻草人,不知道 在守望什么,她的眼神渐渐疏于茫然和迷离。 太累了,太疲倦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惊心动魄。 祁夏在想,大脑里浑浑噩噩,却还是拼命保持清醒去想,十指连心,指尖上的 痛一阵一阵地传来。 原来自己是这样脆弱至不堪一击,她又想起他那时跟她说的话,他冷漠的语气, 他有些自怨自艾的调子,像是在埋怨她,又像是在埋怨命运。 他说:“我的生活很麻烦。” 是很麻烦,说不准哪天就会遭遇什么不测,而对于祁夏,仅仅是猜测,就因为 得不到确切地消息而近乎疯狂地寻找他。 祁夏觉得心里发苦,她似乎在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能力来承担她麻 烦的生活,她自私地这样彻头彻尾,只愿与他一起共度片刻的欢愉,却不能共担风 雨。她脆弱的心一想到他出事了就止不住地狂跳起来,血液凝固至无法流动,一种 木木的感觉散布到四肢百骸,她在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思索,不去感受疼痛,不去做 最坏的打算。 她始终在逃避,她承受不起的一切,他的爱和失去他。 可此时的她已没有力气去坚强,她被盲目的身体本能驱使着,以为只要见到他 就一切无事,可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她很可能某天突然失去他,她要承担他未结束 的一切,包括他的爱,并且始终独自一人。 她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赌桌上,当结果要出现的时候,她想抓住点什么来稳定 心神,这个人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告诉她她一定会赢。 可她没想过,有一天他就是那个筹码,在她完全控制不了的赌桌上,一个闪失, 就会彻底失去他。 想到这里,那种无力感毫不留情地袭击了她,她低下头,捂着脸哭了起来。 头发散乱,额上有汗珠,右手手指缠着厚厚的纱布,一碰就是锥心的痛。 和失去陆城比起来,那一个痛会更快到达心脏? 她不想失去他,因为他就在她心里。 “或许他真的没有出事,我怎么可以这么不冷静。”思虑到此,她想给自己一 拳让自己清醒过来。 却突然听到姐夫在身边说:“有人出来了。” 祁夏跑过去拦住车子的时候小秦还愣了一下。 他狠狠踩下刹车,车灯刺得祁夏闭上了眼睛,可她站在车前一动不动。 “你?”小秦认出她来,她知道这名女子和陆队的关系不一般,还没开口心里 已经紧张起来,林真的警告在耳畔响起,可他一看她脸上的泪痕和凌乱的头发就知 道她在着急什么。 “陆城在哪儿?”她问。 小秦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 “你们保密?”祁夏突然恢复镇定,“如果他出事了,你带我去,我悄悄跟着 你。”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姐夫下车了,站在车边远远地看着她。 小秦想了想,又点了点头:“不要太担心,他没什么大碍。” 祁夏点点头,放了心,她返身坐回车上,一上车,看到小秦开着那辆车进入夜 色,车灯明晃晃地照着,似一种指引。 “姐夫,我们跟着他的车,他说带我去见他。” 小秦的车停在了市人民医院的门口,祁夏看着医院大楼亮灯的那几个窗口,心 里念着:“原来你就在这儿,我早该知道你的消息,却走了那么远,绕了那么远。” 小秦下了车,若有若无地回头看了一眼,祁夏明白他的意思,这个年轻人,真 诚而笨拙,但他是善良的,偶尔违背原则,祁夏知道他一定是了解了自己和陆城的 关系才敢这么做的。 她也下了车,很平静地跟姐夫交代了一下,她沉稳安定的神色让他略略心安, 于是放心让她一个人到医院里去。 “他说他没什么大碍,我去一趟就回来。”祁夏也说不准自己会去多久,只是 这样说。 她跟着小秦上楼,寂静的楼梯间里只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他为了让祁夏跟上 来刻意走了楼梯,祁夏听着他的脚步,心里十分平静。 楼梯很长,灯光是柔和的米白色,小秦突然站住了脚。 祁夏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了,祁夏快走两步,她知道他在 等他,再上两层,在楼梯的转角处,推拉窗紧紧的关着,窗外是一整个安静熟睡着 的城市。 “本不应该告诉你。”这个年轻人表现出难得的城府,“可我想,陆队也希望 见到你的。” 他抬起头看着祁夏,面前三十岁的女人看起来似乎比自己还要年轻,她的脸上 有着孩童一般的可爱神情,因其刚才的焦急和此时的安静都真实地流露着。他知道 陆城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女子了,即使她擅于以手段对付男人,但和陆队平时打交 道的人相比,就如同孩子的恶作剧一样可以轻易识破,而且,他知道她总是在陆队 面前肆意妄为的。 小秦从来不知陆队其实一直看不懂他,除了他见到她的那天。在陆队的办公室 里,祁夏脸颊绯红,披着陆城的外套,暧昧的画面,却显示出一种真性情。 “你或许不能停留太久,他需要休息。”他顿了顿又说,“其实,你应该多说 点话给他听。” 他扶着窗台,似乎要靠它来给自己支持似的:“其实。”他说得很慢,“他现 在,还没有醒过来。” 祁夏一怔,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了,安静如蔚蓝海面的美丽脸庞突然惊慌 失措。 “没关系,没关系,你别急,医生说了,嗯。”他斟酌了一下词汇,“他只不 过是需要休息,很快就会醒来,一定会醒来。” 最后五个字说得重重的,祁夏含着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在单人病房里见到了陆城,一推门进去,病房里亮着一盏壁灯,灯光昏 黄,病床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人,穿着便装,可祁夏知道他也是刑警队的人, 因为她一推门,原本在打瞌睡的他就立刻警醒过来。 小秦走到他旁边跟他说了两句话,两个人就到外面去了。 祁夏不知道小秦跟他的那位同事是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的,她顾不了那么多, 她所有的视线都停留在躺在病床上的陆城身上。 那么安静地睡着,没有平时那种压迫人的威严,英伟的身躯一旦熟睡也变得像 孩子一样瘦弱。她看着他的脸,脸色苍白,更显得下巴泛青,脸颊瘦得深陷,他昏 迷了一天了,所有的营养只依靠吊瓶。 她不知道在陆城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慢慢地将手伸了进去,握住了他的右手。 他右手掌心裹着厚厚的纱布,祁夏的左手摸到了,于是就用自己的右手的指尖轻轻 摩挲着,两个人的手上都是伤痕,同样的纱布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 “你肚子不饿?一天没吃东西了。”祁夏轻轻说,抬起头看了看吊瓶里的液体, “你不会喜欢这种东西提供的营养的。” “你今天早上怎么不叫醒我,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的,你怎么也学会不辞 而别了,这似乎是我的专利。”祁夏接着说,双手牢牢地握着他的大手,他的手保 持着以往的热度,她记得这双手曾灵巧地叩开她灵魂之城的大门,如今却和他一起 沉睡着。 祁夏隔着被子将脸枕在他的手上:“我知道你会醒来,小秦这么说的,我给你 的钥匙还在吧,那我就在家里等你,你记得来找我。”陆城仍然睡着,胸口起伏着, 她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 “我真想多陪你一会儿,可是大概不行,不不不,我现在还不打算走。”祁夏 笑笑,眼泪浸湿了被子上的一小片地方,“你明天就该醒来了吧,别让大家等太久。” “今天你真的急坏我了,我到处找你,没这么着急过。”祁夏将脸转向下,声 音闷在被子里听起来有气无力,“这会儿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你平时说话也不多,可自言自语还是让人觉得挺郁闷的。”祁夏静静地说, 觉得眼泪止不住流出来,立刻被薄被的布料吸收了,慢慢地脸庞也感到了布料湿润 的触感。 “这可不是你的一贯作风啊,城。”祁夏不再言语,睡着了一样靠在他身上, 双手仍然不肯松开。 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待了许久,像一场没有对话的默谈,可他们连眼神的交 流也没有,只有指尖他手掌的热度和手腕上的脉搏。 可祁夏似乎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他想要说的,想要做的,她都知道,没有原因。 她坐起来吻他苍白的脸颊,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