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把爱情当饭吃 我曾经羡慕那些可以在城市里自由打工的生活,可是来到东莞后,我才知道那 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初来东莞的日子,我的梦里总会有一条蛇在向我靠近,蛇皮 与地面擦出的哧溜哧溜的声音,还有蛇尾发出的刺耳的甩尾声。然后我的呼吸急促, 手脚在空中挥舞,把我从梦中惊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用纸擦擦额上汗珠,于是 起身喝水。 窗外月光皎洁,如雾气一样漫游在这个浮肿的城市上空,鬼影绰绰,声音混浊, 地上斑点鬼魅,这个世界就像刚发生过一场战争一样,狼藉一片,光怪陆离,看不 到任何生物的移动。 九五年的我,阳光,善良,纯情,活泼,那是唯一一段可以用这些标签来粉饰 自己的时光。我也常常对身边的朋友提起说:“九五年,我……”,这些有着英雄 情节的点滴生活,就会被我完全倒空出来,说给身边朋友们听。 记得刚刚进大学,那就意味着一个月的军训生崖雷都打不动的,我寝室有四个 人,东北汉张海福,湖南人李君,广东茂名的王豆豆。 张海福是个直性子的人,记忆力超差,头脑简单,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反应速 度也会慢上半拍。长得高大威猛,海爬一米九五,篮球队的队长,每年的体育比赛, 他都忙得够呛,赛跑,抛铅球,跳高,插标杠。简直就是全能来的。 我们寝室刚入住,没有顶衣架,然后我一边做鬼脸,一边用很恶心地话扬手在 走廊上喊道:“海福哥,来帮我收衣服啊。” 他气喘咻咻的,除了鼻孔要呼吸外,嘴巴也大张着呼吸:“给。”他手一伸, 衣服就下来了。我笑得魂都没了,而后就开始叫他顶衣架,时常学着他讲些蹩脚的 普通话,偶尔作弄一下他,给整个寝室增加一些搞笑的氛围。 他对这个外号不无否决,就这样,305 寝室有个叫顶衣架的人,不时有漂亮女 生来光顾寒舍,常常引来隔壁寝室羡慕的唏嘘声。有一次他在走廊架子上取下一条 * ,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感觉不是他的,摇了摇头,他就把* 往楼下一扔,潇洒地 继续寻找自己的* 。 下面一阵谩骂,声音极及恶劣,就是108 个娘也不够他日的,那人是谁,他就 是王豆豆,天生的刀子嘴豆腐心。王豆豆除了会骂娘,操爹,好像有一回还操过祖 宗。那一回操祖宗被打得头破血流,我们赶过去营救的时候,王豆豆倒在血泊中, 嘴里喔哩哇啦的哭着啊着,好像说娘啊,不公啊,一定要抓住这帮贼种。渐渐地, 骂声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直到昏过去。 后来王豆豆就不敢再说操你祖宗了。他总结出规律说骂人不能太狠,上面操到 上一辈,下面操到下一辈就可以了,再操深一点,或者操个死人,那就会出人命的, 死人是疑聚晦气最多的。 王豆豆脑袋肿大,常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脸上肌肉横生,长得一副官相,头 发剃得跟劳干犯一样,看人的时候总是蔑斜着眼睛,好像别人欠他什么东西一样, 所以他注定会成为社会上一大败类。 那时候的王豆豆在大学算是再普通不过的学生,几乎没有什么女人缘,为了改 变这种现象,他决定在班上表现一下,于是发动整个寝室的人帮他想办法,找资料, 查校规,送情报,老天不负有心人,集合群众的意见,在班上发表了一次长达俩个 小时的演讲,三节课没有间休,话说竟有人憋得尿裤子了。 那时是大二的下学期了,但还有一些人叫不出他的名字,好不容易逮到这次机 会,于是讲稿足足写了十余页,从学校大门保安不按时值班守勤,骂到学校实验室 经常白天开灯现象,从学生早晨带着早餐乱扔白色塑料袋,批到女同胞拿OB卫生巾 堵侧所下水道,从学生图书馆因长期借不到想要的书,说到操场篮球架经常被扳坏 以致无法打篮球。说完台下响起雷鸣般掌声,末了,还是说到了自己的目地,把自 己推销一下:“我叫王豆豆,你们就叫我黄豆吧。”台下又一片掌声四起,跟希特 勒战争前要对所有敢死队战士做一翻洗脑演讲那样的气势,直接震撼到在座的每个 人内心的想法。 黄豆演讲之事传之极快,他写的稿子被送到奢院长那儿,奢院长把他肥大的浓 毛手一掌击桌,桌子晃了俩下没散架,于是说:“写得好,写得真,写了别人不敢 写的东西。”很快有人开始打听那个叫黄豆人的家事,黄豆的自信心突然膨胀,走 起路来四平八稳,吃得也多了,身体长得越来越有型号。 大三后,黄豆的心开始发狠,他气鼓鼓对我说着让我很震惊的话:“林好,人 这辈子,我算是看透了,什么清白,什么贪婪,都他妈的放狗屁。”这句话毕业后, 每当回想起来,我都为之一颤。他看透了什么?而又有什么是他没看透的呢?对于 清白和贪婪的诠释,多年后我才知道话里的所有意义。 在我们寝室,顶衣架是第一个有女朋友的,那时一大群女生追着他屁股后面跑, 在大一全运会后,他几乎就是个学校名人了,一万米马拉松比赛中,他领先第二名 足有三圈,他看到后面那群运动员口吐白沫,舌头在嘴唇上打卷,有一个人还趴在 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阳光疼痛地刺下来,把我们那群热血青年的时光扎得泪流满面。他轻轻地笑了 起来,然后在跑道上扬起双手,向主持台的主持人竟然打起招乎来,就像美国总统 克林顿在检阅海陆空军队一样,全场犹如轰炸开来,每个人把手上东西抛向空中庆 祝,而手掌拍得震天响,俨然一副把自己的手拍断也无所谓,似乎这手不是长在自 己身上的肉。 顶衣架不负全班嘱托,捧回十二个冠军,有七项是打破校记录。那天提着一麻 袋奖杯奖状,往床上一扔,我们三个一个鲤鱼翻身,一跃打开麻袋,看看历年来学 校的奖杯奖状长什么样子。他在一旁狠狠地把床踢得哐啷哐啷响。 我一边看一边说:“我说顶衣架,你还有什么不满的,给我们哥几个增光了, 我代表劳动人民感谢你。”我抢过李君手里一个发光的奖杯,说这个好看,好看, 让我看看。李君不让,最后在我拳头的威胁和寝室长的身份压迫下,他终于宣布妥 协。 我和李君从小就有连裆裤难兄难弟之称,他的东西总有一半常常是属于我的。 “除了妻儿和遗产,只要有我的就有你的。”我被他的话深深地打动了N 多年。 我在寂寞的夜里常常想起这句暖人心房的话,它是我生命中永远的温暖。 就在我们追逐的欢声笑语中,我们心中渐渐有了自己的墓志铭,渐渐地在每一 个流动的夏季开出妖冶的生命之花。一笔一画,一横一竖,记忆依次清明,嘴上的 胡茬浓密起来,感觉自己真的开始老了,青春的气息已陆续散去,疯狂的年纪渐成 冬季蒿草,零落错乱。 李君望着这一堆东西,说,顶衣架,你他妈的真是神人,你这股票谁买谁赢钱。 于是李君开始在床上画什么股票变动图,给我们分析得有理有据。我们都笑得 在床上打滚,前俯后仰的,李君总是这样,任何事情一到他嘴里,话题就开始朝着 股票方面方展,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对股票发生兴趣的,我无从知道,我想 这就是他别样人生里对赌的另一种认识。 最后,黄豆嗅嗅哄哄,口水不分方向的乱飞,说:“顶衣架,你要感谢党,要 是没有党,哪能把你弄成一个这样的体育人才,七项破校录啊,再过几年,那个叫 什么雷的世界短跑冠军都会向你跪地求饶了。” 顶衣架一副大气凝然样子,嘘嘘地压低声音轻笑说:“本来我要破八项记录的, 在马拉松赛跑中我看到主持人向我挑眉弄眼的,我一下泄气了,心里一直想着她妈 的是不是爱上我了?” 我拍着床板,向他高声宣布说:“没关系,破记录和* 女是一码子事。” 那夜我们去学校傍边“轮回酒吧”喝酒,老板不断给我们送酒过来,侧所进出 了几次,脑袋嗡嗡作响,李君几瓶白酒下去,拍着桌子直喊娘,他说喊娘可以治疗 酒精在胃里的作用,我没有试过,不知是真是假。黄豆喝得钻到桌下,身体蜷缩在 一起不断发抖,像吸大烟的人毒隐发作,口里白沫横飞,声音微弱得听不清,服务 员送纸巾给他,劝说少喝点吧。黄豆对着他的脸一巴掌甩过去,那力道劲儿比谁都 大,一声‘啪’让酒吧里所有人都听得到,服务员噘着嘴,哭哭啼啼离开,黄豆又 把头埋进衣领里,像失魂的主儿。 后来我想那天如果是我递个什么东西给他,他肯定也会狠狠得甩我,我感觉黄 豆变得更加的狠,甚至有时觉得他对这个世界都有仇恨一样,疯狂地与命运抗争。 从公寓里的窗前望过去,想起这些种种碎事,月华如水照在我身上,一个老人 正佝偻着身子在拉圾筒边捡拉圾,头几乎钻进了筒子里,似乎又看到那个叫黄豆的 人喝醉酒后痛苦的表情。我的心凉凉的,从风月路经过,有些人在哭,有些人在笑。 有一个男生从酒吧里跑出来,对着天空大喊:“把青春还给我……。”这使我想起 了杨伟,想起了田野中那群疯狂的少年。夜寂静,所有人的眼睛都被晚间薄薄的雾 气阻隔,天空露出鱼肚白,霞光以惊人之势从云层里迸发出来,金光闪闪,刺人眼 睛。 顶衣架像他想的那样,主持人喜欢上他了,她叫苏慧慧,脸如桃花,声线温柔, 身段匀称,肌如白雪,胸大股翘,是男人见了就有意淫的冲动的那种类型。 大三五一假过后,寝室开座谈会,顶衣架表情亢奋地说:“我去了海南三亚, 终于完成了我从男孩变成男人的转化。” 黄豆不服气地说:“这算什么,我高中就完成了。” 我和李君眼睛对峙了一下,我一脚把被子踢飞,床都快被我晃荡得散架,说: “妈的,我小学就完成了。” 李君笑得像温柔的小猫,腻声腻气地说:“我幼儿园就完成了。” 我们同时呸了几声。 黄豆说:“你丫,也不掐掐手指,那时你几岁,吹牛不打草稿。” 我和顶衣架附和着说:“就是,就是”。 李君不满,说:“黄豆,你这人渣,我还没说完你就打岔。那时我只进去一半, 但我不记得是插前面还是插后面了,……。”然后李君就哇哇的大笑起来了,至今 我们还不知道他为什么笑成那样。 笑声漫过漆黑的夜色,浸透着每一朵绽放忧郁的花朵。 再后来顶衣架和苏慧慧闹矛盾,经过好像是这样的,那时学校傍有一栋临时公 寓,专供学生发泄用的,经常有人带着自己的小情人,小秘书光顾,这里除了便宜, 最重要的是房子的隔音效果非常好。 公寓的名字叫情奋。大妈每天清扫房子都要扫出一箩筐的避孕套,避孕药,男 女* 用具之类的东西,一次大妈担着俩箩筐这种东西,有人问她,这是什么?那人 拿起一个避孕套,摸了摸又说,还有水呢?然后用嘴巴吹起来,大妈笑着说,都是 汽球,泄了气的汽球。那人摇摇头,又继续往前走。 那个上世纪九十年代,改革开放一片火热,所有的人都开始抛弃旧思想,拾起 新思想。那时候,学校里还经常宣传着一些诸如冲破旧传统的先驱,弘扬新时代观 念,在这样的理念下,大学生的思想也空前活跃,举着各种名为潮流的思想在满校 园里跟风登台。 那夜顶衣架带着苏慧慧入住一晚,当他们工作到高潮时,俩个人汗流浃背,上 气不接下气。顶衣架精力充沛,嘴里有节奏地哼着《双节棍》,苏慧慧也不甘示弱, 嘴里呻吟着《我是死在今夜的情人》。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吼道:“一 个都不能放过。从这边上去,……。”这不是科院王教导主任吗?顶衣架听这声音 吓得脸发青脚发软,他和苏慧慧眼对眼一秒钟,马上反应过来,苏慧慧骂道:“烂 人,还不起来。”在黑暗中,顶衣架从床上跳起来,手摸到一条* ,一边动作迅速 地从俩腿之间一套,一边转过身来说,对,我们都是学校红人,不能让学校的人逮 着,不然三年的名誉,就毁于一夜。他匆匆跳下床,把外裤皮带一锁,动作迅速, 跟特务有得一拼。苏慧慧抱着枕头,吓得眼泪直流,嘤嘤有声地哭起来,吸着鼻子, 害怕又焦急地说:“你怎么下去?”顶衣架环顾四周,眼睛停在窗子上,说:“跳 楼……”说着破窗而出,随着一声’’啊’’的怪叫,然后一切恢复平静。 那夜夜市才刚刚开始,一个一米九多的男人光着膀子行走在小路上,脚一拐一 瘸,样子极为狼狈,他是为爱人而跳楼的,那是三楼啊,幸好是三楼,如果是六楼, 他可能就当场毙命了,等着爱人收尸。 回到寝室,我们都已睡觉,寒气逼人,黄豆齁声四起,李君梦话连篇,只有我 正望着月亮发呆,想着我该如何度过我有限的大学四年生活? 今晚月亮那么圆,天空那么净,相传吴刚和嫦娥在约会,而此时的夜,静如墓 园,明天一定是个晴天。正在这时,门啪啦一声,门板被卸掉,应声直直地倒在地 上,溅起一层薄薄的灰尘,整个房子跟地震一样,在微弱的光线下,一个高大威猛 的汉子,一颠一簸地走进来,不用看一定是顶衣架,这已是第五次卸掉门板了。他 急急地脱下裤子,哆哆嗦嗦地把裤衩里的一样东西取下作抛物线扔掉。突然黄豆一 声啊的惨叫:“什么东西?”他跳下床,把灯拧开,鼻子都气歪了,大声吼叫: “妈的,谁把避孕套扔到我的鼻子上了?” 顶衣架光着身子在床上,他表情难看,眼神犀利,一张扭曲的脸对着黄豆,轻 松地丢下一句话,我扔的,怎么了。他把被子一捂,呼呼大睡起来。 黄豆双手握拳,脸气得青一块,紫一块,脚也跟着抖动起来。但面对比自己高 出俩个脑袋的顶衣架,他什么办法也有。那一夜我是怎么睡着的?我忘记了,感觉 空气里像结了冰。半夜我去侧所,听到黄豆呜呜呜地哭着说:我有一把刀,我就宰 了你。 毕业离开学校的前一天晚上,李君打麻将赢了钱,说请我吃小吃,我倒是希望 他每次都赢,可是事与愿违,十次有七次是输的,一次是不赢不输,剩下俩次赢得 也不会多到哪里去,我的零钱花钱大部分被他借去败坏在桌子上和股票上。 这一次看他那样子,赢得不少,他摸摸鼓鼓的口袋说:“这是什么?” 我说:“钱。” 他摇头晃脑地,吹着发梢说:“你不相信,你来摸摸。”我一摸,吓我一跳, 我靠,他的小二竟然跑到口袋里去了,这土包子的武器真利害。 他坏笑着说:“坐对面的那姑娘对我一个劲地抛媚眼,让我醋火功心,越战越 勃。”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厮看着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内心里却龌龊得不行。 这些日子像过山车一样,只听到耳边游咝哔啵的声音,青春的时光就飞逝而过。 留下了什么,又记得了什么?没人知道,也没有人过问。好像贴了封条的箱子,拥 有打开它权力的人早已不在人世。再多的过去也只能挤压成一颗如月亮一般明亮的 眼泪,只是,月亮是清白的,而人却不再清白。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