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刺的玫瑰 陈芳所说的历史遗留的问题暗示我每月存到八千交给她,准备供房。我深吸了 一口气,心想这厮太狠了,不过又想想,她都是为了我好,也就没有想得太多。 这几天,老陈对我的报销单没有说什么,还有那张在他桌上沉睡近三个月的1100 元的报销单也签了字,这让我心情一下畅快了很多,走起路来飘飘然,脚上似有风 生,喝着李娜送的茶,竟然是甜的,还有王俊峰这小子今天骂人也笑得灿烂无比, 几乎都能听到他瘦弱身体里骨头旋动的卡嚓声。 我去拿单子的时候,老陈对我谄媚地笑,说:“小林,昨晚的事情真太感谢你 了,外国老还赞你VERY GOOD 。”我心里偷偷地笑,口生邪念,恭维着说:“都是 陈经理平时指点有方,才让我有表现的机会啊。”那老骨头还以为我真在夸他,他 竟然笑得跟一头肥猪一样,嘴巴拱得一个指头那么高,头上本来稀薄的毛发也下雨 般的往下掉。 走出办公室,我暗骂了一句,娘的,一秃驴,屁都不懂一个。 上次去东莞厚街海悦花园大酒店跟经销商商谈业务,那经销商姓伍,叫伍博万, 我们听后忍不住双手打哈哈,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钱鬼。前些日子看到一个叫刘 仨的人写了一本书叫《钱吹灯》,他在书里大谈赚钱之道,其实就是讲他每月赚了 几万,然后又花掉十几万,文字字字生悬,口气说得跟真的没有分别。我想这人也 真能吹,* 我虽不太懂,但看这厮最后还是一身的空袋袋,简直就是一个脑袋欠夹 的人,文章结尾他说了一句实诚的话:“花钱,太容易,赚钱,不容易。”我坐在 那儿才看了几个钟头,感觉屁股都生了痔疮,恐怕与看这本书脱不了关系,最有可 能是他吹牛的功夫太牛逼了,让我拿着书爱不释手。 谈完业务,就是所谓的售后服务,售后服务里有俩样是少不了的,就是食和色, 老陈想泡洋妞,说洋妞技术好,性能优,身材棒,摸起来水灵灵滑溜溜,绝对顶过 三个国产妞。他左挑右挑,挑了一个英国妞,这厮曾说过他跟英国人有仇。想必英 国人在控制香港的时候对他家实施过什么。 他不懂英语,我就把他叫到桌子边,手上拿着个柚子,现学现用的给他教起英 语来,我教了他一大堆,最后就是对柚子方面的词语感兴趣,其它的忘得一乾二净。 最后我叹口气说:“陈经理,对外国人你知道“三颗柚”“发颗柚”“闹特柚”就 可以了。”他满心喜悦,对我百般感谢,还说到了什么英语的启蒙老师,说得我心 里暖融融的,额头的皱纹都多了几条。 那天选妞的时候特地挑了一个有点像我博士情人的姑娘,长相很像,就是没有 博士情人那渊博的知识,不过她功夫还是很了得,弄得我倒有点像被* 的感觉。 从海悦花园出来,老陈面色焕发,像打完胜仗一样,脖子伸得老长老长,屁股 翘得老高老高,眼睛瞪得老大老大,一看就知道是个精神亢奋过度的人。 我坐在他的比亚迪副驾驶位上,笑嘻嘻地说:“陈经理,是不是要做个家里红 旗飘飘,外面彩旗不倒的人。”他呸了一声,说:“小林,你也太小看我了,最近 家里那个身体不舒服,我怕被传染。”我说:“听说外面最近也有一些爱滋女专门 陷害色狼。”他眼观六路,见红灯都敢闯。我以为他是色肓,红黄绿不分,于是我 提醒说我们闯红灯了,他却气急败坏地说:“你娃儿的,给我闭嘴,我告诉你,满 脸青春痘的男孩和满脸老年癍的男人,本质上没有区别的,哈哈……。” 还有一次在莞城最大最豪气的专卖店买衣服,我指着一个英国品牌说这个便宜, 五折后只要9200元。他看了看,一把把衣服上的牌子扯掉,说:“我憎恨英国人。” 我说:“什么什么嘛,别人英国不是把香港还给了中国了吗?”他气得像发情的猪 一样,鼻子哼哼有声,双手颤抖地紧握拳头,他说:“你懂个锤子,我爷爷就死在 英国人手下。”我想幸亏是爷爷,如果是爸爸,我估计看到英国人就想掐断他们的 脖子。正在思考的时候,老陈又丢下一句话,“我爸爸也死在英国人手下。”他把 手一挥,像一头长劲鹿,蹦跶蹦跶向前挺进,很像日本鬼子进村的样子,我现在一 想到他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悲伤就袭上心头,心里想:其实老陈也很可怜,他小时 候肯定吃过很多苦,搞不好这家伙穷的时候可能还在猪圈里睡过呢,不然怎么长得 跟猪一个样儿呢? 牛懂自从上月从厂里巡回过一次后,人文心里大变,连夜下达指令说要在厂里 办厂刊,在一块空地上建娱乐场所,在另一块空地上建个超大图书馆,听说要求十 万册书籍。这是牛懂良心发现后,在人文方面的三大政策。在全厂大会上,牛懂一 套杰尼亚西服,皮鞋油光发亮,头发稀稀向后梳,快六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就跟四 十岁差不多。他说:“亲爱的全厂职工,从现在开始,在未来一年里将出现三大政 策,厂刊,娱乐场所,图书馆,稳定军心,安抚民心,一直是嘉华集团努力做的事 情,‘厚德务实海纳百川’是嘉华集团的精神面貌,望大家同心同力,齐头并进… …。”说完台下一片热烈掌声,每个人都为牛懂的宅心仁厚感动不已。我想想这厚 德务实,海纳百川不就是东莞政府的精神文化嘛。 老陈和牛懂近二十年的交情,他是最了解牛懂的了,要是在二十年前,牛懂长 得一副驴样,屁都不懂,脾气暴躁,而且小气得要死。经常偷偷地背着老陈做那种 台上拍桌子,台下扒裤子的勾当行为,不过现在他人老了,渐生哀怨,来偿还前半 生所欠下的孽债了。这是牛懂亲口对老陈说的,而老陈再传达给我,至于有没有水 份,我不得而知了。 有些人的生活,过得醉生梦死,而有些人的生活,却醒之过极,以至自我感觉 都超脱了尘世,虎门的郭真人古庙我认得一和尚,此和尚法号孽缘,我和李君千里 迢迢跑过去找他,我问什么是人生。老和尚只笑不语,在他的身后写着一句话:捐 得一分钱,救得一人生,此乃圣人也!我看着这话,心想老和尚也这么爱钱。于是 我捐了几张红票票放钢钵里。孽缘在我的手上写了一句话:“浮尘贱生,安逸乐死。” 我想了半天,眼珠子转了几百个回合,终于醒悟孽缘的本意。 日化行业最近生意很好,走路都会捡拾到订单,坐飞机都能签下合同,上侧所 都能找到客户,我想这就是我这个行业的生意,公司有近500 种产品,从卖桶盆瓢 洗漱,碗筷刀桌叉,还有化妆品,反正我们平常见到的日常用品,几乎都可在公司 生产出来。 我有一批三十万元的货物要如期出货,我心急如焚,马不停蹄地从生产的经理 一直往下跑,要加班加点帮忙如期出货,而且还请生管的人也大搓了一顿,花了不 少银子,结果,在生产碰了一连串壁,生产那些人突然全把自己当人看了,一个个 把肥脸摇得晃当晃当响,说按流程来,按流程来。最后找到生产经理,我说王经理, 帮忙把这个订单货尽快赶出来。他哼了一声没有下文,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今天这 是怎么了,一个个跟我谈程序,讲制度。我又叫了一声王经理。他慢慢腾腾地说哦, 这个要按制度来做,胡来不得。我听得闷从中来,说:“制度,制度,制度是人定 的呀。”他也不是驴球,气得猴子一样乱叫说:“你懂不懂什么叫排队,杀鸭子也 要一个一个杀吧,做事情也要一件一件做吧?你娃开口要货,闭口要货,你以为这 货我可以生出来给你啊。”他把桌子敲得叮当响,身边的文员起身往外走,好似怕 殃及到自己。 我碰了一鼻子灰后,最后只好找老陈,老陈也给我来个按制度办事,急不得的。 我突然感谢觉这一切就是他妈的一个圈套,纯情让我下不了台。客户半个钟头就来 一次电话,我也只好敷衍过去。 李君也莫名其妙地打电话给我说位于东城区堑头的花园大街花园新村食街是非 常有名的一条食街,你想不想去,你以前不是经常吵着要去吗?我像泄了气的皮球 一样说不想去,你去吧,有剩的打包给我吃就可以了。 只听到他在那头骂我没良心,没信用,说好一起去,现在又不想去。我支唔了 几句就挂了电话,心里一阵空虚。哪儿才是我的精神家园呢?这是李君在他上任诗 歌协会会长那天演讲的题目,我淡淡的说黄土。他斩钉截铁的说错,是诗,诗才是 我的精神家园。 我一直觉得写诗的人是一些神经质的人碰到另一些神经质的人而撞出的火花, 我是个写诗的人,李君也是,搞不好我和李君都是神经质来的,但诗对我来说只是 一种空灵,心才是控制世界一切事物的最高统治。所以那个时候,李君就开始说我 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者。 此时东莞时间是二零零四年的六月,我在东莞拿着一个近俩万的工资,算是一 个不折不扣的金领人物,可是我在这座城市,感觉自己如一条蛆虫,只能寄居于肮 脏腐臭的地方生存,我的心灵摧枯拉朽般轰然倒塌,我全身一颤,在家门口砰然倒 下,嘴里不断喊着芳,芳,我想结婚,你愿意嫁给我吗?我感觉记忆里的某些东西 在灵魂的最深处涌动,像渐渐迷离而虚幻的东莞夜空。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