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救过我的命,我会感谢你一辈子 许多事情在东莞的记忆里被拉长拉深,这些年我见证了很多事情,而这些事情 以前是我不曾想到的,比如说我是李君纯情年代唯一的见证人,我知道他曾经汗出 如浆在田间担大米的情景;我看到了老陈的漆黑头发到后来一根根掉得成了十足的 秃顶,我估计这与他乱点鸳鸯枪有关系;顶衣架,这是我很不愿想起的事情,想到 他我的心里就难受,一生谈了一次恋爱,一生爱过一个女人,一生没有找过鸡,一 生都循规蹈矩,同样死的时候,他也像张国荣一样,选择自由落体的死亡;还有那 个六眼,死的时候眼泪都没流过,也许,死,在他心里只是意味着睡眠,他曾问过 我什么是死,我告诉他就和睡觉一样。生命里我们会碰到很多人,我则把人分为俩 类:一类是节俭得仿佛永远要活下去似的,另一类则是奢侈得仿佛明天就要死去似 的,前者一直活在希望里,后者一直活在悲痛中。 上次赵绣突然造访我家,是因为我跟她说过我不会再跟你发生关系。她坐在床 上,拉着我的手问为什么?我叹了口气说因为你救过我的命,我要感谢你一辈子, 人一辈子还有很多事情可做,我希望你有自己的家庭和幸福。她呜呜呜地哭起来, 我爱抚地摸过她的发梢,她的泪眼,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她的下鄂,她的脖子, 一切女性的美都搭配得那么协调又真实,甚至有放弃陈芳的冲动,但是我有一种预 感,我跟她一起会过得不幸福。 记起二零零零年的时候,我跟一胖子喝酒,只为了区区八万的订单,我差点将 自己的小命搭进去,后来她打电话过来,老板娘说我快不行了,她开车过来抱着我 把我送到医院,我醒后从交费处查姓名,她竟用我的身份证交费的。我问她为什么 这个时候才告诉我,她说:“我爱你,七年了,我一直想跟你逃出牛嘉华的金钱诱 惑,想跟你远走高飞,那就是我一生的心愿,你明白吗?”我听到她说的一生,我 的心里哆嗦不停,是来自自灵魂深处的振颤。 我何尝不明白,在这个城市,爱情不过是一种奢侈品,真爱不在失去中错过就 在错过中失去,那夜我们俩紧紧抱在一起,像久别多年后再次重逢的恋人,哭得泪 水沾湿衣襟,心胆俱裂。 五一过后第一个星期三下班后,我打电话约陈芳到塘龙路新开的一家叫‘金谷 ’日本料理店吃料理,她答应过来,不过要晚点,我说没关系,你老公有时间。在 我眼里,今夜夜市消沉,灯火阑珊处,行人表情惶恐不安,今天是我们恋爱的十周 年纪念日,经历了3650日日夜夜,过了87600 小时纯白青春,用秒摆要摆5256000 次才换来今日的约定,光用屁股想想就觉得爱情是个特伟大的东西,我估计陈芳忘 记了,她是个健忘分子。有一回我要她去买筷子,结果她买了一把菜刀回来,不久 前她坐地士回来,钱包落在车后座,气得她自己给了自己俩耳光。我特意把手机充 满电,去花市买了一大蓬玫瑰花,花了699 元,卖花的阿姨问我在卡片上写些什么? 我拿过笔在卡片上刷刷地写起来,语言如下:闺女,不管刮风下雨,不管地震火山, 不管疾病身残,我会对你好一辈子。落款是哈林。 闺女是我给他取的一个绰号,那些什么土豆,笨蛋,咸鱼,宝贝,陈世美,小 龙女等等这些我都觉得有点俗,学校里的时候,黄豆的第一个女朋友特胖,他常叫 她土豆女友,我多次向他声名这名字已被我使用,可他叫成习惯了,改不了,我只 好把陈芳的土豆绰号改为咸鱼,没想到老陈的叫他老婆总叫咸鱼,听得我心头发麻, 赶紧换绰号,叫陈世美,没多久叫腻烦了,一直到现在的闺女,我觉得忒亲切。 我在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下面是公车站,她一下车,我就可以完全看到她, 或许给她一个魔术般的变戏法。服务员来来回回给我倒了五次茶,服务态度好得令 我不好意思,可仍不见陈芳出现,我开始有点坐立不安,我发短信给她,说鸳在金 谷,鸯在哪?这是我们约会的暗号。 这些年来,我们每天做* ,聊聊天,有时她半夜三更睡不着,给我讲故事,我 老是厌烦地说: “明天再说吧!”我不知道生活有多少个明天,九五级的陈芳阳光, 活跃,如花中的天使,那时我们只是认识,还没谈朋友,雪下了一天一夜,学校到 处白茫茫,亮晶晶,同学们开始堆雪人,往别人的衣领里放雪粒,还写一些梦想放 在雪球里扔出去,我从石阶上还摔了个跟头,擦破了皮,我掸掸衣服,说走打雪仗 去。她从地上捡起雪块就往我身上砸,冰块在我脸上溶解,刺骨的痛。晚上是平安 夜,大雪仍旧纷飞,音乐从广播里响起,我们跳起了热身舞,她的舞跳得非常好, 而我的不是左脚踩右脚,就是去踩别人的脚,那夜在我心里一直被视人生中最为浪 漫的事情。陈芳后来干脆来了段独舞,看得在场的人眼皮脱落,眉睫都快掉下来。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人的一生有多少个这样的十多年啊。那时候,我们还 各自有自己的梦想,整天把梦想挂在嘴巴上,好似梦想就如一场永远不会散场的电 影,我们憧憬的未来,哪怕只是一片小小的天地,我们也觉得意义非凡。 好多好多的往事,在心里吃摧枯拉朽般如烟花绽放在脑海里,漂亮,美好,无 忧无虑,写尽着青春里萌动的爱情誓言。 我打电话给陈芳问她为什么还没到,她声音微弱,小声小气地说在开会,走不 开,你自己吃吧。我马上把沉下脸来,说不是约好的吗?她像外交官一样说真的有 事,要开到很晚,下次吧!我气得恨不能用手去掐她的脖子,对着手机吼起来开什 么会要这么久,是追悼会还是超度会啊,整天事儿精一样。她也开始发挥女人特有 的反抗精神说你才事儿精,不就是一顿饭嘛,我就是不去,你怎么了?讲完我还想 骂她,结果她收线了,我气得原地打转,心里怒骂‘日你妈的’,然后把手机重重 扔在桌上,手机滑到地上,啪地一声,电池,后盖,机芯四分五裂,服务员过来捡 起装好,说先生,你的手机掉了,我对她微微一笑,把卡片从花丛中抽出来,一边 撕成碎片,一边心想让你开,让你开!站起来往外走,服务员跑着叫我先生,你的 玫瑰花。我接过玫瑰花,往垃圾筒里扔去,故作潇洒的离开了。 生活本来就是一件没有意思的事情,外面灯光明明灭灭地闪烁着,如一群慵懒 的魂魄在时空里穿梭,我怅然若失,忧心忡忡,好像丢失了什么似的,刚抽出一根 烟,寒风吹过,我一个哆嗦,烟掉在水坑里,前面的路口处,几个民工正在下水道 里掏着什么东西,影子倾斜,恶臭一股股传出来,就像心里那些过久没被重现的故 事,发着糜烂腥臭味。 我打电话给黄豆,那边声音嘈杂,杯子碰撞刺耳音,还听到警车鸣过的声音, 我突然搂到一个石阶,趔趄地扑到在地,黄豆说你他妈的说话啊,怎么了?我缓缓 地站起来,说没事,你在哪?我到你那儿去。我半路截住计程车,说到莞樟大道翻 身街金杯舞厅。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