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情比活着更幸福 我手上翻阅着关于嘉华集团的历史,准备做到总经理的位置,心里就乐得睡不 着觉,光说薪水吧,三十多万一年,还不包括提成和外款报销,每天开公司的宝马 可以当私家车,开香车挎美女,还可以捞得荷包发胀,单想想这日子,心里就偷偷 地乐,正因为这样,我总结出来东莞是富人们的温床,穷人们的天堂,这话多少让 我心情动荡了一下,害怕又想去尝试,天空出现了银河,数不清的星星点点横在无 垠的头顶上,地面上人们衣着不整,耳语过后一阵暴笑,表情似模糊不清,说话语 无伦次。 晚上回去,约陈芳在去了‘大碗菜’的酒店里吃饭,我对她说我就要做总经理 了。她浅浅一笑,说我就知道你会做出点事来。我的老脸一下被吹得老高,看到福 寿鱼,睁着大眼睛看着我,把我吓了一跳,我把筷子放下说等我一当总经理,我就 给咱们配辆车,每天载你去上班,好不好?她扑哧一笑,说好啊,好啊。一次公司 宴会,她穿着时尚裙子,脸色粉红,皮肤风催可破,美得可以用“手如柔荑,肤如 凝脂”来形容,娇羞地对我说你看,我好看吗?没给你丢脸吧?我说你什么都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引人注目,容易引起交通事故。她扯着裙摆,转了一圈,扑倒在 我怀笑个不停。 我坐在老陈曾经坐过的办公室里,坐在老陈天天坐的虎皮椅子上,我想着这些 年来为嘉华集团所做的贡献,我掩面而泣,好像压抑已久的心情终于得到释放,我 想着当年张学良被放出来后的心情也不过如此吧。 我把周北丽叫进办公室,指着昂贵的虎皮椅说这个申请新的,这个桌子也换了 吧,还有这些老得脱色的文件架。周北丽一一记下来,对我笑得一脸灿烂,眉睫都 笑得脱节。李娜被牛懂指定为经理,表面对我还是毕恭毕敬,但心里肯定在问候我 的祖宗十八代了,我在心里也在想王八糕子的骚货,别让老子逮到机会,否则拧断 你的脖子。我的心越来越像黄豆,变得越来越硬,越来越冷,像一块废弃的铁板, 铜锈渐渐剥落,周边杂草丛生,一轮冷月升起,灰暗的光线零零星星游离在人间。 我向陈芳借钱,她问:“干什么用?”我指指身上穿了近三年的西服,说: “这个该换换了吧?”她给我整了句说:“还钱从宽,借钱从严。”我嬉皮笑脸地 说:“肯定还的,以后钱全部上交。”那天她做了我最爱吃的菜,陈芳心思缜密, 来东莞这些年,她关乎我的钱比关乎我的健康重要,关乎安定的生活比关乎我们的 爱情重要,再翻译一下就是只要谁给她安定的生活,她随时会丢掉我们的爱情,用 她的话说爱情就像踩着一西瓜皮,滑到哪儿算哪儿,不成就散,说得爱情好似分文 不值。我打了一响亮的饱嗝,王俊峰这小子电话就来了,贼溜溜地说:“林总,出 来庆祝一下啊,兄弟们都在等你呢。”我说:“好----好,马上到。”陈芳一下脸 如石块僵硬起来,说:“什么时候回?”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把那帮兔崽子 喝倒就回来,专心陪老婆。”她谄媚一笑,推了我一把,然后她就去收拾碗碟,马 桶冲得哗哗响。 到国际大酒店的时候,李娜也在,王俊峰和一群业务员正在摇色子喝酒,一个 业务员喝得醉熏熏,直着腰板坐在中间,手按着盖子,背起来古诗曰:“静如处女, 动如脱兔。哈哈----- ”其他人在旁边起哄说:“开啊,开啊,看谁输谁赢?”他 们见我来了,一蜂拥向我敬酒,我没几下就喝得跟一摊烂泥一样,跟他们说:“当 年我跟一胖子,差点命都搭------进去------了,我们------每人喝了二,二十---- 六瓶,你们说我能这么快就倒下吗----- ?哈哈……。”我笑了起来,声音悲泣, 痛不欲生,说实在的,我吹牛的本事不是虚的,我是跟着老陈一言一语学的,我想 起商海中一句话“让你成长的,就是你的敌人。”现在我没有敌人,但我感觉我的 整个世界都乱了,一塌糊涂,一败涂地,一事无成,这就构成了我生命的结构体。 所有人都走了,王俊峰一个人呆在那儿喝闷酒,估计还在怨恨我没有提他做经 理,他心里正气着吧。我说:“王老弟,这经理位置是牛懂下的死命令,我无权干 涉啊。”他把酒敬过来,说:“林总,你别说了,我不是气这个,令我没想到的是 李娜原来和老陈的弟弟陈一百正谈恋爱啊,在你做了经理后,他和他弟弟联合在茶 山开了一家日化用品公司,还拿走了公司好几百万订单在做,我就说近段时间我的 一些客户停止了跟我的合作,老陈太阴了,还不知以后李娜会不会搞出些事情出来?” 我的脑袋一向转得很快,突然想到我之前也拿了几百万的订单给李君做,现在 那些客户还在与李君合作,我的心颤悠了起来,但转念一想怕什么,我现在可是林 总了,再也不是那个被骂不长记性的林某人了,就是他十个王俊峰也扳不倒我。不 过王俊峰的话还是让我吃紧了一些,就是不知道今晚这番话,他是故意说的还是无 意说的。 他见我没反应,然后醉醺醺地向我敬酒,傻笑着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喝 醉了,林总,别介意。” 我也拿起酒陪他喝个痛快,说实在的,王俊峰我是看着他在公司成长的,一想 到这,我心里想:他一个王俊峰算什么?看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第二天,我要李娜把从进公司以来所有客户名单交一份上来,她点点头,一句 话也没说,我从百叶窗里看到王俊峰傻里傻气的又在吹牛,听说最近泡到一女朋友, 长得十分标志,叫人看了忘不了,他说林总,下次我带出来一起吃个饭吧。我连连 点头,牛懂把收购君度科技的方案书递给我审查,重新评议,我欣然接受,我的意 见很明确,坚决不同意收购。用手指头就能想到,这一收购,李君的客户名单全出 来了,我这总经理的位置还能保得住吗? 黄豆打电话祝贺我说:“听说你做了总经理,年薪都番了几翻了。”我打马虎 眼说:“总经理是事实,年薪嘛,还没你银行卡里的零头多呢。”他呵呵地笑翻了 天,半天才说:“下周日我妈六十寿辰,你过来一起祝寿吧,顺便跟你聚一聚。” 我说:“这是应该的。” 二零零四年的一个下午,人群涌动,四处是扎堆的人墙,李君在街道上堵住我 说你想要什么?我推开他,继续往前走,丢给他一句话说我想要活着,有什么事情 比活着更幸福?他急了,跑到我面前,推搡着我的肩膀,像一个流氓对待书生的态 度,说活着有什么好玩,快乐才是最想要的。我不屑他说的,那天他头发短短的, 穿着花马夹,黑色虎豹斑纹短裤,趿着一双绵拖鞋,丁字步站在人群中,普普通通 的,根本看不出他已是百万富翁了,周围人潮汹涌,我感觉他是一个孤独的人,没 人会记得他的生,亦没人会记得他的死,生死俩岸,只隔着薄簿窗帘,拉开,你便 看到天堂,拉闭,你便看到地狱。 在东莞银城酒店,灯火通明,宾客满堂,社会名媛,香车美女,连市长,局长, 省政委都纷至沓来祝贺,就像一个巨大的盛会,这场盛会里隐藏着多少肮脏的财富 交易,已无人考究。黄豆站在门口,身边清一色的马仔站成俩行,八楼餐厅,谈笑 风生,装饰灯温柔地照着,舞曲响起,菜肴陆续传来,我可以用‘沉醉’俩个字来 形容所有人的心情更为贴切,黄豆的母亲喝着名贵的茶,身边走过的人依依向她作 揖行礼,黄豆一桌一桌敬酒,他脸上似笑非笑,太子酒店的女主持人用温柔的声音 给大家唱起了歌,探灯一直打在她身上,随其而动,像一个美丽的天使,赵绣也来 了,但一直沉默不语。不久后,俩个人抬过来一个箱子,和一副棺材差不多大,外 面包装精美,黄豆跑过去,拧着搬运工脖子说这是什么?搬运工吓傻了,手一直哆 嗦着,忙把签收单递给他,他看了一眼,大意是说送一佛像作为大寿礼物,没有署 名人,搬运工走后,在主持人缓缓的声音里,大家期待着黄豆打开礼物,黄豆把包 装纸皮撕开,原来里面就是一副黑色棺材,上面还有俩张纸条写着:天作孽,犹可 违,自作孽,不可活。 黄豆像疯子一样,狂啸一声,凄惨悲悯,银城酒店八楼,灯光大作,一个男人 倒在地上,嘴里骂骂有词,眼睛冰冷,身体蜷缩,衣服光鲜,一个老太太脸色惨白, 坐在龙椅子,神色慌张,皮肤失去光泽,正在大口大口喘气,她旁边放着六层高的 蛋糕,米高,有加大号圆盘桌子那么大,放在角落里,像一个人一生成长的年轮, 正抢眼地在那儿发着冷光,餐厅里一片混乱,大家站起来,手指指着前面,讨论着 什么似的,争得面红耳赤,只有主持人拉着黄豆的手,用纸巾给他擦汗,而赵绣一 个人坐在角落里一张桌子边,抽着烟,呼吸平静,嘴唇被咬破,时而往地上吐着血 渍,神情淡漠,好像知道所有一切,是关于生命里更重要的一些东西,这是她离开 嘉华后,我第一次看到她,消瘦了很多,但看起来依然风情万种,赛过西施,可比 沉鱼。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的,从银城回去的时候,我从外面上了一辆野机车, 奥迪标志,不过这车有点老,坐在上面颠簸不已,令人难受。后来听说黄豆病了, 高烧,在床上躺了十多天,全身无力。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