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让自己亏欠别人太多 黄豆醒来已是五天过后的事情了,我和李君买了一些水果之类的东西,黄豆呆 呆地看着窗外,忧伤的脸上透着失意,我把水果放进床头的柜子里,为打破肃静的 气氛,李君欢快地骂黄豆,是哪位亏失鬼胆子上长了翅膀。黄豆脸上挤出一点点勉 强的笑意,悠悠地说债主。我说要报警吗?我拿起手机,准备叫公安过来,他一下 扯过手机,扔在桌子上,电池刺啦一声跳出来,盖子掉在地上,阴着脸说不用。李 君问为什么?黄豆长叹了一口气说:“报警不是我黄豆做事的风格。”我们都呆呆 地看着他,想起他曾跟我说过黑道上的种种原则,没想到还真有一个无形的原则, 这不经让我想起数年前无声无息死去的龙老大。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我把车停在一块空地上,李君问:“干嘛停这儿?”我扫 了一眼他,说:“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在吸毒?”他的手抖动了一下,肯定地说: “没有。”我怀疑的口气问:“真的?”他突然像一头暴跳如雷的公牛,一把撞开 车门,大叫起来说:“你不信任我,还问那么多干嘛?”他把车门重重地关上,径 直地朝站台招了一辆的士,然后绝尘而去,带走了我对李君的所有关心和在心里隐 藏的未知答案。 黄豆出院后,双手上还拄着拐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后来我多次打电话,电话都提示欠费停机,他像一团烟,或一汪水,突然在人间蒸 发了一样。 嘉华集团收购君度科技的事情成为了一时的焦点,电视上,和蔼可亲的主持人 苏慧慧三言俩语的就说完了,表情安详,像追悼会上宣读祭词的牧师那么庄严肃重, 报纸上写得倒极为详细,比上次嘉华集团并购柯信达还要来得详细,现在是什么时 候,金融危机,各种大大小小的吞并案数都数不过来,《南都》对并购案后面的方 案进行了详细的刊载,我想一下,就知道王俊峰这小子脑瓜子比我和老陈都好使, 这种杰作肯定出自他的手笔。老陈收购君度的方案我看过,那时君度正处于最鼎盛 时期,老陈给了一标码五千万,我一看笑弯了腰,心想只怕君度的娘家不会卖掉这 个孩子。而现在,王俊峰一上台,对君度进行了彻查,查出俩点让君度不得不中场 换教练的想法,一点华尔街这个道琼指数的直线下跌,让世界陷入金融危机的裤裆, 君度以外国为主要业务的公司,一个多月之内业务量缩水三分之二,本来开私家车 回家的人落到现在只能开拖拉机回家。另一点是漂亮宝贝的起诉案,之前漂亮宝贝 有规定,凡在本公司退休人员不得再为其它公司服务及提供专利技术,君度公司明 知就犯。而这俩点也只有嘉华集团子公司柯信达可以为他们寻找到更好的出路,王 俊峰给的标码只有1500万,李君面对的不仅仅是1500万,而是他清楚知道如果不要 这一千五百万,不出三个月,君度肯定宣布破产,思前想后,李君还是把公司卖了, 报纸上还刊登了一张照片,是王俊峰和李君握手交换签约的瞬间,李君脸上明 显有一种失意,而王俊峰笑得跟抽疯中邪一样,露出俩排闪闪发亮的牙齿。 陈芳母亲死的时候,没有人在身边,邻居第二天去敲门发现没动静,于是撬门 而入,她死在床上,很安详,衣服穿得工工整整的,手还搭在肚脐眼上,像一个佛 家之人的死法。陈芳十二岁时父亲出车祸而死,母亲拿着那笔赔偿金把陈芳带大, 所以她打儿时就是单亲家庭。她母亲对郭真人一生比对自己的一生还要清楚,时常 跟我讲起郭真人的狭胆义长,善解人意,很多未被书上记载的典故,都被他翻了出 来讲给我和陈芳听,几次陈芳还说她妈在梦里还跟郭真人结婚这事,听得我咋舌不 已。 对于陈芳母亲的死,我也很难过,戴孝,摆酒,推入火葬场,一个人的一生, 也就变成了一堆硝碎的骨灰,什么情啊爱啊生啊死啊都不过是一抔黑乎乎骨灰,追 溯几十年前,一个黑森森的夜晚,精子和卵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结合后就成了一摊 灰,那些关于人类的祖生,关于活着的意义,关于一生只做一件大事的梦想,都是 他妈的放狗屁,说到底,人民币才是最亲的人。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陈芳哭得几次昏厥,眼泪从眼眶里出来,比家里放自来水 的声音还大,卷纸一扎一扎往眼睛里送,出来就是一团吸饱水的海绵,我对她说别 哭了,妈只是去睡觉而已。然后,我转个身又拿一卷纸过来,又说你看,你掉这么 多眼泪,就是一个阎罗殿都被你淹没了,小心阎罗殿泛洪水,不收丈……。陈芳突 然站起,对我瞪眼睛,我把话一下打住,应该是我说错话了,她无声无息的上床去 睡觉了,那眼神看得我直哆嗦,晚上一句话也没说,迷迷糊糊中我不知什么时候睡 着了。第二天我起床,到处找陈芳,窗户大开,阳光明亮地照射进来,篓子的纸巾 干了,有些被风吹落在地板上,我的陈芳却不知人在何处,我搜遍了整个屋子,打 了电话没人接,空荡荡的四合院内,像一个地窖一样庞大,我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找 了三圈,还在一块有新泥土的地方刨了俩尺深,心想陈芳是不是把自己埋在里面了, 要知道女人伤心到极点的时候,啥子事都做得出来。又跑到厨房里数了一下刀子, 会不会自杀,还有有毒物质等等都清查了一遍后,确定陈芳自杀的可能性很小,我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北京这地方给我印象就是大,屋子大,天空大,人也长得高大, 每一座房子长得都跟多胞胎,分不清哪是哪的。 我只好孤零零地回东莞,行李简单,别人裹大衣,我只搭了件羊毛衫,这是陈 芳一年前来陪她看望丈母娘她送给我的,身上还有她喷洒过的茉莉花香味,那天她 站在我面前,踮起脚跟,拍拍我的肩膀说这才像个老板的样子嘛。我对她眨了一眼 睛,横抱起她,冲进我们的爱巢,拉上窗帘,与她撕杀俩佰来个回合。外面有个卖 碟的流浪人拖着音响正在放DJ版《男人就是累》:“作一个男人,不怕风雨吹,为 了生活不怕那苦与累,一天又一天冲着钞票追,把心中的苦也当作美味,我想你能 够把我去体会,明白我辛苦到底是为了谁?有钱的时候抱怨没人追,没钱的时候你 想自己飞,男人就是累,男人就是累,地球人都知道我活得很狼狈,女人是玫瑰, 带刺的蓓蕾,让我偿尽爱情的苦水,……。”我感觉自己像一个从地狱里逃窜出来 的逃犯,一下恶心得想吐。 2004年,我,陈芳,李君去上海看顶衣架的一场PK赛,这次比赛决定他能否进 入国家队的最后一战,黄豆没来,但他捎来了一面红旗,苏慧慧坐在陈芳旁边,表 情比顶衣架还要焦急,狠不得自己跑下去比赛,顶衣架向我们招招手,我站起来, 挥着黄豆弄过来的红旗,上面写着“短跑冠军顶衣架,杀出中国闯天下”心想这么 酸溜溜的口号害得我们不敢喊出口。陈芳说你喊吧,我们跟你喊,我看看她,这丫 头骗子肯定没好事情,坚决说不喊,要喊也一起喊。她满心喜悦说好,好。还用手 把我的领带整理了一下,笑容甜得像要溶化了的奶糖,我举着红旗,我们四个人运 足气息,嘴巴成O 型,然后我嘴巴放大,一声惊天响的口号从我口里喊出,结果他 们三个只作了一个无声的口型,坐下来使劲的笑,全场的人都看向着我,我的脸刷 地白里透红,差点眼泪流下来。那次顶衣架拿了个冠军,那是我第一次去现场看他 的表演,也是最后一次,为此,心里总是负有愧疚。 李君老是跟老倌子一样,在我面前对我现场教育,说:“你总是让自己亏欠别 人太多,其实我们也亏欠你很多啊。”说得我脸面全无,心情甚是黯然。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