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 作者:EchoTsui 一九九六年十月七日 爱情在污秽的空气中悲壮地进行。 “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我是怎样爱你吗?”那是一种不容质疑的诚恳。 “……”沉默。 “你知道我如果失去了你我活着还能有什么意义。” “你……” “就算是恩赐吧,我的心里实在不能没有你呀,这么长的时间你真的无动于衷吗?”让 人想着爱情就能带来或者是莫名其妙的兴奋或者是极端的绝望。 “不要再费口舌了,你终究不是我所向往的那样。”于是心中的姑娘终于翩翩地飞去 了。 “天哪,我该怎样活下去呢,活在没有她的世界里?”希望的翅膀不见了,失恋的人们 开始坠落。 这种事情要是真发生了可真的是很悲痛。我蹲在烟雾缭绕的厕所里给那一对纠缠不清的 苍蝇配音。可能崩管是什么东西这样的伤心终究都避免不了,大家在一秒针内发生的一千个 悲剧里心安理得地活着。 在爱情的尽头终于让我看见了悲惨的结尾,被抛弃了的雄性让悲伤焕发出了冲动,停滞 不动的翅膀又在下落的半空中剧烈地震颤,我想起了当年日本的“神风突击队”这可真不是 个自杀的优美场所,但臭气中的墙壁仍旧可以在一刹那让个爱情的弃儿变成烈士,看看那一 抹鲜血,我捡起地上的火柴头在旁边画了个纪念碑。 洋洋得意的苍蝇小姐在墓地的边缘停下来心旷神怡地摸她的红眼睛,这不是哭红的,一 边摸着一边是不是还在计算着这究竟是第几个为我壮烈牺牲的呢?这时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是 可耻,现在我竟奈何不了一个背弃爱情的苍蝇!我揉了揉蹲久了发麻的双脚,匆匆地处理了 善后工作,直冲出这个爱情的屠场。 抄起一个苍蝇拍我正待气势汹汹地杀回去,一个女秘书笑容可掬地递给我一张票,舞蹈 演出。“多谢你,请我……”你当我看不出你对我有那么一点想法还不好意思说出来?否则 每次我不小心看了你一眼的时候总是见你局促不安地装作看别的地方。这时她的眼中又闪过 一丝好看的娇媚,“不是我请,是发的每人都有一张,市委领导大力宣传艺术,这会是一个 年轻的女演员的专场,随便去看看吧。”然后轻飘飘地转身去了,比那只苍蝇还轻盈,我拎 着苍蝇拍儿心里忽然一动。 等我再赶到厕所,早已蝇去室空,我失去了一次为民除害的机会好不懊恼。 我决定了还是有必要去看看舞蹈,即使我一贯认为那真的有些没劲并且受欢迎的程度只 与女演员的衣服数量成反比,因为我心里总有一个不死的幻想,我觉得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 遇。 我看见了剧场里挂着的条幅上写着“李香君舞蹈专场”,今天还有市领导的出席。还没 开演,但剧场里全不是以往那样人声嘈杂,气氛热烈而祥和,让我越来越怀疑这是个有前因 后果的故事在几年后又重新登场。饶是如此我还是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说世上叫“李香君”的 太多了,而且不可能有那么多从沦落奋斗到高贵的例子,况且仅有的一些还有相当一部分是 用来鼓舞大家或者干脆是骗人,我可不是傻瓜。 这时灯光忽然暗了,一段时间里我仿佛失去了视觉,黑暗里只见前面几个轮廓不同的脑 袋在晃,然后深红色的幕布轻轻地打开了,舞台上灯光在雾气里纷乱地交错,象日本鬼子碉 堡旁边的探照灯照得人那么不安。光的轨迹在台下也乱窜,时而被一束光直挺挺地晃了一下 眼旋即又堕入失明状态。我刚决定了要闭上眼睛,四周稀疏的几个角落里响起了鼓动性的掌 声,马上就象火柴扔进了汽油里,弥漫到了全场,我也象套着车慢吞吞地向前挪动的懒马猛 地被抽了一鞭子,盲目地被旁边的气氛蛊惑着,直到把手掌拍得生疼,还跟周围的人比着谁 能把谁的声音压下去,最终大家的掌声整齐地嘎然而止,我还不知趣儿地拍出最响亮最不合 时宜的一声,这时演员出场了。 我眯着眼睛躲闪着不时来骚扰的光柱,从前面两个身材高大的情侣深情款款相依偎的头 的夹缝中往前望去,一团轻巧的白色从后面飘到台前,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仿佛在微风里 抛出的一条白纱巾,跟围着她的那团烟雾一样没踩在实地上,舞台变成了个透明的大鱼缸, 美人鱼酣畅地游来游去,象我这样视舞蹈为瞎耽误功夫的人也能跟着底下所有的人一起由衷 地赞美,可是越觉得她跳得出色我心里就越加不安,宛如一个刚学会骑车的人眼看就要撞到 前面那棵树上但左拐右拐硬是躲不开。望着远处这个看不清的面孔,好象就是当年出走的那 个姑娘,似乎又完全地是种错觉,我在弥散的飘忽气氛中如坐针毡,如果不弄清楚就得在两 股交战的势力中象气球一样地被吹爆,即使变成了一团飞灰我也会抱憾得经久不散。 于是我站起来,挪出拥挤的座位,一路上大家侧着身子抱怨着依然抻着脖子不想放掉每 一个细节,我也何尝不是一眼不落地盯住不放。越来越近了,我反倒越来越不敢确定究竟是 不是,及至我走到台底下,乐池里传来震耳的柔美音乐,能看见她脸上厚厚粉层的每一粒, 那感觉好象是和人戴了面具在捉迷藏,但什么也掩饰不了她的表情,当她偶尔地和我目光相 对之后,我就不得不承认那种只能在故事里发生的重逢真的出现了,那件许多年来我总以为 是种幻觉的事情终于被验证了真实性,从前的破事儿不了了之之后终于要有个收场了。不知 是谁把这池水搅浑了,底上的东西反了上来。 那天傍晚我徘徊在那条街上万般无奈地找来这儿的借口,真是不想让人哪怕是不认识的 人看见,可夕阳偏偏把我的影子也拉得老长,弄出个立体的手足无措的造型。这条街是全市 人民皆知的红灯区,你趁多少钱,就能买到什么档次的温柔和色情。那我来干什么呢,我怎 么也想不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来往不息的淑女以及荡妇们间或有看我一眼的,让我不寒 而栗。我反对现在过的这种无聊的生活,因此就得自己刻意地制造些曲折,结果就来了这么 个地方企图创造奇迹。现在想想随便地叫住了哪个小姐就有很大的可能性瞬间获得眉来眼去 的轻浮权利,然后她能答应你什么,这样的艳遇也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为我不但讨 厌无聊我还抵制堕落,我不想让世上又轻率地少了个处男。难道来这里就象干的每一件蠢事 一样无非是验证它的失败。再也找不到当年歌舞升平的秦淮河了,我一想我最开始的动机就 想乐,这种年代大家充分地讲求实际,如果以前在色情活动的最初还要进行诸如琴棋书画等 艺术的掩饰,现在可就是彻彻底地的商业与生理需要了,工业化,一夜之间制造出多少个淫 棍荡妇和性病患者,我的晚饭看来吃不下去了。想起了董小宛那样的才女,当要泪如泉涌的 痛哭一场,看看她们用无边的风情创建下来的繁荣最后只剩下了一道恶浊的阴沟,陈圆圆生 在明朝即使是挨后人的骂也是她的福气,她毕竟也找着了个能为自己作冲冠一怒管做的事理 智与否的情夫,现在?正人君子们还真的不如一个叛徒。 我要离开了,这时背后一声很是清澈的声音:“我能为您做什么吗?”我转过身来,如 果两边不是空洞的高墙让我联想不出别的来我必定会认为那是一个训练得极为出色的公共小 姐,但是如果心存邪念的人看了她无非是个不成熟的小卖春妇。我见她原来很是纯洁的一张 脸上现在拼命地作出一种不自然的娇媚,象一颗无瑕的钻石硬镀上了一层金。我真的不知说 什么才好,如果这时就象每一个尚能禁受引诱的卫道士那样很鄙夷地瞪她一眼留她独自站在 原地内疚的话,我不知会少了多少麻烦。“你到底能做什么呢?”这句不端庄的话导致了故 事的上演,我也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失控状态,只是在无意之中瞥见远处两个打扮得比这位小 姐更恰如其分的年轻妇女在交头接耳,挤眉弄眼地窃笑。 我给拉进了一间漆黑的小房子,忽然灯亮了,刺了一下眼马上又变成了暧昧的昏黄,象 个奄奄一息的人强打了一下精神。摆设倒不多,一张床触目惊心地摆在正中,却没有我想象 中的那种变了质的粘液味道,倒是淡淡的一种花香熏得人想入非非,这是她身上那样几乎象 少女一样的气味,一路上让风吹得鼻子都麻痹了,现在我真的有必要纠正一下自己的预见 了,或者说我遇见了个与众不同的货色,真象是在个舞台上演出,什么都象是编造出来的一 样,这时大幕拉开,鼓乐响起,我倒霉的奇迹终于正式地上演了。 让两股清澈见底的目光逼视着,我觉得我象在当街调戏妇女然后惨遭痛斥那样的不安。 这时正是那小姑娘做出一副职业化的动作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露出一堆瓶瓶罐罐,“这是 助兴的工具请您随便用,但到时候请记住戴上避孕套儿,您忘了带我这儿给您预备了,隔壁 有热水可以洗澡,您用不用先洗个澡,我,我可以陪您一起洗,但,但是得多加钱……您不 用担心,我们这儿保证信誉的,绝对卫生,那么,那么……”那么该干什么了?说完玉体横 陈,在床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彩虹曲线,我象是听博物馆里的讲解员讲完了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是不是就剩下最后一条道路可走呢,再不然作出副正人君子般的姿态,受害者似的恍然大 悟,啊,原来你是带我到了这样的地方,瞧瞧多么肮脏,多么下流,你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了,象你这样不知羞耻的贱货真是辱没了我的清白,不要脸--这些话定要说得正言厉色还 要有些许唾沫星儿喷到那张惨无血色的脸上。然后顶着一脸不屑冲出门去,结束这场闹剧, 任凭她们底下议论我是不是个阳痿患者,没真本事还他妈强词夺理。 要不是偶然间看见那双失神的眼睛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哀伤,我就真的意识不到我这次又 给自己下达了一项颇为棘手的任务。那是能让暴徒产生怜悯的一道哀伤,我见犹怜。这辈子 是作不到救世主了,所以只能用微薄之光照亮一个人。我是不是开始复制另一场爱情悲剧了 呢? 我看看那块横在床上准备敷衍一场污秽的斗争的漂亮东西,明白了为什么心怀坦荡就会 视诱惑如无物,这时感到暧昧的空气里终于开始注入一股清流。我说:“你觉得这么着有什 么意思吗?”我想微微闭上的双眼的她也不会那么轻松自如,想着马上就从空中飞来一块肉 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也不会好受,没想到我只是轻飘飘地递过来这么一句话。“那还能怎么 样?”她眼睛睁开了,只是一丝惊诧不解瞬间就消失了,然后闪过一种恐惧的不安,坏了是 不是又遇上个性变态,这回可有的对付了,“那儿有录像带,各式各样的姿势都有,您随便 挑吧,特别优惠不另加钱了。”说完又要往床上一躺了事,一副反正我豁出去了看你能出什 么花儿来的劲头儿。我让她误解了,这不要紧,只是有些不甘心让她就把我当成个只对她美 色垂涎的色鬼。 “不是,我是想问你万一有一天你人老珠黄了,找不着生意了那会儿怎么办呢?”但是 我不想弄成个教育失足少女的形式。 “大不了死了就完了,谁还会管我?要不你把我领回去当小老婆吧,你一个月挣多少 钱?” 说完很认真地等着我回答。 “倒不一定非娶你当小老婆,比如要是有人能救你们出去,你想不想当个好女孩好好活 下去?” “算了吧,其实我也算为社会做了贡献,起码减少点儿强奸案吧,解决一下你们的生理 问题,好女孩有这个思想境界吗?”可谁来解决你们的生理问题? “你这种敬业精神我很欣赏,可你就不能热爱热爱别的行业?” “关键是能解决实际问题,您说了半天也挺上火的,还是让我来给您解决点实际问题 吧。” 说完了过来拉开架式要替我脱裤子。 不行,看来这副道貌岸然的德行是做不得了,当我是个什么好东西吗?今天还是让咱们 轻轻松松地做场游戏吧,我脑子一转想出个馊主意,我挺内疚,但是干好事也得不择手段, 我除了用歪理解释之外再也找不出什么道理能说明这不是胡闹。 “过来,今天咱们来点新鲜的,我保证你这辈子忘不了,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标新立 异。” 那小姐终于来了点精神,也真是难为她们每天千篇一律地干着同一样不情愿的勾当还不 厌其烦,今天碰上我这么个奇怪的东西,起码也算是死水微澜一样能够在心头荡起一点涟 漪,她的表情象个准备做游戏的孩子那样可爱,让我认定了她今后一定能干出比当妓女出息 一千倍的事情。 我这坏主意可不是轻易能对良家妇女使出来的,所以有时候跟一个随便些的人在一起倒 也平添了不少乐趣,人们之所以乐而不疲地过着无聊的时光就是为了衬托出那些不多见的亮 色,还管什么是高级什么是庸俗吗?所以我又心安理得了起来。 我抱起床头柜的小抽屉端详了半天,找出一瓶名字起得最邪乎的药问她:“是不是这种 药最管用了?”“对,你还真有眼力,不过可别吃多了,容易出事儿。”我只能心里偷偷地 笑那个小笨蛋心里一定想着除了黄色录像里演的还有什么精彩的事儿能让一男一女干出来, 越想越肮脏下流,越想越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我仿佛忽然之间成了首席淫棍。 “今天的玩意儿可得打赌,你敢吗?”“你先说是怎么着。”她心里一定想我还能怕了 你,我怎么也算是专业人士有好几年工作经验,什么没见过?“咱俩一人吃两粒儿这种药, 然后面对面坐着谁都不许动,谁要是先受不了,屁股一离开椅子就算输了,我要输了我给你 两倍的钱,你要输了你就得听我的。”“行,不过这对你可不怎么公平,这药我常吃都吃不 出什么感觉了,你多半是要输了,没事儿到时候我给你打八折,你这人挺有意思。”“没关 系,愿赌服输。”说完我打开瓶盖递给她两粒,眼看着她吞了下去,然后我倒出两粒,变戏 法儿似的飞快换成两粒感冒药,今天早上同事叶大勇看我直打嚏喷,硬塞给我的,现在可派 上大用场了。这可怜的姑娘又被人欺骗了一次,我真是为了以后你不用再受欺负才想出这个 馊主意来让你上套儿的,真的,我倒真想现场看看女人情到极致不能自己是个什么样儿,可 从来没见过。 于是我洋洋得意地坐在她对面,静候胜利的到来,然后在逼着她改过自新,我终于象揭 开个谜底一样明白了我今天打算要来这里的那种说不出来的动机,当人们看到鲜花将受风雨 摧残的时候或者木然而过,或者伸手相助,如果我仅仅为了寻欢作乐就也成了一片无耻的乌 云,我的确想象不出我有多高尚。 这时候我才真的有机会好好地看看她,很是精致的容貌,只是离得太近了,连脂粉下面 随呼吸而颤动的小绒毛都历历在目,就好象身在美景之中都不得观赏全貌,每样东西都再找 不出更好的想象来替代而彼此又恰到好处地组织在一起,这样艳俗的装扮都没能掩饰那样一 种风情。如果不是堕入风尘,恐怕不知又会勾起多少人彻夜不眠的想念。如果每朵花都不遭 风雨摧残,那世间就都是耀眼的艳丽夺人双目,而难道黑暗的潮流荡起的黑雾倒是为了保护 大家的视力,有了卖笑这种生涯真是为了更多人提供了对美女一亲芳泽的机会只要有钱,想 想美丽只被一个人独自占用虽然无从指责也总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自私。想想今天我不就可 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有机会得到一种默许的权利,那种权利我得赔上多长时间的笑脸,操上多 少心最后也许才能落下一个美好的结局,然后就是看着她容颜老去,姿色衰竭,人为爱情的 努力无非是为抓注那样瞬间即逝的美丽,看看我今天能够得到什么,近在咫尺的美貌和身 躯,只要你真的有了什么想法,然后就可以……哼哼!对呀,其实我没事儿找事儿地跟她在 这儿瞎耽误什么功夫?干了不就完了吗――哎我是怎么了,怎么想到那上面去了?难怪呀难 怪,女人嘛,就象是药捻旁边搁的火柴,千万别掉以轻心,幸亏我有心眼儿,吃的是感冒 药,否则,不堪想象呀。 纠正一下思绪,这是我第一次挽救失足少女,可不能丢脸。到了这种地步我必须得考虑 一下我真的把她救出去之后怎么办,我把她培养成为一代才女――还不能有每个自以为是才 华横溢的女人那种盲目的自大,那样可太恶心了。博大,贤淑,端庄,在她活着的时候就开 始涅磐,成为无人能够企及的天仙。我这样做是为了给自己准备一个未来的配偶吗?妓女! 妓女!她这个黯淡的前半生真不是短时间里能让我接受的,尽管我不歧视妓女这个很典型的 职业,可原则都是订出来衡量别人的,搁在自己的头上就会有些不舒服,算啦这个问题暂时 不予讨论了,没准她以后会是我的情人呢,演一出金屋藏娇的故事,现在能够指望自己的老 婆带来什么刺激吗,这个有过专业经验的一定每回都让人死去活来,乐不思蜀,人一辈子活 到这样的风流也就不枉此生了,想不到你小子到了今天居然会有如此的傻福气,有一套有一 套――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想法呢,这篇思路传出去还能做人吗,你他妈终究是道貌岸 然,其实怎么样,也是一肚子自己都看不起的男盗女娼。我暗暗地不安了起来,因为有一种 情绪象野草一样地滋生了出来,拔掉一拨又有一拨接着涌出来,让我应接不暇。这时我对面 的小姐抗药能力也似乎是不足了,面色潮红,气儿也越喘越粗,闭着眼睛不敢看我。 意念开始义无反顾地飘忽,正义坚决地与邪念作着斗争,我脑子里枪炮齐鸣,刀枪相 撞,叮当乱响,简直一团浆糊。眼前这个姑娘越来越明艳照人,勾魂摄魄,我怎么觉得她的 衣服越来越透明,凹凸有致的肉色布满了视野。我正要象个药捻将要燃尽的爆竹体会一下被 乍到半空的欢畅,忽然一股洪水把什么都熄灭了,美女轻启朱唇,嫣然一笑,只见那两排皓 齿在嘴角两端的开始变厂,脸庞的红光隐去,一股青气缭绕上来,映着那双美丽得让人不忍 直视的眼睛越鼓越圆且更加黑白分明,逼近,逼近。我就要被这个淫荡的妖精吞下去了,我 心跳得呼之欲出,象要马上飞出腔体奔向那双纤纤玉手,鲜红的指甲间血顺着指缝流了下 来,一时间我没了灵魂。美丽在微笑,白森森的两道獠牙历历在目,然后离我越来越近,身 子没有动,是嘴在向前凸出,容易让人生出无数联想的白色皮肤在起皱,迸开变黑变粗,终 究变成一身暗色坚硬的皱壳,而一嘴牙齿也成了两排小尖刀,瞬间分明是一条鳄鱼人立在面 前虎视眈眈地看着我。这是想象中的假象在压抑我的冲动吗?骗人,骗人,分明是我可爱的 姑娘。 于是那丑八怪马上又不见了,仍然是个风情万种的美女在按捺嘴角的春情,怎么能够不 为之所动呢?否则生出这双眼睛是干什么用的。正要直冲过去的时候又好象从很远的地方传 来一阵空灵的乐声,晦暗一扫而光成了霞光普照,面前的脸孔越来越安祥,头上多了道冠, 身披白色法衣,床变成了莲花宝座慢慢上升,又让所有的邪念化作虔诚,在我要伏下身去膜 拜的时候,又从远方传来一声放荡的笑,抬头一看,那副尊容,佛光照耀之下另现出一种媚 态,轻飘飘地向我飞过来,象朵七彩的云朵压了上来,我不及也无意躲闪。正待要感受一下 这样温柔娇弱的撞击让我七窍都飞出天外,可那道美丽的影子贴近我的时候却化作透明,与 我合成一处,刹那间子虚乌有,我微微一麻,定睛一看仍旧是那可怜的小卖春妇在红着脸拼 命地抵抗与我同样的感受,这是不忍再看的画面,否则我定会猛扑过去让她欣然接受,一个 小时之后我就彻底地毁灭了我最初最良好的动机。虽然这种良知在我内心的翻江倒海之中只 是一闪而逝,但仍让我即使浑身不得发泄也保持了一动不动。我象让一根绷得越来越紧的弹 弓拉着,知道哪怕是一刻的放松就会给弹出去老远再也找不着回路。我闭者眼睛却再也看不 到黑暗,各式各样的形象在交相辉映,眼前那个美丽的女子被我的联想强行地剥去了血肉, 成了一架还在淌血的白骨,头上那两个黑洞却伸出一双水葱似的纤手硬把我拉了进去,黑暗 之中点燃了烛光映着床上侧身睡去的美人。马上又被联想化作毒蛇,可还是义无反顾地鼓 涨,变白,光滑有了弹性,依然是一副娇躯,让我无奈的想象拼命地再去找另一种更加可恶 的东西去幻化,可不久又恢复了原状总是动人的飘香的玉体在闪烁,我象是被人逼着刚要睡 区又被马上唤醒,如此折磨着受刑,我越来越害怕这样无以复加的躁动终究会把我撕成碎片 儿。算了算了,反正现在贞操可以按斤论两地买来,没听说处女膜破了还能给你修一个更好 看的出来,何必呢你说。不行不行,绝不能为了丑恶的欲望就埋葬了可贵的纯真----可是我 他妈真的受不了啦!我数十下,十下,数完了之后就是把我拖出去枪毙我也不管了,就是这 主意,对----十、九、八……三、二、一、不行,零点儿五、零点……怎么这么快就数完 了?再,再数一遍,这回从廿数…… 我也忘了重来了多少次,这一次再也没信心重来了,等我数到一的时候,我脑袋往后仰 死死地顶着椅子背儿,做好了要马上弹出去的准备姿势,这时一团柔软的东西猛地抛了过来 劈头盖脸地压在我身上。脸贴着脸我几乎喘不上气来,胳膊和腿弯成了两个环儿扣在我身 上,仿佛她就是我身上忽然长出来的大瘤子,严丝合缝再也休想分开,只有间或从一点空隙 送到鼻孔里的一种异样的体香告诉我这是那个比赛的对手终于熬不住了,刹那间在最适于崩 溃的时候胜利的得意让我拼命地忘了我是和怎样的一个动人身躯贴在一起。我使出吃奶的力 气推开那双抱得死死的胳膊,冲到隔壁扭开凉水管贪婪地一顿冲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眼前 的什么东西都不见了,就看见凹凸不平的镜子里我那张歪歪扭扭的脸还带着一副快意的苦 相。然后我把她也拽到水龙头下象给宠物洗澡一样,揪着她的一头长发按到水里看着她喘出 来的气泡一连串地跃出水面咕咕作响。我想这时我们完全有条件象经历过生死浩劫又双双生 还那样很动情地拥抱一下,但是终于没有伸出那一双手,只是疑惑不解为什么明明没吃那催 情药却也折腾得不可收拾,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有在洞房花烛的时候,看着新娘楚楚动人才 能这样防却羞涩与不安,虽然她很美丽,虽然我真的,真的对她有些好感,可是…… “我赢了,你这回得听我的了吧。”我睡意朦胧地看着她如大梦初醒的样子。 “唉,干我们这行的处处受人欺负,想怎么样随你吧。”她越这么说就让我越有信心。 “真的,我觉得你不应该只是一个整天躺在床上赚钱的人,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这么 想,你想没想过有朝一日摇身一变,变得你自己照镜子都不敢承认那就是你,我可以给你一 次机会。” “哎呀哎呀,说句实话,我倒真是有些爱上你了,刚才我以为你无非是忘了带钱想找个 借口蹭一回不给钱,真有点儿看不上你,说真的,不给钱你还真跑不了,门口不远就有俩人 在望风,到时候怎么收拾你都行。”她那表情真的很,专业。“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你一定 是看中我了,想把我娶回去当个金屋藏娇的小老婆,隔三差五地背着你原配过来风流风流, 咱们也算是互利互惠。可你想想那样我可算是彻底地没了自由,哪象现在这么逍遥快活。— —呦,怎么样被我说破了心事吧,别脸红,没事儿,姑娘看你这人还挺有诚意,我也喜欢 你,就免费送你一次吧,可是只此一回呀,来吧,虽然你不能独占我,但这次也保证你有个 最勾魂儿的经历,下次记得还来光顾我,给你打折。”说完顺势往床上一倒,摆出个大字, 斜着眼儿瞅我,我还能说什么好?立时间那点儿信心全叫狗给吃了。 “你就不觉得这么样的确不太好吗?” “有什么不好,都白送你了还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姑奶奶还得赔上点儿嫁妆?算了, 今天高兴,服务彻底点儿,过来把衣服脱下来趴下,,我给你按摩,让你的邪火烧得旺旺儿 的,那不更有感觉了,你以为是怎么回事儿呢,你小子现在可享受的是部长级的待遇。”说 着飘飘悠悠儿地过来替我解扣儿。 “别别别呀,不用。”我见她真的要发动了,立时慌了手脚,这就足以证明那时我还真 的很纯洁,虽然有时忽有杂念一闪而过,但我对眼前这个放荡的表情还是可以处之泰然的。 “还害臊哪,装得还挺象呢,告诉我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今天就为了找我才来的,别装了 行不行,求你了,人家都要忍不住了。告诉你句实话,别看我不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其实男 人们对着我耳边说些甜言蜜语我也特别高兴呢,来说两句给我听听。”一个绝代佳人你从老 远就看见了她,那样的沉鱼落雁之容是谁也想象不到的,就在你的目光引导下她向你越走越 近,正是你要尽情地感受这无边的春色的时候,扑入你鼻孔的不是芝兰之气却是一股让人想 吐的狐臭,你再怎么看这个美女都再也不会有那种极致的好感了,我现在就是这种想法,我 失望得以至于恼火了。 “差不多就行了啊,我这次来真的是想和你谈谈你的问题。”我拼命地给我的一腔怒火 盖上个盖子,我觉得我就象灌满了水的气门芯儿那样鼓出一个大包来随时准备着喷涌而出。 可毕竟这也是个受害者不是?而且的确是个尽职尽责的职业妓女。 “行了,你要是再装模作样我就不理你了。”一脸娇媚,“春宵一刻值千金都不知道 吗?快点儿来呀,你这个该死的真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依然是无以复加的娇艳,一只 纤巧的手毅然拔掉了我的塞子。 “你他妈的真是让我太失望了,我他妈真的很失望。”我再忍也是白忍,我决定了把她 骂得狗血喷头然后扭头就走,“你就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卖多少钱一斤,以为你真的很有 姿色很能勾引男人是吧,嗬甭管是谁你只要一勾搭就保准上钩儿?特伟大特过瘾是吧,觉得 你这工作真的挺好,玩尽了天下的色鬼,什么样人的滋味儿你都能尝尝。头上长疥疮的,浑 身长疱疹的,还有流着鼻涕就会看着你光着屁股的样儿傻乐的,还有爱滋病患者,人家花了 钱再免费送你点儿杨梅大疮?哎呀哎呀,你每天的收获还真是不小啊,要不然你怎么那么愿 意让别人操你呢!漂亮,漂亮,你真的很漂亮,你以后还能漂亮几天呢,我见过你们这样 的,嗬今天一个个儿的都打扮得花里胡哨一根根儿的都跟水葱儿似的,等过几年全他妈一律 的满脸皱纹,一个个全是丑八怪还顺着大腿往下流脓,走道儿都不会了,今天你是一朵鲜花 儿,明儿就是狗屎,知道吗狗屎!你不过就是最最下贱的玩意儿,你他妈的,你他妈……你 你…… 哎你别哭啊!” 那是我酣畅淋漓地辱骂中忽然间的理屈词穷,搜肠刮肚地找词儿时无意中仔细地看了她 一眼,虽然我一直都瞪着她,可全没注意她的反应,我掌握了用上半身的器官发泄的途径。 其实我只是想看看那样震惊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是怎么样的扭曲,这是我的胜利果实,我 会有种恶意的快感。而我却看到了如同用功的女孩因为一道小题做错了而没得到一百分那样 委屈的低声饮泣。是因我的无理而让她受这么大的委屈,我真恨不得扇自己一顿嘴巴尽管我 实在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她的伤心之处。不由得我又有了些高兴,因为这次我看到的是个希 望中的面孔,俏脸上水迹班驳,除了两行粗粗的泪痕,还星星点点地有些细小的水滴,那无 疑是我随口喷出溅到她脸上的唾沫星儿。 “我还是头一回让人家这么解恨地骂我,以前他们完了事儿之后也有骂我的,那是还不 满意嫌我不够风骚搅了他们老子的雅兴,比这难听的有的是我都没当是一回事虽然我也尽偷 偷地哭。你光骂了我就能管用,这就是你要帮我的法子?”我觉得她是惟恐自己的眼睛红得 还不够烘托这种带着一种妖艳的哀伤气氛,拿着我递给她的那块手绢儿使劲地往眼里捅,直 至鼓出了两个水蜜桃儿。最终让我得到了个教训就是如果你要真能抵抗得住这种让人不忍卒 睹的可怜态而不会让自己堕入无以复加的追悔与懊恼的话,让姑娘们醒悟的有效途径就是拣 最难听的骂她们一顿。 “是我的不对,我态度不好我该死。”是,我帮她我还该死,这世上是真的没有道理可 讲了。 “这回算了,以后你要再这样我就把姐妹们叫来,甭多,一人一句你就只有自杀的份儿 了。” “行行行,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想办法把你给弄出去,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就好人不 当干上这行当了。” “谁说干这行的就不是好人的?我不是好人你甭理我。” “是是小姐我又说错话了,我该死。” “这种蠢问题也亏你能问,还用得着我说吗?你上书摊儿随便买本封面印得花里胡哨的 杂志,那上面有好多象《一个纯洁少女的堕落之路》之类的故事,看看就完了,他们写得绝 对比我说得好听,都差不多。我有时候还买回来看呢,有几次竟然觉得那些傻姑娘怎么不动 动脑子,可想想自己,还不是一样的糊涂。” “没事儿没事儿现在还来得及,想想你以后愿意干些什么。” “干什么都行,只要干得正大光明。我想先念书,还想学跳舞,瞧我这身段还不错吧, 他们都说我将来不跳舞可惜了。但是不是现在大家都会跳的那种,太没有艺术性了,我是说 以前的“霓裳羽衣”那种,有时候我想即使当了妓女也不能只凭着一副脸蛋儿一个生殖器混 饭吃,不也有世代为人传颂的名妓才女吗,象柳如是、董小宛、卞玉京还有李香君,我特喜 欢李香君,正好我也姓李。妓女怎么了,妓女要是当得好也一样可以名垂青史。我有时候 想,我要是真的是一辈子只能当个妓女的话,我就得当个万人倾慕的名妓,让大家以一亲我 的芳泽为一件光荣得可以出去吹牛的快事,要是真的那样,我就可以只卖艺不卖身了,你知 道每天让那些各式各样的陌生人把你翻来覆去地折腾真不是什么情愿的事儿。从我懂事的时 候起我想我要把自己交给我最爱的那个人,每个人不都是这么憧憬的吗?唉,现在也只能算 是个憧憬了。” “其实你还有希望呢,最起码,你还年轻,还漂亮,最主要的是你不能断绝了自己的目 标。” “我还能有什么目标呢?昨天我的目标就是要当个全国第一的名妓,身价比大牌演员的 出场费还要高,等我出了头,我就办个学校,把那些资质好的不小心堕入风尘的女孩子召集 来训练,我要恢复当年秦淮河两岸的歌舞升平。现在人们的水平真是越来越低,我们的职业 连卖笑都不用了,直接就是卖淫,好象我们到底怎么样都不用去管,光是留着下半截就行 了。这样不行,得改,我觉得妓女应该是艺术行业里的一种,不能再叫“妓女”了,太难 听,可是到底改叫什么我一时还想不起来。” “我说我没看错人嘛,果然你是我所见到的最不同凡响的女性,包括那些整天小西服裙 儿一穿泡在办公室里除了照镜子就是跟上司打情骂俏的小花瓶儿,不过你那个学校我看就算 了吧,还是把你们组织起来念点书是正经,你们素质一提高起码能少上点儿当。有朝一日天 下没有了妓女,大家在无聊的时候也就没那么多邪念了。” “其实我文化水平可不比他们低,就是现在我还每天看书呢。” “好,这很好,即使再找不出一条自己能走的路来也别忘了应该用功,就是这样你太辛 苦了,晚上干完了这种烦人的差事,白天还得念书,瞧你腮帮子都瘦下去了,也不用这么拼 命其实。弄不好你倒越学越气质不凡,越来越温婉贤淑,那帮色鬼更嫌你不够刺激了还得骂 你,倒念出点罪过来。”这真的是我所见过的第一个自强不息的妓女,虽然我只见过一个妓 女。 “倒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白天都睡觉,晚上才看书呢。不睡觉把眼睛都熬肿了就更接 不着客了,赚不到钱我还得白挨他们一顿好打。” “这我可不明白了,难道他们还能让你脱产学习?” “不用脱产,我可以一边干活一边看书呀!”这个崇拜李香君的姑娘神态开始扭捏, “说出来挺让人脸红的,干我们这一行其实有时候用不着手脚并用,好多人老远儿这么一看 就知道他们性压抑,实在憋得没处躲没处藏了就找上我们了,根本就不用酝酿情绪,制造点 儿气氛——哪怕是淫荡的气氛也行呀,直接奔着你那地方就去了,这会儿上半拉不就空出来 了吗,干什么都行。我的那帮姐妹尽顾着吃零食听流行歌曲了,你没瞧见她们全都吃胖了, 我是这里边身段最好的了,美中不足是不怎么风骚,这两点关系怎么也平衡不好,有时候想 想那帮嫖客们也挺可怜的,哪儿哪儿也难找一个又姿色出众又合乎气氛的,反正他们失望不 失望我是不会操心的。我能腾出工夫看书,一晚上一晚上的,进度还不慢呢,不信你随便考 我点什么。” 这可真是在别人身上再也看不到的奇迹呀!就是在这张犯罪的床上,我们的女主人公的 一半在无奈的放荡着,另一半却是遁入天国的圣洁。如果我今天不是心念一动,那这世上可 就少了一位才女。我也幸亏没在她身上干什么,否则我一边忙乎着她一边躺在那儿看《红楼 梦》什么的,那可大大的不成体统。 “反正这地方你不能再呆了,现在就跟我走。”我真是怕我一转眼儿她就飞了,紧拉着 手不放。 “不行,四面都有人看着,跑不了的。”她不知不觉地把手抽了出来,交叉握着并在胸 前,就象哪一对初恋的情人不经意地握了一下手,发觉了有马上触电似的分开那样不安。从 此我心里有了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每次当我下了半天决心想把它拿出来彻底解决的时候又 不自然地退缩了。 “我想你还是走吧,别管我了,我不想你为了我的事受到什么伤害,那样还不如是我不 堪凌辱含恨自杀呢,到时候也可以有人在我坟上插两朵花儿。” 真的如果她是事先预谋好了要以什么方式把我的情绪鼓动起来以便更加信心十足地把她 救出去的话,她倒是难以再找到比这种话更让我如果不把她彻底地解放了而伤心欲绝的话 了,她分明是在旋涡里挣扎着一边在对一个既会游泳又善于玩儿命的人说这儿危险你不要救 我保住你自己的命要紧。那我岂不是跟个变态似的白来了一趟不走正道儿就为了在精神上刺 激一下,把这个姑娘的心极大地煽动一下然后也不抚平它就转身而去,这绝不是个正常人能 干出来的,况且她业已激发出了我的大志大勇,突然一个怪想法冒了出来让我为了实现它而 激动不已。 “没关系,我不会跟他们硬拼的,你别看我表面上挺老实的,其实我肚子里坏水儿多着 哪。” “呸,你表面上老实个屁,老实你上这地方来干嘛?” “我真是没法跟你说清楚,我……” “别说了,我只是担心你。” “从现在开始你好好等着,等我回来接你。”然后我推了门出去。 我想不透彻的是最后这一瞬间为什么气氛竟如此的温情,难道就因为我对她义正词严地 说了我有生以来对女人说的最负责任的一句话吗?这样的情况分明是爱情故事里的一段高潮 部分,分离的时候他对她说:“等我回来娶你。”我说“接”的时候舌头就真的有些不太好 使,如果事情真的照此衍变的话我倒不敢想象了。 等第二天一上班我见着叶大勇就把他薅到一边一副笑脸地问他:“劳驾你告诉我昨天你 给我的那是什么高级药啊?” “感冒药啊,特效的新产品还是。”叶大勇真的一脸不知所措。 “是他妈特效药,特效的我都差点儿回不来了,不能是你跟你女朋友干那事儿的时候嫌 不过瘾买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大补丸什么的让你不小心当感冒药给了我吧?”我要是不指着他 的鼻子骂他一顿我真怕我憋出神经病来。 “就没见过象你丫这么不知好歹的人,人家刚给我的新产品我还没来得及感冒呢,看你 小子那副德行打喷嚏打不出来,哈欠连天的,给了你小子还不说好儿。那药有钱都没处买去 现在,专治感冒还不象其他药吃完了就打瞌睡,特别提神儿,估计有兴奋剂在里头。”叶大 勇开始反戈一击,不过他一说兴奋剂到让我想通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嘛,何况此时此 景,伊人近在咫尺,吐气如兰,面似桃花,什么想法都在所难免,应该,应该。我一含糊他 丫倒逮着理了,“哎,不对呀,不能是你小子昨天晚上寻欢作乐去了,不然你干嘛尽往壮阳 药那儿联想,不行,你得说实话,要不,今儿晚上也带我去见识见识。” “说什么实话呀,我晚上大眼儿瞪着天花板一宿没睡着,脑子里尽胡思乱想了,我想我 有朝一日偷偷地娶上两个老婆,一三五这边,二四六那边,星期天休息,可谁成想好事没到 半年让这俩人撞到一块儿了,打了个昏天黑地,我就在脑子里闹了一晚上,现在还满脑子嗡 嗡直响呢。哼哼,这回可让我给抓着把柄了吧,刚才说什么了,让我领着你泡妞儿去?没问 题,一会儿我去问问小云,她要说让你去我就领你去,省着说不清楚到时候落埋怨。” “别别哥们儿,千万不能告诉那个姑奶奶,你这不是让我找死吗?”有个女朋友跟入了 党差不多,同样得忠贞不二,否则就有麻烦。 “不说也行,可你得帮我点儿忙。” “我就知道没好事儿,还不知道你?干嘛,说吧。” “帮我弄身儿警服来,帽徽领章要全套的一样不能少,而且越是官儿大的越好。” “干嘛你要,冒充公安人员行骗?这两天可正严打呢,悠着点儿可。” “没事儿没事儿,你甭管了,我保证不惹事儿还不行吗?” 于是我顶盔贯甲威风凛凛地走向她事先告诉我的容留妇女从事色情活动的犯罪集团的小 黑窝儿,那种在废弃的工地边沿盖起的一溜儿委琐的小平房,除了间或从砖缝里能传来一阵 提心吊胆的蟋蟀叫声就剩下我自己喘粗气的声音了。这事要是干砸了明天的报纸就有的登了 “一男青年冒充警务人员与犯罪集团从事非法活动被殴打致死”连名儿都留不下。所以现在 是最后的机会让我仔细想一想是为了理想死掉还是一边内心斗争着一边舒服地活着,虽然矛 盾着,但我还是没有停下脚步,象只被人捅着尾巴的蛐蛐儿,抑或说得冠冕堂皇些,象个听 见了号角的战士,没头没脑地冲了上去,我想即使我得死了,那最后凝固在脑子里的印象会 是她明媚的笑意而绝不是哭泣,我就在九泉之下微笑着听着她想起我时的抽泣声,她必为我 流下今生最多且最投入的泪水,我从未怀疑过。 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我想都没想就扑入那团黑暗,结果斜下里伸出一条腿来待我顺理 成章地趴在地上的时候,我才感到我刚才的举动愚蠢得近乎可笑,有哪个党和国家培养了多 年,训练有素的干警上象我这样没头苍蝇似的逮哪儿往哪儿乱闯?黑寂的屋子里忽地杂乱了 起来,仿佛埋伏的天兵天将全都杀将出来,把我服服贴贴地按在地下,一个用手掐着我的脖 子直至眼前金星乱冒,另一个骂道:“奶奶的,反正老子今天也不想活了,杀个雷子也算够 本儿。”我知道这会儿要不赶快说点儿什么以后也就永远不能说了,趁那只掐着脖子的手稍 有些松懈的时候,声音很恐怖地喊出一句话来:“我不是来抓你们的,有话好说。”一般来 说跟敌人这样的服软绝对算叛徒,这哪儿象威武的公安战士的样子,那帮匪徒也是白痴楞是 看不出来。也是让人堵住喉咙的声音象寒风中乌鸦的一声糁人的悲鸣,那群人倒也住了手。 “说你们是土匪一点儿都不冤枉,合着你们就是这么迎接客人的?”我拼了命地装出一 副油腔滑调,不象是个好东西的样子。不敢往下看我的裤子,因为我不敢确定刚才是不是吓 出了尿来。 “小子你他妈到底要干嘛?别他妈以为你穿了身警皮老子们就怕了你,看见没有。”说 着从后腰拽出明晃晃的尖刀,足够把两个人一块儿扎透了还有富余,让我不由得贪生怕死了 起来。 “还告诉你们我们马上就要进行全城的大搜捕,一切属于危害社会秩序的行为都要连根 儿地铲除掉,,所以你们也甭咋呼,还不老实点,看你们还能折腾几天……”我见他们听得 变颜变色的,刀尖开始哆嗦了,怕他们真急了狗急跳墙我就太不上算了,吓唬得差不多了开 始改口:“不过嘛,只要你们肯跟我合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甚至出了事我还能替你们 兜着,只要你们……” “就没听说过他娘的警察跟贼讲条件的,你小子八成是派来摸我们底的,当爷们儿都是 好欺负的,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兄弟们把这小子先好好拾掇拾掇……” “别别别,你们可得想想把我弄死了你们全得犯死罪,我这是为你们好。”猛然间我作 出一副悲凉的德行来,就惟恐他们不受感动,“唉,我他妈这是为了什么呢,说实在的我混 得还他妈不如你们滋润呢。”尽量地多用点脏字接近他们的习惯,跟恶棍们套瓷,我怎么沦 落到这步田地了? “你们还能吃香的喝辣的,我他妈混的连包鬼子烟都抽不起,看我们挺威风的,可哪天 不得提心吊胆?不定什么时候让你们哪位大爷捅我一刀立刻就见了阎王,那倒好了省得我这 么活受罪。咱也不会拍马屁,头儿又看不上,混来混去也混不出个头儿来;没本事媳妇儿整 天挤兑着跟你吵,也快了,快让大款给勾搭跑了,你知道一天到晚有多难熬哇。有时候我真 是想,一狠心一咬牙把那个给我穿小鞋儿的混蛋头儿宰了,然后就当了土匪倒也痛快,可是 我到头来又真的在乎我这条不值钱的小命儿,还有老婆孩子,虽然她老是嫌我没本事连给她 买身高级时装的钱都挣不回来。我有时真想跟她吵可我也心里有愧呀,我就是担心万一哪天 真的她发现了我那点丢人的事儿,我就真的再也抬不起头来了,想想人要是一混到这份儿上 也真是惨得出了圈儿了,你说我还他妈活个什么劲儿呀。爹呀,娘呀你们也真是一不负责任 就把我给糊里糊涂生下了,你们也不管管我,我还有什么指望啊。我要是有点儿胆儿,我真 是不想活了。”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暗地里想那帮电影演员还真是有点功夫,要不怎么能说哭就 哭呢,我挤了半天也挤不出半滴来,干着急没办法弄得一塌糊涂。实在不行为了加强一下效 果就把头往墙上撞,滋味可真不怎么好受,可我得咬牙忍着否则不足以衬托我这副丢人现眼 的德行。如果他们不认定了我真是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而有其他企图的话,我今天就真的别 想活了。 “干嘛,跟老子们说这个有什么用,瞧你丫那没种的样儿,怎么着想入伙呀?” “那倒不用,只要给我点好处,我倒是可以随时给你们通点风,我的消息可全是内部 的,你们要不想什么时候让人抓起来就顶好跟我合作。” “你小子说的是真的?我怎么就是不信呢。”没错,敌人的确很狡猾。 “要是假的你捅了我,反正我今天交代在这儿了。” “开个价儿吧。” “痛快痛快,我倒不是要钱,最近我就是没事在这边瞎混,跟你们这儿的有个姑娘叫李 艳春的感情挺好,和她在一块比我老婆可强得多了,家花不如野花香嘛,我想跟我老婆离了 娶她,她也愿意,所以你们只要把她让给我,咱们什么事都好商量,我一辈子记着你们的 好,要不是为她我也绝不能来找你们,这要让上边知道了,不用你们费心,他们一准儿把我 砸成相片儿。” “妈的你们这两个狗男女,我说那他妈小丫头这两天怎么才赚了这么点钱,敢情是白便 宜了你啦。” “我可是有诚意的,不然谁没事上这儿找死来?让你们掐得我现在还喘不上气儿来,我 犯得着吗?谁叫这小骚货这么可人儿疼呢,我他妈这也是鬼迷了心窍,怎么着到底行不行 呀,不行我可走了啊。”说着就往外走,这会儿我的头皮都快炸了,还得装出副可怜相,如 果有面镜子照着我非得当场呕吐,这事儿要不行我也活不成了,他们能让我活着出去这门 吗? “算了,老子们当他妈积点德省着坏事做多了不得好死,可告诉你小子,敢跟我们耍一 点儿花招,我就让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行行,以后我定期来给你们报信儿,好汉们真是行侠仗义,我没齿不忘。”我要真是 个警察,不用他们,我自己都恨不得枪毙了自己。 这是她至今也没有弄清楚的问题,当我把她领出来的时候,她把自己的胳膊咬出了一道 道血印才敢相信这真的是事实,然后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手舞足蹈,且姿势绝不是毫无章法 的乱挥,我相信哪位大师的即兴发挥也不如她这般淋漓尽致。我想这时我应该拉着她的手双 双起舞那才让气氛暧昧得有些情调,可想起了我的笨手笨脚,没的唐突了这幅美好的自由之 舞的图画,白白地丢人现眼,只索罢了。 等她稍微安静了些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说:“得赶紧跑,不然就糟了。”她说不行, 他们少了个赚钱的就又得把个清白少女逼良为娼,不由分说地去了公安局报了案,把那帮人 一个不剩地抓了起来——要是剩下一个我们就甭想囫囵个儿地活着了。任他们在笼子里怎么 骂我传递消息不及时或者背信弃义吧,反正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以后想怎样,艳春。”这时候真是应该好好地构想一下了,白质业已铺开,往上画什 么好呢? “不行,我不能再叫这个妓女的名字了,你替我起个名字吧。” 有时候实在无聊的时候我曾给我不知在哪个妈妈肚子里放着的儿子或女儿起名字,担心 将来等不及,结果现在挖空了心思也想不出一个来,忽然我想起了那天晚上她跟我说的一句 话,我说:“你不是喜欢李香君吗,就叫李香君算了,你也姓李。” “你就不能起个不是妓女的名字吗?我真是再也不想把自己跟这行当联系起来了。” “真的,成为一个象李香君那样有气节的人是任何一个娇生惯养的名门闺秀都难以企及 的,李香君就是你的理想不是吗?” “……那好吧。” 从此我就上演了一出大家都曾幻想过的金屋藏娇的故事。在一个可靠的地方我给她租了 间小屋。安置好了她,我每天都那样若无其事地上班,然后三天两头地往她哪儿去,最初真 是有那种新婚燕尔的亲密,就那么坐着聊一个晚上,然后仍旧精神抖擞地出勤点卯,别人什 么破绽都看不出来,只是觉得我变得沉稳了,因为那以后我很少再跟那些麻雀似的女同事们 打情骂俏,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还是出于一种体会不清的责任。这件事让我一想起来就心 惊肉跳。 李香君终于给自己设计好了几年之内的计划。先上补习文化课的夜校,然后去考舞蹈学 校,虽然重建轻歌曼舞的秦淮河这一伟大的构想难以实现了,连她自己也最终跳出了那个行 当,可她毕竟很喜欢跳舞。这样她反而比以前受更多的累,晚上上课,白天去打工,几天下 来,眼睛就黑了一圈象国家保护的动物了,我说:“你不用这么卖命了,我挣的钱还不至于 让你饿肚子。” 她的那句话让我一听就望而却步了,那回她说:“别让我再多欠你的了!” 她还能有时骤然脱去那一脸的端庄做出几个哭笑不得的举动,虽然我每天最想看见的人 只能是她,每天晚上从学校接她回家的时候却每次都让我想找出几句合适的话来而不得其 法,数着向后退去的路灯我想白天我想念着她的时候会是多么的轻松和富于幻想。就象每个 人爬到最高点之后都有理由大哭一场,除了急剧下落的快意算作所付努力的回报之外,就只 好面对那条平铺直去的漫漫长路。蒙住我双眼的是那个让我左右为难的问题。 就应该象那种为建立新国而捐躯的革命烈士,我的意志就在于在理想的驱使下拿着刀枪 在呐喊的鼓动下为了人民而战斗直至牺牲,宁可躺在纪念碑底下听外面的哀乐和悼词当我在 阴间的催眠曲,也不想坐在轮椅上缅怀死难的战友,光荣的战果就是让我的升华停滞不前。 没认识李香君之前我想我的爱情进程应该是那种一旦得到了便永远舍不得抛弃的,及至在那 天晚上我看到李香君那样放荡的纯洁之后,就提心吊胆地构想着这必将揭开了我们与邪恶的 黑社会斗争的序幕,于是我们不怕死地冲将上去,杀开了一条血路夺路而逃却想不到终于被 逼上了绝境,在此危难时刻我们也终于领悟到了彼此的扶助是为了寻求一个心心相印的将 来。于是在刹那之间顺理成章地疯狂相爱,在我们相拥抱着要往悬崖下跳的时候一定要出现 什么奇迹,然后死里逃生,美丽的花儿在荆棘的夹缝里开了出来。最后没有了绝路上的扶 助,轻而易举使我们之间黯然无光。天哪,难道我真的是爱上了这个这个我亲手缔造出来的 废墟之花? 这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暗流。我想起最初的那几天看她总是鬼鬼祟祟地干着什么,没想也 没理由追问,后来有一天她终于扭扭捏捏地递给我一包东西,从没见她那么脸红过,我打开 一看居然是给我织的一件毛衣,而且看得出来织得越是笨拙就越说明是怎样努力和耐心地完 成,那一刻是我见到她以来最动人的一刻。任何爱情故事即将表演到最高潮的时候都逃避不 了这样让人把心揪起来就再也放不下的一幕,后来我研究了,当时她所摆出的姿态是最适于 让人来拥抱的,我可以验证一下,我张开怀抱的轮廓是否和她那样的天衣无缝,那样我的事 迹完全有条件当个典型来树立的,这是多么无私的感情,盲目的人们再一次地深信爱情的力 量何其伟大。然而感情终究很自私,爱情也没有那么理想化,我把双手一举然后放下了,跟 她说:“挺好,真是难得你还有这手艺。”我理解,那种攀升到最高点对于疾速坠落的期待 却化作缓缓下滑的无奈是怎样的难受。可我到底还是没想清楚,不能为了今夜明媚的烛光而 去面对明天无尽的黑暗。 而我是不是真的可以理所当然地把她娶过来呢?一想起了这个我就痛恨那个第一个夺去 李香君清白的人,而且这样的感情是否就是那么平衡。我需要一个敢于跟我作对的人,因为 我不忍心压制谁又渴望自由。我想象不出李香君能够认为我所给她的一切是理所当然的,我 希望我们是一个人的两种说法,可灯光下我们的影子又分明是在昭然地对峙着。是不是把一 个人拉出火坑之后必须再将她推开一段距离才能显出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呢。我应该是一名勇 士,但我同样的解决不了勇士们的问题。 她越来越象个狂风里的风筝,我想把她拉回来的时候已然越飘越远,一天天地医治好了 创伤之后就抑制不住想要挣脱这个躯壳。看着她一天比一天飘忽了,我想是不是我真的让她 那样失望,但如果有的时候失望也能让人们摆脱一些桎梏的话,我也义无返顾地这么做了。 李香君的学业越来越有起色了,终于有一天她兴高采烈地回来告诉我她让外地的一个舞 蹈学院录取了,我也象是个雇农看见自己种的庄稼丰收了那样的高兴,可我是个雇农,她喜 气洋洋地说完了也就再也不见声息了,这样的结果是不是真的让人有些痛心呢。我在考虑是 不是应该起来反抗呢,如果不想再被剥削。她将自由地越飞越远,从我那天在落日下徘徊开 始直到现在一切的经历就变成一个说给人家都不信的故事,只有等我几十年以后躺在轮椅上 闭目养神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有一个那时也丧失红颜的老妇曾经走到几乎碰到鼻子尖儿的近 处有蓦然远去。就象每顿饭的最后一口都是最香的,因为没了。 我想通了以后就指着镜子里我的鼻子骂着,你丫无非也就是个嫉妒的小人,李香君要是 没当过妓女她现在肯定是考不上大学了,以为她跟你生的孩子早就满地跑着打酱油去了,你 就是觉得以我这么优秀的人物,居然能够成功地化腐朽为神奇的专家,就只有娶个风尘女子 命运吗,跟每个不成器的爱情弃儿一样喜欢的就是一张没破的处女膜!特感到荣幸是吧,我 亲自把个黄花姑娘变成了更没希望的人妻。于是我看着自己的面容和蔼起来,这世上真的有 人不这么想吗,李香君注定要嫁人的,她不会落到给个丧偶的或离异的续弦这么不幸的境地 吧,那她又真的不符合一个初嫁女子的规范了。于是那个如我一样爱她又可以原谅她的不堪 过去的人一定会让自己的理想与现实妥协,出卖了自己的梦想对自己是种浪费,可是非得有 个人被浪费了棗为了造福别人那就轮到我吧。这种心态想起来就有些丢人,但终究我给自己 找了个妥当的理由完美地平息了这场斗争,我象每个坠入爱河的人一样地陷入了对未来的设 想,人们自始至终地陷在一个巨大的旋涡里,而爱情就是这里面最具异香的一株毒草,我在 芳香的阴影里安然入睡。 我让那件毛衣捂得浑身是汗,穿着我们最初相识的衣服去找李香君,今天她得坐火车去 了。 必然得带着一种极致的含情离去又在热切盼望重逢,是否会带着一脸的娇羞责怪我为何 让她等这句话等了这么久,虽然我一贯地讨厌这样纠缠不清的场面,但现在我得说他们让我 讨厌的还是有道理的,这种技术都是自学成材的,谁都指责嘲笑不得。 推门进去,却是空的。我马上又欣喜地预测到她必躲在门后忽然扑出来蒙住我的眼睛让 我猜她是谁,那时候我要装糊涂,编出一堆花里胡哨的名字来故意气她。什么无聊的事儿一 打出爱情的旗号来都变得理直气壮。我等了半分钟没见动静,这屋子里真的没人且收拾得异 常整洁,有的东西没有了,显得空荡荡的,桌上有张纸写着:“我走了,谢谢你。” 两句废话。 这时我觉得几天前我们最后那次见面显得尤其地珍贵。必是她预料出今天会发生什么, 觉得那真是件让人伤脑筋的问题才逃了出去,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少女的矜持呢,还是根本 就没有脱去那样的纯真。我应该原谅她一次,因为无论如何这样的争端是我挑起来的,等她 回来一见面我们必然是无言地拥抱,古人这样教育我们: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历来深信不疑。 秋风萧瑟的时候也让我不能不热血汹涌,我想我必定在寒假到来的时候在火车站台上立 刻感到她隔着大衣躁动的温暖,那时应不应该热泪盈眶呢,如果我也如她那般激动得不能自 已就会抱头痛哭招致路人的侧目棗这有什么呢,一张弓拉开半年我们有一触即发的权利了。 然而到了寒假,甚至整个半年间都不见李香君的音讯,没事的时候我忍不住去火车站徘 徊,有时一个晚上我要回家时却不忍放弃将来的一线希望,在北风里和那群迷惑的人们一齐 观望着,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也象个盲流。 于是我只能惊诧地看到李香君你原来是如此地深谋远虑,你也深怕这种奇缘因其来得太 容易而失去原有的光彩,用我们彼此寂寞的等待来换回同甘共苦后的胜利激动,你就如此的 放心,不怕你回来后我介绍给你我因等你不到而失望地重寻新欢的新妇,那时你有的那种自 食其果的追悔吗?我果然地没有看错,只有你会有如此的信心。象每个盲目的人一样,之所 以感到自己活在与众不同的世界里是因为我还会有希望。 那样的日子里我又坠入比以往更有实际意义的联想,值得遗憾的是再没能重现在火车站 台上我们拥抱的时候被周围不耐烦的人们撞来撞去的飘忽,我们互相地是在风浪中抓到的一 根木头。还有的是我早就错过的依依惜别,那天她肯定穿着自己做的那件没有袖布满了小碎 花儿的连衣裙,当她挥手作别的时候赫然地露出腋下那丛小黑毛来,让我想到了这里不由得 一惊但马上地心旷神怡,在马路上看哪一位貌似端庄的姑娘扬起手臂的时候都有那样的一簇 在昭示,我想在城市的不毛之地上实际不知跳动着多少黑色的草丛。 台上的女演员双臂夹着头并举着,身体扭成麻花,做出一副很优美但很难受的姿势,我 清晰地看见她从手向下直至躯干的连接处是一览无余地雪白,就有一种大自然被践踏的感 觉,即使这依然还是个女子为悦己者容的时代,我也再没有权利阻止李香君保留这样为难的 原始风情。 李香君你在给我们制造怎样一个泪眼朦胧的重逢啊,在不惜代价的冒险终于可以收回利 润的时候竟让我惶惶不可终日,我低下头让那阵穿堂风吹干涌起的潮湿。太措手不及了以至 于来不及编造更加完美的故事结尾,就象洞房里的新郎在花烛之夜奔出屋外想要大哭一场。 我讨厌你在台上那样即使与我目光相碰也要装出无动于衷的冷静,即使我想象不出要以什么 样的代价来承受马上就要爆发的你压抑很久的疯狂。 掌声响了,灯光亮起的时候又让我一阵眩晕,领导们上台与演员握手,可我怎么都觉得 那双大手几乎把李香君的手包了起来且长时间的不松开,或者叫作热情,或者,如果让我联 想成暧昧,着实地不想在这个不切实际的欢腾中再呆下去了。 就靠在门口的那棵树上,我把眼一闭,任何发挥得淋漓尽致的事情都无非是想象的完美 复制,等我感觉到要睁开双眼的时候,我就再也不用空泛的联想了。 可是如果我不联想我就会象今天这样不堪一击,因为我等不及睁眼的时候,奇迹居然出 现了,最大的奇迹,我如此恶意称这种无法预料的事故叫奇迹。黑影里李香君很顺从地靠在 那个电视新闻里经常看到因此不用看清相貌就认得出来的人物的肩上,说着什么应该放肆大 笑却极力压低的话题,走了出来。很晚了,除了他们看不见的我以外再没有别人了,于是他 们才敢做出些能够上最精彩的花边新闻的举动。这时停在比我藏身之处还要阴暗的角落里的 汽车亮起了灯,他们鱼贯而入。就在车门关上的一刹那,透过远处穿过两层玻璃投射过来的 灯光,我拼命地看到了,或者感觉到了后座的两个黑影在迫不及待地蠕动。于是占有者感受 到了一个刮去腋毛的从良少女的温柔,汽车远去了留下一股带着腥味儿的暗香。 于是我也终于领会了领导大力倡导艺术的良苦用心,在这样春情荡漾的年代每个人都有 权利蠢蠢欲动,否则真是辜负了一片痴情。 因为我的原因,再也没有希望重现当年秦淮河两岸即使是地下的迷人香风了,因为我们 最后的一位名妓只身远去了,这让我怎么向大家交待呢? 李香君死了,在我还没确定以什么样的方式迎接我们的重逢的时候,被人剥去了她那张 细腻的人皮披在身上化作一朵招摇过世的艳丽之花,她满以为这样就是崇拜过的偶像在自己 身上的另一种复活,却没想到上升的过程无非等待着头朝下的坠落。 不能让你们眼睁睁地看着我掉进另一场空想式的毁灭,还有那位每天见了面总要作妩媚 一笑的秘书小姐,我决定把自己装扮得更加神采奕奕。这时我看见了一家很象样的餐厅就推 门进去,我知道安抚自己的方法无非有两种,既然第一种已经用不上了。 服务小姐笑容可掬地过来:“先生,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