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等到培训工作接近尾声,青年又不失时机地编排了一套测试卷子,主要考核三 大方面的内容,职业道德和职业操守放在第一,占十分之一的篇幅,皮鞋工艺流程 是主干,包括制帮工艺和配底工艺,占五分之三的篇幅,有填空、选择、判断以及 名词术语解释、简述说明等等题型,最后一部分是一道活题,题目是这样的:假如 你是仙雅公司一名员工,你打算从哪些方面做起?后面罗列了作为一名合格职场人 员必须具备的素质选项,要求字数达到一千字。考核时间是一百二十分钟,卷面满 分一百分,要求六十分及格。 姚海斌仔细审阅了样卷,顾不上抽烟,大喊一声,说:好,好,最后一道题真 好,陈老师有板眼噻,我就需要这样的效果,马上开印,一人一份,单人单桌,开 考,不许作弊,违者开除。 考试当天,天空正好下起霏霏秋雨,仙雅公司各路人马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袁市 党校。 姚海斌也出席今天的考试仪式,考前十分钟,他上台讲话,无外乎说些重要性 之类的话,最后重复了这么一句,说:其实人家美国方面看中我们甚个,不就是在 座的廉价劳动力么?躁死。大家一个二个吊儿郎当,趁早走人,免得我这里动手。 躁死。 青年听了这话,不知如何理解。他觉得姚总这样当众发言,有失妥当。再不中, 也是一群年轻人啊,美国不也在谈人力资源管理么,把人变成廉价劳动力的说法, 他一贯保持异议,从不苟同。他忽然发觉,站在一旁的老唐也皱皱眉,嘘出一口长 气。 唐振兴主持考试。只等姚总话音一落,他就吩咐曾全红和向荣分发卷子,单人 单行,一人一卷。他已经提前声明:不得相互抄袭,不得夹带,不得交白卷……他 把虎眼一瞪,示意下面的男孩女孩回味一下刚才姚总的发言,就是那样。 青年员工们纷纷展开试卷,捏着笔头,开始在卷面上作答。大家都很认真,居 然没人敢在考场上吊儿郎当,就连袁市本地长大的姚涛平和向小凡两个小混混,尽 管初中都没正经毕业,可是还是一本正经地伏在桌上答题,不敢贸然起哄。 事前,向小凡就单独找到针车师傅曾令云,客客气气递上一支香烟,说:考试 这甚皮,我哪里会呢,可是我家老娘非逼我来考,躁死,曾师傅帮帮忙噻,让我过 关。 这个向小凡是袁市孩子。向家父亲是袁市砖瓦厂的书记兼厂长,作风硬朗,拳 头厉害,在家里动不动就把调皮捣蛋的儿子捶个半死,容不得半句争辩。母亲是早 年的知识青年,从武汉下放插队过来,当年的铁姑娘队第一任队长,在袁市结婚成 家以后,就再也没有返迁回城了,成了地道的仙桃媳妇。 姚涛平家住袁市,姚家老房子正好座落在公司车间后面,透过大窗,天天可以 见到姚家父母坐在门前场地上编制竹器,每天不停地拉大锯锯竹筒,把竹筒切成篾 丝,再把篾丝编成筲箕、簸箕、笊篱等器具,摆放到临街的篾匠铺,等待附近路过 的袁市乡亲前来挑选。 为了今天的这个考试,姚涛平舍痛花费自己兜里零用钱,跑到对面供销社文具 柜买来一支风华牌全钢红蓝双色圆珠笔,临上场还找一张废弃的广告单划了几十个 圆圈,确认好用,这才进到考场,规规矩矩坐下答题。 向小凡是由他的母亲一路押过来的,押进考场就交给唐振兴。他挣脱老唐的手, 笔直拱进教室,笑嘻嘻地同人打趣,磕磕绊绊找寻座位,捧起向荣发来的卷子却是 一头雾水。老唐很家常似地将他大骂一通,叮嘱他赶快答题,不要左顾右盼,不然 就该打板子。 员工今天竟无一人迟到,大家进场后也是噤若寒蝉,大气不出,捧着试卷浏览, 作答,思考。 唐振兴虎视眈眈地坐在高高的讲台上,为了全方位监督考场,他专门在靠把椅 上摞上一只小方凳,整个人就坐在方凳上,居高临下,扫视考场上每个人的动静。 向荣负责监考,她各处走动,认真查看员工写字答题情况,曾全红就在一旁充 当助手,帮忙监考。 接下来,姚海斌就开始布置南下考察事宜,明确了两大任务,第一重点考察南 方市场行情和皮鞋式样,第二亲自摸清广东、福建、云南等地鞋用材料及其供应情 况。 这回南下考察决定由镇里分管项目开发的许书记带队。许高振具有丰富的对外 开发经验,尤其善于商场谈判,组织能力和协调能力极强。 考察队其他各人都分担具体任务,刘明国负责摸清沿海一带皮鞋市场销售行情, 这个青年就负责搜集南方都市最近流行的皮鞋款式。何泽斌主要任务就是进行皮鞋 材料供应市场的摸底,曾全红作为他的助手,随时做好相应记录,同时还附带兼顾 考察队人员的衣食住行等后勤事务。 随后几位老总又以超速的效率为考察队成员一并办好了边境通行证,公司财务 同时准备好了一笔大额差旅费。 青年拿到自己的边境证,打开一看正是仙桃市公安局核发的,通过的地点是广 东的深圳、珠海和云南的瑞丽。 许高振招呼大家将差旅费分散携带,每人身上都准备一部分现金,曾全红因为 要承担沿途结算付款的任务,所以必须多准备一些零钞,以应急需。 于是青年也学着刘明国的做法,将自己手上的三千元现金装进**中的暗袋,拉 上拉链,万无一失。 临出发前夕,这个青年趁机抽空回家看望家人,顺便带上一点时令水果。不料 妻子查出意外怀孕,需要当即处理,如果等到下次回家,时间拖久了影响妻子身体 健康,他就带着儿子到人民医院妇科门诊陪妻子做人流手术。 儿子同他一样焦急地等候在门外走廊上,忽然,医生探出头来,说:你爱人喊 你进去一下。 青年心头一紧,丢下儿子,自顾奔进手术室,只见妻子躺在手术台上,面色苍 白,正无力地伸出手,迎接他,他一把抓住妻子的手,妻子就问:我的天天呢? 儿子正忽闪忽闪地眨巴着他的小眼珠,躲在手术室门外朝爸爸妈妈这边窥探, 他知道这里的护士阿姨不允许男人进入那个房间,小男孩也是。 妻子放心了,轻轻嘘出一口气,说:刚才我恐慌,害怕,心里发紧……现在好 了……我们走吧……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照顾休假中的妻子,就亲自煮了一大碗鸡蛋,多多加进一些 红糖,逼着妻子吃下。妻子就喊过儿子一道吃。陈天天大概知晓只有妈妈才吃糖心 蛋,大男人们是不必吃的,因为妈妈刮了毛毛,需要吃甜甜的糖心蛋。 因为随时就要赶回公司,约好从仙桃那里出发,再到武昌南站乘坐开往广州的 列车,青年无奈之下,就跑到街市上买回一大盘鸡蛋,搁在屋里,思忖可以多吃几 天。他心里老是七上八下,像捣鼓,妻子劝慰他,他还是放心不下,左思右想,可 又没有其他的办法。 多少年以后看电视,发现彭德怀大将军当年也做过这事,妻子产后需要补养, 他也将母鸡换成鸡蛋,说是母鸡只能吃一次,鸡蛋可以多吃些时日。他不觉有些唏 嘘。 自己只是一介书生,不是彭大将军。 可他们都是男人,拮据的丈夫,倥偬时分,身不由己,这是一样的。 他们一行人坐上了晚上九点到站的一趟直快列车,在武昌南站只停留一刻钟。 快开车的时候,许书记想在车上打牌,四个人玩发大水的游戏,需要两副扑克,曾 全红没有领会意思,当时并没挪动,像根木桩。青年就主动跳下站台,跑到前面一 座售货亭买来扑克,交给许高振。这样,老许就与何泽斌对班,刘明国与曾全红对 班,他们四个人开始玩起荆州天潜沔一带流行的发大水游戏。青年从不打扑克,更 不喜好拿两副扑克发大水,连观看的兴趣也没多少。 列车开动了,青年开始观望窗外黑魆魆的夜空,出了武昌南站,武昌城内繁华 的夜景就一览无遗。这个城市在这个时期也是躁动的,处处灯红酒绿,处处歌舞升 平,城市的躁动就像自然怀胎分娩一样,都是由来已久习以为常的。不大一会儿工 夫,城市的喧嚣就不见了,列车一头驶进了鄂南山区,发出单调但是很沉稳的轰隆 轰隆的声音,笔直朝南行进……沿途经过丁泗桥、贺胜桥……进入湖南境内。 列车停靠长沙站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车厢里四个仙桃同伴打牌也打累了, 就开始上厕所,喝饮料,稍作休息。长沙是大站,停留的时间比沿途小站久一些, 青年就跑下车,找一个盥洗台,随便冲了一个澡,再迅速奔上车厢。他们一行五人 就开始喝啤酒吃卤菜,同时听许书记传授许多考察业务上的经验。 许书记准备扮演一位商人,现在不惜拉上曾全红岳父的身份,临时冒充供销商 城董事长,吩咐下车后随便找一家街头文印社,印出一盒名片,再去联系各地厂商, 以订货的名义出面,他们都会热情欢迎,不能泄露考察的真实意图。哪个苕货愿意 让你白白考察,又不请客送礼,小费也没得一个。刘明国当即翘起大拇指,称赞说 这是一着高棋。老许就安排刘明国做董事长的副手,一定装象,不必顾忌,免得人 家起疑。老刘点头答应。何泽斌装作商城负责进货的经理,一定装出财大气粗的派 头,只管吹牛,不要畏惧签单,又不是当真签单,拍拍屁股走人,又不认账。老何 咳嗽半天,也点头称是。 然后许高振把话头一转,指着曾全红略有不满地说:小曾啊你要机灵些噻,不 要呆哒,各人的事情连忙办,莫拖拉。 这是指今天下午他们相约到武昌南站候车时,曾全红久久没有露面,惹得大家 非常担心,因为一行五人的车票全在他手上。后来许书记想打牌,这些行程琐事也 没有安排好,有些烦,幸亏青年帮他解了围。就这当口许书记口渴,却又忘记随手 带茶杯,想泡杯茶喝,也不方便,他喝不惯那些饮料,一贯喝茶。 曾全红是个天生好动的大男孩,现今正迷上仙桃流行的交谊舞,属于世面上风 光的前卫人物,不想被老许训斥了一通,心底窝火,可是不敢发作,只是愣愣地听, 没有应声。 许高振望着青年笑了笑,说:陈老师的普通话标准,下车后,装作商城鞋帽专 柜的主任,询问皮鞋方面的技术问题,正宗噻。 喝完酒,大家就随身靠在座位上入睡,车厢里顿时变得安静下来。青年也跟着 休息,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列车摇摇晃晃,正行进在湖南中南部的山区,他默默地 计数着一座座城市,一个个车站,路过湘潭的时候,快到黎明时分。 列车驶进湘南山区的时候,天已大亮,车厢里又变得喧哗起来,列车员推着餐 车慢慢过来,售卖第二天的早餐。这五个人也已经全部清醒过来,稍事洗漱,吃过 自身携带的早点,许书记又闹着发大水。于是老许就同刘明国结对,老何同小曾结 对,这四个伙伴继续打扑克,剩下青年一个人坐在窗前,观赏沿途风景。他发现, 湖南北部洞庭湖区域的景象跟湖北南部没有什么不一样,相同的气候,相同的感受。 城市的外观如出一辙,同胞姊妹似的,很难区分,乡村田野上的房舍也大同小异, 清一色农家打扮。只是过了衡阳以后景象有些许变化,湖南南部山区里的树木花草 就与北部湖区不同,这里树木的叶片普遍较大,属于阔叶,而且偶尔可以见到一些 芭蕉树。陡峭的河畔时隐时现冒出一些吊脚楼,让人不禁寻觅到一丝怀古之幽情。 列车行到郴州停了一下直奔宜章,在翻越湘粤交界的边境时,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 这条隧道很长,仿佛没有边际似的,穿了好半天,这才冲出道口,一头扑进广东的 地界。前面就是南岭。 这里的风景就与湖北湖南大不一样了,温度没有那样高,不像武汉火炉似的, 酷热难当,也不像长沙城,密不透风。这里有风,风细细地吹,令人有格外舒适的 感觉,满眼都是早先没有见过的阔大的棕榈芭蕉,一派南国风情。 列车沿京广铁路南下,一路顺风顺水,驶离韶关站以后,就进入岭南广袤的原 野,这里也是山青水秀,映入眼帘的都是南国风情。青年坐在窗边贪婪地欣赏此处 的风景,整整一个下午,行进在珠江三角洲区域,黄昏刚过就准时到达本次列车终 点站广州。 他们五个湖北客人一下火车,就被热情得不得了的广广们团团围住,争相招徕 生意,纷纷踊跃上前夸耀自己的宾馆如何舒适,服务如何周到,免费接送,免费早 茶,欢迎光临。许书记当场拍板,跟着其中一个手里举旗的长得很广东的女孩上了 一辆豪华的大客车。余下四个人就赶紧跟上去。他们刚坐定,这辆车就满员,于是 举旗的女孩收拾旗子,坐到司机旁边,车门关上,徐徐发车。坐了半个多钟头,还 没见到达目的地,许书记有点不耐烦,开始抱怨,说:小姑娘啊,你这是把我们带 到什么地方,怎么走了这么半天,还没有到呢? 坐在门边的广东女孩就说:很快的啦,先生,一会会,就到啦,不会耽误大家 时间的啦。 说话之间,豪华客车一头冲过广州大桥,来到珠江南岸的区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