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姚海斌苦于开业期限日益迫近的压力,正在四处物色流水线操作人员,启动那 套庞大的生产系统,帮他应付社会各界质询,逃脱难关。当这个青年有一天当面提 出关于解决家属问题的请求时,他没有答应他的这个请求,推诿说是现在不能够考 虑安排他的家属来到公司,条件尚不成熟,云云尔尔。一直到现在,青年始终都弄 不明其中原由。事过境迁,他甚至想亲口问一问,老姚当年究竟为什么出尔反尔, 断然拒绝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而这个要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答应。就在当 时,青年和他的妻子是多么需要一份来自单位和组织的关怀啊。 姚海斌又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居然委派青年回到武汉去聘请那个当初曾光临 过公司的皮鞋师傅许登科。 青年辗转来到武昌傅家坡,找到一家作坊式的皮鞋加工车间,一打听,人家说 姓许的配底师傅不久前辞工了,现在大概到了汉口一家皮鞋店帮工,可以去问问。 于是青年又找到汉口武胜路,一直找到天擦黑,方才将那个许师傅找到。 许家住在武昌关山外马鞍山,华中理工大学城建学院后头的一座小山村。许登 科约请青年同他一道回家,休息一晚,待与家里老婆商量通透,老婆没有意见,再 做决定。当天晚上,许登科从超市里买些酒菜,招待青年喝酒吃饭。 许登科后来醉醺醺地说:你不晓得,我就是仙桃胡场人,小时候在那长大,姚 海斌的姐姐,就是我的亲嫂子,你说这是什么关系?昌星阁也是,他家的弟弟,就 是我们许家女婿,就这关系。看看,哪能甩手不管呢?只是,那个地方太苦,我吃 不惯,住不惯。真是信了你的邪,陈老师,你怎么比我还习惯呢? 于是这个青年随口就说:事业啊,每个人总得有一番事业。说着,也将杯里的 残酒饮尽。 许登科终于被请到了公司,他负责底工技术的培训,整天带着韦灯雄等几个亲 兵似的员工,操起传统的皮鞋制作手艺,如同师傅带徒弟一般,手把手,带大家修 套底封糨糊,开始钳帮子,手里操着老式的牙钳和胡钳,进行绷帮技术的速成训练。 公司接着又派出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跟随青年学习设计,按照刘明国的说法,这 叫雁过拔毛。学习皮鞋设计首先应当加强基本功的训练,青年就教这个小徒弟杨克 华手工剪样板,每一套样板都有五至六个号码,手把手进行样板扩缩。这是一项非 常专业的基本功,既要实际经验的积累,也要理论水平指导,样板扩缩完毕,可以 直接用于车间折叠帮件,缝制完整的鞋帮。 杨克华很用功,一板一眼地跟着青年学剪样,经过一段时日的刻苦训练,逐渐 能够满足车间所用的需要。但是,他始终不能独立地设计出一套完整的样板。唐振 兴时常说他没得用,督促他加紧学习。刘明国就把他单独叫到一边,直截了当地发 问,说:那个陈老师是不是保守,留一手,不教哇? 杨克华是个年轻老实的男孩子,照直回答,说:不是,不保守,教得很过细, 是我自己笨噻。 唐振兴就恶狠狠地挤眉弄眼对杨克华说:限你三月学会,不然,卡擦,干掉你, 怕不怕? 许登科成为特约聘请做手工配底的师傅,于是姚海斌就理由当然地将贾志平辞 退,铁定的理由是这个贾师傅是假的,临到头不能开动流水线,也不能将帮子做成 鞋,留倒有个甚用。这样就发了他实际天数的工钱,把他开掉。至于他的杠子曾令 云,目前正在车间具体指导针车,还有些用途,就勉强留下了。 贾志平临走的前夜,青年打算请他一起喝酒饯行,晚上打打麻将,尽一尽同事 一场的情谊。肖少军主动联系街口一家小**荩父鋈舜辗葑哟蚧锫蚶丛谢钕实 陌做悖氩**菔Ω蛋锩庸づ氲鳎父鐾降茉惫ぴ俚焦易偶嗬拙频木扑链蚶戳狡 扛吡痪疲热群鹾酰玫剿奚崂锿匆环 贾志平很感动,坚持要送一件礼物给青年,还想送一个玉佩什么的给她的妻子, 他知道这个青年很爱妻子,一时半会找不到,急得只搓巴掌。青年摇头拒绝了,说 :心里有我,就是一样。 不啊,陈老师,这一分别,恐怕以后就很难再见面噻。贾志平颇有失落的感受, 他怔怔地说。 那么,回家后,准备怎么安排自己家中的生活呢? 我想好了,筹点钱,买一台三轮车,幸福牌的,潜江幸福牌,在郑场跑运输, 平时带人,忙时运货……把我家老头子养好,老大老二他们都不管噻,我养。老头 子也活不了几年,不让他挨饿受冻,就行哒……你呢,能不能把夫人带到公司,他 们同意了没? 有一天,青年接到妻子的来信,信中说原单位已经宣告破产,自己急需办理调 转手续,有些事情有些棘手,需要丈夫回家帮帮自己。青年在楼上办公室没有找到 姚海斌,于是只好跟唐振兴说明实情,请假回家一趟。等到第二天公司上班的时候, 不料姚海斌冲着这个青年发火,说:马上就得开业,躁死人,十万火急咯,一天都 耽误不得,你老先生不声不响就玩失踪,玩什么把戏噻? 青年猛地一怔,觉得话里带刺,本想分辨,转念一想,没有必要连累人家老唐。 袁市土著的唐振兴本来就与仙桃街里的机关下海干部姚海斌和昌星阁有矛盾,近期 不断发生龃龉,差不都就要喊街骂娘了,为了求和,他一言不发,忍气吞声地回到 车间。 果然不出所料,下午快下班时,公司副总经理昌星阁就同生产经理唐振兴碰头 了。昌总指责车间乱成一团,缺乏看相,若是上级领导撞见,如何解释。唐振兴理 直气壮地说:你看看,员工们热情高涨,斗志昂扬,互相学习,补短取长,你凭什 么说是乱作一团? 昌星阁摆出公子哥的做派,气宇轩昂地站在一个高处,尖锐地责问起来,说: 老唐,你什么态度?你这是目中无人。 唐振兴一听这话,立刻就火了,说:我眼中只有袁市人民,只有袁市人民的嘱 托,别的,都是他妈的魔鬼。 昌星阁气得脸色铁青,他怒喝,说:你放屁,你说谁是魔鬼噻? 唐振兴寸步不让,抢上前,一拳砸向墙边废弃的木桌,说:口里不说人话的, 心里光打歪主意的,都是魔鬼,都是。不是魔鬼,是甚佳? 没等昌星阁气得白眼翻,公司门外的两个保安就冲了进来,一看这阵式,傻了 眼,不知如何处理,只得轰散围观看热闹的车间员工。那张散架的破桌也就随后彻 底垮掉,一地碎片。姚海斌闻声扑到楼下,刘明国也随后跟上来,他俩只在车间门 口露个头,闹闹哄哄的车间顿时就变得鸦雀无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回是在二楼装修豪华的总经理办公室发生争吵,业务 经理何泽斌掼下老花镜,捶桌子,摔椅子,冲姚海斌大动肝火。只是旁人都不清楚 他们吵闹的原因,青年也不知。这以后,公司办公室和车间仓库就很少看到老何的 身影,有时在顶层楼梯间偶尔见他一声不响地与老李下棋,一下就是整整一天,直 到天将擦黑,这才依依不舍地下楼回家。 这个冬季特别寒冷,青年每天都在仙雅公司指导员工培训,负责车间里的各项 工序的现场实习。 许登科白天在车间里带着一帮子员工练习手工钳帮子的技术,夜晚就四处邀约 荷包里有钱的徒弟员工,陪他打牌。他这个人在这些方面非常随和,打牌不讲大小, 也不论输赢,只要有人陪他玩,就高兴。往往玩到转钟以后,方才上床睡觉,第二 天早上再起来上班。食堂不管早餐,各位师傅和男女员工一般都到袁市镇上过早, 午餐和晚餐由公司食堂供应,每人自己找管伙食的老曾买票,每餐饭菜开头是一块 三,后来涨成一块五,通常就是袁市当地出产的萝卜白菜,加上仙桃六月曝豆豉, 填饱肚子就可。许登科时常抱怨伙食太差,萝卜白菜不经饿,当即就缠着前来视察 员工生活情况的姚海斌放映。姚总就满口答应他改善伙食,并亲自到食堂与员工一 道打来饭菜,有滋有味地吃,说是可口,成天鱼肉荤腥,早腻,正好吃点素菜,调 剂调剂,蛮好。他应允给许登科每月工资四百元,另外补助一百元的伙食费。不料 许登科并不满意,他坚持要在这个数额的基础上增加一倍,举出一串例子证实自己 的要求不是过分,如今聘请一个熟练的专职师傅,大抵都是八百,少了人家根本不 愿意接受。正巧坐在一旁的青年听到这话,心想,自己现在每月工资只是两百元, 刚来公司的时候,姚海斌承诺月薪四百,实际只发二百,但是那个时候在供销** 莩怨ぷ鞑停晒炯钦耍坏绷斫换锸撤眩约嚎梢源柯淞桨僭丶医桓拮硬固 矣茫簿桶樟恕H缃褡〗舅奚幔导渫降芤黄鸺吩诖翱诘萃氪蚍共耍纠 淳秃苻限危沟糜肽昵嵩惫ひ谎皇碧颓依显郝蚍蛊保飧銮嗄昃途醯眯睦 镉行└泶瘢娑灾钊绱死嗖还觯遗桓已裕笔笨炭滔窭厦ㄗバ囊话隳咽 堋 终于有一天,玻璃的碎裂和拳打脚踢的闹腾,惊扰了这个宿舍大院。正待出门 上班的人们,不约惊恐地调转头,只见主楼二层那间师傅们居住的房间里,传出激 烈的斗殴和咒骂。早起的徒弟员工纷纷看到,力大如牛的曾令云师傅同那个从武汉 请来的许登科师傅,两个人正扭作一团。只见许师傅被曾师傅拦腰举起,两个人如 同相扑选手,正在场子中央较量。只见许师傅一手牢牢地紧抓窗棂,不让对方摔倒, 另一只手正捏成拳头,一下一下,朝对方背部猛捶,比做鞋的榔头捶得都欢腾,发 出通通通的回响。曾师傅就忍住背部的巨疼,拿出相扑选手的绝招,准备发力,将 肩上的对手甩到地面,就猛地一旋,发狂地怒吼一声,随后撒手。 两个冤家不仅没被甩开,反而磕磕绊绊纠缠在一起,重又回到屋子中间的空地, 继续扭到一起,胡乱抓打。 青年根本没有料到这两个师傅一语不和,就会大打出手,而且曾令云孔武,壮 实,像座黑塔,许登科敏捷,出手狠毒,不计后果。他没来得及穿上裤子,就赶紧 上前劝阻,也是无济于事。篷头垢脑的肖少军从男生大寝室那头奔过来,一把扶起 跌坐在地的青年,冲上前用臂膀挡住空中抓扯推攘的四只大手,喝令曾令云住手, 然后对气势咻咻的许登科说:许师傅,如果你承认是我的师傅,你就松手,不要再 打。要打,你就打我。行不? 许登科骂骂咧咧放了手,嘴里依旧还带着板板麻麻的叫骂,他脸色煞白,非常 气恼。曾令云松手后不声不响,忽地大喊一声,说:你不要再骂,不然,让你不得 回家过年…… 不想肖少军当场就拦住他的同乡师傅曾令云,害怕重又燃起双方怒火,说:曾 师傅少说一句,从这里掐断,都算哒,过去的都过去,不计较噻。 住在一个院落里的刘明国装模作样上楼来了,他首先就呵斥了肖少军一通,让 他回到宿舍去,然后问:搞甚皮噻,什么名堂?为了什么事唦? 这边就没人与他搭话,曾令云气鼓鼓地坐在门槛上穿鞋,头也不抬,许登科嘴 里不再叫骂,可也不愿做声。只是青年回答了他一句,说:有些事情没有协调好。 许登科与曾令云打架的原因是这样的。每天早晨他们这套连体宿舍挺忙,许登 科需要烧开水泡茶喝,曾令云为了抢热水洗脸,青年就用公司配备的那只高功率电 水壶烧水。无奈袁市这地一贯电压太低,又是寒冷的冬季,电水壶烧水热得不快, 让人久等不及。许登科认为曾令云乡里人讨嫌,总爱撮拐,杯里的茶叶正等开水冲 泡,他个二流子提起水壶就倒,没有味口,于是就烦。曾令云认为倒点热水洗脸, 难不准就败了喝茶的兴致不成,又没有全部倒空,两全其美,凭什么吹胡子瞪眼, 骂人。 于是,许登科就骂开了。曾令云就还嘴。这两个冤家就开打。一共砸破两块玻 璃,摔碎一口茶杯。那个惹事的电水壶就被刘明国当场没收了。后来的早晨,许登 科没有热茶喝,曾令云也不要热水洗脸,倒也相安无事。 这却苦煞喜好饮茶的青年,从此没有开水泡茶。 肖少军不喝茶,口渴只管拧开自来水牛饮,不讲究寒暑。他建议他的陈老师下 次回到武汉顺便买上一根热得快,各人烧水泡茶,不与他人打搅。 青年听信了这个建议,默默记在心里,准备到汉正街去看看,合适就买一个。 肖少军认为自己结婚成家,就不是毛头小子,不屑与同宿舍里的同事打搅在一 起,于是总是约请青年一道出外散步。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