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色的七月 高考制度恢复后,全国高考曾经长期在每年的七月上旬举行。中国的高中毕业 生,只要还未因为家庭贫困或者成绩太差而辍学,恐怕都要经过这一关。这一关实 在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些人过去了,多数人过不去,很多人落榜扫地。这个平 凡的七月因为高考而倍受关注,它牵动着千千万万家长和学生的心灵。七月是充满 了忧愁和眼泪的日子,因为泪水和悲伤太多,七月有了黯淡的色彩,成了黑色的日 子。 我是山东省临沂市省重点高中市立一中文科毕业班的学生,因为善于考试成了 老师心中的优等生。眼看高考飞驰而来却并不心烦意乱,我早已被考试制度打造成 木乃伊,早已变得麻木不仁了,所以大有钢刀架在脖子上视死如归的精神。其实省 重点与普通高中最突出的区别是前者整天没完没了的考试,所以省重点的学生都是 久经考验的高手,考试犹如家常便饭,天天如此久而久之,我对考试也没有感觉了。 但是,高考与平时的考试不可以相提并论。更何况,现在只剩下一周的时间闻,如 今已是六月末,可是高三一年的考试没有一次让自己感到十分满意,我在时间安排、 答题技巧、仔细程度三个方面屡屡失误。面对间不容发的高考,我麻木之外还有一 点淡淡的悲哀。下午放学之后和同学出去吃晚饭,看到教学楼顶的高考倒计时牌, 写着一个大大的“6 ”字,我心中的恐惧和悲哀又加深了一层。我想起今天早上班 主任马老师的一句话:“过去考得好只是对过去的肯定,只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平 时的考试平时的成绩都是假的,只有高考是真的,高考的成绩才能说明一切。” 把过去所有的辉煌一笔勾销,等于宣判了我的死刑。 晚自习时,复习累了,我随意从桌肚里摸出一本厚书来,一看是《拿破仑。希 尔:成功学》,翻了几页,记下几句话: 1.最重要的不是瞻望前景,而是埋头若干; 2.挫折纵然无情,却给人无尽的砥砺;失败固然残忍,却使我趋于顽强; 3.确定目标,坚持到底; 4.只要不让年青时的梦想随岁月飘逝,成功总有一天出现在你的面前。 夜沉了,我像越狱的逃犯仓皇逃出令人窒息的教室。这个夏季出奇的热,坐在 位子上浑身出汗,坐久了屁股上能浸出白碱来。毕业班的学生每天都有十二小时以 上浸泡在教室里,天气原来就热浪袭人,再加上全班六十多个人的热辐射,教室简 直成了烧得红红的砖窑。现在终于逃出来了,夜风清凉的吹过我的身体,一阵彻骨 的凉爽使我欢喜得竟想伸手拥抱这无形的夜了。一钩残月挂在天上,夜色朦胧,我 悄悄地走在通向寓所的小路上,路边的灯泡不停闪烁,天上的繁星熠熠发光,共同 装饰着幽静的夜。毕业班的学生喜欢在学校附近租房子,我和理科奥赛班的一个学 生就租了一间。我称之为“家”。 劳累了一天,终于到家了。我接了一盆凉水,摘去眼镜脱光衣服,用浴巾慢慢 擦拭身上凝脂发臭的热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浓厚的兴 趣,晚上冲凉时总喜欢瞪大近视400 度的眼睛仔细端详。这个世界,最难了解的人 永远是自己,仅只身体就藏匿着无数的秘密。 我发现了自己的清瘦,凸出的颧骨,清晰可数的筋脉,暴露的肋骨,两条又白 又细的大腿,两条腿的顶端夹着一块毛茸茸的东西,青黑稀疏的阴毛中吐出一条青 黑色的肥胖胖的松软的蚕虫,整团东西活像一只丰满的麻雀。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 也许无意也是本意,每次冲凉,我总喜欢掀开紧紧的包皮,清洗一下蔷薇色的龟头。 这时,那个粉红色的球冠就像一朵盛开于杂草丛中的小花。虽然适度的手淫有益健 康,但我始终认为手淫是坏孩子做的事情,认为性是罪恶的,手淫是肮脏的。 理科奥赛班的同学很多人都喜欢看黄色小说,尤其是那些智商高得吓人的同学 特别喜欢这种东西。但是,我虽然智商也不低,却始终不敢接近那些东西。有时听 说某某又看黄色了,尤其是听说女生看黄书时,我不禁愕然。是别人心理不健康还 是自己心理有问题我也说不清楚弄不明白,因为我的好友告诉我成年后仍然认为性 是罪恶的是一种心理疾病。然而无论如何我不能说服自己接受那些文化。以前我和 奥赛班的同学住同一宿舍时,他们就爱讲述做爱情节,谈论性交的姿势,一谈就到 深夜。实在忍不住他们虐待我的耳朵,我就去走廊或厕所避难。但是他们喜欢恶作 剧,晚上乘你在宿舍的时候掏出黄书借着走廊朦胧的灯光读出一小段来,挑动舍友 的朦胧的性意识。我在潜移默化中渐染了一点。另外,我也感觉自己长大成人了, 晚上时不时也用手抚摸一下自己的麻雀。这只小鸟真可爱,拨弄几下就坚挺起来。 男人就靠它去征服女人,征服世界,它是男人的商标,男人的象征。但是,用不了 多久,我的好奇心就会被一种羞耻感和负罪感所取代,把双手从被子下面掏出来。 我蜷缩在像石头一样坚硬的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漆黑的夜,却什么也没有看 见。整个世界整个宇宙,仿佛一切都是子虚乌有的,只有我和这张床是实实在在的。 我和我得航天飞船慢慢地游动在无边无际地宇宙空间里,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似乎 在等待着什么。我希望有个女神与我同在与我相濡以沫与我共同抗拒这无穷地黑暗, 或者飞来一颗流星销毁我的飞船然后我们同归于尽化为乌有。 火烧眉毛了。时间飞船像被捆绑式火箭推动着,啪啪啪不停地飞跃。高考之前 地三天,我们被学校解放了去调整。高考前一天中午,突然有个脸面陌生的复读生 来寓所造访。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预料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他开口便说:“陈立言,咱俩一个考场,你知道吗?” 我心想这小子肯定是想让我帮他一把,冰冷冷地说:“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个!” 他自我介绍道:“我是四班的吴诚,张玮玮是我的表妹,你是她的同位吧?” 这下怎么办啊,张玮玮是一个很聪明很漂亮的女孩子,我对她有一点异常的感 觉,平时我们也喜欢讨论题目,尤其是我考砸时,她温柔体贴的安慰让我很幸福很 感动。 我大义灭亲,独善其身?只好如此了。 我说:“无论她跟你是什么关系,帮你作弊都是违规违纪的行为,也不符合我 一贯的做人原则。” 他堆起苦笑说:“我知道你是文科级部的前三名,知道你如果适当发挥很有希 望走进北大人大,但就在你游仞有余的时候花一分钟给我传一份客观题的答案都不 行吗?” 我只好说:“你知道我来自蒙山西边的一个穷山沟吗?你知道我是穷人的孩子 吗?你知道我父母还有叔婶供我读书有多么不容易吗?我希望你体谅我的难处,作 弊实在太危险。” 他伸手从袋带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纸包,塞在我手里,说:“这是1000块钱, 考完后再给你2000块。” 我急慌慌把那包纸币扔给他,说:“我对钱没有兴趣,更不能拿命运做赌注。 你有关系可以走动,我却一无所有。你还是走吧!” 这小子是怎么赶也不走,我只好让他无耻地游说。后来还是隔壁的老兄看不习 惯,连哄带骂把那小子赶走了。我不喜欢拒绝人的毛病把我害苦了。 山东省的“3 +X ”高考安排在7 、8 两号,7 号上午9 :00-11:30语文, 下午3 :00-5 :00数学,8 号上午文科/ 理科综合,下午英语。 6 号晚上我紧张得失眠了,久久不能安睡。天气太闷热了,蚊子嗡嗡成群,时 钟的秒针啪啪啪转个不停,更可怕的是房东家养的一群鸽子咕咕咕叫个不停,给本 来就躁动的夏夜平添了一阵阵喧嚣。 7 号早上我六点就起床了,洗刷一番,在街上简单吃了早餐就去了学校。我在 操场上翻了一会儿书,又平静地在400 米跑道上踱了一圈。八点钟,我就在考场外 等候。九点钟,考试铃响,万马齐奔万箭齐发。我埋头就做,但做到作文题时,裤 裆的那团东西躁动起来,我要撒尿!我后悔自己来得太早而未去厕所,但现在一切 都晚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提前交卷?噢,不可以,人生,我的人生只有 一次机会,我不能这样做。我深深呼了一口气,发现满考场是积水,还有两块水桶 大的冰花融化,学校为了降低考场气温,给每个考场都送了两块。没有办法了,我 用左手紧紧捏着那条不安分的蚕虫,憋得满脸通红,硬撑着把作文草草写完了,为 了凑够800 字,后面我几乎是每句话一段。考试结束后,我立马飞向厕所,但排泄 后短暂的舒爽却无法弥补我的失败感挫折感。中午午休时,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想尽千方百计也没有入睡。天气太热了,外面烈日曝晒,我的寓所在顶楼,整间屋 子犹如北方蒸馒头的热笼。房子附近有一个垃圾站,不知是谁偏偏这个时候敲打废 铁,那声音在我看来简直是震耳欲聋了。在床上挣扎了一个小时,实在无奈,我只 好起来洗脸。脑袋深沉的,脑海千头万绪,整理不出清晰的轮廓来,下午的考试肯 定惨了。终于等到下午3 :00钟了,数学考试开始。12道选择题不算难,我很快搞 定了,但到填空题时,就有点小麻烦了。到解答题我就如堕万里雾中了,第一道题 我竟然匆匆做错了,只好多花一倍的时间修改。最后面两道题看似熟悉,我们平时 也训练过同一类型的题目,但我现在的思维几乎中断了,只觉得头痛,所以最后那 两道题我做得糊里糊涂,半半疵陋。150 分的题目,恐怕连120 分也保不住了。数 学过不了130 分,进不了北京大学啦!完了,我彻底地完了。 8 号上午考文科综合,又是两个半小时,我很害怕重蹈覆辙,考试前撒了三次 尿。但我对自己的泌尿系统太不了解了,简直失去控制了。做了一个小时,姓尿的 又来了。我已有心理准备了。反正冰块融化满地积水,索性就顺应自然规律吧,我 开始一小股一小股地让急尿流出。不久我的脚下就积了一汪“水”,为了清除异味, 消除别人的怀疑,我将自己带的一杯水轻轻泼在脚下。为了高考,我的羞耻心也泯 灭了一次,为了高考,我豁出去了!但撒完尿后,我可以放心地完成题目了。痛痛 快快地,我终于考完了让自己最满意的一科。300 分的文科综合,我至少能考250 分!综合科考试结束后,我刚走出考场,遇到同班的好友张乾,他问我怎么样,我 自信地说:“这一场可以弥补我昨天两场考试的失误!”但也许太兴奋,午休又未 能睡着。为了不出意外不出万一,我严格控制自己的摄水量,几乎滴水未进,下面 考英语时,有点发低烧,但客观题125 分做得还算可以,遗憾的是时间没有把握好, 作文只留下15分钟时间,来不及构思就下笔了,最为可惜的是我漂亮的书法也未能 显现出来。 所有的考试都结束后,我踉踉跄跄走出考场,怅然若失,无精打采地走在校园 里,我听到后面有人叫“师哥”,回头一看,是立早章。平时我叫他师兄,他叫我 师哥,下课小憩时我喜欢跟他闲侃。校园里塞满了单车和行人,人潮涌动,喧闹如 雷。知道他想跟我谈谈,我把他拉到了安静的操场。 他的脸色很难看,近乎绝望地说:“师哥,我考砸了,乱七八糟的,没有一科 让我满意。” 我说:“我也一样,只有文综一科还算正常。我陈立言进不了北大了,恐怕连 12所名牌也进不了。” 他堆满愁容:“师哥,你睡着考也能进第一批啊,我恐怕连本科也考不上了。” “师兄,不要太悲观,这次题目有点难度。张玮玮她们怎么样?” 立早章说:“师哥,不是我贬低你,我觉得她人小能量大,很可能考得比你好 一些。” 我说:“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她实力与我相当,心理素质比我好多了。”我最 后终于把师兄推走了。 The Game Is Over!一切游戏都结束了,我只好等待命运的安排。9 号《东鲁 晚报》就把高考答案印出来了,但我不敢对答案, 知道自己考得太烂。10号去便 民街和两个理科班的好友下馆子,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打碑酒,喝了个飘飘若仙。 我奋斗多年的高考终于结束了,虽然还有不少遗憾,但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我终 于自由终于解放了! 7 月22日公布高考成绩。此前,我已经偷偷对了答案,心中有数了,应该有600 多分(总分750 分)吧,应该能上北外交大之类的学校。但等到那一刻,我仍然很 激动很害怕。我的手颤抖着输入准考证号,电话就开始公布:“02371002010325, 陈立言,语文—119 分,数学—122 分,综合—256 分,英语—123 分,总分620 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下心中的石头落地了。同学打电话来,问我的成绩告 诉我他们的成绩,最后我知道全班有一个人多我一分,她就是张玮玮!另外还有两 个过600 分,三个590 多分的。山外青山人外人,人比人气死人,不管它了,反正 我有名牌上就行了。 ------ 听涛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