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爱的阳光下 窗外的夜静悄悄。我沉湎于幸福之中,空前的喜悦拨弄着我的心。我心里清楚, 她半推半搡的表态其实是含蓄的接受。我敢于接受考验,为了爱情英勇献身,更是 博得了她的好感,尽管我后来觉得自己有些愚蠢。我不知道,恋爱是什么滋味。在 我看来,世界上还有很多比爱更珍贵的事物存在。但是,想起淑仪甜美的微笑,我 就神不由主情不自禁了。她就是我一直都在等待的维纳斯?心灵深处的兴奋蔓延到 我全身,烈火在我的皮肤上燃烧。我的家伙像乌龟一样探出头来,撇开内裤的束缚, 紧紧地贴在温暖光滑的大腿上。我的脸仿佛在发高烧,火辣辣的。想起淑仪细腻酥 软的巧手,我的麻雀就扑腾扑腾乱飞,但是有个粗大的绳子把它紧紧拴住了。 恋爱着的女人喜欢问,恋爱着的男人喜欢编。我知道她一定会对我的过去感兴 趣。我应该如何编织那些零乱的记忆呢? 上学之前,我是一个十足的坏孩子,喜欢打鸟捕鱼,偷桃摸瓜,另外还有两个 特殊的爱好就是养花和练拳。不知为什么,我对花特别感兴趣。但是农民的家庭一 般是没有闲功夫养花的,我妈妈就不爱养花。我只好捡来破烂的陶罐铁桶做花盆。 为了拥有我十分喜爱的月季花,我唆使两个小伙伴到村里靠卖花为生的那个小老头 家里去偷花。后来被他发觉,闹到我家来,要死要活的,敲诈我们一笔数额不菲的 赔偿。村里有个青年,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一些二三流的功夫,我竟羡慕得要命,天 天跑到他家跟着比划,后来竟还认他为师。我在家里绑了沙袋吊在树上,又在树下 钉了几根木桩,还哀求爸爸给我凿了两个石锁,闻鸡起舞,爸妈和哥哥竟然都不反 对。别人家的孩子要去割草放牧,我却想着法子逃避劳动。妈妈叫我去割草,我跑 到村子北面的大河凫水,天快黑时才割了几把水草。为了不让妈妈教训,我找来几 根小木棍把背篓里面撑起来,然后把水草摆在表面,这样仿佛整个背篓装满了草。 到家后,我不但不挨骂,还被妈妈夸奖。趁妈妈不注意,我再把哥哥割的草塞到我 的背篓里。这样,妈妈就不会发现了。最倒楣的是哥哥,辛辛苦苦割了那么多草却 被我偷了,结果还要被妈妈责问。他不爱说话,也不争辩,但受了委屈就找我发泄, 我因此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上学之后,我居然成了一个爱学习的好孩子,第一个学期就捧回一个奖状。我 的野性都收敛了,乖乖地做了老师眼睛中的好学生,说老师喜欢听的话,做老师喜 欢见的事。但不知为何,我对老师始终有一种畏惧感,在老师面前经常紧张不自然 有时甚至不知所措。我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学生可以在老师面前调皮捣蛋而我却只能 惶恐不安地站着。他们向老师阿谀奉承献媚作秀时,我的内心始终有一股难以言状 的事业心,虽然有时我也想模仿,但自信狂妄的我仍然做得很蹩脚。求学至今,十 年有余。但是我一直把自己的本性掩饰起来,蹩脚地模仿被社会所推崇的被老师所 赞许的虚伪的行为。作为这种不自觉的行为所带来的畸形产物,我学会了撒谎骗人 而且已经修炼到了很高的境界。开始时我只是与同学说笑,撒个小谎搞恶作剧,后 来渐渐学会了骗老师骗领导骗父母甚至骗自己,几乎无人不骗。难能可贵的是我还 总结出一套骗人的学说,认为骗人的最高境界是“自欺欺人”。现在我基本上接近 这个境界了。我的骗术屡试不爽,极少被人察觉。但是晚上反省时,我并不得意于 自己的小聪明,反而不断增加了内心的惭愧、不安、恐惧,我经常焦躁不安,自我 嘲弄。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而不能顺着本意而为?但我从踏进学校后不久后就发现 老师和社会上的人言行不一了,他们教导我们不说谎却不断为我们制造不得不说谎 的机会并且自己厚颜无耻地真诚地欺骗别人。 呜呼!我们的教育是谎言教育,我们的社会是谎言社会,我真不知道这是我的 悲哀还是社会的悲哀!当我充实地度过了一天到了晚上发现自己又撒了一天谎时, 我不能不自惭自愧!这种自惭自愧日积月累竟发展到自厌自虐的程度了。 轻意取得的意外的胜利加深了我内心的自卑。我自从见到她的第一刻起就认为 自己配不上她不能毁了人家光辉锦秀的未来。但是,富于破坏力的性本能迫使我迈 出了第一步。我悲哀,这么优秀的姑娘竟然对我不设防线让我得到了希特勒闪电战 式的胜利和喜悦,但我内心深处的天平却折磨着我的灵魂。我似乎一直以来就是两 个人而不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两颗灵魂同附在一个肉体中。 我陶醉于她的美丽之中。沉睡了数年的性幻觉又来造访,我幻想她如果成为我 的妻子,我的未来应该是怎样的,应该是非常非常美丽的。但是我答应过她,我们 只是比友情还浓比爱情还淡的关系。坚强的意志、正派的作风使我不能不抑制自己 的野心保持理智,她应该拥有一个比我远大的前程,我不能把她毁了,绝不能!自 从约会之后,我和她之间的交往就多了一层温情,她甜蜜的微笑成了我心中的玫瑰, 我温文尔雅的举止也得了她眼睛的赞许。以前,我不修边幅邋遢肮脏玩世不恭醉生 梦死,但因为她我变了。我的突然袭击甚至一度让一些同学迷惑不解,但他们是能 够接受这种行为吧,因为这是在与他们同化。 第二个周末,她再次约我到情人坡,约法三章:“不同吃,不同路,不同居”, 大概这是新式的“文明恋爱”吧,我应允了,又和她又海阔天空地聊了几个钟头。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恋爱,但是与她在一起我可以剥去一些虚伪的面目,感觉很 幸福很舒坦,她的鼓励使我获得信心倍受鼓舞,我又创作了一些文章,有一篇小说 竟然在《花城文学月刊》上发表了。我喜悦,她也喜悦,她比我还喜悦。因为这篇 文章不但是我写的,而且她就是书中那个聪明善良、美丽温柔的女主人公的原型。 我惊讶自己能够在影响力远及全国的文学界重要刊物上发表不成熟的作品。一事无 成的我终于绝处逢生,获得了一个巨大的成就。当一百五十元的稿费寄到手上时, 我仿佛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我打算拿这笔钱请她到外面游玩,她高兴得像一个小 学生,跳起来说:“我们到番禺看海吧!”其实广州城区临江不临海,要看海还要 到市郊的黄浦区和番禺区。不过农大所在的东山区距离番禺并不远,我们转乘公交 车就可以到海滨。当我们用了两个小时到达海滨时,她的眼睛露出惊喜的光芒来。 哦,大海!面前就是和天空一样湛蓝的无边无际的大海,面前就是前扑后涌的滚滚 的波浪!我们欢呼着,嚎叫着,仿佛回到了久别的故乡。海风吹散了她飘逸的秀发, 把她裹得紧紧的以致她的轮廓清晰可见。 我看着不远处的椰子树林,顺着海风对她喊:“唱支歌吧!” 她双眼眯成了一条线,脸上露出聪明的狡黠的笑容:“唱就唱!不过我唱,你 也要唱,另外你还临场赋诗。好吗?” 我笑得前俯后仰,说:“你也太霸道了!记着,呆会儿我唱得像乌鸦,你不要 跳海自杀!我可五音不全。写诗是我的拿手好戏,保证你满意。” 她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就唱《大海》吧。还有,为了防止你造假, 我觉得填词比较好,词牌由我定,就填《蝶恋花》吧!而且你先填后唱。” “那怎么行,惨无人道啊!作什么诗也要听你的圣旨!要让我答应也行,不过 我有条件。” 她问:“什么条件?赶快说呀!” “我想吻你一下。”我有点羞涩,小声地说道。 她似乎没有听清楚,又问:“什么?大声点。” 我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用双手括着嘴巴,向着大海高声呼叫:“我想……吻 你……一下!我——想——吻——你!” 她的脸也羞红得像熟透的柿子,沉默了一会儿,说:“填词填得好,让我满意, 我就答应你。” 我心想这姑娘真狡猾,无论我填得怎样,只要她说不满意,这事不一样泡漟了。 我大声说:“好!你唱先!声音要赛过海浪呀!” 她唱起张雨生的《大海》: 在那遥远海边,慢慢消失的你,本来模糊的脸竟然渐渐清晰。 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有把它藏在心底。 茫然走到海边,看着潮来潮去,徒劳无功地想把每朵浪花记清。 想要说声爱你,却被吹散在风里,猛然回头你在哪里? 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就让我用一生等待。 所有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恋,就让它随风飘远。 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 所有爱过的份,所有流过的泪,我的爱,请全部带走! 我没想到她的歌声如此美丽,唱得花香四散沁人心脾。我沉浸在她悠美清纯的 歌声里,竟然忘乎所以没有发觉歌声已经结束。 她幸灾乐福地说:“才子,轮到你了。” 我愕然一惊:“这么快就完了!我光听你唱歌忘了构思啊!” 她笑得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和粉红的牙龈,说:“那更好!这才叫临场发挥啊!” 我问:“这片海是不是叫伶仃洋啊?就是文天祥《过零丁洋》的那个零丁洋?” 淑仪说:“应该是的。你快填词啊!” “我豁出去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你不满意,那也是上帝不给我许可证。 我就以《吊文丞相》题吧!”我摆出了一副古代文人自我陶醉的样子,胸有成竹斟 词酌句铿锵有力说: 蝶恋花 吊文丞相 七百年前文丞相, 毁家纾难, 铁骨铮铮响。 挥毫赋就正气歌, 无奈流落零丁洋。 忠心只肯指南方, 风雨遭逢, 千古浩气扬。 汗青大宇颂忠臣, 丞相文章光焰长。 淑仪这个傻丫头听入迷了,竟拍手叫道:“好词。” 我立刻反应过来说:“让我吻一下。” 她意识到自己失言,改口说:“我不满意不满意,不满意就是不满意嘛!” 我正想靠近她,她挑衅说:“填词不算什么真本事,你再写一首诗吧。我的要 求是,你要用春、江、花、月、夜这五种事物写一首无可挑剔的绝句,必须包括这 五种事物。如果你写出来了,本小姐可以考虑你的要求。” 上帝啊,这不是摆明了要为难我吗?但是我在唐诗宋词里泡了十几年了,不会 作诗也会吟啊。我自信的说:“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不要反悔哟。我构思 一下。” 沉默了一两分钟,我胸有成竹地说: “春风有情拭花尘,江水无意过柳阴。 雪月朗朗空寂寞,深山幽幽不见人。“ 淑仪自知大事不妙,便想来个三十六计逃为上计,撒腿就跑。我动如脱兔,立 马拔腿就追。她在前面边跑边笑,我在后面气喘吁吁。这姑娘还很伶俐,我追了好 久都没追上她。幸好天助我也,她跑着跑着竟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了。 我边笑边说:“还跑不跑!” 她笑呵呵地说:“你真坏……我跑不动了。” 我正想动口吻她,她突然大笑不止,一会儿又含情脉脉地说:“你到底会不会 接吻?” 我一愣,说:“不就是嘴唇沾嘴唇吗?” 她笑得更厉害了,嗔怪:“你还真不会啊!” 我问:“到底怎么吻啊?” 她认真了一些,缓慢地说:“标准的方式是先轻轻咬上唇,然后再咬下唇,最 后将舌头伸向对方嘴里搅拌。记着不要用力,一定要轻轻地。” 我说:“你能不能言传身教,让我实验一下?” 她娇嗔说:“你坏透了!反正我跑不掉了,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吧。” 她躺在沙滩上,我也在她旁边躺下了,紧紧地搂着她,然后用手指拨她前额的 头发,用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把自己的嘴凑近凑近,终于触到她的红唇了,然后我 们互动,接吻就开始了。这就是我的初吻。 完事后,我们坐起来,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海吗?” 我说:“你老家青岛靠海,后来又住在上海,你跟海有缘分。” 她说:“有这个因素,但更重要的是我的乳名叫海娜。” “海娜?好名字,‘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意味深长啊!你们家老爷子真行。 看来咱俩的缘分是前世注定的了,我的乳名叫海男,也是‘海’字开头的……” “是南方的南吗?”她问。 “不是,应该是男子汉的男。我上面已经有两个哥哥了,奶奶妈妈都想要个小 闺女孩,看我还是个带‘把儿’的,就生气给我起了个名字:还(海)男!怎么还 是男孩!我兄妹的名字都是海字开头的,我的大哥叫海涛,二哥叫海港,小妹叫海 妮。” 她在一旁边笑边说:“这么巧啊!难怪你也喜欢大海。”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我的眼睛说:“刚才那次,你姿势太笨拙了,让人很不 舒服。” 我笑了:“是吗?原谅我,第一次。年青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不舒服, 那你再身教一次,好吗?” “你真坏死了!” 之后,我又紧紧地搂住她,像个孩子在母亲面前撒娇:“就一次!教我嘛!教 我嘛!” 她装作大义凛然地样子,说:“就一次噢!好,我教你。就这一次!”然后, 她开始了。她的嘴唇像吸水的海绵紧紧而又体贴地粘住我的唇,一会儿她舌头伸进 我的嘴里像小蛇一样痛快地搅拌着。几分钟后,她松开了。我还沉浸在接吻的快感 之中,叹道:“太舒服了! 听着呼啸的海涛,看着湛蓝的海面,我轻轻唱起《真的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我在夜里呼唤黎明。 追月的彩云呦,也知道我的心,默默地为我送温馨。 真的好想你,我在夜里呼唤黎明。 天上的星星呦,也了解我的心,我心中只有你。 千山万水怎么能阻隔,我对你的爱。 月亮下面轻轻地飘着,我的一片情。 真的好想你,你是我灿烂的黎明。 寒冷的冬天呦,也早已过去。愿春色铺满你的心。 你的笑容就像一首歌,滋润着我的爱。 你的身影就像一条河,滋润着我的情。 真的好想你,你是我生命的黎明。 寒冷的冬天呦,也早已过去。但愿我留在你心里。 回校后,我又写了一首《到番禺看海》,用淑仪的名义寄给《星星诗刊》编辑 部。很快,她就收到了回信,编辑说那首诗歌很好他们决定采用。当那首诗出现在 诗刊上时,她幸福得像一朵迎着春风笑开的桃花。 ------ 听涛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