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泪溅黄花 4 月5 日,星期六,清明节,多云见晴。 我同淑仪、星驰三人乘公交车去黄花岗烈士陵园祭拜先烈。公交车终点站在陵 园左侧门外。原来听说学生票两元,但“掌门人”说门票八元,只有集体游园才予 以优惠。既来了,这些都不是问题,但是烈士陵园为什么要收费呢?我国还未穷到 连维修保护著名烈士陵园的财政补贴也支付不起吧?广州市能拨款5000万元保护西 汉时代的一小段石子路,为什么对影响深远的烈士陵园缺乏应有关怀呢?我认为烈 士陵园应该在加强保护的前提下向社会免费开放,让国人认知历史遗迹。 黄花岗是为民主共和喋血牺牲的七十二烈陵寝之地。黄花岗起义,距今已有九 十二年之久了。孙中山先生曾经在《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事略序》里给这次起义以极 高评价,认为它的意义不亚于武昌起义。也许善于淡忘历史伤痕喜欢憧憬舒适生活 的国人脑海已经被钞票、楼房、汽车、电脑装满,已经没有了缅怀先烈的热情;也 许外面关于“非典”的传闻层出不穷谣言四起降低了国人的革命热情,他们比先烈 更懂得如何珍惜生命,园中人影稀疏得令人汗颜落泪。有一些人来了,但实事求是 是而言他们更多的是在做秀是在旅游。 我们从左侧门入园,进门便看到路旁陈列着一排石碑。这些碑都是革命的幸存 者和后人敬奉的,碑上刻着遒劲有力震撼人心的大字,诸如“自由之魂”、“精神 不死”。走过表功碑林,映入眼帘的是喻培伦“大将军”(后来民国追认的谥号) 的宝顶四方柱形的墓碑。我们驻足读碑,辨认了很久。只可惜我们已习惯了简化字, 古文字功底太浅,尚有一些繁体字不能辨识。再走了几步,便是国民党安南支部敬 奉的青色浮龙雕石柱。 走过弯曲的小径,我们已经看到了七十二烈士墓。墓碑立在一个尖顶的小亭里, 用金色的字刻着“七十二烈士墓”,坟茔四周是黑色的铁索栏杆。墓道后面是一个 用青色花岗岩方石垒起的小石塔,塔顶站着斑白石雕的高举自由火炬的自由女神。 我忘记了美国曼哈顿附近的自由女神像是法国人哪一年赠给美国人的,好像是二战 后吧,但这座自由女神树立在这里却八九十年了。当自由女神成为美国的象征时, 这个小型的自由女神石雕却在这里寂寞了八九十年。 星驰和淑仪神情肃穆在墓前站着。我看了一下脸前的两个“良心未泯童真仍存 或者受到老师鼓励的学生”敬献的花圈,庄重地对他们说:“我两手空空而来,要 给先烈行叩拜之礼。”他们看了我一眼,没有回应,仍然默默无语。我倾下身向先 烈行了叩拜之礼。之后,我们下到墓道左旁,研读陈列在那儿的几座大石碑。碑文 内容是七十二烈士的传记以及辑考过程。墓文落款处有明显改动痕迹,一些国民党 元老尤其是“西山会议”派的几个人物的名字好像是被抹平过后来又补刻上去的。 从墙上的标语里可以看出历史的春秋,从碑文落款的变动也可以读出历史的沧桑。 农大原系中山大学农学院,1952年高校调整时分得一批古式建筑,建筑基座上 有奠基石碑,上面刻着国民党元老胡汉民萧佛成邓泽如等校董事以及中大第一任校 长邹鲁(也是著名的右派)的名字。就因为这一块不到半平方大的石碑,那些漂亮 的古建筑差点被文革中的造反派砸烂毁坏,所说还是一个老教授冒着生命危险用白 石灰将碑文抹平了,这些珍贵的建筑才免遭此劫。至今,奠基碑上凹下的字迹里还 塞着石灰,擦也擦不去。大概这些石碑也跟农大那块碑一样,沾了国民党的光,被 涂来抹去。看过碑文后,我们登上青石塔。堆垒成塔状的七十二块青石是国民党七 十二个海外支部捐赠的,每块青石上面都刻着一个支部的名字。这些文字都是上书 繁体字下注英文,地名译法与现在有很大不同,有些还是古地名,像吕宋、安南、 星加波、三藩之类,不过透过这些地名我们可以想象当年国民党的庞大海外组织, 覆盖了东南亚、日本、美国、大洋洲、拉丁美洲、欧洲,几乎凡是有华人的地方都 有国民党。从中我们也可感受到海外华侨的赤子之心和他们对祖国民主共和革命的 巨大支持。 可是孙中山先生死后,几个后生将国民党整得一团糟。所以上,虽然1928年南 京国民政府统一中国,但国民党已经腐败了,重演北洋军阀的闹剧,以致引狼入室 丢了东北三省最终从大陆溃退到台湾。一个如此强大的政党,一个建党仅17年就推 翻了清王朝建立民国的政党,一个被袁世凯取缔后又卷土重来掀起二次革命护国战 争的顽强政党,一个在短短三年的北伐战争中击败三大军阀统一中国的政党,却因 自身腐败仅仅在大陆维持了22年的执政生涯仓皇逃退到台湾,又因黑金政治在台湾 执政50年后再度被人民抛弃。此诚可以作为中外诸执政党的一面镜子! 在如此肃穆的陵园,一个老太太竟然站在青石塔上开怀大笑!我着实震怒了! 这里不是寻欢作乐的公园,不是灯红酒绿的夜总会,她的笑声像尖刀一样切割着我 的耳朵。我愤怒,不仅因为今天是清明节这里是黄花岗,更因为她是饱经历史沧桑 的老者。如果是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我不至于怒不可遏青筋暴凸,因为三代之后的 年轻人已经没了历史的耻辱感,因为我们中华民族是善于原谅宽容别人罪恶哪怕是 滔天罪行的人,因为我们有些人总认为自己可以代表十几亿同胞和三千五百万死去 的冤魂接受日本政客不诚实的道歉,因为我们不像犹太人能保持三代以下的后人牢 记历史的灾难,因为我们不是以色列人不是犹太人似乎不需要历史的记忆。但是, 一个在日本鬼子的刀光剑影下出生的老者,一个经历了半个多世纪历史变迁的有知 识的老者,竟在烈士墓后毫无顾忌地大笑,这深深刺激了我的民族自尊心。为了民 主共和,为了民族独立,数以千万计的革命者抛头颅洒热血不惜成为孤魂野鬼,后 人竟然在他们的墓后大笑,这是让人不可理喻的麻木不仁啊!先烈在天之灵目睹此 类情景,肯定会比我更愤怒,肯定会怒发冲冠。我听到笑声后的强烈意识是抽出大 刀来将这个不知羞耻的老东西当场砍死以祭拜告慰先烈在天之灵。我眼大如牛,狠 狠地瞪着那个奴性十足的看客。她觉察到了什么,停止了简单的快乐,但是嘴角仍 然残留着令人恶心的猴子似的皱巴巴的丑陋的笑容。淑仪看出我的心思,向我递来 一个宽容的眼神,接着又走过来将我拉走了。 我们又去了墓道的右边,那里有邓仲元、冯如、王昌等烈士的陵墓。读墓碑时, 我们发现了同左边一样的问题,落款处的人名和碑文里的人名都有明显的改动痕迹, 这些历史小插曲应该发生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吧!但有一个例外,背叛革命的军 阀陈炯明的大名应该是国民党涂去的吧。我不明白有什么分歧可以超越民族大义和 民族利益,只要对中华民族有贡献,不管他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我们都要给予尊 重给予赞颂。但是,无论现实还是历史教科书似乎仍在持这样一种狭隘的唯心主义 的不实事求是的历史观:凡是晚清皇帝凡是北洋军阀凡是国民党政府做的事情几乎 没有正确的即使正确的也都是有历史局限性的。这是什么逻辑!仿佛只有光绪皇帝 慈禧太后李鸿章袁世凯下令马上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才没有历史局限性。生活在那样 的时代当然要从当时的实际出发,他们做过的很多事情都是有利于民族的长远发展 的。国民党(孙中山、廖仲凯、宋庆龄等除外)的历史贡献和建设成就是巨大的, 20世纪30年代的国民经济年增长都是20% 以上的,当时还有内忧外患。国民党毕竟 聚集了当时的社会精英,他们在内政外交方面的成就是不可抹灭的。国民党的悲剧 是领袖独裁和官吏腐败致使其失去民心,更可悲的是蒋委员长过于自信过于迷信武 力,落得个陪了大陆又折兵的惨淡下场。如果当时国民党的领袖足够理智有民主作 风继续同共产党合作建设中国,那么致使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后再次生灵涂炭致使海 峡两岸分离的第三次国内战争也发生不起来了,也许这样中国的历史就要改写,也 许这样那些忽左忽右的错误就会少许多了。但历史不能假设,我也不能挽救国民党。 然而那些所谓的或自谓的历史“雪茄”历史“砖家”。们睁着眼睛为了不可告人的 目的指鹿为马篡改历史,我就不能忍受了。他们打着马克思老先生的大旗却从根本 上违反马克思主义从来不实事求是地将真相告诉人民。出于意识形态的原因,台湾 的某些御用历史“雪茄”“砖家”篡改历史制造谣言,但我们的历史“雪茄”在这 些方面下的功夫也不少,两岸交恶双方谁也脱不了干系。 陵园深处是范洪泰烈士的墓。范洪泰烈士是东南亚华侨。我们三人又在墓碑前 看了许久,我心想寄居海外的华侨尚且能为祖国的民主共和革命浴血奋斗,自己是 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却胸无大志日益腐化,内心十分惭愧。 我问淑仪、星驰:“会不会唱《万里长城永不倒》?” 淑仪说:“《霍元甲》的主题曲?” 我说:“对,用粤语唱。” 我们三个人深情而又铿锵顿挫地唱了起来: 啊!……啊!……啊!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啊!…… 睁开眼吧,小心看吧,哪个愿臣辱自认!因为畏缩与忍让,人家骄气日盛。 开口叫吧,高声叫吧,这里是全国皆兵!历来强盗要侵入,最终必送命。 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江山秀丽,叠彩峰岭,问我国家哪像染病! 冲开血路,挥手上吧,要致力国家中兴!岂让国土再遭践踏,个个负起使命。啊! ……啊! 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江山秀丽,叠彩峰岭,问我国家哪像染病! 冲开血路,挥手上吧,要致力国家中兴!岂让国土再遭践踏,这睡狮渐已醒。啊! ……啊! 唱到“问我国家哪像染病”时我的泪水终于止不住涌出来,我的声音哽咽了, 沙哑地唱着。待到唱完时,我双膝扑通跪在墓碑前,把脸贴在碑石上长泣不止。所 有的积愤所有的自责在此时此刻集聚成源源不断的泪水流下来。共和革命成功了, 革命先烈应该含笑九泉了,但偏偏又出了袁世凯这样的窃国大盗!袁世凯、段祺瑞、 张作霖……这些奸雄大开历史倒车,使先烈用鲜血换来的民主共和成为一纸空文。 现在革命胜利50多年了,但先烈所追求的民主共和尚未完全实现,现有社会制度仍 不完善,社会的不平等仍然顽固存在着。我有志青年应当为完善社会民主制度建设 富强的祖国而废寝忘食地奋斗,但是走进大学以来我却一步步地走向堕落的深渊。 我有何脸面来见革命先烈啊!我越想越羞愧越无地自容,泪腺越发达。淑仪蹲下身 来,小声劝慰我,星驰则神情凄然脸色铁青地站着。我号陶痛哭,越哭心里越委屈, 哭声越来越大,直到哭得声嘶力竭。 ------ 听涛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