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不了你承诺 “弟,我给妈打电话了!”漆黑的夜里,王初和我静静的躺在床上,我给王初 说,我知道他也像我漫漫长夜里是无眠的。 “恩,说什么呢?”他说,“没什么。”我叹了口气,接着说:“我错了,女 人有女人的哀伤,人首先是一个动物,都有本能,我可以理解她的背叛。” 思索了好久,我才决心把这个秘密说给王初,其实我没有给妈妈打电话,是一 个幌子而已。心里背负着罪,我爱,也恨,爱的深了就恨的深,妈妈是一个钉在十 字架上的人,她在赎罪,用她生命里剩下的时光卑微的活在我鄙夷的眼神里,得不 到理解,得不到同情。 恨了这么多年,我也痛苦的爱这么久。我给妈妈画一个牢狱,事实上是给自己 一个地狱。母子连心都这样不能理解,我又怎么奢望有人理解我呢? 不希望王初能明白这些话,这黑夜里,有个说话的对象就满足了。原罪的救赎 者应是母亲,我是她的一面镜子,时刻提醒她不要忘记过去,然而我痛了。 “弟,我不想这样了。”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把一切结束,不想失去美婷, 她像一个珍宝,我丢失不起,即使黄金不在闪耀,钻石不再璀璨,她还是那么重要, 是我一生里的至宝! “不这样?”他说。 “我想对美婷好一点儿。”我告诉他心的决定,这一次不是冲动,想了好久, 才说出来,下了很大的勇气,把朝三暮四的习惯抛弃了。 “这样不好吗?”他开始有点儿气愤,语调沉下来,放开我的手。“我没有要 求你不对美婷好呀!” 我们的命运是搭错了的两根神经,是两个奔驰的火车出轨了,碰撞在一起,命 运进行曲华丽地凋残。 “弟,你和我睡在一起不好,你知道吗?这个位子是美婷的!”我并不想伤了 他,以前无论谁对谁错,让它随风散。 王初是一个孩子,我也是一个孩子,都很孤单,但是这不是做错事的借口,我 不反对也不支持他的生活方式,活着快乐,还想那么多干吗?他做到了一点:个人 行为不危害社会!这很重要。 “夜晚多冷啊!”他扳过我,面对面在黑夜里,像一个孩子,蜷缩住身子,把 头放在我的胸口,我的衣服湿了一片。 时间走的好慢,一步一步的蹒跚,在地上擦出好深的褶子。轻轻地拍他瘦瘦的 肩,似一阵风吹一片薄薄的叶子,我挥手的动作是狂风巨浪,动荡他这一叶帆。此 时我能说弟不要这样吗? “弟,想这么多干吗?不一定哪一天我就走了,张越是一片萍,随潮来随潮去。” “哥,对我好吧,我不离开你!毕业了,你不要小初了,我也记忆你,放你在 心最深的地方,好吗?” 夜晚是这样平静,温和的外表之下是灵魂和本能的聚会,许多秘密都来了,这 是一个更大的舞台,更加的妖媚。 “这夜晚,没有激情,怎么去燃烧;没有记忆,怎么去温暖;没有你,我怎么 安眠……” 王初在胡说,莫名其妙的话像一阵暴风骤雨样的来了,噼里啪啦的,不给人一 点儿准备。 “别说了!”我打断他的话,不要这无聊的继续,无论我怎么忍耐,始终接受 不了这一点,两个男人的性,太疯狂了。我不可以跟他一起疯。 “哥,你要我吧,性都是一样,沈岳和我也有。”他把手伸进我的内裤里,身 子发烫,紧紧地挨着我。 可恶!我心里有东西在动,像弦上的箭。 “你滚!我嫌你脏!”一把把他推下床,我只听到一声闷响,抓起衣服逃也似 的跑了。我一边跑一边说对不起,是对不起。王初,我可以理解你,但接受不了, 我和你一起看“同志片”,不是同情,不是可怜,是当一门艺术来理解啊。为什么 现实里,你要这么和我做?我是张越,不是沈岳,他可以做,我不可以!我不能只 想自己的感受,我的父母老了,美婷还在等待,没有未来的事情我做不了。 “越,这么晚了,打电话有事吗?”美婷的声音是惺忪的柔软,在这黑甜乡里 没有一点儿责备。 “我要见你!现在!就现在!”我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的哭,准备把一生的泪 都流尽,一次性痛个快。 美婷穿一件白色的风衣,风吹着她的长发,是一个御风的玉女,她用风衣和柔 情包裹我。 “越,不哭,不哭,告诉美婷怎么了……” “姐姐,我收拾好了,整装待发,随时侯命。”刘辰东三下两下收拾好基本的 日用品,便乐不可支地向小莉催促。这可不是一般的日子,一个新的世界他要去亲 自体会。时间和命运的安排谁也说不准,因为神秘所以美丽。 一清早他就起床了,应该这么说,昨晚他巴巴的盼着天亮,他是拽住时间的尾 巴走出来的。他就这样,只要打定主意干某事,定会当机立断,这会儿自然一刻也 呆不住了。 小莉欢喜是欢喜,虽然可以看看爸妈弟弟,但一层潜忧总也不肯走开,她不知 可否的应了声儿,随着刘辰东走出屋子,眉宇间挂着变动不已的神情。 刘辰东也没在意,他被浓郁的兴奋包围住了,哪里还有剩余的心思呢? 天是淡淡的蓝,云在头顶像白色的舰队样自在游弋。虽然过了夏至,今天的气 温恰是适宜,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浑身上下流淌着活泼泼的劲儿。没有上课的 时间轻松的很,他像脱缰的野马,撒了欢儿的尽兴。 一身轻松的刘辰东活蹦乱跳,一切喜色跃上眉梢。 到小莉家乡去的车少的可怜,但这难不住刘辰东,摆平这么点儿事还是小Case。 小莉暗自祈祷的希望化着了泡影,没办法的事儿,只好遂了他,索性放开性子, 大大方方地跟着她上了车,怕顶个什么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山里人想法就这 样简单,为没谱儿的事,提心吊胆没那个必要。 一路上车子走的飞快,风驰电掣般把山山水水扔的老远,苍翠是走不完,甩不 掉,无限绵延,参差不齐的山一溜儿排开。 刘辰东没工夫和小莉说话,头贴着窗玻璃,目不转睛地专注地看着,为美不胜 收的原野赞叹不已,以至于眼睛酸涩了也没了知觉。 路愈走愈远,山也越发的高大挺拔,雄浑巍峨,时而怪石嶙峋,千奇百怪;时 而树木繁茂,那绿色竟然浓的化不开,成了一片黑,好不壮观;时而又娇巧玉立, 挺胸翘首,一副脉脉含情之壮…… 这一生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还真枉费了,多少次导游安排的旅游怎么及得上这一 半呢?世上的美是被城市知识给庸俗了。陶陶然不知过了多久,一帧一帧美丽的画 面被小莉摇走了,在脑海里化着一股云烟溜之大吉。 “怎么还没坐好车瘾吗?还赖着不下来?”小莉提醒他说。 “怎么不走了?到了吗?”他看看四野没有人家,不像是村落,因此刘辰东没 动,反问道。 小莉说:“只能在这儿下了,前面的路不说颠簸,连通过都困难的很。”那熟 人也扭过头向他解释。 小莉在含笑看着刘辰东,心想走这一次,他保准儿一辈子忘不了。 “那还有多远呀?”刘辰东茫然地看看司机,又把目光投向小莉。 “得走个把小时吧。”司机约摸着说。 听到这话,刘辰东懵了,说:“这山路咋走吗?要不我在加些钱,再帮个忙, 你看……?”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司机的怜悯上,他这一生都没走过这么远的路, 更别说崎岖不平的山路,这不啻于二万五千里的长征,不由人不心惊胆寒。 司机忍不住笑了,说:“你让这姑娘说,是不是钱的事儿,你给在多的钱,这 车我背也背不去呀?要不是卖你爸妈的面子,我还不来呢!”司机的口吻他明白, 说的也是那个理儿,他没理由生他的气。打退堂鼓是不行了,刘辰东颇无奈地嘟着 嘴巴,扫了小莉一眼,不情愿地硬着头皮下了车。 司机费尽周折的调转好车头,调侃地说:“现在回去的话,给你打个八折,如 何?” 刘辰东瞥了瞥生机盎然而荒凉的旷野,摇摇头,让车子冒出一屁股的浓黑的烟 如巨浪里漂浮的小舟一样淡出了视线。 离八点还差五分钟就开考,林依恋在窗外叫张小妖。 尽管昨天不知什么缘故,林依恋没有到校,张小妖很担心,但他犹豫了一下, 看看监考老师,给林依恋示意有些不方便。 林依恋固执地没有走的意思,还在一边叫一边指手画脚。 张小妖深知她的倔强,他再次期待地看看监考老师,还好老师宽容地笑着点点 头,这么一个好学生全校闻名,面子自是有些。他还有些担心,又把目光转向了林 豆豆,说不清的复杂感情,从昨晚的谈话里,对她有了新的看法,也许一个轻易的 不经意的动作就可能伤害了脆弱敏感的她,这是他不想看到的结果。 林豆豆先向林依恋笑,瞬间瞅了张小妖一眼,就低下了头。 张小妖最终屈服了林依恋的顽强,走出了考场。 “十点半就考完了,难得好天气,我们到鹦鹉洲看向日葵。”林依恋没说‘好 吗’,而是给了张小妖一个肯定句,她歪着头等他说‘好’或是点头。 张小妖很困惑,沉默了十几秒钟,一个念头闪现了。 “对了,我想起来,很早前辰东、我、你和豆豆就说好去看葵的,耽搁了许久, 现在正好,可惜一直没见辰东,缺了他有些遗憾。那好吧,我们三儿先睹为快了。” 他一边说一边密切的注视林依恋的神情变化,只见她蹙蹙眉,没来得及说什么,考 试的铃声响了。 林依恋默不做声地转身就走,勉为其难地嘀咕了一声:“那好吧。” 考试比较顺利,两个小时左右张小妖给了林豆豆一个暗号,自己率先走出了考 场。 林豆豆心绪不大好,坐在那里晃悠了十几分钟的样子才交了卷子,到足球场去 找张小妖。 “脸色不大好哟,怎么回事?”张小妖站在林豆豆面前,关切地问。 “依恋找你什么事?”林豆豆避开他的话,心直口快的追问道,眼神似锐利的 剑,金光大湛。 张小妖不慌不忙,心里早编好了一套说辞,气定神闲的说:“她问辰东的事儿 嘛,你也知道,考试了还不见他的人影,能不叫人焦头烂额吗?” “没说谎?”林豆豆知根知底儿的补问了一句。 张小妖料定她不好问林依恋这事儿,便道:“不信,可以找依恋对质呀?”故 意在脸上荡起一层恼怒。 “信你还不行吗?在我面前老是喜欢发怒。唉!说真的,也难怪她心烦,可惜 我也是爱莫能助。”林豆豆莫衷一是地说,不过心里还是隐约想要帮林依恋,只是 比较淡薄而已。 “辰东和依恋的事,你一个局外人激动个什么?吃辰东的醋?”张小妖寻着话 柄及时的插科打诨。 “知道这是什么吗?”林豆豆握紧拳头向他晃了晃,试着揍他的姿势。 “拳头呗,当我傻?这会儿还不饿,放心,不会当熊掌或是猪蹄儿。”张小妖 豪爽的笑开了,人也离林豆豆的远远的。 “臭我?你给我过来!”林豆豆背对着他,娇嗔道。 张小妖赖了好一会儿,看她一动不动,识趣儿的凑过去,像个可怜的孩子站在 她的面前。 林豆豆揪住他的鼻子,开始让他学牛‘哞哞’的叫,再让他求饶,说:“看你 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是该给你点颜色,将来是我嫁你的话,准让你跪搓衣板。” 她嘴上这么说将来要是,实际上心里是认准了。 事情果真像张小妖设想的那样进行,多嘴多舌受了点挫折,心下依然大喜,脸 上并没有表现。他试探性地说:“豆豆,你不是很喜欢葵花的吗?听说鹦鹉洲的葵 花开的正艳呢。” “哟,乖了,刚挨了打又讨好,安的什么心?”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记得你喜欢什么,不行吗?亏了我一番好意。”林 豆豆脸红了,也笑了,说:“什么时候有时间呢,你看吧。” “就我们两个人也没多少意思,怎么样叫上依恋?一来你饱了眼福,二来嘛做 个顺水人情,当是给依恋散散心,一举两得,如何?”张小妖知道林豆豆心肠软, 话说的够酸够伤最凑效。 “还是你好人,够朋友,心又细……”林豆豆下面的话说的越来越轻,像被风 给吹散了,被阳光给蒸发了。 林豆豆是被葵花给忽悠住了,没多想就欣然答应了。致使张小妖的狼子野心通 过嫁接术轻易地蒙混过关了。 不一会儿,林依恋也出了考场,林豆豆过去拉住她的手,相视而笑。 张小妖抢先开口,笑说:“别提考试的事,现在是我们的时间,鹦鹉洲的葵花 怕是在翘首以待,恭候两位美女的大驾光临了吧,不是吗?还等什么Let ′sgo ! 林依恋还是顾住了面子,当什么事也没有,三个人没有言语,张小妖在前,林 豆豆和林依恋并排跟在后面。 鹦鹉洲不是很远,在蓝河的东侧,坐小木舟过河约要十分钟的光景。见到河水 三个人渐渐活跃起来,欢声笑语随风而生。 进了蓝河,心被吸进去出不来。三人临时改变主意,打算就在蓝河里闲游一会 儿,吹吹凉爽的河谷风,人在舟子上,随波逐流,几乎飞起来,感受飘飘欲仙的神 奇感。 林依恋张开双臂,昂头向着湛蓝明净的天空,风嬉戏着她的秀发,金色柔和的 阳光铺在脸盘上,仿佛要飘飞起来的白鹤仙子。 张小妖和林豆豆相对各占住一边船舷,偶尔不经意的四目相碰,脸蓦然就红了, 各自别过头,看着从容飘荡的河水,悠悠远去。 撑篙的少年悠然自在不紧不慢地撑篙,几度张开嘴,嚯嚯的有轻微的声音,终 是没有声音,所做的努力就浅尝辄止,另一个圈子里一个撑船的说的上什么? 晃悠悠好一会儿,兴致尽了,他们决定到洲上去。 张小妖率先下船,相继扶下林依恋和林豆豆。洲上面尽是砾石,踏在脚下,似 是一次舒适的脚底按摩。 林依恋走在张小妖的右首,两人的手背不时地磕碰在一块儿,他有意识的向林 豆豆靠近些,然而林依恋跟了过来,抓住他的手。张小妖吃了一惊,他不敢挣扎, 也无法开口说话,干脆牵住林豆豆的手,林豆豆的脸微微红了。两只手安静地躺在 他的手心,柔弱无骨。 张小妖假装若无其事,不时用眼波的余光扫视两个人的变化,林依恋看着林豆 豆,林豆豆凝视着林依恋。 金灿灿的葵花开的正欢,像一轮轮光艳艳的的太阳,身披碧油油的绿色衣裙, 又像娇媚的少女,在风里轻盈的舞蹈,上下翩跹。 张小妖同时松开两只手,飞也似的进了葵花林,一瓣瓣稚嫩的葵花折射出天堂 的宁谧,正中的花蕊呈现出酒红色,每一丝的头上都戴着金色的桂冠,宛若太阳的 万丈光芒。低垂着头的花蕾似含羞的女孩,努力在展现她的美丽富饶,千娇百媚。 林依恋和林豆豆相继也进了葵花林,轻手轻脚。 张小妖大发感慨道:“明年这时葵花放艳的时候,我们的命运给我们的安排会 是怎样呢?”他的意思是明年的高考。想到明天就生出伤感来,由一丝一缕拧成一 团一块儿。 林豆豆不想他感伤,像一个受伤的小兔子,深藏在幽暗的洞穴里,悲痛地舔着 有形无形的伤痕。所以她说:“在你的武大里看樱花呀,也许你不记得葵花了,可 葵花不会忘记你的!听说葵花是最重情的精灵,忠贞不移地追随着太阳。” 张小妖感激地看她一眼,心里的酸楚更浓烈了,他像是看到所有的葵花都张开 小手,向他作别,辛勤的蜜蜂在心焦神碎,给她们擦去蜜甜的泪珠,色彩斑斓的蝴 蝶逡巡来去,尽情地挥闪她们的翅膀驱赶葵花的阴郁…… 林依恋向着东面,不即不离,接口说:“小妖,怎么没听说过你要向武大奋斗 的事啊?凭你的成绩应该可以上个更好的学校没问题的。”她觉得张小妖没有给她 说心里话,有一点点难受。 张小妖走上前面的小丘,坐在草地上说:“世事难料,又怎么准的了?武大只 是一个梦而已,可能是对樱花着迷吧。” 林依恋是不会明白他为什么要上武大,也许注定了她是个局外人。 她现在能知道什么呢?武大以她的成绩也是可以上,没有多大问题,她比别人 还多一层保险,好说歹说,她爸爸完全可以做些手脚,神不知鬼不觉。 她转首问林豆豆,“姐姐,你呢?说说明年的今天想在哪里?如果小妖去武大, 我想我也会去的。” 张小妖看看林依恋,再看看林豆豆,林豆豆的脸色阴沉沉的,像是不大爽心。 此时林豆豆是恨死了自己的多嘴多舌,无缘无故扯什么不好,偏生说什么武大。 因为情绪不好,随口道:“走一步算一步呗,八字还没一撇,能怎么地?听天由命! 小妖为了樱花去武大,你为了什么呀?”林豆豆明知顾问。 “为了看小妖一脸坏坏的笑呀,不知在樱花下是个什么样子?你说呢,小妖? 会不会也死在樱花下,做鬼也风流?” 张小妖苦笑一下,林豆豆静住脸。 “姐,你别担心看不到,到时候我一定把他那些照片寄给你,无论你在天之涯 还是海之角,决不失言!” “别说的这么昭然若揭,不然不美死小妖,是不小妖?心痒痒没?巴不得吧?” 林豆豆直视着他,不温不火的摔了一句。 张小妖皱眉,林依恋的笑在欢跳。 “为小妖去武大,扔下辰东怎么办?”林豆豆额外说。 一语刺进了心坎,这下林依恋还真不是滋味儿,刚压制住林豆豆的得意如烟消 如云散,什么也没落下,除了惆怅。 这是多么令人头痛的问题,不说将来,就是眼下辰东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想 到这里,顿时黯然神伤,眸子里落下许多阴影。 张小妖示意林豆豆不要再说辰东的事刺激林依恋。林豆豆白他一眼,那意思在 说:“怎么心疼了?我偏要说!”但林豆豆并不是落井下石一类的人,在她的内心 深处是最温柔的善良,尽管现在两人间隔着说不清的东西。 大家坐了一会儿,林依恋说这次够了,下午还要考试,还是回去吧。为了我们 的武大或是浙大,也为了我们相识的缘分继续努力。她眷恋的给张小妖一个眼神, 林豆豆知道,可惜张小妖并没有那份心思,他在想辰东的事。 回去时空气沉闷的很,三个人都想快点儿走开,逃离这流伤的时光。 林依恋站住脚,踌躇一下说:“小妖,你真的确定要在武大看樱花吗?能给我 一个百分百、准确无误的答案吗?”林依恋的声音很低,几乎自己都听不清。因为 她心里像一团乱麻,纷繁复杂。 张小妖感觉自己是个罪人,不可饶恕。他不敢看林依恋的伤痛欲绝的眼神,一 个乖巧的天使被无情的折磨。林依恋像一株燃烧的蜡烛,滴着泪珠,可以把他消融。 林豆豆在专心致志地看天,其实她也在等张小妖的答案,但现在她在掩饰自己, 把忐忑不安的目光投进深邃的天空,她的心在焦躁的颤抖,她希望听到‘不一定’, 她太想要这个答案了,世界上在没有哪句话比这三个字更悦耳动听! 林依恋记住了他的点头,小声说了声,知道了。她迈开倦懒的步子一个人走开, 走在嘈杂的人群里。 “姐,还有多远呀?我脚都迈不开了,不信你看脚背磨都起了水泡。”刘辰东 再也不想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棱角分明的石头,像是火烧过一样,他条件反射 一样飞快地站了起来,手摸着生痛的屁股,扭头盯着地上,眼睛里能冒出火星子来。 心里骂到:“什么玩意吗?” “快了,再翻两个山梁子,转两个弯儿就到家门口。”小莉用手遮住额头,向 远方眺望,语调轻快地说。 “什么?再来两个?不是说最后两个的吗,咋又冒出来两个?今儿我还不走了, 连个石头疙瘩都欺生呢。”刘辰东撩起右脚向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狠命的踢了过去, 石头飞走的同时,那个脚也痛的直哆嗦,右脚踮着团团打转。一下子火上浇油,干 脆一不做二不休,耍起横来,每个字儿里尽是气咻咻。 小莉像换了一个人,此时可不依不饶。是的,得怪刘辰东,不会相机变,换个 地儿再托大,谁还买你的账。不过小莉终是女孩子,性子软,柔声细语的说:“这 丧气话可别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说破了天也没个好法子,还是走吧!” 刘辰东是横说竖说一动也懒得动,像大山一般纹丝不动,既不说话也不动脚。 气鼓鼓地看这无穷无尽的荒山野林,这会儿是深恶痛绝,路上那点点喜悦消失的无 影无踪。 “别使性子了,走吧。我们乡下有句话,叫不怕慢就怕站,再远的路还不是一 步步走出来的,听弟弟在课本上念叨‘世上没有比脚还长的路’,是不?我们慢慢 的走,有的是时间,还怕走不完吗?”小莉取下他肩头的包,摇摇他的胳膊,使劲 的笑了笑。 刘辰东的软弱体现出来了,他知道随心所愿是在某些人某些地方可以的。他也 开始像一个懂事的孩子,理解接受了现实的生活。心里难受,自然想到了小艾,想 到她亲切的笑,接着想到她的话,心便活跃温情了。 没有东西是一成不变的,尤其人的善良。刘辰东似是被感染了,歉意的一挤眼 睛,又拿回自己的包背上,一马当先的上路了。 小莉跟在后面给他指点路,告诉他,走山路,步子要迈的小点儿,快点儿,这 样要省力的多。心里不要老想着还有很远的路,眼睛也不要总是盯住很大距离,这 样会叫人累,而且很容易懈气,大山是叫不得劲儿的,只能顺着他来,陡一会儿坦 一会儿,一个弯儿又一弯儿的…… 小莉的嘴像是一部哲学的大书,浅显明白,那是从生活里走出来的鲜活的真理, 是任何一部著作也无法阐述的。仿佛十一年的书白念了,不如在这山里走一走。 “姐,为什么开始要哄我?”刘辰东这一路走来,思想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现在很习惯叫她姐姐,凭添一份亲切自然,两人间的距离和陌生几乎消失殆尽。他 在想生活真要给他一个姐姐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压力不会像这么大,也不会像这么 自私自利…… “不那么说,你会走吗?吓都把你吓傻了。踩着石头过河是最保险的。山里人 可不像你们城里人,中午饭还没着落,他是不会花心思惦念晚饭的。”小莉逐渐打 开了话匣子,也心把心的和他说话。 两个人在阳光下不停的走,刘辰东也不去想还有多远,步子不由得轻快起来,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路就消失在脚步下,像庞大雄壮的劲旅一个接一 个倒下去。 到家的时候已经两点钟,日头正辣的时候。家里没有人,好在小莉随身带着钥 匙,进了屋子,一股沁人心脾的凉爽扑面而来,身上的暑气消去了大半。真实的凉 爽胜过了世界上最好的空调,原来有一份真情来自自然。 刘辰东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好奇问道:“怎么家里人呢?” 小莉迎上他的眼睛吃吃地笑说道:“还能在哪儿,地里呀!你以为像城里,在 家里歇暑吗?想得美!” “这大热的天儿?”刘辰东摇摇头,将信将疑地说:“他们就不怕中暑吗?晒 也把人晒晕了啊。” “要那么娇贵还得了!大家是一早上地到三四点才回家吃饭带歇晌午的。估计 弟弟这会儿也在地里忙手吧。”小莉边收拾东西边说。屋里虽是些简陋的什物,倒 是有条不紊,怎么看都还清爽。 虽然外面很热,刘辰东还是很想看看这些人是怎么在明亮亮的天气下劳作的。 便央求小莉说:“姐,不会是真的吧?你最会说慌了,我可有些不信,除非亲眼见 到。”心里有了想法,再次盈满了充沛的力量。 小莉看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虽然明知道他在耍花招,她心底里也想去看看地 里的玉米长什么样子了,今年的收成好不好?因此便欣然同意。 一路上,热热的风尽兴儿的吹,裹了人一身的汗,衣服粘乎乎地紧贴在身上, 格外难受。 一眼望去,除了沟沟岔岔里窝着少许的平地外,绝大多数的地是爬在半山腰里, 像是大山别在腰间的手帕,薄薄的,真叫人可怜,这能长出什么庄稼吗? 刘辰东睁大了眼睛,若不是身临其境,他是做梦也难以想象的到。自己过得是 什么样的生活,我究竟希望什么,追求什么?他想不明白,相似的蓝天,天壤之别 的距离也太大了。这些人心里又怀着什么样的动力勤勤恳垦的耕耘呢? 小莉回到了自然,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无拘无束里活泼大方,一张嘴像一个 鹊子,给他讲山里的奇闻逸事,改变了他记忆里的事情,一切生活的面貌都返璞归 真,还原了一个素朴的世界。 山里的洋芋长势正旺,绿油油的,开着紫红色的小花,有些还结出了海棠似的 嫩青色的小球,煞是可爱。 这是生命的希望,昂首向天的人不会发现,也无法理解,贫瘠的土地上也能开 出希望之花,灿烂夺目和别处没有二致。 乡亲们见到小莉回来了,停下手里的活儿,亲热的不行,像对自己的闺女样, 问长问短。对刘辰东这个城里娃‘远而敬之’,拉住小莉站在一边叽叽咕咕,眼睛 从上到下来来回回盯住刘辰东,看的仔仔细细。 “城里娃吃什么长得白白嫩嫩的呀?咋跑到咱山里来了?是不是你和人家好上 了?” 刘辰东听到了几句话甚觉好笑,自自然然的看着这些人,淡淡的笑就没落过脸。 小莉的脸刷地红彤彤的,像一个熟透的苹果。小莉栖惶的什么似的,一旦脱身, 她就不停地嗔怪刘辰东尽惹些好事,说也说不清。 刘辰东玩笑道:“姐,你就把我当未过门的女婿嘛,不想这样吗?” “臊脸皮不?还把你乐上了天。掰指头算算你多大?” “哦,讨老婆是臊脸皮的事,我们的爸妈怎么就有了我们?你的意思是说他们 脸皮厚咯?呆会儿我去‘岳父岳母’去!” 小莉笑骂着追打他,脸更红了,说:“你个死辰东,尽讨人厌!” 刘辰东索性就站着不动,任凭那一双粉拳软绵绵地落在身上,似初春的细雨落 在身上,张着一双温和的眼睛,柔和地凝视着她俊俏的脸盘。 小莉就会软下来,拳头说什么也落不下,一甩手,娇嗔着在前面走了。幽幽地 说:“谁不希望有个好人家呢,可城里人能巴望吗?做梦也想也不敢想!要是我能 上学嘛,肯定学的好,说不上能走出去呢。恩,都这样了,还想怎么样?想着很烦 人,像我这个年龄,呆在村里的话,不怕你笑,早做妈妈了。” “想过婚姻吗?嫁一个男人,过自己的生活?”刘辰东在后面说。 “我也上过中学念过书,不指望从山这边嫁到山的那一边,什么时候是个出头 的日子?嫁个山里人是生孩子、下地、忙里忙外,像你们这个时候,谈什么情啊爱, 做梦吧!” “那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是爱?除了照顾孩子和工作,还想什么呢?” 小莉住了嘴,在前面走的很慢,很是落寞,她从哪里给刘辰东一个答案呢?生 活没有教她,城市的内核她摸不到,只是在边沿散了一会儿心,亮了一下眼。 刘辰东眼里的小莉不再是那个给人做家务的乡下姑娘了,心里也有梦,只是被 生活给掩盖了,尘封在一个狭小的角落,像一点小火苗,发出微弱的光亮。 小莉仅仅是比他大几个月而已,按年龄该是和他坐在一个教室里才对,然而命 运给人的安排也太残忍,早早把一副艰难的担子扔给她,管她愿意不愿意,生硬的 面孔可不会怜惜。小莉说她初中成绩挺好的,因为家里负担重,便早早的出来。 山里人更乐意把未来的希望放在儿子的身上,认为女娃终是别人的家的人。小 莉算是幸运,第一次进城,被招进他们家,一干就快两年,任劳任怨,从未发什么 抱怨。 刘辰东心里在想许多事,可嘴上没说什么,因为他不敢确定什么。两人就这样 走着路,都不再说话,默默地。 姐!一声热切的欢呼闯进了刘辰东的耳朵里,像一股香甜的泉水。 但见一个瘦而黑的少年从山坡上飞奔下来,冲着小莉。 刘辰东料定这是小莉的弟弟秦甄。他注意到小莉的眼角湿润了,有晶莹的泪花, 在阳光下像艳丽的水晶花。 少年像一团飞旋的风,转瞬间到了近前,亲热的牵住小莉的手,幸福的泪水潸 然而下,那是自豪和激动! 远远地刘辰东看到同样黝黑的背影,有些驼背的两个人,憨厚的笑,放下手里 的活儿,也走了下来。 不知他们有没有想和他们女儿一块儿回来的少年是谁呢?会不会也以为……? 刘辰东禁不住心里一动,脸有些发烧。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