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联欢会 时间慢慢过去,宋盈和顾晗关系似乎改善了很多,平时下课也有说有笑,讨 论题也不再找其他人,而是同桌内部解决。但在关键问题上,还是停留在不进不 退的一点。顾晗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他的想法,宋盈却远远向后退去。他们破除了 以前对彼此的误解,但也仅限如此。顾晗不是会紧逼的人,宋盈却最擅长逃跑。 她对顾晗的态度落落大方,在尴尬和暧昧的时候一笑而过,把话题扯开。 顾晗不是不懂,可他没有办法再往前。他没谈过恋爱、没追过女生,倒是被 女生倒追过。在他心中,其实这样同桌说说笑笑讨论已是不错。他一方面不敢追, 另一方面却也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追。他想,在她身边看她笑着,和她说说话,在 她伤心的时候默默安慰她,也是不错。他占住她大多课余时间,让她不要在门口 发呆看着孟川觉和刘莉颖,这是他能做的。 如果宋盈知道顾晗的心思,一定会吃一惊的,因为那和几年前的她没什么差 别。原来两人除了倔强之外,至少还有一点相似,那就是被动。其实被动也没什 么,很多初恋,就是在被动中等待,一直等到它褪色成记忆中的美好。 但即使被动,也有感情起伏。顾晗近乎守护的心情,是建立在孟川觉没有出 现在宋盈视线之内的基础上的。 同时他却发现,孟川觉常在宋盈视线之内,因为宋盈的每一举一动,似乎都 有目的存在。课间做操,宋盈站在最靠右那一列,因为最后绕着操场收队的时候, 那一列可以两次经过四班的队伍,而孟川觉通常就站在靠三班那一侧。宋盈去英 语组、平时在走廊出没以及向门外张望的时间,莫不是可以见到孟川觉的时刻。 她总是偷偷看着,然后眼神空朦,咬着唇低下头。 她明明可以活得很快乐,为什么要沉浸在回忆中,一遍遍揭自己的伤口,硬 是不要它愈合? 时间到了十二月底,宋盈作为班上的宣传委员兼班费管理人,开始组织新年 联欢会。顾晗主动扛下帮她的任务,跟着她跑前跑后。真正看宋盈工作,才知道 她平时到底是怎么办事情的--分工下去做,若有人用" 学习忙" 这一理由拒绝, 她就不再勉强,而是自己动手把一切该她做的不该她做的都做了。累得要死却还 是一径的笑容,从来不向别人埋怨。 原来,他一直看到的她的坚强,是这样的。 作准备工作就难免跑来跑去,和老师同学打交道,自然也避免不了和四班学 生的中心人物孟川觉接触。顾晗把和孟川觉谈事情的任务揽下来,不让宋盈有机 会" 触景伤情"-- 顾晗知道自己这么做也无济于事,但他就是看不过去宋盈见孟 川觉之后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孟川觉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顾晗想,对孟川觉而言,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 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终于到了12/30 。由于这是最后一次新年联欢会,大 家都还是比较重视的,都放开高考的负担来个" 最后的狂欢" 。班上的组织委员 和另一名比较活跃的同学当主持人,裹成红色黄色绿色蓝色的灯管将光线洒在他 们身上,黑板上画着抽象加具体的图案,墙四周挂着各种彩带拉花。主持人在热 闹的气氛中宣布联欢会开始,宋盈坐在沿墙围着的桌椅群里,顾晗在她旁边。 联欢会开始很热闹,几个人合唱、几个人演小品,瞬间把气氛带动起来。而 一些全体参与的节目,例如经典到不能再经典的" 击鼓传花""抽签表演""陷害" , 也引起阵阵热潮。宋盈拿到" 花" 之后迅速扔给顾晗,然后吐舌头如释重负的表 情让顾晗心情异常轻松,不自觉地笑起来。但渐渐地,节目的吸引力下降,大家 的兴致也有些降了,而宋盈的情绪也开始低落。 宋盈始终记得李老师叹息着说的一句话:三班缺少能凝聚全班的中心人物, 像一班彭刚、四班孟川觉那样的中心人物。她想起初中的他们。那时的他们谁也 不是班干,因为老师倾向于挑选" 听话" 的学生做干部,他和她都不够听话。那 时的他们除了自己那一帮,并不" 团结全班" ,更不小心翼翼地处理同学关系。 看得惯就是朋友,不合拍就少接触。而现在呢?他是他的八面玲珑,她还是她的 满身棱角。她学不来他的处处讨好,学不来他的" 义正词严" ,学不来他的" 团 结群众" 。因为她是她,不再是和孟川觉处处相像的她。她其实从来都不想成为 领导者,不想成为中心,却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在班上看重了她。也许,是看到她 精力旺盛的笑容,就以为她是十足的外向吧--殊不知,她的外向和她的笑容一样, 只是她表现出来的一面。 人群之中,更加寂寞。宋盈轻轻站起身出了教室门,倚在走廊的窗子旁,听 着四班传来的欢歌笑语。四班的主持人是孟川觉和刘莉颖,孟川觉一向能带动气 氛,教室里笑声不断。 她,真的很失败呢。宋盈想着。孟川觉和刘莉颖都是能站在众人前面侃侃而 谈的人,而她总是推拒老师同学让她当主持人的提议,因为她会怯场。没用,真 的很没用。孟川觉……他喜欢上刘莉颖是正常的吧?他们是一样的,而她只是局 外看客。 三班教室里忽然传出一声大笑,宋盈心中有些好奇,开门进去。站在教室中 心的竟然是顾晗,他微微笑着说:" 算完命,我再给大家出一道画图题:在纸上 写你的名字,在第一个字上面写上大写字母M ,左面写上E ,下面写上W ,在最 后一个名字的下方写上W ,右面写上Q 。用弧线把每个字母连接上……" 宋盈觉得很奇怪,顾晗在男生中人缘确实不错,但他属于那种比较安静的人, 怎么竟然主动出来演节目?宋盈向来不喜欢勉强别人,不喜欢出来娱乐大众的人, 她决不会强让他们表演,所以压根就没想过找顾晗演什么,却不知他怎么站出来 了,而且还能引起笑声。 " 好啊,顾晗你耍我们!" 乔令塘扬着手里的纸,对顾晗说," 这分明是一 只猪嘛!" 顾晗忍住笑:" 是啊,这分明是一只猪嘛!" 宋盈不解,在墙上比划了下,几条线连上,顿时成了一只简笔小猪,把她的 名字包在里面。宋盈" 噗哧" 一笑,没想到顾晗也有这种害人心思,她还以为他 是严肃少年呢。 顾晗眼光斜向她,见她笑出来,心中安慰。他这时已经不太紧张了,于是拿 着话筒说:" 乔令塘,既然你第一个说出你画的图案,那么下一个节目就是你表 演了!同学们,掌声鼓励乔令塘和陆琪珀同学合唱!" 三班其实有几个团体,最中心的就是" 住校群组" 和" 晚自习群组" 。由于 他们比其他同学相处时间增多了很多,所以更熟悉更团结一些。两个主持人都不 属于这两个群,和他们接触略少。顾晗至少是" 晚自习群组" ,开玩笑更容易些。 李老师只在联欢会开始时过来看一眼,他们自然也肆无忌惮。顾晗这一提议赢得 全班掌声,气氛又热烈起来。 宋盈其实很不喜欢用这种事情来做文章,但见大家都起哄,乔陆二人又没有 不高兴的意思,暗责自己想得太多。同学之间开开这种玩笑,无伤大雅,也不会 给人取笑之感。她不知道的是顾晗为了活跃气氛,连" 暗思竹、暗思透竹" 这种 " 诗" 都可以写并读出来,已经先调侃了自己,还会放过别人吗? 顾晗坐回座位,还在宋盈身边,轻轻说:" 一笑千金。" 宋盈惊动了,她不是傻子,不会到了此时还不知道顾晗为什么上去充场面。 她低下头,心乱如麻,偏偏还用侧眼光注意着顾晗的表情。在五颜六色的光线照 耀下,他的脸色无法看出,紧抿的嘴角和黯然的眼光,告诉她他的心情。 门又开了,这一次门外是吴霏和江方行。江方行对大家打了个招呼:" 各位 三班同学大家好,我们是四班派出来表演的。" " 表演?" 乔令塘和陆琪珀刚唱完一首" 情侣对唱" ,还在前面站着,于是 问他们。 " 就是你们出两个人,和我们一起演节目,活跃气氛,增进班级之间的交流 嘛!" 江方行说," 吴霏要唱一首《天下有情人》,你们谁出来和她合唱?" 三班的人有些木,以往别的班来" 交流" 的时候,一般都是过来唱首歌说几 句话,哪里还需要他们" 配合" ? " 那你表演什么?" 宋盈心下盘算。江方行分明是挑战,三班自然不能不应 战。但单是他们一方挑战自己方接战,未免有点不划算。 " 我由各位随便处置。" 江方行摊开手笑笑," 这样吧,和吴霏合唱的人由 我指定。合唱之后台下谁想和我表演什么节目都可以,我一定配合。" 这是什么逻辑?宋盈皱眉,不解他的目的。 " 不反对就是可以喽,何涛,你会唱歌不会?" 江方行手一指,语气十足挑 衅。 宋盈一愣,顾晗却已经全明白了。他低声对宋盈说:" 何涛对吴霏一直有点 ……" 篮球队训练就这么几个人,何涛的感情再深再细微,毕竟不可能完全藏起。 宋盈也马上明白过来,她和吴霏曾住过一个寝,清清楚楚知道吴霏和江方行 实际上真的只是青梅竹马而已。她曾经怀疑过吴霏喜欢何涛,因为她对何涛的事 都很有兴趣。但又觉得太无稽,毕竟他们没什么交集,吴霏可能只是好奇而已。 现在看来,却大概是确有其事。 那么江方行这么做,竟然只是为了让吴霏和何涛合唱一曲?江方行……他是 怎么想的? 宋盈看向吴霏,吴霏咬着唇,一双眼径直看着何涛。何涛脑中热血上涌站了 起来:" 有什么不会的,我来!" 吴霏自带MTV 的盘,放在租来的VCD 里,电视屏幕上出现歌词。周华健和齐 豫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太古老,何涛会唱这首歌,就是不是很熟悉。而且他虽然拿 起麦克,思绪却在吴霏身上打转:她为什么要过来和自己合唱?江方行是什么意 思? 吴霏声音很好,也很熟悉这首歌,唱到最后一句" 教有情人再不能够说再会 " ,眼中莹然,声音有些哑。一曲既毕,掌声不断。她微一躬身,放下麦克风向 后退去。何涛傻了,他伸出手,却不知该怎么做。江方行一把拉过吴霏,把她拉 到自己身后,眼中充满敌意看着何涛:" 歌唱完了,何涛,你可以退场了。" 他这句话似乎有另一层意思,何涛眼光跃过他,和他身后的吴霏对上。吴霏 微微一笑,对他一点头:" 何涛,歌唱完了,我和你都可以退场了。再见吧。" 吴霏说完向外走去,何涛看着她的背影,那首《蒹葭》又清清楚楚在脑中浮 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何涛忽然感觉自己错了,错得离谱。他一直以为吴霏在水的另一方,离他很 远很远。但也许只要他当时一伸手就能够到她,可他始终没有伸手,甚至连伸手 的想法都没有。 而现在他明白了,也晚了。她真的走到水的另一方去了,远远离开他。 江方行看着何涛,转过头问坐着的人:" 现在谁来和我表演?" 三班上下看了一场戏,多少也有明白的。高中的学生足够聪明足够敏感,一 点的蛛丝马迹都能被揪出来。若谁能把校园恋情瞒过同学,估计训练一下进FBI 有望。 此时江方行挑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不该出去。何涛一咬 牙正要说话,江方行已经抢先开口:" 吴霏要和男生表演,我自然要女生。同性 请免。" 宋盈想上去,但脑中乱乱的,不知道该表演什么。顾晗压住她的手,轻轻指 了指教室后面的一个角落。宋盈看过去,只见游清歌站了起来。 " 表演什么……都可以吗?" 游清歌小声问。江方行一笑:" 尽管放马过来 吧,我接招就是!" 游清歌有点胆怯,她看着何涛的表情,告诉自己一定要站出来。她走到教室 中央,对江方行说:" 我想演一出戏,你能坐在椅子上吗?" 江方行一愣:" 演戏?我演什么角色?" 游清歌笑了笑:"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坐在椅子上就好……对,手放在这 里,头要这样……" 游清歌说着,怯懦的表情消失,换上自信和全神贯注。 江方行坐好,心里诧异,不知道游清歌要做什么。游清歌看了他一眼,竟然 推开教室门出去。全教室的人都傻了,注意力全集中在门上。片刻,只见门开了, 游清歌缓缓迈进门,眼睛在教室里扫了一眼,眼神忽然凝住,然后" 啊--" 的一 声大叫,把屋里的人吓得更呆。 游清歌一边叫一边向侧面退,退到墙边。吴霏从门口进来:" 怎么?发生什 么事了?" " 江方行……他他他……他死了!" 游清歌指着江方行喊道。 江方行顿时哭笑不得,但又不能说话,因为他已经" 死了" 。众人好奇心被 激起,更加全神贯注。 " 是你,是你杀了他吧!" 游清歌指着吴霏," 他是你男朋友,一定是你和 他起了争执杀了他,对不对?" 吴霏愣了,她只是答应游清歌在她大喊的时候进教室,其他后续发展全然不 知,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游清歌却也不用她接话,只是摇摇头:" 不对, 不是你,你没进过这件屋子,不会是你的……" 她又走到何涛身前:" 是你!是你杀了他!你一直喜欢吴霏,一定是你嫉妒 江方行,所以杀了他!" 何涛、吴霏以及江方行均心中大震,吴霏看向何涛,见他怔怔不能言,心下 信了几分。不由又是喜悦又是酸涩。江方行手握紧,不知是什么滋味。 游清歌继续说着,否定了何涛的杀人嫌疑,然后在教室里又揪出几个人说是 凶手,均被她自己否定。 " 那凶手是谁?符合条件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 她忽然一顿,眼从全场 人身上掠过,大家都躲开她的眼光,生怕被指出是凶手。游清歌抬起手臂,食指 伸出:" 我!" 满场俱惊,大家瞪大眼睛看着游清歌,她先是走到江方行身前:" 是的,是 我杀了他!就在这里,就在刚才!我用这把刀刺进去,血从他身体里涌出来…… 是我!是我!" 然后她走到吴霏旁边,作出倾听状:"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要杀他?你还不 明白吗?江方行明明说要和你分手和我在一起,但刚才他又说舍不下你。所以我 干脆杀了他!" " 什么?你说你不相信?你说他不会这么做?" 游清歌冷笑," 你看看这是 什么?" " 是的,照片!我和他的合照!" 游清歌手是空的,但大家都不自禁向她手 中看去。游清歌做出拿照片的手势,将手凑到吴霏眼前晃了晃:" 看清楚没有? 这个人是不是江方行?" 游清歌得意一笑,双手做出撕纸的手势:" 现在他是我一个人的了,你再也 得不到他,他是我的了……哈哈哈……" 她边笑边走向门口," 他是我杀的,你 们把我捉走吧!反正吴霏再也得不到他了,你们杀了我,我就可以和他相会了… …什么?我才没有精神异常!我要死!你们一定要判我死刑!" 她说着,走出教 室。 教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她的气势镇住了。游清歌又悄悄走近教室,拉 过一把椅子坐下。她顺手拿过旁边桌子上的一张纸,看着,同时哼着什么。大家 侧耳倾听,竟然是《结婚进行曲》的旋律。 " ……我和小霏已经结婚,她和你同样是负心人谎言的受害者,我希望你不 要怨恨她……" 游清歌读着白纸上的话," 我希望能带给她幸福,让她不要再想 起那个男人。清歌,你一直是支持我的,请你祝福我好吗?我听医生说你的精神 状况好了很多,希望你能读这封信……" 游清歌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她把白纸放到一边,双手交叉放到胸前:" 何涛, 我祝福你,我永远祝福你。可惜我现在在这里,否则我一定会到结婚典礼上祝福 你的……" " 真可惜呢,何涛你知道吗,我当初特意瞒了你学摄影,就是希望能在你的 结婚典礼上拍下你和吴霏幸福的笑容……若不是' 那家伙' ……吴霏一定会喜欢 你的!" 游清歌喃喃自语," 不过还好,我处理照片的技术没有白费……它排上 用场了不是吗?" " 何涛,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做什么事,我一定要让你幸福。即使你的幸 福不是我。" 游清歌微微笑着,她闭上眼,一滴泪从脸上落下," 何涛,永远… …幸福哦……"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直到游清歌起身鞠躬谢幕方才爆出热烈的掌声。游清歌 低下头走回自己的座位,继续在那个阴暗角落看着台前。她静静告诉自己,属于 自己的戏,演完了。 吴霏忽然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对她说了句:"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然 后转身走出三班,江方行跟在她后面出去。 " 为什么说对不起?" 游清歌低低问着," 难道已经来不及了吗?" 何涛站起来,挠了挠头:" 这是不是表示咱们班赢了?" " 是啊,赢了!" 宋盈碰了碰主持人,他们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神很久 了,忙拿起话筒," 让我们为游清歌同学的精彩表演喝彩,下面我们继续未完成 的游戏……"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 怎么?到底是谁杀的江方行?最后谁和吴霏结婚?"" 你真是笨!当然是游清歌杀的人,她是为了让吴霏和何涛在一起才杀了江方行, 她告诉吴霏江方行脚踩两条船也是骗人吧!""是啊,最后不是说游清歌会摄影吗? 那张她和江方行一起的照片是合成的吧?""哦,原来是这样子哦……" 宋盈听他们议论,叹了口气:" 问世间、情是何物……" 顾晗看着她,想起刚才游清歌的表演,不禁痴了。 -------- 梦远书城